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走讀 (1)
【laugh】:剛才不好意思,老板不是那個意思。
透過屏幕,她眼前浮現出方知樂急切窘迫解釋的模樣。
明明長着一張很乖的臉,眼神卻總是那麽狡黠,流轉間不知道又想出幾十個小心思。
可對她卻簡單得很,沒有訴求,沒有貪圖,沒有猜忌,只有單純又熱烈的喜愛與維護。
不知為何,一想到方知樂,那處黑洞仿佛亮堂幾分,濃稠的死水也似乍起波瀾。
幹涸龜裂的情感大地上,忽然湧入一股名為“方知樂”的清泉,滋養孕育着無法用肉眼發現的生機。
葉瑜心尖一顫,松開手。
方知樂見她不回消息,估計怕她多心,繼續解釋。
【laugh】:老板有老婆,腐眼看人姬,總想開咱倆的玩笑,所以才那樣說,沒有別的意思,你不要誤會
原來她有老婆。
衛悠青一看就不直,有老婆,就不會對方知樂有興趣了吧?
和衛悠青擔心方知樂被孫黎那幾個一看就是富家小姐的人欺騙一樣,葉瑜也在提防看起來同樣很厲害的衛悠青。
手機上的軟件又變得燙手,卻詭異讓葉瑜冷靜下來。
怎麽就這麽巧呢?
這種被人窺探的事件雖然令人惡寒、恐懼,但大部分人都會把它當做偶發的極少數,不會帶有指定性的目的去查自己經常出入的地方。
方知樂這種過高的安全意識,到底只是更加注重隐私,還是察覺了什麽端倪、受到了什麽迫害,擔心葉瑜也經受同樣的不幸,所以多加提醒?
葉瑜的頭像是一個隸書“葉”,沉靜樸素,浮現在方知樂眼前。
【葉】:怎麽想起來要安裝安全軟件了?
高中時期,單純的校園環境,兩點一線,平凡忙碌的生活。
方知樂卻讓她安裝這樣一個用于特殊用途的軟件。
而她在安裝的第一晚,就查出自己被偷窺。
絲絲縷縷的事件像是一團糾結纏繞的亂麻,她急需找到其中的那個線頭。
手機上方顯示“正在輸入中……”又消失,沒過幾秒又顯示正在輸入,兩分鐘後,才蹦出一行字。
【laugh】:老板說我們是內測用戶,幫忙測試軟件的運行,收集用戶數據便于軟件改進。
幾十個字,方知樂的打字速度她見過,手指在屏幕上能拖出殘影,不至于兩分鐘才回複。
【葉】:軟件會不會出錯呀,剛才軟件警告我附近有莫名的信號
這一問,沒有三秒,方知樂的消息就回了過來:
什麽信號?
警示的內容是什麽?
截個圖讓我看看
軟件應該不會出錯
你把軟件的所有權限都給打開
她在緊張。
比起更純粹的擔憂,方知樂明顯更緊張一點。
可如果方知樂知道她房間裏有攝像頭,依照她的性格,不可能不直接說,反而用安裝軟件這種方法迂回地告訴自己。
那方知樂到底……
葉瑜的眼睛猝然睜大。
一直被她忽略的,腦海裏忽然而過總是抓不到的念頭,終于再次出現。
方知樂很可能,有過類似的經歷。
那個她曾經聽到過半句的,沒頭沒尾的——照片!
