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決裂
沿街的小吃攤支起來,燒烤攤上飄着濃郁的煙熏味,顧執捂着鼻子拉着江初往前跑,邊跑邊說:“聽說街邊燒烤攤上的牛肉都是老鼠肉串起來的,所以賣的便宜。”
燒烤攤的老板耳聰目明,沖着兩人的背影罵道:“不吃就不吃,小小年紀,造什麽謠啦。”
梧桐葉子開始泛黃飄落,顧執的眼角泛起了橘紅,不知道是不是落日的餘晖映在眼底暈染出的一抹微光,他垂下來的眸子有些渙散,因為跑的太快,有點微暈。
江初目不斜視的睨着他。
“看我幹嗎?”顧執說:“我在一篇報道裏看到過,有記者去卧底後曝光的,可惡心了。”
他說着還配合這番言論打了個哆嗦。
“那你知不知道。”江初擡頭看了一眼頭頂上方肯德基的招牌說:“這裏面的雞都長着六只翅膀和八條腿?”
顧執:“......”
“你少造謠,他們辟過謠了,是假新聞。”
這話本來就是順嘴說的,但他看見顧執在門口猶豫着半晌沒推門進去,覺得這人嘴上說是假新聞,卻又猶豫,言行不一的樣子很好笑。
“那還去麽?”江初問他。
“去,來都來了......”他嘴上這樣說,但站在原地遲遲沒動。
江初率先推門,剛跨了一步就聽到身後的人說:“算了算了,換一家吧。”
他幾不可查的笑了一下,然後轉身說:“那就換一家。”
最後兩個人去了肯德基旁邊的一家簡餐,顧執大概還記着肯德基沒吃成的仇,對這家餐館的飯菜挑剔的不行,一會說飯沒煮熟,一會又說菜裏鹽放多了。
餐館服務員一開始看見兩個帥哥還挺開心的,沒想到遇到個這麽能挑刺的熊孩子,當即兩眼一翻,皮笑肉不笑的說了句不好意思,送兩個雞腿當做道歉。
顧執看那雞腿比普通的雞腿要大得多,他戳了兩下雞肉,作死的問:“您家這個雞腿是那種會長八條腿的雞麽?”
服務員沉着臉無語的看了他一眼,揚長而去。
最後那兩個雞腿他也沒動,回到集訓營的時候,顧執還篤定那雞腿有問題。
這句玩笑話直接影響了顧執往後幾天的吃飯問題,直到顧執第n次的沖雞腿皺眉,江初才意識到,原來即便是他随便掰扯的一句瞎話,顧執都深信不疑。
集訓營的時間說短不短,說長也不長,轉眼就到了十二月,競賽結束回學校的那天下了一場小雪,南川是個四季泾渭分明的城市,夏天能熱到發瘋,冬天能冷到懷疑人生。
返校那天正好是周日,顧執沒有跟學校的車走,被顧卓威捷足先登,他跟錢毅說明緣由就先回去了。
他本來想說讓江初跟他一起回,但錢毅死活不放人,他一時也沒想到正當的理由,便只好自己先回。
上車之後他才意識到不對,問了顧卓威才知道自己在集訓營待了半個月,顧茜在家病了兩場。
他回來這天顧茜的病氣都還未消散,連續的咳嗽隔着門大老遠就能聽得見,顧執拎着書包站在門有點懵。
許是開門的動靜引起了裏面人注意,顧執聽見門鎖從裏面擰開的聲音,顧茜趿拉着拖鞋,攏了攏肩上的外套溫聲說:“回來了,餓了吧。”
外頭的風順勢從門縫裏灌進去,即使是近一米八的顧執站在那裏,也擋不住它,顧執回頭沒看見顧卓威的身影,估摸着他大約還在停車,他跻身進門,“外面風大,你進去點。”說着就推着顧茜的肩往裏走。
他如今已經比顧茜高出一大截,這樣推着顧茜,讓顧茜生出一種反被兒子照顧的錯覺。
因為不能随便吃藥,她的病好的也慢,胃口不好導致才半個月沒碰面,她肉眼可見的瘦了一大圈。
顧執忽然有些難過,昨天他還因為這半個月沒有聽到顧茜的唠叨而沾沾自喜,在李茂面前吹噓,不想事實上卻是顧茜怕他知道分心走神影響發揮,他忽然覺的有些羞愧。
桌上果盤裏的水果表層還沾着水,沙發旁放着敞開的盒子,裏面滿滿當當的裝着各種零食,顧執随手拿了袋薯片,往沙發上一靠。
