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情書
許景許久沒等到顧執的消息,索性直接撥通了他的電話。
顧執看着江初的背影消失在樓道裏,白色的外套下擺随風揚了起來,像開在冬日霧蒙蒙的雪花。
他接起電話,許景铿锵有力的聲音裏帶着一點抱怨。
“你在哪呢?我們都已經集合了,就差你了。”
顧執環顧了一下四周,照着門口噴泉背景上的字報了個名字。
許景“嗷嗷”叫了兩聲,然後咬牙切齒的說:“你還說不是富二代。”
顧執有點莫名其妙,但很快就明白許景說的話是什麽意思,忙解釋:“不是,我不住這兒,我是來給江初送書的。”
“給江初送書”在許景看來要比顧執是富二代更令人好奇,他還想問,顧執卻不想說了,轉移了話題問他:“你在哪?我過去找你。”
許景也報了個地名,顧執在手機地圖上查找了一下位置,而後風一樣的穿街過巷。
一中的幾個人早就集在了一起,許景老遠的看見顧執騎車跟飛一樣,在人群裏穿行,騎車的少年正好也看見他這大高個,隔着馬路等紅燈的時候朝他揮了揮手。
他不太習慣被一群人等,綠燈一亮率先沖過了斑馬線,走近才發現除了群裏幾個人還有其他班的,李茂作為高一二班外交部聯合大使,充分發揮了他結八方好友的個人優勢。
見人齊了招呼所有人:“哎,走吧。我們去圖書館,大家買完書再去大歌唱家。”
顧執是被許景硬拽過來的,他沒看群裏的消息,也不知道是要去哪。他跟在許景身邊小聲的問:“大歌唱家是什麽玩意兒?去那裏幹嘛?”
許景被他的問題震懾了片刻才想起來這貨是新來的:“大歌唱家,顧名思義,不就唱歌的地方呗。”
“唱...唱什麽歌,我五音不全,我不去。”顧執說
一群人浩浩蕩蕩的往目的地前去,許景拽着顧執不松手解釋道,“誰讓你唱歌了,我們是去刷題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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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執更納悶了:“刷題幹嘛要去那種地方。”
“......李茂不是在群裏說了麽,這回人多。”他指着前面一大幫子人說:“能裝得下我們這麽多人的地方還能有哪些?走吧走。”他說:“一班的負責語文和英語,咱們班數理化。”
顧執當場石化,黑壓壓的一條線刷刷從頭頂上方掠過,快班的都是鬼才?好不容易放天假,還這麽用功?
不過他很快就發現,自己還是把事情想的太簡單了,低估了這群鬼才。
所謂刷題,是這周的家庭作業,四個快班的課程幾乎是同步,所以每周的家庭作業幾乎都一樣,從上學期開始,這種刷題小分隊就聚集了,經過李茂精心維護,這學期又加入了幾名悍将。一班的那幾個人負責在一起做兩張卷子,二班人多,所以負責三張,遇到重難點的再用記號筆标注一起讨論。這樣下來一天的作業量往往兩個小時就能解決。
顧執一張卷子也沒帶,愣在許景旁邊,驚訝的說:“這是...學委帶頭作弊?”
許景抄卷子抄的正起勁,頭也不擡的說:“這叫資源共享,你看大家都出力了,而且有不懂的地方也有人講解。”
顧執不可思議的看着眼前大言不慚的人,心說,是啊大家都出力了,只有你在坐享其成。
聽許景介紹,這些都是快班拔尖的,南川一中快班的高考升本科率幾乎是百分百,他們當然不可能跟許景一樣等着抄別人的。而是流水席一樣的聚在一起讨論。
顧執心想,不愧是學霸,這種簡單實用的操作都能想得出來。
大歌唱家是一家有些年頭的ktv,因為因為距離市中心比較遠,裝修又比較老舊,所以平時人很少,也只有周末人才會多一點。
許景邊謄寫別班的試卷邊催促:“你不寫麽?”
顧執有些難為情的說:“我沒看群消息,不知道你們的聚會居然是刷題。”
許景戳了戳試卷,問他:“你沒帶啊?”
“沒帶”顧執重複了一遍。
“那行吧。”許景放下手裏的筆,沖他一笑。
那一瞬間,顧執有一種不祥的預感,果然下一秒鐘就看見許景這位貼心的前座找出一張物理卷子遞給他,美其名曰:“那我把我的借給你用一下。”
顧執:“......”