幾乎是猜測出現的瞬間,葉瑜就蓋棺定論,認定這就是事實的真相。
不然方知樂不會有這樣的反應。
那股落在她身上,卻徘徊在肌膚外面無法滲入毛孔的寒意,終于憑借一個名為“方知樂”的通道盡數入侵。
葉瑜往後退了三步,頭朝後靠在牆壁上,她不得不憑借牆壁的支撐去站穩身子,才能不在渾身顫抖、手腳發軟的情況下跌倒。
像是被人瞬間抽去全身的血液,葉瑜感覺通體冰寒,牙齒打顫,呼吸困難,膝蓋軟得好似下一秒就會跪倒。
滿腦子,都是狂風呼嘯之下的怒火燎原,一切理智焚燒殆盡,黑白灰燼席卷而上,終于遮雲蔽日、萬馬齊喑。
葉瑜用盡生平最大的理智,敲下一句暫時安撫方知樂的話語。
【葉】:哎呀弄錯啦,是連接了陌生WF,現在已經好啦
葉瑜打出這段消息的同時,關掉房間的燈,從衣櫃裏拿出一個寬大的外套,搭在衣架上,似是無意之間,恰好蓋住了那盞燈。
“雪叔,”葉瑜撥通了一個躺在手機通訊錄裏,輕易不會撥通的電話,“我需要你的幫忙。”
葉瑜開口,好似能聞到口鼻中的塵火味。
“有人來過我的寝室,弄壞了我的東西。”
雪叔的男人低沉的聲線從那邊傳來,問葉瑜被弄壞的是什麽東西,貴不貴重。
“挺貴重的。”葉瑜不慌不忙地走到桌前,把一小盞清水倒入墨硯,輕輕晃動後,揚手一撒,髒污的墨水頃刻間淹沒《洛神賦》。
“是媽媽讓我寫的一副字,拿去參賽的,媽媽很重視,差兩行字寫完,”葉瑜看着那副無法挽救的字,似乎心疼到顫抖,像是小孩子被人弄壞了自己喜歡的玩具,語氣委屈到下一刻就能哭出來,“被人潑了墨,壞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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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知樂!”周蘊儀叫了好幾聲,“你不是要找楊老師,她下課啦!”
方知樂如夢初醒,“哦不好意思,剛走神了。”
“你這一上午走神多少次了,”周蘊儀說,“還讓我幫忙看楊老師有沒有從二班出來,她下節課得給高一上課,有事你得快點去。”
方知樂謝過她,“我現在就去,下次請你喝奶茶。”
這是方知樂穿書後第一次進辦公室。
楊老師是美術老師,雖然是藝術生,卻畢業于國外名牌大學,各方面素質都挺高,當班主任也有了不少年頭。
“老師,”方知樂敲響辦公室的門,聽到進門的回複後,開門進去,“有事想請老師幫忙。”
楊老師推了推金絲眼鏡,笑容和藹道:“什麽事?”
“我想退宿,辦理走讀手續。”方知樂說。
楊老師打開抽屜,裏面井然有序地擺放着每個學生的信息,她取出一個文件翻了幾頁。
“你這種情況确實可以走讀,”楊老師想了想,擡頭示意方知樂坐在旁邊的椅子上,“老師有幾個問題需要問你。”
方知樂坐姿很乖,聽得認真,“老師您說。”
“為什麽想走讀,住宿有什麽問題嗎,”楊老師問,“雖然你們剛剛高二,還有一年多才高考,但頻繁更換環境,對學習生活都有挺大影響。”
方知樂已經想到會有這種問題,沒什麽猶豫說出準備的答案,“我想抽出更多時間學習,學校每晚都有固定的熄燈時間,想多學習一會兒都得躲着宿管。”
一個各科成績都拔尖的優等生說想要把更多的時間花在學習上,可信度還是蠻高的。
“可是,你之前不是說走讀上下學耽誤學習的時間嗎?”楊老師發出疑惑。
之前?走讀?難道她之前是走讀生,後面才住宿?那這期間發生了什麽?
方知樂心中疑惑,面上冷靜道:“之前的理解有點偏差,現在感覺走讀的話,早晚能抽出大塊的時間複習,效率高。”
楊老師點點頭,認可了她的想法,“好吧,我給你打印一份申請表,你拿去填,填完了放在我桌子上,我拿去給你蓋章。”
方知樂站起身,說了句謝謝老師,腦海飛速運轉着楊老師剛才說的話。
“不用謝我,”楊老師笑眯眯道,“之前你也是走讀,不知道為什麽突然就來找我,說想住宿,上下學耽誤學習的時間。”
“那您當時為什麽同意啊,”方知樂笑了,“我家住得近,更應該走讀呀。”
“當時老師也是這麽認為,”楊老師說,“還有比你家住得更遠的學生,只要沒出市區,都不愛住宿。”
“你們這個年齡段的孩子不愛管束,可你當時态度堅決,不僅要求住宿,還得住進302,”楊老師搖搖頭,語氣不太贊同,“孫黎那三人不愛學習,聽宿管阿姨說經常晚歸,肯定影響你學習了吧?”