集訓營的條件不太好,顧茜有所耳聞,她自己斷斷續續生病沒覺得自己瘦了,倒是半個月沒見,一眼就看出顧執整個人小了一號。
雖然客廳的空調溫度打的挺高,顧茜還是從房間裏拿了條毯子搭在顧執身上。
“我去給你熱杯牛奶,一路上凍着了吧。”顧茜說。
“沒,車裏不冷。”顧執剛想說不用熱牛奶就見顧茜已經起身去了廚房。
牛奶一早就熱過了,正在保溫箱裏放着。
“您知不知道有句話叫慈母多敗兒。”顧執沖廚房喊了一嗓子,顧茜大概沒聽見,倒是從門口進來的顧卓威愣了一下,他笑了笑,“後面還有一句嚴父無孝子”。
顧執愣了一下。
在法律層面上來講,顧卓威是他爸,顧執張張嘴想要辯解,但他發現他沒有辯駁的理由,從前顧霄對他也不算嚴,現在顧卓威更對他不嚴,然而實際上他跟敗兒也有相當大的一段距離。
顧茜從廚房出來,遞過牛奶,冒着熱氣的牛奶還沒沾到嘴,就聽見顧茜罕見的問了一句這次競賽有沒有把握拿個前三。
顧執送到嘴邊的杯子又停了下來,他沉默了一會兒,又把杯子放了下去。
許是顧執的舉止有些出乎意料,顧茜茫然的幹笑了一聲,頓了頓說:“我就是随便一問,第幾名都不要緊。”
顧茜這樣說,眼裏卻堆積了幾分失望,不是因為顧執有沒有獲獎的失望,而是連這樣尋常的關心,都要謹慎的無奈。
她不明說,顧執卻明白。
雖然因為一些特殊的原因,在同齡人還在跟爹媽撒嬌賣萌的時候顧執就已經能獨當一面了,但這不代表他對親人的關心無動于衷,也許是他從小沒有得到太多“母愛”的緣故,這一刻他忽然有一種說不上來的動容。
眼前的女人原本是有些微胖的,不知道什麽時候已經瘦的顴骨都那麽清明了,因為覺得自己在很多事情上都能夠果斷地作出選擇,所以自以為是的選出了一條讓顧茜在自己和顧卓威之間找到平衡的路,但現在看來,好像并不是那麽回事。
也是,如果真是那樣,顧茜當時為什麽要把他接回身邊呢。
沉默了片刻顧執忽然說:“期末考試前我每周都回來一次吧。”
顧茜有些茫然,遲疑了幾秒緩緩打出一個問號,“啊?”
“你們不知道,學校的食堂太難吃了,在集訓營呆了半個月,我都瘦脫形了。”他鮮少會這樣帶着幾分撒嬌式的語氣跟顧茜說話。
顧茜很明顯的愣了一下,片刻後笑道:“那好啊,我早就說你每周回來一次比較好,你就怕麻煩,其實一點也不麻煩。”
他當然不光是為了怕麻煩,這大半個學期他因為某些不可與人言明的原因,忽略了另外一些事,他一周回家一次對江初來說是周末兩人少在一起吃幾頓飯,少在一起做幾張卷子,但對顧茜來說就多了很多。
一周回家一次這件事是他臨時起意,江初并不知道,起初江初從他的話裏聽出顧茜大概是身體不好的緣故,所以前兩本個星期并沒有多問,直到某天顧執無意中跟許景聊天的時候說了一句:“我媽手藝絕了,我都不想住校了。”江初才察覺出異樣。
說者無心,聽者有意。
也許是江初的低氣壓太明顯,也許是顧執洞察力比較強,接下來幾天他發現江初很多次的欲言又止,他問但對方不答,他不問對方每次都差臨門一腳。
直到周五晚自習前,江初沒有像往常一樣在教室裏刷題,接了個電話就匆匆跑出了教室。
那之後顧執做題就有點心神不寧,總覺得江初不大對勁,他想跟出去看看,結果在教室門口連個人影都沒見着,他不知道江初往裏去了,怔了怔又垂頭喪氣的回到座位。
因為心不在焉,路過許景旁邊的時候,撞倒了他桌上的一摞書。
“額......”顧執垂眸看了一眼,一地的紙張,頗有些頭痛的說:“我幫你收拾。”
許景擺擺手說沒事,忽然想起某個初秋的午後......他下意識地去看當時畫面裏的另一個主角,座位上空的。
“你魂不守舍的,不知道的還以為你失戀了。”許景佯裝不經意的開玩笑。
“胡說什麽?”顧執慌亂的別開眼,有些結巴的說:“哪來的戀可失?”
