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水房

“水房的地面永遠都擦不幹淨。”

“就是，一進來就踩一腳水。”

一群剛下課的藝術生走過來，好看的臉上帶着嬌氣的抱怨，目光看向中間簇擁的少女。

少女抱着一摞整理好的書具，儀态良好，神色冷淡，輕輕垂着頭，并不介入她們的交談。

“喂，那邊那個，你是值日生嗎？還不快把地面擦一下。”

水房有四排水管，兩邊挨着牆，中間兩排相對，方知樂就站在離門口最遠的牆根裏，與一個水龍頭作鬥争。

方知樂轉過頭，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地面，臉上表情非常疑惑，“叫我？”

一個頭發很長的小姑娘擡了擡下巴，神色倨傲，“對啊，你不是值日生嗎？”

方知樂看了眼自己身邊的拖把，剛想扔一句“哦那還真不是”，視線猛然頓在半路。

像是覓食的貓兒發現早上剛剛弄丢的奶酪，又黑又圓的眼睛眯起一個銳利的的弧度，剔透的眼珠反射出驚喜的光芒。

方知樂看着中間的少女，彎下的腰漸漸挺直，抓起拖把往人群走，語氣帶着清朗笑意，“不好意思，久等了。”

話是這麽說，拖把卻沒有好好地落在地面上。

方知樂基本上沒幹過什麽活，穿書前，從小到大都有阿姨幫忙，衣食住行不用自己動手，也就在葉瑜身邊的時候，為了哄人開心才自己動手做一些東西。

在穿進這本古早狗血百合虐文後，方知樂發現自己變成裏面同名同姓的炮灰，沒什麽鏡頭，基本躺平。

可是，她還發現自己的發小兼閨蜜葉瑜也穿了過來，身份是這本書的女主受，還沒有穿書前的記憶。

方知樂連忙把這本書的情節過了一遍，葉瑜作為女主受，和女主攻周美澤的虐戀你拉我扯貫穿整本書，以葉瑜慘死、周美澤悔恨終生結局。

周美澤和葉瑜兩家的父母是世交，從小就給兩個孩子定了娃娃親，葉瑜為人傳統內秀，固執遵守婚約，以周美澤為妻，事事放在心上。

而周美澤就不一樣了，她是個妥妥的浪子。

她喜歡漂亮的小姑娘，從幼兒園開始，就一手牽着葉瑜，一手摟着別人小女孩香香。

上了高中就愈演愈烈，周美澤的小三四五六在她的毫不約束之下，竟敢跑到葉瑜面前宣誓主權。

葉瑜從此走向偏執陰暗的人設，設計讓那一堆數字自相殘殺，她心高氣傲，不屑遮掩自己的行為，周美澤得知真相後要和她解除婚約，葉瑜才着急後悔，自己親手下廚做好飯菜拎着去找周美澤道歉，結果半路上遭遇車禍，人車俱毀。

葉瑜死後，周美澤幡然醒悟，明白自己一直深愛的人只有葉瑜，發誓自己此生不婚，守着葉瑜的牌位過一輩子。

方知樂看完之後，滿腦子只有一句“mmp”想送給作者。

渣攻賤受要死就一起去死，和她家葉瑜有什麽關系！

葉瑜從小身體不好，家裏金尊玉貴地養着，方知樂也把人捧手心裏寵着，葉瑜從小就是小天使，碰上流浪貓狗都得親自照顧它們到痊愈，一句重話都不會說，怎麽可能變成偏執暗黑的女主受！

方知樂恨得咬牙切齒，當即開始自己拯救偏執閨蜜的計劃。

可惜她還沒出門，就被班裏的同學惡作劇，蹭了一胳膊墨水，趕忙來水房清洗，卻在下一刻看見了葉瑜。

“讓一讓啊，讓一讓，”方知樂把浸滿水的拖把往地上一甩，積水不僅沒有變少，還濺出來一些，周圍傳來驚呼和責問聲，方知樂連忙道歉，“啊不好意思我沒看見——”

方知樂一腳踩進水裏，身體失去平衡，往前一撲。

視線裏，葉瑜幹淨清爽的校服在眼前慢慢放大，那張清淡的面容上無喜無悲。

方知樂嘴角勾起一個笑容，記憶裏，葉瑜懷裏總是香香軟軟的。

誰料下一刻，葉瑜腳步微動，往後撤了半步。

就這半步，躲開了方知樂的撲倒範圍。

方知樂神色一緊，要是這麽撲下去，她準得栽在葉瑜鞋面上。

方知樂連忙撲騰幾下，胳膊在空中飛舞，打翻了葉瑜手裏捧着的東西。

東西和方知樂一同墜地，丁零當啷響了一地。

“啊，我的腳，”方知樂抱着膝蓋瑟瑟發抖，眼神往上瞟着，神色可憐，“這是什麽，墨水嗎，我的衣服都弄髒了。”

葉瑜心地善良，墨水是她的東西，把別人的衣服弄髒了，她肯定不會不管。

方知樂癱在地上裝可憐。

葉瑜視線微動，定格在方知樂的身上。

她是書法藝術生，手裏捧的東西，是宣紙和未清洗的筆硯。

墨水質地濃稠，成分上好，一落下，就把整個地面洇成墨色。

這些墨色正暈開在方知樂身上。

她穿着夏天短袖校服，洗得發白的淡藍色上衣的衣角，落在那片墨色裏，順着布料往上浸。

地上很髒，但方知樂長得很白。

像一朵掉進泥地的白玫瑰。

也像一只無家可歸的流浪狗。

葉瑜的眼睫顫了幾下，垂下視線，有幾分躲閃的意味。

旁邊的人連忙七手八腳要把方知樂拉起來。

“謝謝啊，”方知樂連忙擡手，把自己黑不溜秋的胳膊擋在前面，甩動揮舞，“快扶我一把，看我這個樣子，肯定不能去上課了，你們宿舍裏誰有多餘的衣服，可不可以借我洗個澡再換身衣服？”

動作間，又揚起了幾點黑水。

幾人齊齊往後一退，神色嫌棄。

只有葉瑜還站在原地。

半晌，葉瑜開了口，聲音一如記憶那般好聽，“你跟我走吧。”

方知樂連忙骨碌一下爬起來，絲毫不見剛才抱着膝蓋哀嚎的樣子。

“可是，”方知樂指了下地面，“你的東西。”

葉瑜轉過一半的身影頓了一下，弧度姣好的側臉只停了一瞬，便轉身走向牆角，拿着掃把簸箕走來，把所有的東西都掃到一起，倒進垃圾桶。

方知樂只來得及喊出一聲，“裏面還有你的筆！”

葉瑜走到水龍頭前洗手，修長好看的指節也有幾塊沾了墨漬，襯在纖薄的肌膚上，淡得仿佛要泅進去。

葉瑜洗完手走過來，對幾個女生說了聲先走，轉頭看向方知樂，“不走嗎？”

方知樂愣在原地，停了好幾秒，才回過神追上去，“等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