方知樂抓了把頭發,話都遞過來了,不給孫黎她們上眼藥,她還叫方知樂嗎?
“還好啦,”方知樂抿嘴一笑,軟聲道,“反正我睡得沉,其實不怎麽和她們碰面。”
睡得沉,是她們回來太晚而且太吵。
不怎麽碰面,是她們經常夜不歸宿。
楊老師當年做藝術生的時候,可是個勤學聽話的好學生,向來遵規守紀,不給別人惹麻煩。
可孫黎這三個人簡直是楊老師的翻版。
于是楊老師搖頭嘆氣,十分無奈,“朽木難雕。”
方知樂沒得到自己為什麽要住宿的答案,繼續旁敲側擊道:“那我退宿後,床位是不是就空下來了,會有人很快補上嗎?”
“你以為咱們學校的床位有人排着隊要啊,”楊老師笑着搖頭,“當時你要搬進302,那個給你騰鋪位的高三生高興得跟什麽似的,連夜搬出來,你以為住宿是多麽好的事啊。”
線索來了,騰鋪位,高三生。
“說起她,”方知樂問,“那個,高三生,現在應該高考了吧?”
“不知道,”楊老師說,“她不是我班上的學生,你這麽一問,我也沒太大印象。”
“你說的是王珊嗎?”辦公室裏還有其他老師,聽見她們兩人談話,知道這件事的人忽然插話。
“她啊,高考都沒考,休學了。”剛才的老師說。
楊老師驚訝道:“休學了?為什麽呀?”
“具體不清楚,好像是身體原因,”那個老師可惜道,“我帶過她一年,是個老實的好孩子,成績多好啊,本來肯定能考個好大學。”
方知樂靜靜聽着,忽然說,“老師,你有她的聯系方式,或者家庭住址嗎,之前換宿舍的時候我們聊過幾天,現在想去看看她有什麽能幫忙的。”
那個老師愣了一下,随即開始翻找,“應該有,你等等。”
很快,一張寫有家庭住址和聯系電話的紙條,被攥在方知樂掌心,出了門。
關門前,門裏的老師還說,聯系上之後,有什麽幫忙的,要記得和老師說,她們一直惦記這個臨時放棄高考的孩子。
方知樂安靜回答,垂下眼皮的模樣很是乖巧,輕聲道:“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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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知樂退宿的舉動顯然驚動了不少人,尤其是李姿三個,還特意跑了回來,在宿舍裏冷嘲熱諷。
“方知樂,你這是做什麽呀?”李姿的語氣不乏惡意,“你出去住,能住哪裏,你家那個四處漏風的小破院嗎?”
方知樂驟然擡起頭,眼神冰冷,“你知道我家在哪兒?”
“這麽兇做什麽,那可是你自己帶着我們去的,”李姿怪笑了一聲,“你不會以為我們真的會放過你吧?”
“我倒想看看,你們要怎麽不放過我?”方知樂真是奇了怪了,一個兩個活像是腦子有病,“咱們之間,還需要有什麽除了彼此惡心之外的聯系嗎?”
“你要追到我家裏,死乞白賴湊我面前?”方知樂說完自己都覺得惡心,想吐,“嘔。”
“你放屁!”李姿指着她鼻子罵,“當時是你親口說的,願意讓王珊搬出去,然後你搬進來給我們解悶,現在瞅見機會就想跑,別以為葉瑜給你撐腰你就能放肆!”
方知樂把東西放進行李箱,“啪”一聲合上,“解悶?放肆?你跟我在這兒演宮鬥劇呢,我是不是還要給你跪下磕個頭啊?”
孫黎在一邊一直不說話,此時卻插嘴一笑,意有所指道:“你沒跪過嗎?這麽快,都不記得了?”
