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小荷
月書晚上偷偷摸摸回了王府, 園子裏的小路上一路都是黑黢黢的樹影,她還打算照往常一般翻窗進內室, 只是走着走着瞥見了灌木叢後微微亮起的一簇火光。
黃紙燃燒後的灰燼被夜風捎帶着飄在空氣裏, 她躲在樹後悄悄看去,背對着她的小丫鬟一邊燒紙一邊還念念有詞。
扶青雙手合十,地上又拜了三拜, 一雙眼盯着快燃盡的黃紙,說話聲漸低,翻來覆去便只剩那麽幾句話。
月書看在眼裏,趁她沒有回頭, 踮手踮腳往松蘿堂去。
“啪嗒——”
聽到自己踩到枯枝的聲音, 月書頭皮發麻,不管三七二十一當即抱頭蹲下。
深夜裏, 扶青慢慢扭過頭, 瞳孔微縮,一瞬間被吓得不敢喘氣。
“是誰?”
匍匐在地的紫衣少女咽了口口水, 不敢出聲,而與此同時,正在燒黃紙的扶青裝着膽兒靠近。
月書腦袋大,聽着漸行漸進的腳步聲, 她摸到頭上發簪跟玉梳, 一個一個拔下來。
幾步之外, 有細長的樹枝掃過。
扶青撿起地上的樹枝往前探了探,深夜裏,草葉窸窸窣窣晃動, 那背後一團黑漆, 月光照不到的地方, 隐約藏着什麽。
“快出來!”
沒人回應,她長長吐了口氣,壯着膽子又往前挪動幾步。
忽然,地上葉子嘩啦啦地發出響動。
扶青手捏着木枝微微顫。
昏暗的角落裏,一個衣衫不整的人正緩緩扭曲着妄圖爬起來,她烏發淩亂地遮着臉,雪白膚色,裸.露出的地方可見斑斑點點的紅色掐痕。
扶青想到害死的人,額頭上汗珠不住地往下滾落。
“你、你來找我報仇?我不是有意要弄死你……”
“你別過來了!”
可地上的女人動作極為扭曲、怪異,還是一步一步朝她倒爬過來,喉嚨裏發出滲人的嗬嗬聲,隐隐還有關節間咔噠咔噠的聲音。
扶青手抖得連樹枝都拿不住,哆哆嗦嗦道:
“冤有頭債有主,不是我讓你染病而亡,你要找就該先找那些髒男人!”
烏雲蔽月,她話音剛落,一只血跡斑斑的手從黑暗裏伸了出來,流淌的血水嗒嗒染紅了地上的葉子。
又是嗒、嗒兩聲,四肢仿佛伸展不開的女人驀地往前一探。
扶青被吓得眼白都翻了出來,眼睜睜看着那只手拿起她的掉落的樹枝猛戳向自己。
那些日子無意中看到的畫面一幀一幀湧來,樹枝在她眼前很快翻轉成了銳利的匕首,她張大嘴,心都要跳出來。
月亮還在雲裏,黑沉沉的夜幕下,小丫鬟跌坐在地雙眼無神,未幾,她朝着松蘿堂屁滾尿流逃去。
園子裏再次恢複寂靜。
月書豎着耳朵靜靜聽了一會兒,心跳如擂,過了片刻,她才長長舒了口氣。
她臉上都是胭脂,白一道紅一道,方才情急之下還把自己做的唇釉給全部倒出來,手上沾了不少,因為本身的膚色太白,兩相一襯,看着就像血一樣。
月書想到剛才扶青那個樣子,悶聲笑了笑,一面去水邊擦洗,一面好奇她到底是在怕誰。
既不是清明也不是冬至,大半夜園子裏燒紙,聽她方才哆哆嗦嗦的話,想必還幹了虧心事。
好巧不巧,讓她給碰上了。
由于當時情況緊急,而氣氛又恰到好處,月書不自覺想到自己三刷過的《驅魔人》,當即就模仿了小女孩倒爬樓梯的姿勢。
從結果來看,确實吓到了扶青,只是——
她表演力度過大,這個身體柔韌度不夠,她把腰扭了。
……
月書把自己身上的胭脂、唇釉洗幹淨,順帶着将地上沾到了的葉子也全部洗了,随後才扶着腰鬼鬼祟祟往自己內室的窗口走去。
等她磨磨蹭蹭翻過窗,天色已蒙蒙亮,內室的門外傳來人走動的聲音。
