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章
“蘇格蘭”的屍體最後是由緊接着波本趕來的卡爾瓦多斯帶走的,不過在查看情況的時候,卡爾瓦多斯有些古怪地看了一眼萊伊。
雖然boss說過不論生死,但蘇格蘭身上掙紮的痕跡并不明顯,唯一的死因就是打穿心髒的那顆子彈。換句話說,萊伊很有可能從來沒想過要蘇格蘭活下來,從一開始就是抱着把人幹掉的想法。
波本當然也能看出這一點。但就如同卡爾瓦多斯只會在心裏想想而絕對不會說出來自找沒趣一樣,他現在唯一能做的事情就是沉默。
卡爾瓦多斯看着暫時并沒有離去打算的兩個人搖了搖頭,波本和萊伊的恩怨由來已久,總歸不是他能管的。
等卡爾瓦多斯的腳步聲漸漸消失,波本緊緊攥着的拳頭才微微松開一些,他沒有再看萊伊一眼,幹脆利落地離開了。
對組織來說,叛徒的死亡讓這次任務有了一個完美的落幕,也許那位先生會因此嘉獎萊伊的辦事效率,或者認為這個結局不過是理所當然的發展。波本不想糾結這些和他沒有太大關系的事情,可真正與他有關的事他卻沒有辦法插手。
——他甚至沒有辦法帶走蘇格蘭的屍體。
黑澤青用毛巾慢慢地将沾染在自己手臂上的血跡擦去,這個過程中皮斯克一直站在一旁為他陳述其他人的動向。
波本和萊伊徹底鬧翻了,盡管他們以前關系就很惡劣,但那大多是浮于表面的逢場作戲,私底下他們之間未必會有多對立。蘇格蘭的死亡卻會将這個狀态徹底打破。
皮斯克倒是有點擔心赤井秀一身份徹底暴露之後的事,黑澤青卻不以為意。
“如果身份暴露,說不定會恨得更深。”黑澤青的聲音淡淡,不像是始作俑者——看到自己的計劃成功總會讓人有點不一樣的情緒,反倒有種旁觀者的冷漠,“只要蘇格蘭在他們眼裏是死亡的狀态,這一切就不會改變。就算發覺到蘇格蘭是自殺,目睹全程卻沒有阻止的家夥在波本心裏也不會比一個殺人兇手好到哪裏去。”
甚至會更糟糕,死在敵人手裏和死在同盟手裏那是完全不同的概念。
話說到這裏,黑澤青忽然有些痛苦地皺了一下眉。在魔術表演之前,他進行了足夠完備的措施,他也确實成功地以假亂真了。但那畢竟是真的子彈,且在那樣的距離裏,子彈能造成的殺傷力超乎想象。
黑澤青不得不感嘆自己的防護背心質量足夠過硬,哪怕是稍微粗制濫造一些,他就真的得去見一見三途川的風景了。但從胸口蔓延出去的疼痛正逐漸覆蓋他的四肢百骸。
果然騙人騙多了是要付出代價的。
黑澤青揮開想上前查看他情況的皮斯克,“沒其他事情的話,你可以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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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聲音也比以往顯得更加有氣無力,一只手輕輕垂落在一邊。忽略那些不易被察覺的薄繭,這很像是一雙長年養尊處優才能養出來的手,力量弱小,容易掰折,但事實卻正好相反。
但現在的黑澤青無疑是真的很脆弱。
他坐在沙發上,頭微微往後仰,呼吸的頻率也不平穩。黑澤青閉着眼睛,眉頭皺得很深,嘴唇則有些發白。
皮斯克沒有遵從黑澤青的命令立刻離開,而是在原地站了一段時間,微微眯起眼睛不着痕跡地打量自己的這位年輕首領。
如果誰想要幹掉黑澤青,現在絕對是百年難得一遇的最佳時機。