方知樂動作一僵。
這些天,她接收了不少意外的信息。
例如,第一條,葉瑜其實并不像書裏寫的那樣冷心冷清、難以接近,反而與她認識的那個人相像。
第二條,書裏的世界意識會因為她和葉瑜的進入而改變。
第三條,方知樂占據的角色,在她來之前,很有可能有過非常不公平、非常難以接受的遭遇。以至于,在她穿來之後,只是暴露出來的一點點跡象和痕跡,都那麽觸目驚心。而最可怕的是,這種遭遇很可能在她身上形成經驗,并且在未來不久的某一天,作用在葉瑜身上,這是方知樂最無法忍受的。
“我要是王珊吶,”方知樂慢悠悠地轉過頭,一張張面孔看過去,淡紅的嘴唇上下一碰,無不惡意道,“反正都那樣了,幹脆下個毒,或者抽個半夜你們都睡熟的時間,大家一起死。”
方知樂其實長着一張并沒有什麽攻擊性的臉,可她的眼神卻太過靈動,這種靈動的眼睛在收斂全部情緒之後會變得無比深沉,像是一口不可見底的深淵。
人畜無害的臉,一雙深不可測的眼睛,再加上毫無起伏的冷靜話語,讓李姿和劉昧齊齊打了個哆嗦。
過了幾秒,孫黎率先反應過來,以不愧是本文潛藏最深的反派之一的業務能力反唇相譏,“說得不錯,可是啊,王珊可不是你,她沒膽子去死哈哈哈哈就算她被我們搞成那個鬼樣子,給她一把刀,她都不敢攥住哈哈哈……”
比起方知樂的話,孫黎的笑聲更加滲人。
“我勸你一句,”方知樂似是笑了一下,帶着點說不出意味的悲憫,“孫黎,你現在不收手,下場會很慘。”
孫黎冷笑,“就憑你,敢威脅我?”
方知樂平靜地看了她一眼,提起箱子往外走,“我說的是遲早會發生的事實,不是威脅……而且,威脅?對你這種人,用不着。”
方知樂話語中似乎洞察一切的态度,和盡管沒有刻意展露卻暗藏鋒芒的鄙夷,像是一桶冰冷的水,兜頭澆在孫黎頭上。
孫黎幾乎是出奇憤怒了,咬牙切齒道:“方知樂,我一定不會放過你。”
方知樂沒再理她,宿舍很小,幾步路就能走到門口。
劉昧這些天沉默了不少,剛才全程沒有發話。方知樂路過劉昧的時候頓了一下,在腦海裏犄角旮旯的記憶裏刨出了劉昧的結局:反派炮灰,事事充當背景板,反派搞事情的時候,她沉默;反派團滅的時候,她陪葬。
說不上可憐,但肯定有可恨之處的人。
“劉昧,”方知樂不冷不熱道,“劉家主要生産輪胎,有幾項雖然說不上很賺錢但總歸能賺錢短期內不會被替代的核心技術,你們是搞實業的,安安分分守着自己的公司,考個好大學,有個差不多光明的前程,不好嗎?”
劉昧完全沒想到方知樂一開口,就能準确說出自家公司的底牌,更不敢去深思她後面話的含義。
方知樂沒有多說,側身從劉昧身邊走過,行李箱劣質滑輪滾動在地面上,劃出刺耳的刺啦聲響。
劉昧卻聽見方知樂幾不可聞的一聲自言自語般的嘆息:“自作孽不可活,好好做人,不好嗎?”
李姿皺着眉走過來,搭上劉昧的肩,“她剛才叽裏呱啦和你說了什麽?”
“她和葉瑜關系近,知道劉昧家裏是做汽車輪胎的很正常,”孫黎也走過來親昵地搭上劉昧的肩膀,她們都聽見了前半句,可後半句方知樂的規勸被她刻意壓低了聲音,她們并沒有聽清楚,“小昧,咱們是站在美澤姐這邊的,對不對?”
劉昧的眼神有點怔,周家曾在劉家集資困難的時候給予援手,父母從小就教導她知恩圖報。
“嗯,”劉昧的眼神晃了晃,“我們只聽美澤姐的話。”
方知樂從宿舍出來,拉着大行李箱,一路上遇見的同學紛紛側目。
大中午的搬家,實屬奇葩。
其實不怪方知樂非要中午搬,主要是早上收拾會影響旁邊宿舍睡覺的同學,晚上還得打工,只能在中午收拾宿舍。
家裏雖然離學校不遠,但走着也得四十分鐘,騎車子倒是快,自行車十分鐘就到了。
方知樂家裏除了必要的東西外,只有一輛二手自行車,常年不開動,在上次載葉瑜之後,徹底報廢。
沒有交通工具,她得先把行李箱放奶茶店裏,再去買個自行車。
“你說的鑰匙,就在門口的花盆下面?”方知樂肩膀耳朵之間夾着手機,對面的衛悠青應該在吃飯,說話含混,幾句話就想打發她,“昨天晚上我走之前放外面了,不是花盆下面就是花架的某個地方,你自己找找,我這邊忙着呢挂了啊。”
方知樂盯着忽然挂斷的通話,莫名其妙,“大中午,吃個飯着什麽急,不知道的還以為你是打工人呢。”
真·打工人·方知樂不得不再次把門口的花架摸了一個遍,摸到看不見的角落時,手指突然一痛,拿出來一看,手指尖刺進一個木頭茬。
“媽的可惡的資本家,”方知樂罵了一句,“自己掙那麽多錢就買個便宜的架子,連打磨都不幹淨!”