扶青頂着一對黑眼圈,抱着被褥就坐在門口,頭頂上的珠簾在晃動,噠噠噠的聲音萦繞耳邊,她一閉上眼,一張刻薄至極的女人面孔就浮出腦海。
春雨告訴她白嬸子死了的消息還沒幾天,原本她是不信的,便抽空去廚房那邊打探了一二。
聽廚娘說,她本來好端端一個人,不知哪裏發了財,被幾個府裏游手好閑的男仆盯上了。那些人知道她是個寡婦平日又不安分,大半夜就鑽到她家去了。
這一來二去,就夜夜往他家去,周圍鄰裏生怕和她這樣的人沾上關系,看見了也當不知道,誰曉得這才多少天,她就病怏怏的,再過幾天,身上都發臭。
原來是被傳了一身髒病治不好,錢也花空了,只能等死。
後來就真死了。
扶青心神不寧,萬沒想到自己這一手做得太猛了。
天色大亮,采煙等人起來打掃,屋裏的簾子都被挂上,日光刺眼,她拿被子蓋住頭,偷偷喘了口氣,就窩在月書門口睡了一大上午。
采煙進來換茶水,陰陽怪氣道:“平時說我偷懶,你也好不到哪裏去。”
扶青被她噼裏啪啦的聲音吵醒,氣道:“你偷懶多少次了,就今天勤快一點,我看你是要上天了?”
“诶呦,我偷懶,你哪只眼瞧見了?我給月姐姐整理房間可比你細了千倍百倍。自那條裙子被你說了,還有哪次我眼瞎了?!”
采煙說話聲抑揚頓挫,一面拿着雞毛撣子掃灰,一面冷笑道:“她匣子裏的東西自己不記,我可都記着。除了常戴的幾根簪子,還有一根金銀杏葉的彎釵在最裏面吃灰,那釵子足有二三兩重,殿下賞的,我前幾日還準備拿出來擦一擦,誰曉得沒了。”
“我娘跟我說,做人要做清清白白的人,給主子管貴重東西,手腳要幹淨。我這一雙手幹幹淨淨,說話也不怕遭報應,若是我偷了,天打雷劈。”
扶青丢下身上的薄被,指着她怒道:“你懷疑是我?”
“等會兒月姐姐醒了,我告訴她去,讓姐姐自己查,光我懷疑你有什麽用。”采煙拍拍自己的臉,趾高氣揚道,“姑奶奶我清者自清,不像某個人,臉都紅了。”
扶青渾身冒虛汗,面色通紅,頭都要疼炸了,不知是不是昨夜吹了風,又被吓了一遭的緣故。
采煙本是想看她笑話,可聽撲通一聲,見她直挺挺往地上倒後呆住了。
月書都被這一聲響動驚醒。
她披着衣裳出來,見屋外采煙正手足無措地站着,遲遲不敢靠近扶青。
“怎麽了?”
月書蹲下身,摸到了扶青頭上方撞出來的大包,而後伸手探了探她額頭,見滾燙滾燙的,皺着眉催道:“快別傻站着,去叫大夫,晚一點怕是要燒死。”
松蘿堂裏的丫鬟圍上來,月書趕緊穿好衣裳,遣人去拿水跟毛巾給她降溫。見她燒成這樣,心裏也有些自責。
大夫很快就過來了,趁着他給扶青診斷時,采煙将上午發生的事一五一十說給了月書聽。
“姐姐裝頭面的那些匣子都是我跟扶青輪着管,裏面近來丢了根金釵,我就說了她兩句,不知怎地、就……”
看着面前也委屈的小姑娘,月書抱了抱她,讓她先別管這個了,等扶青醒了再說。
她梳妝臺上那些匣子,平日并不怎麽打開,往先只挑看着便宜的插在頭上,生怕丢了貴重的自己賠不起,而采煙說的那根釵子,她半點印象都沒有。
大夫很快診斷完,月書去煎藥,采煙見她扶着腰,一把把煎藥的事攬到自己身上,比平日不知勤快多少倍。
月書坐在正屋的屋檐下,托着臉,心裏異常的郁悶。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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