第47章
李承乾牽着蘇妧到床邊的軟塌上坐下。
他自己靠在榻上,然後再将蘇妧抱了過來, 讓蘇妧靠在他身上。
“原匪已經不是先前我跟你說的那個有勇無謀的少年郎君了, 他花了三年的時間去了西域一趟, 原侍郎得知他一聲不吭去了西域之時,氣得快背過去。可到底是自家的孩子, 哪有父母不不憂心?原侍郎嘴硬心軟,最開始半年不聞不問,以為原匪吃了點苦頭便會回來。誰知原匪不僅沒有回來, 還送信回來說在路上遇見了得道高僧要去西域學習佛法, 他剛好與高僧一同前去, 讓原侍郎別操心,到了驿站他便會寫信回來。”
蘇妧聽得有些無語, 她本以為這種一言不合就離家出走的事情, 只出現在後世的中二少年身上。
李承乾說着原匪的時候, 并不覺得對方的舉動驚世駭俗, 他像是在說着哪家的趣事兒一般,“原匪說走就走, 原侍郎擔心得要命, 旁人問起原匪, 他都說等那崽子回來,非得打斷他的腿不可。如今人全須全尾地回來了,原侍郎別說打了, 即使罵都舍不得多罵一句。”
蘇妧懶洋洋地靠在李承乾身上,“兒行千裏母擔憂。不止是母親, 父親也是一樣的罷。原匪離開家中幾年,雖有音訊,可不曾見上一面,誰知是不是報喜不報憂。如今人回來了,能看到全須全尾的原匪大概便是原侍郎最大的心願了,哪裏還下得了手去打?”
她一旦放松下來的時候,聲音也透着幾分嬌慵之感,聽得李承乾心中都快酥了。
蘇妧問道:“高明,你要去見原匪嗎?”
李承乾:“嗯,我打算找個日子微服出宮去看看。”
他在大朝會上聽政已經一年多了,大多數時候就聽,也有發表意見的事情,但意見并不多。李承乾覺得群臣在父親的帶領下,都挺好的,大朝會上各抒己見,有時候也會言辭激烈,吵得他腦殼疼,但大多數時候吵完就差不多有個結論。
父親如今兼聽則明,又有個用生命在進谏的魏征,朝中許多事情不需要他這個初出茅廬的皇太子多說些什麽。
太子殿下對大朝會上的事情,聽過就算,他始終對自己所說的商道念念不忘。
那開始不過是因為他的怨念,想着若不是因為國庫空虛,他還可以給蘇妧更多的聘禮。可當他做了那樣的夢之後,他開始覺得一切都是有可能的。
商賈之家出身的原侍郎到了戶部,他的兒子原匪還跟着得道高僧去了西域。
李承乾雖有異想天開的成分,但他想從原侍郎和原匪入手,熟悉一下大唐商圈中那些舉足輕重的人物。指不定哪一天,他就需要人家了呢?
不,他現在就挺需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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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承乾覺得自己迫不及待地想早些見到原匪。
而蘇妧一聽李承乾要出宮,眼睛都亮了起來,她仰頭,那雙杏眼看着李承乾,那目光,幾乎要比外面的太陽還火熱上幾分。
李承乾迎着她的視線,輕咳了一聲,柔聲問道:“你也想出去?”
蘇妧默了默,她才進宮就想出宮,應該不太好,于是含蓄回了句:“還好。”
李承乾望着她的模樣,心底一軟。
皇宮雖好,可在他眼裏看來,這不過是個巨大的牢籠,将皇城中無數的人都禁锢在其中,不得自由。他也是那被禁锢的一員,只是他比許多人幸運,他若是在這皇城中待得悶了、乏了、喘不過氣了,随時都能出去。只是這皇城中的許許多多的人,并不是想走就能走。
蘇妧也是那群不得自由的人之一。
而她之所以不得自由,是為了他。
李承乾将她抱緊,溫柔說道:“其實你若是想出去,我可以帶你出去的。只是你如今剛入宮,東宮有許多事情你還不熟悉。這樣,你若是在宮中覺得悶,我讓萬泉進宮陪你。”
蘇妧笑了起來,嬌聲說道:“叫萬泉進宮做什麽?幫我添亂嗎?”
語氣中帶着幾分她自己都沒發現的驕縱,短短幾日,她已經被李承乾寵得不自覺生出幾分小性子了。
李承乾望着她的模樣,只是笑。
蘇妧看着他燦爛的笑容,心裏既甜蜜又有些羞澀,咕哝着說了句“傻子。”
話還沒說完,既被人擡起了下巴。
李承乾揚眉:“敢對皇太子不敬?”
蘇妧見他那樣,笑着擡頭咬了一口他的下巴,“對啊,我對太子殿下不敬了,太子殿下想怎麽責罰?”
李承乾見她眉目間的落寞散去,也笑了起來要撓她癢,蘇妧被他撓的忍不住咯咯直笑,兩個人在榻上鬧騰得像兩個小孩似的。直到蘇妧笑得喘不上氣,臉上都憋紅的時候,李承乾才放她一馬。
蘇妧臉上笑意不減,俏臉飛紅,杏眼水汪汪霧蒙蒙的,模樣分外嬌豔。
李承乾看得有些移不開眼。
蘇妧一擡眼,又看到李承乾火熱的視線,臉上不由得也是一熱。
為了避免兩人差槍走火,蘇妧跟李承乾說起長孫皇後的事情來。
“東方太醫說了皇後殿下難以入眠是因為思慮過重,我調的熏香對人體無害,倒是可以加重一點劑量。但長此以往,卻不見得是好事。”
李承乾聽說皇後殿下的事情後,沉默了好一會兒,然後才輕聲說道:“可是阿娘能怎麽辦呢?若是能不思慮,誰想思慮?東方樾這個老飯桶怎麽老是說這些無用的話?”