一番折騰下來,一無所獲。
“不會被人偷拿了吧?”方知樂趴在窗戶前,仔細把店裏的情況都看了一遍,“沒有被翻騰過,看樣子也沒進賊啊。”
方知樂按亮手機,都十幾分鐘過去了,肯定吃完飯了吧。
于是她再次撥打衛悠青的電話。
這次直接不接,挂斷。
“什麽人啊!”方知樂怒了,就算她是老板,答應讓她把行李箱放奶茶店就不管了!?
起碼得幫她找鑰匙吧!
方知樂人微氣大,當即拖着行李箱就要走,“不放了不放了,老娘再也不來這個奶茶店,你愛請誰就請誰!”
人還沒走出幾步,手機鈴聲響起,剛才被挂斷的電話又打了回來。
方知樂氣了幾秒,接通電話,等對面先說。
誰料說話的人并不是衛悠青,一個好聽的女聲在對面響起,帶着笑意抱歉道:“你就是小樂吧,我是衛悠青的妻子知書,她剛才有點不舒服,沒接電話,也想不起鑰匙在哪兒,我給你轉個紅包,你打個出租車回家吧。”
這道女聲和她之前聽過的都不一樣,是一種純然的女性的溫柔,一聽就讓人沒了脾氣。
方知樂連忙拒絕,“這怎麽好意思,找不到就算了,我再想辦法吧。”
“你一個學生有什麽辦法呀,這種事情就別拒絕我們了,聽話啊。”知書說完還笑了笑,聲音透過手機傳來,霎是好聽。
方知樂還是不太好意思,可畢竟話都說到這份上了,再拒絕就顯得生疏,只好答應。
“那就先這樣,以後找個時間,一起吃頓飯。”
“好的。”
知書挂斷了電話。
不過,在挂斷之前,方知樂隐隐約約聽見衛悠青的聲音。
“嗚”的一聲,軟綿的尾音像是小貓,又像是在忍着什麽,聽起來有點痛苦。
果然是不舒服了嗎?
方知樂猶豫三秒,既然是身體不舒服,那她就原諒衛悠青,暫時還在她這裏打工!
收了紅包,在出租車的一路飛馳裏,方知樂把行李箱放到自家卧室。
現在距離上課還有一個小時,方知樂飛速打開電腦,把炒股賺的錢減去本金,剩下的都扔進基金裏。
然後,登上一個隐蔽的網址,在論壇的私人交流板塊給一個全黑的頭像留了言:
“追加五萬,加快查孫家的速度。”
葉瑜是中午在食堂吃飯的時候,聽旁邊的人閑言碎語,才知道方知樂搬離宿舍,順便還把孫黎氣個半死。
此時她站在學校門外,一臉茫然。
不知道為什麽,走到宿舍樓下的時候,她莫名不想回去,也不想回教室。
家裏倒是打了好幾通電話,讓她回家配合調查《洛神賦》的事情。
可她哪裏都不想去,哪裏都不想回。
不知不覺間,葉瑜就走到了奶茶店。
奶茶店的裝修非常精致,門面不大,後臺倒是寬敞。
店主是個有品味有錢有閑的任性老板,常年因為面試的員工長相不過關而招不到員工然後歇業,最近好不容易招了個員工,又因為員工是個高中生需要上學,每天的營業時間就變成了晚上六點後的三個小時。
現在才不到兩點,那一米三高的流水臺後面直到四個小時之後,才會站着一個系着圍裙制服的短發姑娘。
圍裙的圖案幾乎一周一變,集滿了店主的各種惡趣味,短發姑娘也會因為店主的要求,在頭發戴上各種配合圍裙圖案的發卡。
可無論怎麽變動,耳側的發夾從來沒有被她取下。
“葉瑜,真的是你!”方知樂的聲音像是幻覺,忽然出現。
葉瑜都以為自己幻聽了。
自己剛才一直在想的對象突然出現,葉瑜慢了好幾拍,才想起打招呼。
“真巧啊,出來逛都能碰見你。”葉瑜笑了笑。
方知樂捏閘,減速停在葉瑜面前,“這就叫緣分!”
