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蘇妧和杜蕙一離開玫瑰園,心中十分緊張的杜蕙長長地舒了一口氣。
杜蕙:“沒想到太子殿下今天會微服出宮。”
随即,她的語氣又帶着興奮,“瑤奴,沒想到竟然能在陳王府見到太子殿下呢。我聽父親說,伯父尚未去世的時候,太子殿下曾到府中看望伯父,但我那時年紀小,都不記得了。後來每次聽到父親他們說起太子殿下,都說太子殿下性子聰慧果斷,是個神仙似的人呢。”
杜蕙的伯父,乃是名相杜如晦,在世時兼任東宮屬官,總管東宮兵馬。
蘇妧有幸見過杜如晦一面,那是杜如晦已經纏綿病榻。百裏夷有民間聖手的稱號,曾為生病的杜如晦號脈,蘇妧就是那時候見到杜如晦的。
後來杜如晦病重不能上朝,太子李承乾親自到杜如晦的府上探望。
蘇妧側頭,笑着看向方才緊張兮兮不吭一聲的杜蕙,此刻臉蛋紅撲撲的,就像是個迷妹見到了偶像似的。蘇妧忍俊不禁,說道:“你這麽高興看到太子,方才怎麽跟個鹌鹑一樣,什麽話都不說?”
杜蕙伶牙俐齒地反唇相譏:“那你方才怎麽也什麽話都不說?”
兩人對視了一眼,不約而同地笑了起來。
兩人離開了玫瑰園,也沒有到前面陳王妃和貴夫人們活動的地方去。蘇妧讓綠蘿到前面送了個信給孫氏,說她跟杜蕙在花園裏,就在花園裏找了一個幽靜的地方,聽杜蕙說她這幾個月回洛陽的所見所聞。
蘇妧仔細聽着,不時問一兩句。
杜惠:“在洛陽,有看到聖人賜給魏王的宅子,特別大特別氣派。管事認識祖父府上的人,本可進去看看,可母親說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父親快要晉升為魏王府的長史,瓜田李下,怕是會給父親召來風言風語。”
魏王李泰是李世民和長孫皇後的第二個兒子,十分得李世民的寵愛,小名青雀。
說起來蘇妧覺得李世民給孩子起小名的時候,似乎都特別喜歡這些動物的名字。譬如李治的小名就是雉奴,還有剛出生不久的晉陽公主,小名是兕子。
那李承乾呢?
李泰和李治都有小名,都跟鳥有關系,那李承乾的小名是什麽?
Advertisement
飛龍生鳳凰,難不成李承乾的小名叫鳳凰?
蘇妧還在想着,忽然一只白皙的小手在她眼前揮舞着,她愣了一下。
杜惠:“你在想什麽呢?我都喊你好幾聲了。”
蘇妧眨了眨眼,“沒想什麽。”
杜惠卻笑得賊兮兮地湊近她,“真沒想什麽?”
蘇妧:“真沒想什麽。”
杜惠意味深長地“哦”了一聲,“想騙我?你頭發動一動我都知道你的心思。你在想太子殿下,對不對?”
蘇妧:“……”
這小姑娘,猜得可還真準。
蘇妧一本正經地否認,“我不,我沒有。”
原本看着溫柔恬靜的杜惠,此時流露出少女的朝氣和八卦之心,“別騙我哦,我可是什麽都知道。你心裏,是不是也覺得太子殿下很好看?”
蘇妧被杜惠弄得哭笑不得,但也大方承認,“是啊。”
杜惠眨巴着眼睛,“那你心中會有期待嗎?期待以後和太子一起的時候。”
蘇妧微微一怔,期待?她能有什麽期待?
她望着一臉好奇的杜蕙,有些調皮地朝她眨了眨眼,杜惠愣了一下,然後一陣花瓣雨猝不及防地落了下來。
原來是蘇妧剛才聽她說話的時候,手癢撕了一堆的花瓣,此時淘氣地将那堆花瓣往兩人上方一扔。
粉色花瓣如雨般墜落,灑了兩人一身。
杜惠被灑了一身的花瓣,瞪向蘇妧。
蘇妧見她那模樣,腳底抹油,溜了。
杜惠滿頭滿腦都是花瓣,見蘇妧不負責任地跑了,頓時怒了,“蘇妧!”
蘇妧回頭,飛快地鑽進了杏花林中,只留下一串銀鈴般的笑聲。
杜惠氣得跺腳,一反先前那溫柔文靜的形象,氣勢洶洶地追了進去,“蘇妧,你給我站住!”