......
“哦......我就那麽一說。”許景說:“你那麽緊張?難道我說對了?”
顧執蹲在地上撿書的手一抖,片刻之後站起來:“我哪裏緊張了,你還是多做幾道題吧。”他說着把手裏的卷子往桌上“啪”的一拍。
許景只當這個年紀的人談戀愛是神秘多于炫耀的,顧執不想被人知道嘛,能理解能理解。
他這樣自我暗示,又回過頭指着江初的座位問顧執:“他人呢?我這還有好幾題等着他了。”
顧執朝旁邊的空位掃了一眼,無奈的招了招手說“拿過來,正好沒事,我給你講。”
“也行。”許景把筆和本子一股腦的搬到顧執桌上。
顧執講題習慣性的舉例,演算,他的草稿紙很詳細,這讓許景想起跟顧執截然相反的江初,他之前請教江初的時候,江初最喜歡用“倒推法”講題。所謂“倒推”就是江初看一眼題,然後給個答案,過程他從來不講,讓來問題的人自己根據答案倒推過程,這種方法并不對所有人有用,起碼許景這種程度的就推不出來,久而久之再來問江初的人就少之又少了,畢竟都在快班,誰也不想自取其辱。
然而也有人能适應,比如顧執就非常适用這套方式。
有一次許景實在忍不住了才問他:“你這樣講題,顧執沒有跟你發脾氣麽?”
江初說:“為什麽要發脾氣?”
許景當然不會跟江初說,就算你們在談戀愛,你這種教學方式也很欠揍。掂量了一下,他說:“顧執可真是好脾氣。”
好像是從那以後,許景發現江初講題方式變了,最近甚至一度比顧執講的還細致。以至于長此以往,許景開始習慣了江初這種“白癡式”的講解方式。
“你在這邊畫一條輔助線.....然後.....”顧執說到這裏發現許景正用一種複雜的眼神看着他。
他以為許景沒聽懂:“不明白?”顧執說:“那我再講一遍。”
“不是,就很奇怪。”顧執低着頭正要說第二遍的時候,忽然被許景打斷。
顧執猶疑了片刻問他:“什麽奇怪?”
“就很奇怪一個人為什麽會在很短時間內有那麽大的變化。”
“什麽變化?”顧執沒明白許景的意思。
“江初講的比你好。”許景解釋了一句,然後象征性的思考了一下說:“我更容易接受。”
“......”
顧執有點懵,他皺了皺眉說“怎麽可能,江初那種“倒推”的講題方式,不知道講死了多少人,怎麽可能比我講的清楚。”
“你不知道啊?”許景有點詫異的說:“倒推法早就被他拍死了。”
見顧執一臉懵,他又說:“算了算了,我還是等江初回來直接問他吧,對了,他幹嘛去了?”
顧執順着他的目光看過去,,江初還沒回來。
他有幾次是想出去的,第一次被同學提醒去辦公室幫老師複印試卷,第二次蘇諾拎着一張試卷直接攔住了他。
直到這天的晚自習快結束的時候,江初才回來,彼時,教室裏鴉雀無聲,他進門的動靜有點大,引來上自習的人紛紛回頭,當然這其中包括顧執。
他外套脫下來的拎在手裏,灰色的衛衣領口有些髒,衣擺上還有些髒漬,只是低着頭看不清臉上的表情。
他沒說話,就連學委小聲問他的,他也沒搭理,大家見看不出什麽就又回到自己的軌道上,看書的看書,做題的做題。
不久,教室裏才又恢複了之前的安靜。
顧執偏過頭,直到江初坐下來他才發現江初眼角有兩道很小的痕跡,像是被什麽東西擦傷的,雖然不嚴重,但要是偏差那麽幾厘米,就傷到了眼睛。
打架了?他心想,不太可能吧,江初雖然總對人愛答不理的,但好像還真沒有見他跟誰動過手。(自己那次除外)
“你幹嘛去了?”顧執小聲的問他。
“沒事。”江初沒有去管眼角的那點傷口,過了一會兒又補充了一句:“買書去了。”
他說着把校服裏的三本書擱在桌子上,顧執狐疑的瞥了一眼那三本書,心想,該不會是沒帶錢被書店老板打了吧?