葉瑜注意到她的自行車和之前不是同一輛,奇怪道:“你家裏還有第二輛車?”
方知樂從車子上下來,開心地拍了拍車座,“這是剛去二手市場買的!”
“店主還不肯給我折扣呢,說是名牌,收的價格高,不賺錢,”方知樂嘿嘿一笑,毫不介意地講述買二手車還努力砍價的經歷,“我一看就知道他在唬我,這車子一瞅就是雜牌,長得這麽醜,要不是看上它質量好,我才不要呢。”
葉瑜抿了一下唇,淡淡“嗯”了一聲。
方知樂眨眨眼,“你怎麽不說話。”
葉瑜擡眼,不答反問,“你為什麽要買自行車呀?”
方知樂絲毫不察,“因為上一輛報廢了呀!”
葉瑜又問,“什麽時候報廢的。”
“上周末,”方知樂比劃了幾下,“好幾天前了,就你上次來我家,下着雨呢,我帶你出去,回來就廢了。”
葉瑜沒說話,靜靜地看着她。
方知樂愣了愣,以為葉瑜在意自行車壞了的事情,連忙解釋道:“不是你坐壞的,車子本來就放了七八年了,早就壞得差不多了,它是一下子散架那種,跟攤煎餅似的砰一下攤開了哈哈哈哈哈。”
葉瑜還是不說話,并且對她的笑話無動于衷。
“你怎麽了?”方知樂聲音小了下來,“怎麽覺得你今天有點不開心。”
葉瑜當然不會跟她直白解釋,一字一頓道:“幾天前就壞了,為什麽今天才買。”
“因為今天就得用啊,”方知樂一提這個就想起來了,“不買車子我今天晚上得走回家,走四十分鐘呢。”
“哦,”葉瑜馬上接話,播音腔抑揚頓挫,“你今天回家啊。”
方知樂被葉瑜的語調驚住。
然後,當機的大腦緩慢運轉,忽然醍醐灌頂——
“不是,我忘了和你說,”方知樂一緊張就容易結巴,“那個,我,我不是,你應該懂,得退宿,必須得退啊。”
葉瑜的目光挺平靜的,“對,的确得退,沒說不讓退。”
“算了,”葉瑜看她這樣子也覺得費勁,“我沒別的意思,時間不早了,咱們去學校吧。”
剛才逼着人問話的時候,葉瑜是有點說不上來的堵。
為什麽不告訴她。
為什麽一聲不響地退了宿。
可是後來方知樂一解釋,她又覺得沒必要問到這份上。
方知樂的情況她又不是不知道,葉瑜也早就想過讓她退宿,遠離那三個人。
她應該聽見消息就過去幫忙,而不是過來刨根問底怎麽不跟我說啊為什麽不告訴我你是不是不把我當朋友。
太小氣,太不分輕重。
葉瑜轉身往前面走,可走出好幾步,後面始終沒有任何動靜。
她一轉頭,和方知樂盯着她的視線對上。
乍一看,吓了一跳。
方知樂的眼眶有點紅,眼神執拗,見葉瑜看她,不管不顧地走過來,悶頭就說,“是我忘了和你說,你不能不生氣。”
“我不生氣都不行?”葉瑜忍俊不禁,“你這是什麽邏輯?再說,我真的沒怪你。”
“你怪了!”方知樂瞪着她,眼睛都瞪圓了,“我也怪我自己……”
“我當時想着,想着和你說一聲再退宿,”方知樂低下頭,盯着自己的腳尖,“可是我怕我一找你,就退不了了。”
葉瑜的喉嚨滾動數下,聲音不自覺低下來,“為什麽?”