“放心,是新的,沒寫過,你先用吧。”
聽聽他這舍己為人的精神。
顧執呵呵笑了一聲:“我謝謝你啊。”
“不客氣,應該的。”
顧執趁他仰頭笑的時候踢了他一腳。許景嗷嗷叫了兩聲引來其他人注視。
這煞筆......
顧執立馬一副“與我無關”的樣子,拖着腦袋假裝在認真思考。
他盯着試卷出神了片刻後等注視的目光散了才低頭認真寫,沒多久忽然有人大聲道:“誰在寫物理?”
這次的物理試卷是一中自己老師出的題,大概是奔着打擊他們自信心去的,有一半的內容都快趕上競賽難度了。所以沒人回他的話,但又都投去複雜又同情的眼神。
顧執擡眸,是個不認識的男生,他也沒打算理,卻見李茂給他的指了條路。
這條路正是顧執,李茂跟那同學說說:“他在寫物理,你不懂就問他。”
顧執大概知道李茂是出于好意,幫他盡快融入,因為自己是新來的,快班的尖子生眼高于頂自不必說,從剛才到現在除了集合的時候打了個招呼,他幾乎就是個小透明的存在。但實際上顧執自己并不在乎存在感這件事。
李茂說大家都是他的好朋友,但實際上這種“朋友”也是趨于他們成績都在差不多水平上建立起來的并不那麽牢靠的關系,高低排名各自心裏其實都有數。
就像在籃球場上都願意聽許景的,而在這種情況下,許景就只有“湊數”的份是一樣的道理。
被指路的同學顯然對顧執不太熟,對李茂的話也當成是“給二班争光”的托詞而已。并沒有真的想顧執“讨教”
“是啊,顧執,你寫到哪裏了,給我看下。”蘇諾附和。
“還差最後一個大題寫完。”顧執說:“要麽你先看。”
蘇諾想了想,走到顧執身旁:“算了,我等你寫完吧。”
本尊都說話了,那個人也跟了過來,然後有幾個被物理卡住的也不由自主跟了過來。顧執身邊突然圍上了四五個人。
就這樣,顧執算是在刷題小分隊一戰成名,徹底打入他們內部。
當天“刷題”結束後,有幾個一班的學生要去了顧執的微信,美其名曰下次有困難還要找他幫忙,顧執當然清楚不是那麽回事,但拒絕對他來說本來就比較困難。
周末的時間過得飛快,二班這次考試的平均分擦線而過,在賀雯定下的八十五分裏上漲了一分,有驚無險的保住了這學期的體育課。
為了慶祝這場重大的階段性勝利,許景決定在周一的早自習結束後給顧執買了一瓶他最愛的可樂。
窗外的榕樹新抽了發條,翠綠的嫩枝被早春的風掠過,在玻璃窗上來回摩挲沙沙作響。顧執盯着窗口停栖的一只鳥發了一會兒呆。鳥飛走後他才回過神繼續做題。
黑色的圓珠筆在食指和中指只見來回旋轉,偶爾無意識的來回按動筆帽,發出“噠噠”的響聲,好像這樣的小動作能讓人茅塞頓開,把卡住的題瞬間疏通似的。
他左前方是李壯壯,此人是個有着嚴格作息規律的同學,具體表現為:每天的早讀課結束他都能和鈴聲同步的趴在桌上并且睡着。
不過這位少年的睡相不太美觀,從顧執的角度,掃一眼就能看得見嘴角纏成絲線的口水絡繹不絕的朝課桌輸送。
顧執覺得這哥們的樣子實在是太影響解題思路了,于是轉過頭換個姿勢朝另一邊繼續思考。
窗口有幾個別班的女生,伸長了脖子從窗口往他這看,至于看什麽,不言而喻。
江初趴在桌子上不知道在冥想什麽,微阖着眼,沒注意外面的人。
所以顧執認為這兩姑娘多半是看自己的,女生的目光撞見顧執的視線,立刻不好意思的低下頭。
又開始了......