正要回宮的李承乾恰好路過,站在在不遠處目睹了全過程。
淡櫻色的身影跑動時衣帶飛揚,恍若是一只粉蝶般跑進了杏林之中。就連留給人的背影,似乎都是那樣無憂無慮的美好。
一天的時間,他遇見了蘇妧三次。要不是這趟微服出宮完全是他心血來潮,他都要以為這是有人悉心安排好的邂逅了。
跟随在後的侍衛李震見李承乾久久不動,上前低聲提醒了他一句:“殿下,再不回宮,怕是會錯過與房公見面的時辰。”
李承乾應了一聲,“知道了。”
目光卻仍舊落在前方的杏花林。
杏花依然在枝頭綻放,而那個宛若粉蝶的身影,已杳然無蹤。
蘇妧在陳王府待了一天,等到傍晚孫氏和陳王妃告辭的時候,她和杜惠兩人才到了前面各回各家。
一天活動下來絲毫不見疲倦之色的陳王妃拉着蘇妧的手,跟孫氏說:“我可真嫉妒你有這麽一個貼心小棉襖,不然你讓瑤奴在我府中住一些時日吧。”
這樣的場景,幾乎每次蘇妧到陳王府都會上演一次,孫氏已經見慣不慣,照例拒絕。
陳王妃照例依依不舍,然後叫身邊的侍女拿了一個食盒來,裏面盡是蘇妧喜歡的點心,然後又送給蘇妧幾件稀奇的小玩意兒和一個犀牛角枯荷筆洗。那些東西加起來,比孫氏給陳王妃帶來的禮物還貴重些。
蘇妧不缺錢,可她有收集癖,她既喜歡收集各種各樣的小玩意兒,每次陳王妃送的東西,都能讓她愛不釋手。
蘇妧手裏拿着一個淺碧色的玉蟾蜍,眼睛彎的跟天上的月牙兒似的,“多謝姨母。我今日讓綠蘿和藿香在玫瑰園摘了一些花兒回去,等我的玫瑰露做好了,便給姨母送來。”
蘇妧喜歡調香,經常自己搗鼓一些配方做香露。去年她給陳王妃送了一瓶自己調的玫瑰露和薄荷香,陳王妃十分喜歡。
陳王妃:“好好好,你若是能做,多做幾瓶。這都是你親手做的,日後若是有人邀請你去參加宴會,也不必帶什麽貴重東西,帶上一小瓶香露送去即可。”
孫氏聞言,不由得莞爾,“瞧你說的,那不過是瑤奴平日無事消遣所做的香露而已。”
陳王妃卻笑着說:“怎麽能這麽說呢?那可是未來太子妃親手所調,千金難求,誰會不愛?”略頓,她又說:“你以為這長安的命婦當中,有誰真能不随波逐流麽?”
孫氏微微一怔。
蘇妧也聽出了一點意思,一人得道雞犬升天。其實何止雞犬,好像跟那個得道之人沾點邊的東西,都能火起來。
陳王妃眉目慈善地望着蘇妧,伸出食指點了點她的眉心,“你呀,要學的東西還多着呢。”
蘇妧順手将陳王妃的手捉下,一臉的謙虛好學,撒嬌說道:“請姨母教我。”
陳王妃捏了捏蘇妧的鼻子,開玩笑似的問道:“我若教你,能有什麽好處?”
蘇妧一聽,就知道有希望,眉開眼笑地給陳王妃灌蜜糖,“姨母人這麽好,肯定會好人有好報,天天晚上做好夢的。”
天天晚上做好夢?
陳王妃頓時哭笑不得,這也算是有好報?
但不管怎麽說,陳王妃對蘇妧的偏愛是十分明顯的,加上她跟孫氏多年交情,自然沒有不幫的道理。魚幫水水幫魚,她今天幫了蘇妧,日後也自然有蘇妧回報她的時候。
陳王妃是個聰明人,于情于理,她都覺得自己在有的方面提點一下蘇妧,是應該的。
蘇妧和母親回到蘇府的時候,太陽已經下山,天色已經開始入黑,蘇亶今天難得回來得早,正在府裏。
蘇妧換了一身常服去見過父親,蘇亶望着女兒笑語盈盈的模樣,雖然覺得李世民因為太子的一個夢而立蘇妧為太子妃頗為荒謬,可他的女兒乖巧純善,值得天下最好的男子。
平時蘇亶都很少這麽早回來,身為秘書丞,他有時候都直接在宮裏值班過夜了。
孫氏走到丈夫身旁,微笑着問:“郎君今日回來得比平日要早些,宮中的事情都忙完了嗎?”
蘇亶搖頭:“今日出門時見到了百裏大夫,他說有事情想和我說,我便早些回來了。”
蘇妧側頭問父親:“百裏伯伯是有什麽要緊事情嗎?”