方知樂沉默了幾秒,小聲道:“我怕我一找你,退宿就變成換宿……我不想和那三人住一起,可我想和你住一起啊。”
“那就住過來吧。”葉瑜平靜道。
方知樂驚吓擡眼,“什麽?”
“我說,”葉瑜低頭看她,唇角一點點釀出笑意,“你搬出來,我也搬出來,咱們最好住得近一點。”
“近一點,做鄰居嗎,”方知樂沒有發現葉瑜話中的深意,現在只想哄着面前的人別讓她生氣,于是并沒有多想,“那倒是可以,但是……”
方知樂警惕提醒,“周美澤會介意。”
葉瑜皺眉幾秒,“不讓她知道。”
“她肯定會知道啊,”方知樂一時腦熱,現在也冷靜下來,“都是一個宿舍樓的,李姿她們肯定會知道,她們知道了,就等于周美澤也知道了。”
葉瑜思索了一會兒,重複方知樂的話,喃喃道:“都是一個宿舍樓的……對啊,我為什麽要和她們住在一個宿舍樓?”
之前從來沒想過這件事,似乎對于所有她不喜歡的事情,都默認要留在身邊。
她好像從未想過要改變身邊的任何東西。
可是,她明明可以搬走啊。
甚至,自己搬出去住并不是最簡單的解決辦法,她可以一句話就讓孫黎三人退宿。
思路沿着這個方向飛馳,葉瑜忽然覺得自己面前的世界豁然廣闊。
那麽,她只要稍微動下手腳,就能讓孫黎三人加上孫央央……轉學。
不對,轉學還不夠,她不想看見這些人,不如讓她們出國,再也不準回國……
等等,她剛才在想什麽,她竟然想着要把那些人“流放”。
葉瑜皺了皺眉,并不理解自己心裏為什麽忽然滋生出這樣蓬勃的惡意,方知樂卻在這個時候開了口,像是在自言自語,“還是算了吧,我不能給你找麻煩。”
原來如此,向來被塵封的所有情感被方知樂撬開一道口子,随即波濤洶湧,一發不可收拾。
葉瑜表情未變,笑容逐漸擴散,直至彎起眼睛,“我有辦法。”
方知樂莫名從葉瑜的語氣裏聽到什麽奇怪的訊息,驚恐道:“你不會要讓葉家給學校單獨捐一個宿舍樓給你住吧!”
雖然這是完全可以做到的。
葉瑜搖頭,“不要搞特權。”不要搞這種一看就高調到愚蠢的特權。
“哦……”方知樂撫上心口,葉瑜還是她的葉瑜。
“我們一起搬出來吧,”葉瑜敲板,“在學校附近租房子,和住宿舍沒什麽區別。”
方知樂倒是很願意,“可是你父母那邊會同意嗎?”
葉瑜臉上露出意味不明的淡笑,從容不迫道:“以前肯定不會,現在嘛,就不一定了。”
“好了,”葉瑜看了眼時間,以一種不得不提醒對方的語氣道,“咱們真的要趕緊去學校,預備鈴還有四分鐘敲響。”
三秒後,方知樂蹬上奇醜無比的二手自行車,載着葉瑜一路狂彪,在預備鈴停止的瞬間,飛速沖進校門。
門衛只來得及看見兩道殘影:……
方知樂停在教學樓面前,讓葉瑜上樓,自己去放車子。
葉瑜的身影消失在拐角的瞬間,方知樂快速扔下車子,從另一側的樓梯跑上去,一路沖進五樓的畫室。
周美澤是普通的藝術生,學美術的,畫畫的技術和她的文化課成績差不多,屬于無數優質教育資源堆起來的中等生,簡而言之,資源浪費的典型。
此刻,中等生眼底一圈烏青,盯着面前的畫布發呆,頭頂被一顆小石頭砸了一下,回過神看向後面。
方知樂露了個頭就縮回去,她知道周美澤看見自己了。
沒過多久,周美澤揉着額頭出門,不太愉快道:“你做什麽?”
方知樂盯着她,開門見山,“我知道你前天,哦不,過了淩晨就是昨天,去過什麽地方,你最好潔身自好點,否則我肯定告訴葉瑜!”
“不行!”周美澤下意識反駁,說出口的瞬間就知道自己被耍了,“你說什麽昨晚,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