想想又覺得不可能,江初還不至于那麽軸。
事實上,他之前接的那通電話是江旭陽打過來的,這段時間趙琳天天吵着要去美國生孩子,江旭陽正在辦手續,這事江初知道,他也并沒有什麽意見,不過原本也輪不到他有意見。
然後那女人不知道是不是孕期得了躁郁症,總覺得有人要害他,天天在家都疑神疑鬼,家裏當然什麽都沒有。
但她從江初的房間裏搜出一本名叫《喬萬尼的房間》的外國小說,還從這本書裏掉落的幾張合影。
她和江旭陽結婚前剛大學畢業工作兩年,大學期間沒幹過什麽正事,書卻看了不少,對于這本書裏的內容自然在清楚不過。
她也沒想到,江初房間裏會有這類書,她對江初的了解僅限于見過幾次,連話都不曾多說一句,只能從那幾次短暫的會面憑主觀想象,他性格孤僻,脾氣差,聽江旭陽說他連個朋友也沒。
于是她就拿着“證據”找到江旭陽,對他說:“你兒子是同性戀。”
因為這句話她被江旭陽扇了一巴掌。
江旭陽在工作上是領導,就覺得生活裏也是,江初以前也沒少挨巴掌,所以對于江旭陽而言說了什麽他聽不得的話,擡手的一巴掌是下意識地反應。
他說:“你他媽放屁,有病就去醫院。”
這是江旭陽第一次對她動手,也更加篤定這個男人再怎麽不喜歡江初,都只是自己不喜歡,他不容得旁人說。
“你自己看這個。”她沒有太在意那一巴掌,不過是一道不起眼的紅印,江旭陽在沒有喝酒的情況下下手是有輕重的。
她把那本《喬萬尼的房間》和那幾張照片攤在桌上。
江旭陽平時看的都是管理和營銷類的書籍,對這種國外的冷門小說并不涉獵,趙琳說:“這本書你應該不知道,它講的就是同性戀的故事,照片是夾在書裏的。”
江旭陽剛想開口,她又說:“他桌上全是輔導學習資料,只有這一本課外書,你不信自己問他。”
她不知道哪來的篤定,她覺得以江初和江旭陽的糟糕的父子關系,如果是真的江初一定不會對江旭陽隐瞞。
而事實正如她所料,當江初面對質問,平靜的說沒錯的時候,江旭陽二話沒說,一拳頭砸過去。那一拳走得太快,不止江初,就連趙琳也始料未及。
那一拳頭結實的砸在江初的腦袋上,和趙琳的新婚戒指劃傷了江初的右眼眼角,帶着幾分清晰地疼痛也劃斷了這對父子之間的那點牽連。
江旭陽說:“你跟你媽一樣瘋。”
他早就料到會有這一天,他也做好了如今這一幕發生的準備,但有一個人不一樣,呂頌是江初最不能碰的痛點。
江旭陽從沒跟他說起過這個女人,哪怕是抱怨也沒有,她已經去世很久很久了,久到江初不刻意都想不起她的樣子。
如今他爸爸當着他的面說你和你媽一樣瘋,江旭陽從不提呂頌的原因不再是因為讨厭她,而是想徹底抹掉她的存在。
可是江旭陽忘了,還有江初。
他說:“你沒資格說我媽?”
江初的臉色很難看,他向來不是能壓住火氣的人,當即給了江旭陽結實的一拳,江初已經不是小孩子,他站在江旭陽面前,無論是身高還是氣場都足以跟這個人抗衡。
他的眼神太過淩厲,就連常年在生意場上摸爬滾打的江旭陽見了,也不由得心頭一緊,他見過呂頌發瘋的樣子,那個眼神和現在這個渾身充滿戾氣的少年別無二樣。
“什麽樣的媽就能帶出什麽樣的兒子。”江旭陽惱怒上頭口不擇言。
他說的話一句蓋過一句,句句中了江初的要害,江初捏了拳頭,臉色從冷白變成疾紅。
“你幹什麽?”趙琳在驚疑中拽住了江初的衣袖:“他是你爸爸,說你都是為你好,你不聽就算了,還跟他動手。”
“你放開他。”江旭陽指着江初說:“讓他瘋。”
江初甩開趙琳的桎梏,捏緊的手抵在掌心裏微微蜷了一下,他垂眸說:“為了你兒子着想,你最好離我遠點,否則的話......”