蘇妧睨了李承乾一眼,提醒他:“太子殿下別忘了,你說的那位老飯桶治好了你的足疾。”
李承乾輕咳一聲,重新說了一遍:“東方樾這個赤腳大夫,怎麽老是說這些無用的話?”
蘇妧:“……”
東方樾和李承乾這一老一少好像看彼此都不太順眼,到底是什麽原因?
李承乾一說東方樾,好像就有吐不完的槽,“先前我的足疾也是,靜養靜養。阿娘難以入眠也是,靜養靜養,忌思慮。能靜養,誰不靜養。後宮人多事多,誰有事情都要去找阿娘做主,父親時常在大朝會被魏征噎得直瞪眼,下朝後免不了又跟阿娘說,這麽多的人和事,像是離了阿娘不能過似的,她怎麽能不思慮?”
蘇妧聽了也很無奈,于是建議:“不如我們将原匪送你的夜光杯給皇後殿下吧?她心中有事,這種時候若是能收到來自太子殿下的禮物,她心中定然是很欣慰的。“
李承乾笑着說道:“阿娘不需要這個的,你送去給她,她也不見得收。難得你喜歡這套夜光杯,我們自己收着。”
就在李承乾和蘇妧提到原匪的時候,李震正在東市的一個酒坊雅間中與原匪見面。
原匪是個正好雙十年華的青年,他出生商賈之家,還不會說話就已經學會玩算盤。長大後,更是算盤不離手,經手的買賣從來不帶虧本的。
他大概天生就是經商的天才,小小年紀在沿海一帶的商圈中已經成名。因為他的父親已經淡出商圈走上仕途,原匪就頗有幾分要青出于藍而勝于藍的意味,曾經年少妄為要出海,可惜尚未走遠就翻船,狼狽不堪地被送回家中,還被父親三天兩頭将此事拿出來取笑。
一年之後,決心一雪前恥的原匪不走海路,該走陸路。
他帶上了足夠的盤纏和幾個随從,與得道高僧一起遠走西域。各種風土人情,各地的特産寶物,都有所了解。得道高僧遠走西域是為了弘揚佛法,而他沒事幹跑到西域吃沙子,是為了争一口氣,向父親證明商賈之家縱然被人瞧不起,但只要夠有錢,指不定哪天官府也得求他辦事行個方便。
走了一趟西域之後,原匪發現了商機。
而此時太子殿下抛來了橄榄枝,想要認識他。
原匪不是蠢材,他年少在商界成名,雁過拔毛獸走留皮的評價不是買來的,可他卻将自己從西域帶回來的一套極品夜光杯獻給了李承乾。
将夜光杯交給李震的原匪穿着一身竹葉青的常服,笑容并不像時下長安城中那些纨绔子弟那般油膩,他笑起來的時候眼睛微眯,曬得黝黑的容貌不見奸商之相。
原匪:“某雖不才,但也願為殿下效犬馬之勞。”
李震深谙人不可貌相之禮,有的人看着人模人樣,誰知心中繞了多少個彎?李震從小被父親李績親自調|教,常跟長安城中的世家子弟打交道,世家子弟講究的是門面,說話恰到好處即可。像原匪這樣一見面話便說滿了的,還是頭一回兒見。
李震不由得深深懷疑起自己的眼力,因為他怎麽看都覺得原匪不像是奸商。
李承乾聽說了之後,哈哈大笑。在他看來,能獨自出去闖蕩,又還能不招得道高僧嫌棄的人,定然有着過人之處,至少,心中是個明白人。
更何況,原匪的父親是戶部尚書。
朝廷看中原侍郎什麽?看中他管賬用錢的本領的。
那麽李承乾找上原匪,看中的又是什麽?自然是他手中生金的本領。
原匪送了李承乾一套夜光杯,李承乾也讓李震将一幅大唐從西安到西域各國的地圖給原匪。
李震将地圖交給原匪時,轉述太子殿下的話:“太子殿下說,這是前人所留的地圖,他按照自己心中所想做了一些标注,原郎君剛從西域回來,不妨看看,若有不同見解之處,日後相見也可交流一番。”
原匪神色确實有些意外,随即雙手接過地圖,與李震說道:“某定會認真看看。”
李震颔首,正要告辭。卻聽到原匪笑着說:“李侍衛從宮中出來辛苦,我府中有來自西域的胡姬,跳的胡旋舞比長安樂坊中的歌姬不止要高出多少。李侍衛不如留下來觀賞觀賞?”
李震:“……”
原匪:“若是覺得今日時間倉促不能盡興,改日休沐的時候再來,某也随時歡迎的哦。”
李震默了默,方才對原匪生出的那些好感頓時就敗光了。
回宮之後免不了跟李承乾彙報情況,李承乾聽了只是笑着拍了拍李震的肩膀,戲谑着說:“景陽你這樣不行啊,原匪是跟你應酬呢,你也與他應酬兩句便是,哪怕是敷衍呢。”
李震面無表情地将太子殿下的手拍下,說道:“那太子殿下見原匪時,不妨跟他說您十分喜歡胡旋舞,他說不定就将那些胡姬送到東宮來了呢。哪怕您是敷衍,原匪指不定也當真的。”
李承乾聞言,笑罵:“混賬,不想好了麽?當心太子妃給你小鞋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