這和黑澤青平時表演出來的脆弱是不一樣的。當他只是在假裝的時候,他會不遺餘力地表現自己的恐懼和虛弱,讓人以為他不過是一個徒有其表的玻璃器具,只需輕輕一碰便能讓他粉身碎骨。
但當黑澤青真的虛弱無力,他只是默不作聲。
如果黑澤青在這裏死去,皮斯克不可抑止地想道,除了貝爾摩德,組織裏不會有任何人知曉。但一個貝爾摩德又能怎麽樣呢?boss還是boss,誰也不會知道這個稱呼背後的人已經換了一個。
如果黑澤青真的在這裏死去。
黑澤青聽見皮斯克慢慢朝他走來的腳步聲,他還是沒有睜開眼睛,“我說過你可以走了。”
神色平靜,仿佛黑澤青真的和平常一樣沒有破綻,一切都顯得游刃有餘。但他是否真的如此,還有待商榷。黑澤青非常擅長騙人,很多時候哪怕直到死亡,你都不會知道他說的話究竟哪一句是真,哪一句是假。
吃一塹長一智,就算這個絕佳的機會擺在皮斯克面前,他也不敢輕舉妄動。
“我還有一些問題想要向您請教。”
“問題?”黑澤青揉了揉太陽穴,聲音裏中存着揮散不去的疲憊,這種口吻顯得他不像一個二十出頭的年輕人,一瞬間他的年紀仿佛和皮斯克倒轉了一般。
他只是在強撐。腦海中閃過這個想法,皮斯克擡頭看了一眼黑澤青,對方不知什麽時候睜開了雙眼,他的目光微涼毫無重量,但皮斯克還是因此把頭垂得更低,然後重複了一遍自己的話,“是的,不知道您現在方不方便。”
黑澤青會怎麽回答?是強撐着回答自己的問題,還是找理由把自己趕出去?黑澤青不會意識不到自己現在的處境有多危險,人心是試探不起的,更何況皮斯克清楚自己從未得到過對方真正的信任。
或者說,他其實就是等着自己的暴露呢?
“有時候想得太多不是什麽好事。”過了好一會兒,黑澤青終于說話了,但只是這一句意味不明的話就讓皮斯克頓時心一沉。
要是皮斯克不猶猶豫豫地想那麽多,而是直接下殺手,boss這個位置恐怕就已經是他的囊中之物了。
黑澤青的聲音仍然沒什麽精神氣,語調不溫不火似乎渾不在意,說的話仍然讓人摸不着頭腦,“可惜了。”
三分鐘前,皮斯克有至少五種辦法可以不知不覺地幹掉自己。至于接下裏的善後措施,他想更是難不倒對方。不過很可惜,因為他的猶豫不決,他錯過了最好的機會。
他當時是真的沒有任何力氣,突來的疼痛讓黑澤青根本無暇顧及其他任何變故。
“我已經回答了你的問題,”黑澤青說着恐怕只有心懷鬼胎的皮斯克一個人才能聽懂的話,“你還打算留在這裏嗎?”
黑澤青投過來的目光帶着輕微的涼意,皮斯克終于還是沒有多說什麽其他的內容,“那麽我先告退了。”
等皮斯克離開後大概十幾分鐘,黑澤青捂着胸口躺倒在沙發上,冰冷的空氣被他一點點吸進肺裏,但是呼吸過程很艱難。
還真是……有點刺激啊。
皮斯克走到樓梯口遇到了琴酒。
對方上來就直截了當地問道,“你見到那個家夥了嗎?”
琴酒嘴裏的那個家夥一般只指代一個人。
“黑澤君嗎?他又沒有參與這次行動,我怎麽會見過他呢。”皮斯克摸了摸下巴,“我還以為你會問我boss的情況。”皮斯克明顯意有所指,“說起來,這可是真是一次足夠瘋狂的行動。”
在組織不知情的人看來,這次行動不過是中規中矩的布局,也不知道這個:“瘋狂”的評價是從何得來。
但琴酒頓了頓,忽然深深看了他一眼,皮斯克一瞬間甚至産生了相似的被徹底看穿的錯覺。
琴酒的瞳孔裏藏着些難以看透的東西,聲音平靜淡淡:“不是一向如此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