蘇亶又看了蘇妧一眼,這幾年女兒跟着百裏夷學醫之事,他是知情的,他也知道女兒心中或許早就将百裏夷視為親人。
蘇亶略一沉吟,随即徐聲說道:“也不是什麽要緊的事情,只是……百裏大夫說想要離開長安去游歷。”
蘇妧一直以為百裏夷會留在蘇府,所以從來沒有想過有朝一日他會離開。此時一聽父親說百裏夷要離開,愣了一下,随即轉身飛奔離去,“我去找百裏伯伯。”
蘇妧去到百裏夷的院子,那位已經年過半百的民間聖手一身布衣,正在整理草藥。
蘇妧走過去,劈頭問道:“父親說百裏伯伯要離開,為何會如此突然?”
百裏夷望着眼前已經亭亭玉立的少女,笑得慈祥,“生于百裏氏,救死扶傷乃吾輩本分。我把自己困在長安太久,也該出去走走,或許,還能有幸遇上一二同道中人。妧娘,我雖然已是一把老骨頭了,但也有想要做的事情,百裏氏的衣缽,也該要找一個有緣人來繼承。”
到來這世界還沒經歷過生離死別的蘇妧,一聽到身邊親近的人要離開,人還沒走,她的心就已經開始難過了。
蘇妧皺着眉頭,感情一時占據上風,十分不講理地說道:“百裏伯伯離開就是為了找有緣人嗎?可你為什麽要找別人,難道我不能繼承你的衣缽嗎?”
百裏夷微微一笑,伸手摸了摸少女的頭,“你勉強算是百裏氏的半個有緣人。”
所有的事業,都需要傳承。百裏氏世代行醫,蘇妧或許可以學醫,卻無法行醫。
百裏夷笑着安慰她,“許多時候,人的出身注定了她該幹什麽,不該幹什麽。”
蘇妧聽不進去,也不想聽進去,她紅着眼圈問:“你走了,那我怎麽辦?我還想跟着百裏伯伯學醫呢。”
少女傷心難舍的模樣,落在百裏夷的眼裏,令他既欣慰也有些不舍。他要離開長安這個念頭是早就有的,只是這兩年越發的強烈,若不是三年前蘇妧的一場重病,他或許早就離開。而且這個他從小看着長大的小女娃,重病之後,又重拾了年幼時的愛好,非要跟着他學醫。她天分極好,能舉一反三,他抱着惜才之心,也不吝教導。
可惜,她被當今聖人李世民欽點為太子妃。
百裏夷正想着,蘇妧忽然仰頭,問他:“是因為我被選為太子妃,所以百裏伯伯就要離開我們家了嗎?”
李世民曾經想召百裏夷入宮當太醫,但是被百裏夷拒絕了。百裏夷拒絕的理由是殺父之仇,不共戴天,他永生永世都不可能為李唐皇室效力。
而如今,他的半個入門弟子居然要給他的殺父仇人當兒媳婦?
蘇妧覺得這樣的事情要是落在她身上,她能氣得嘔血。
可百裏夷對此卻十分輕描淡寫,“也并不全是因為這個。有的事情,總該要趁尚有精力的時候去做。你雖然年紀尚輕,但天分極好,我的一些醫書就不帶走了,你閑暇無事之時,不妨拿去看看權當打發時間,你應該看得懂的。”
還不等蘇妧說什麽,百裏夷又說:“我已向郎君說過此事,明日便走。”
蘇妧:“……!”
離別來得猝不及防,蘇妧對百裏夷這個長輩既難舍又無奈,心裏難舍難過的情緒堵着,也沒個宣洩的出口。
她被堵得心疼肝疼肺疼,哪兒都不對勁。可她也不是喜歡為難別人的,百裏夷說了要走,她苦苦挽留除了往百裏夷心裏添堵之外,也是無補于事。
晚上翻來覆去,怎麽也靜不下心來。想睡卻無法入睡的感覺最是折磨人,它可以輕而易舉地将一個好脾氣的人折磨成一個蠻不講理的暴走之人,更別說蘇妧自認脾氣不算好。
于是,百裏夷要離開的事情,被蘇妧理所當然地遷怒了。她覺得這一切都是李承乾的錯,要不是李承乾因為那個夢就要她當太子妃,百裏夷就不會離開,就算要離開,也不會這麽快就離開。總之,千錯萬錯,都是李承乾的錯。
然後,睡不着的蘇妧就殺氣騰騰地入了李承乾的夢,要找對方算賬去。
作者有話要說:
明天不更新,後面一周隔日更,麽麽噠~O(∩_∩)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