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月籠紗
外面的雪撲漱撲漱下的急切, 雪花略過窗戶,依稀還能看見上面精致的紋路,屋檐上堆積的雪塊累積起來成塊的往下落, 留下沉悶的聲響。
燒着地龍的屋子溫暖而寂靜, 謝惜時吐出了一大口血,他和陳念春的衣襟上都沾染上了鮮紅的血花, 此刻像是累極了,眼睑半閉,雀羽般濃密的睫毛低垂。
一番忙碌, 還是上街臨時抓了一個郎中的谷雨來得最快,不出小半個時辰就帶了一個滿頭白雪的白須老頭行色匆匆的趕來了。
郎中是個須發皆白的老頭, 幾乎是一路小跑趕上樓, 深深吸了口氣,平複一下急促的呼吸, 站在門前道了聲得罪就提着藥箱推開門進來。
看見柱子邊上緊緊依偎在一起的一對璧人,白須老頭眼皮一跳,連忙垂下眼不敢多看,他不過是一介布衣,要不是谷雨的态度強硬他才不敢來。
來的匆忙,谷雨為了能速度快些,幾乎是把他給綁在了馬肚子上架過來了,淋得滿頭雪, 此時到了溫暖的室內,雪水混合着汗水濕噠噠的黏在他溝壑縱橫的臉上。
老郎中擦擦臉上的水漬, 微微顫抖着向前一輯。
還不等他彎下腰就被跪坐在地上的陳念春打斷了, “你快給他瞧瞧, 他方才吐血了!”
老郎中也不敢耽擱, 連忙放下挂在腰間的藥箱,撲通一聲就跪倒在地上,伸出手,撫上這個唇間臉頰上都是血的蒼白郎君低垂的手腕。
手下的脈息微弱,定神感知才能感受到微弱的脈象之間紊亂混雜,卻又隐隐透着規律,郎中眉頭微舒,又看了一眼謝惜時面上的血漬,鮮紅的,心下松了一口氣。
“郎君已無大礙”,郎中道,“脈象虛浮微弱且脈象先是紊亂,郎君定是中了毒,但好在毒素已逼出。”
陳念春松了一口氣,懸着的心總算放下來一半,卻聽到郎中又說,“郎君本該靜養,但受了刺激怕是又傷了脾胃,還需好好調養。”
說完脈象,知道沒有什麽大礙,郎中就放心的跟着谷雨去藥堂裏抓藥。
廂房裏又只剩下他們二人。
謝惜時此時不便挪動,谷雨進來幫着陳念春将謝惜時扶到榻上。俯身坐在塌邊,陳念春取出帕子輕柔的拭去謝惜時臉上殘留的血污。
謝惜時發起燒來,面頰上浮現一層薄薄的紅潮,睫羽不安的顫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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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着他,陳念春有些內疚的說,“對不起”。
她不該在他傷重的時候氣他的,是她太任性完全沒有考慮到他。
感受到身邊的女郎的哽咽聲,謝惜時強打起精神,聲音低而啞,“不是你的錯,是我沒有跟你解釋清楚,是我的錯。”
伸手有些吃力的撫上她的臉頰,眼中似是蘊藏着萬千山水,水波蕩漾,在病中卻依然風流萬千,
“我對你從來都是真心,”他咳嗽,又接着道,“從來沒有別人,從來沒有。”
即便是五髒內府皆是烈火燒灼般的痛苦,可他依然堅定的想要告訴她,我對你的愛,真誠而熱烈。
陳念春的眼圈紅紅,聽得難受,柔聲哄他“你睡一會兒好不好?”
謝惜時唇角勉強扯出一抹笑容,蒼白的手握着她溫暖的手,“好。”
“你不要走好不好?”
“好,我不走。”
陳念春握緊他們交纏的十指,像是在兌現自己的承諾。
可謝惜時終究還是沒睡多久,說到底他還是那個養尊處優的謝氏大公子,強迫着自己入睡,可躺在繁春樓的榻上的每一刻都讓他覺得如坐針氈。
他也不說話,只是睜着眼看着她。
陳念春不忍心,終究還是由着他拖着病體冒着大雪趕回謝氏他自己的院子。
一番折騰之下,等到謝惜時喝完藥躺下休息時,一旁陪伴的陳念春都已是困頓不堪。
寂靜的屋舍內只有雪落下的聲響。
周身暖融融的的,陳念春搬了絨布個小凳子守在他的身邊,握着他的手,許是太安逸了,沒一會兒,腦袋倚在柔軟的錦被上就睡了過去。
外廳的驚蟄手裏拿着府裏郎中開的藥方正要進來尋自家郎君,口中的話還沒吐出來,就被一個眼神止住—
只見自家病着的郎君衣衫單薄,應該說是衣衫不整的斜倚在枕上,一手拿着書卷一手摟着酣睡着的女郎,而說着陪伴的女郎卻合衣躺在郎君懷裏,身上的錦被裹得嚴實,睡得比誰都香。
陳念春迷迷糊糊之間聞到了一股極苦的味道,像是她記憶裏小時候被繼母懲罰灌下去的黃連,痛苦的記憶幾乎是一下子就把她給吓醒了。
渾身一顫,頭腦漸漸的清明,眼睛睜開卻沒有想象中的酸痛,她正懊悔自己怎麽陪個人怎麽都能□□着,卻意外的沒有感受到分毫脖子扭曲帶來的疼痛。
睜開眼,渾渾噩噩的腦袋也清晰了,眼前是一片淡淡的柔和的碧水綠。
這質地,這顏色,應當是楚國才能産出的月籠沙,寸布寸金,但好看也是絕對的好看……
不對……怎麽會有月籠沙!