否則的話會怎麽樣,江初沒說,但這句話的效果顯而易見,趙琳立刻撒手,往後退讓了幾步。
良久的沉默裏,誰都沒有說話。
大概是江旭陽那句讓他瘋起了化學反應,某個瞬間,他忽然就釋懷了。
江旭陽跟他的關系只有一種,那是怎麽也抹不掉的血緣下締結的責任感,他對江旭陽沒有感情,江旭陽對他也一樣,當初之所以接他回來也不過是因為江旭陽到這個年紀了,還沒有兒女,江旭陽付錢供他讀書,将來他會連本帶利的還給他,這樣的關系是法律賦予的,說的再多一點,還有幾分道德義務,至于其他的,原本就不存在與他們之間。
現在江旭陽有新家,也有孩子,江初沒有一點難過,他甚至有些暗自竊喜。
他既沒有擁有過來自江旭陽額外的感情,也不需要回饋他什麽,簡單利落。
耿耿于懷的那些,只是替呂頌鳴不平,而呂頌早就香消玉殒,在十多年前就一把火把她自己和他們的過去都帶走了。
江初的目光沉滞一片,他掃了一眼收拾停當的行李箱,打量着這個房子,沉聲對江旭陽說:“現在還來管我?有必要嗎?”
他聲音裏聽不出太多情緒,只是很篤定的說:“我有沒有瘋你知道。不是做過檢測了麽?”
江初剛來的時候,江旭陽悄悄地做過很多檢測,正規的不正規的機構他都去做,仿佛是為了驗證那個結果讓自己安心。
江初說:“我的事不用你管,你管好......”他說着看了一眼旁邊默默哭紅眼的趙琳。
他可能是想說管好你自己的事,但話到一半他還是沒說下去,他看着剛剛被自己翻出來的那一堆檢測證明說:“你已經有兒子了,不用管我了。”
那個瞬間,他感到了莫大的輕松,江旭陽和趙琳是晚上的飛機,行李已經在客廳裏排了一排,他進門的時候就看見了,張阿姨家裏臨時有事清了一天假,明天才會回來,大白貓慵懶的躺在通往二樓的臺階上,這場父子間突然爆發的一場拉鋸戰并沒有影響它的好夢。
“你怎麽跟你爸說話,他是......”
“不用再說是為我好,他到底是為我好還是為你好,你心裏清楚。”江初冷笑了一聲。
這聲冷笑徹底讓趙琳繃着的心炸了。
江旭陽疲憊的捏了捏山根,趙琳見狀,壓抑着心裏的火氣咕哝道:“自己做了丢臉的事,還理直氣壯。”
江初的臉色難看極了,他說:“我做什麽都與你們無關。”
他不知道為什麽自己口口聲聲說與他們無關,卻還是忍不住辯解幾句,但顯然江旭陽不在意,趙琳更不在意。
江旭陽說:“我真該慶幸不止有你一個兒子。”
他說話的語氣已經比方才冷靜了許多,像是經過了深思熟慮之後才說的,也是這一句話讓江初足足發懵了好幾分鐘。
“我沒想到基因這個東西還能突變的這麽厲害,不過不得不承認,你的性個裏有很大一部分還是像我的,做什麽都不會被人左右。”
然後他看見江旭陽扶着趙琳,推着行李箱出了門。兩人離開後,屋內一片死寂,江旭陽一改往日的暴戾作風,忽然冷清的語氣讓人久久不能回過神。
回憶像潮水般不請自來,他明明不記得童年有關任何父親的記憶,卻在此時驀然想起很小的時候,有一年冬天放學,外婆來學校接他的時候,路上遇道一個自稱是他爸爸的男人,當時他手裏提着很多江初沒見過是糖果和餅幹。
他記得當時外婆的眼神極其複雜,壓抑着巨大的惱怒,大概是不想在外孫面前破口大罵,當時江初并不能明白那個眼神包含的內容是什麽,他只是下意識地從中感受到了厭棄。
那些糖和餅幹,他轉身就丢進了垃圾桶。
然後他看見外婆突然就笑了。
他靜靜地立了一會兒,上樓拿了幾本書,然後大步走出去。
身後是門阖上的聲音,外面的風只是輕輕拂了一下就鑽心的冷,跟兒時回憶裏放學那天的風一樣幹冷。
風裏有外婆的釋然,有被他丢棄的那袋價值不菲的進口糖果的甜膩。
而這些,像報複似的,隔了無數個春秋又一一向他砸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