顧執從前在外省那座學校的時候也經常遇到這種情況,多半不是來送手工巧克力餅幹就是來借題發揮約他晚自習一起做作業的。對少女的懵懂套路早就司空見慣了。俗話說熟能生巧,在如何拒絕女生還顯得比較紳士這件事情上,他可謂頗有心得。
順着她們含蓄的目光,顧執心說,才轉學才一周,本少爺已經帥到其他班去了麽?于是計上心頭。
按照他的思路,他拿起桌上的空水杯,起身去公共飲水區“接水”,然後路過的時候等她們開口搭讪,自己就“順便”婉拒,為了不讓她們太過傷心還要加上一句“要好好學習,有不懂的題可以問”之類的,當然了沒有哪個女生被拒絕了還來問的。
起碼到目前為止沒有過。
像這樣的好人卡,顧執在以前的學校一打一打的發過,并且效果顯著。
他拿着水杯往外走,經過女生身邊的時候假裝沒看見,她們跟着顧執走了幾步,不過很快就停下來了。等顧執接完水回來的時候,意料之中的被她們搭讪了。
其中一個女生嘀咕:“快去啊,快去”然後就輕輕推了她一下。
女生的臉紅的比黃昏時分的晚霞還要可愛。
顧執都有點不忍心了。
“同學,有事嗎?”顧執禮貌的沖她笑了笑。
打好的腹稿在嘴邊,就等她開口了。
“嗯。”女生先是小聲的應了一句,而後聲音有些微顫的說:“麻煩你幫我喊一下江初同學”
聞言,顧執拿水杯的手一抖,差點掉到地上。
他發誓,這麽丢人的搭讪他絕對是十六年來第一次遇上,果然只要跟江初扯上關系,就得丢人。
早晨的薄霧還沒散盡,水杯的出水口緩緩地冒着熱氣上升,熏在人的臉上又濕又熱,顧執慶幸自己多等她說了一句,才不至于在人前丢臉。
他面不改色的“嗯?”了一聲。
女生以為他沒聽見,指了指趴在桌上的江初,抱歉的笑了笑。
顧執順着她的話餘光瞥見個黑漆漆的後腦勺,當事人正在裝死。
顧執心裏好笑,頓時也就松了口氣,心說,不是找我的就好。
“哦”顧執說:“好,你等下。”
“等等。”女生忽然打斷他,又含情脈脈的看了那個後腦勺一眼,說:“算了,他在休息,要麽你幫我把這個給他就好了。”說着變戲法似的從身後拿出個粉色的信封,封面是時下流行的紅色愛心泡泡,正面用藍色的水筆寫着一行字。
可能是顧執那張臉比較讨喜,不僅好看還仿佛有大寫的善良兩字貼在腦門上,所以女生不假思索的把信封塞到了他手裏。
他正茫然着,潘主任的聲音就冒了出來,在這層樓走廊的盡頭,距離十多米的地方就沖這邊咆哮:“那幾個,瞎晃悠什麽呢?你們是二班的嗎?下課就十分鐘還到處混。”
天眼潘主任是一中出了名的兇,他倡導男女平等,向來公事公辦,不留情面。
兩女生聽到熟悉的的聲音跟老鼠見到貓似的臉色一變,在潘主任百米沖刺過來之前說了句“拜托”迅速的開溜。
顧執因為半個身子都在教室裏,又被那兩個女生擋住了視線,從潘主任的角度看不清裏面的人是誰。
顧執拿着信封進了教室,他那裝死裝了一個早讀課的同桌終于萬分艱難的醒了過來,頂着大寫的懵字,不小心撞到了從後門沖進來的許景。
“顧執。”許景抱歉的沖江初點了下頭之後迅速的越過他:“你的可樂。”
顧執接過可樂瓶,皺着眉開始挑刺:“我不是跟你說只喝罐裝的麽,這也不是百事。”
許景一臉“你在說夢話麽”的懵逼表情盯着他:“你什麽時候跟我說過?”
顧執納悶了片刻:“周六給你發的消息,你就忘了?”
許景回憶了一下:“除非我瞎了,否則就是你用意念發的。”
顧執當然沒有用意念發,許景也沒有瞎,事實是當天某人一緊張就把消息發錯了人。
他把信封朝江初課桌一丢,正要去翻手機的時候,潘主任從後門進來了,他往桌肚裏掏手機的手迅速的抽出來鬼使神差的伸到江初桌上。
這場面有點脫離軌道,他忽然生出一種不祥的預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