陳念春轉頭一看,正對上一雙清潤的桃花眼,眼中似笑非笑,眉骨微微上揚,自成一派風流,
“醒了?”
陳念春這才後知後覺的發覺自己正躺在這個病人的被窩裏占着人家的被子,臉騰的一下漲得通紅,她雖大膽,可還從來沒有同一個郎君睡在一個被窩裏如此親密過。
更何況這個人還是謝惜時。
像是心理作用,陳念春只覺得他身上那股如蘭似麝,淺而清的香氣像是夾擊似的将她牢牢裹住,越聞越暧昧。
偏偏謝惜時此時衣衫單薄,被她睡着時的亂動亂纏攪弄得衣衫淩亂,此時的樣子絕對比之前他大醋特醋的那些伶人要衣着散亂的多,起碼是別人看了不會覺得他們二人還有任何清白可言的程度。
胸口的衣襟微微敞開,露出深刻分明的鎖骨,鎖骨之下是一小片雪白的胸膛。
他的鎖骨下有一顆小小的痣,紅色的,映在雪白的肌膚下,楚楚可憐。
謝惜時肯定是練武,雖然單薄卻不是什麽都沒有,還能瞧見衣衫裏若隐若現的胸肌輪廓……
不行!陳念春覺得自己簡直像是個變态,都這個時候了還在看吃謝惜時的豆腐,悄咪咪的吞了口口水,強迫自己移開視線,不敢看他。
謝惜時明知道她在看哪裏,也只是垂着眼簾一動不動,等到她臉色通紅的轉頭才低低笑一聲,姿态閑散慵懶的扯了扯自己散開的衣襟。
“餓了?”謝惜時一雙桃花眼,本就看起來多情,自是看着她,眸中像是倒映着滿江春水,蠱得陳念春幾乎是沉迷男色,下意識的想要點頭。
眼角的餘光卻掃到了窗外的天色。
昏昏沉沉,已是完全黑透了。
陳念春這才察覺自己恐怕是睡了小半天,心中懊悔,自己怎麽就這麽把持不住,還是怪溫香軟玉相伴太過安逸,一睡就不想醒過來。
怕就不見自己歸來讓姑姑着急,陳念春轉了個話頭,“天色已晚,我還得回去,姑姑在等我。”
手忙腳亂的想從謝惜時的被窩裏爬出來,差點壓到身邊謝惜時的胳膊,趕忙躲開。
被子被她攪弄的一塌糊塗,榻上衣袂被角雜糅成一團。陳念春剛想要跳下榻,又想起去哄哄謝惜時。
謝惜時看着他,眼神直勾勾的,眼睫毛長而濃密,明明沒有什麽表情,陳念春卻莫名的看出了一絲委屈。
“好啦,我知道你不想要我走。”陳念春簡直是把他當成一個小孩子在哄,轉回身子面對着他。
雙手捧着他的臉頰。
二人對視,陳念春似是想到了什麽,耳根又紅了,最後啪叽一口在他的臉頰上親了一口,發出響亮的一聲。
親完逃也似的跳下床,臉頰紅紅的就往屋外跑。
留下床上呆住了的謝惜時,半晌才緩過神,伸出手指輕輕的摸了一下剛才陳念春唇瓣印下的地方。
心上像是爬過了千萬只細小的螞蟻,酥麻心癢。
門口的谷雨,手中還拿着之前的藥方,之前陳女郎在自家郎君的塌邊就睡着了他話都沒說上一句就被趕了出來。
好不容易才等到陳女郎從郎君的屋子裏出來,只是奇怪陳女郎怎麽臉紅的像只萍婆,還納悶莫不是被郎君過了病氣,原還想攔住問問,沒想到陳女郎像只兔子似的跑走了。
摸不着頭腦的谷雨只好帶着滿肚子的問號盡職盡責的拿着藥方子去尋自家郎君。
一進屋子—
好家夥,自家郎君怎麽也不太正常的樣子。
呆呆的坐在床上,看着自己的手掌不知道在想些什麽,臉上一片潮紅就連脖頸都是紅透了的。
谷雨擔心是不是又發了高熱,試探性的喚了兩聲也沒得到任何回應,心下一跳差點就要跑出去喊郎中了。
“閉嘴”就在他想喊郎中的前一秒,謝惜時回過神,看着他,神色已恢複正常。
面色平淡,還是谷雨最熟悉的那個喜怒不形于色的冷淡模樣,“拿來。”
這下谷雨放心了,郎君還是那個惜字如金的模樣,腦子還是正常的。
作者有話說:
今天親親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