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誰要是把花才當成天真可愛小白受,那就錯得離譜了。

花才這個人經歷過的事情,比大多數同齡人都多,換句話說,他一輩子活成了別人兩輩子的模樣,什麽妖魔鬼怪都被他碰上,簡直像做噩夢一樣慘兮兮。

再很難找到一個像他這樣赤手空拳挑戰hard模式不說,還沒有被原生家庭拖累到廢掉,甚至在情場失意之後,居然還能夠振作起來,在事業上有一番建樹的人。

生命中的每一堂課,被迫或者自願,花才都花了好大的代價,一點一點學起來。

房光霁确實“輕敵”了,他還把花才當成記憶裏那個性格執拗、性格孤高,除了讀書,其他什麽都不感興趣,也不懂的孩子。确實單論兩個人少年時代誰的情商更高,那毫無疑問是房光霁。

不過都過了這麽多年,會有所成長的,當然也不只是房光霁一個人。花才從研究生時代起就跟着老師跑項目,三天兩頭出差,和各種甲方乙方打交道,就算本性自閉且內向,生活也硬生生地在打磨他的性格,直到上班之後,更是變本加厲成為社畜中的戰鬥機,在看人臉色和揣摩人心方面,絕對不像普通的書呆子那樣不知所措。

就好比,房光霁嘴巴上答應和他攤牌,實際上陽奉陰違把關鍵信息藏着瞞着。

大家都是混社會的老油條了,誰還看不出誰心裏那點小心思。

花才想,房光霁不願意和自己攤牌,無非是不想把自己脫下水,但從他的立場來看,房光霁身邊有什麽值得信任的人嗎?

想來想去,還是自己這個發小知根知底最靠譜。

自然,花才到現在,早就接受現實,認清形勢,默默在心底承認自己從來沒有真正恨過房光霁。哪怕在他最絕望的日子裏,他總是在心底默默地相信對方這麽做,一定有他的理由。

為什麽會這麽毫無保留地相信另一個人呢。

說不清楚。

有的時候,人就是會感情用事。

就像如果不感情用事,花才怎麽可能拿出那筆攢了好久的三萬塊錢。

他對誰都沒說,甚至房光霁也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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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筆錢本來就是給房光霁準備的。

很難說花才當年一個十幾歲的小鬼頭怎麽會想得這麽長遠。他在十四五歲的時候就開始兼職做家教,因為他教得簡單易懂,實打實地幫學生把成績提上去,又得益于教育局一紙通知,禁止老師私下補課,他便成了最大贏家,方圓十裏的家教生意,他一個人包攬。

當然光靠做家教,想要在幾年時間內攢夠3萬塊錢還是很困難,這三萬塊裏,還有花才偷偷摸摸賣掉家裏一些小物件,比如奶奶的翡翠镯子,又或者他媽的野男人偶爾興致來了,為了讨女人歡心所送的銀耳環之類。

華榮是個精神上立不起來的女人,精神上垮了,生活上也就一塌糊塗,更不用說去操持家裏的事。因此花才很小就開始管家裏的財政,花榮只管沒錢了找男人,找娘家,找花才要。

花才就像王熙鳳一樣東挪西移,那些年裏,居然湊合着,能夠一邊對付他媽的無理取鬧,一邊暗自攢下一筆錢。

要問那錢是幹嘛用的。花才誰都沒說過。但是心裏已經有很清楚的規劃。

他會上最好的大學,他要把能拿的獎學金全部掃蕩一遍。寒暑假他會去打工。所以這筆錢不是給他自己的。

這筆錢是給房光霁的。房光霁不願意讀書,那就拿這筆錢去學個技術,開個店,怎麽都好。他知道房光霁腦子好使,只是心裏一直有個結沒解開,所以不願意把心思用在正經的學業上。

但他不是混子,本性也不壞。

所以那筆錢,是花才給房光霁留的最強保險。

房光霁都不知道花才暗自做了這樣的打算,在他們甚至都還沒有成年,在那個普遍被大人們認為“還是孩子,只會犯傻”的年紀裏,已經想得這麽長遠,一邊督促房光霁讀書,一邊卻也開始給考不上大學的房光霁找退路了。

眼下花才回到家,準備理理思路。首先,得搞清楚房光霁瞞着他搞了些什麽事情。

十有八九和他有關。

花才想。

關于房光霁提到的什麽曾經簽過陰陽合同。這種事對普通人來說當然被抓到就是吃不了兜着走。可房光霁現在的身份地位,早就不是普通人了。最壞的結果不過是繳一筆天價罰款,然後該吃吃該喝喝。事業?當然會暫時性地受到影響,不過娛樂圈是笑貧不笑娼的地方,尤其對男明星更加寬容。

花才可以說是對飯圈之類沒有概念。

但是在飯圈之上的娛樂圈,卻并不是年輕粉絲追星撕逼那樣簡單的一畝三分地自嗨。實際上娛樂圈的通行原則和潛規則,和社會其他一切各行各業并沒有兩樣。

會簽訂陰陽合同的可不是只有娛樂圈。

花才見過也聽過這類事——在他自己的行業裏。

于是,可以順理成章地推斷,房光霁之前那番話也不過是為了糊弄他。不過看對方表情姑且真誠,大概就可以猜想,簽合同這類事是有,但房光霁有意把這個事說嚴重了,希望花才信以為真。

花才嘆口氣。

并不是為房光霁的巧言令色、陽奉陰違感到不爽,而是開始憂心房光霁到底在瞞什麽。

他還沒有忘記過房光霁說,“有人讓我離開你”。

而花才也說過同樣的話。

眼下這出羅生門,正是在雙方都各執一詞,又互相不願意亮底牌的情況下,焦灼着。

花才能夠理解每個人都有自己的苦衷,有一些話不方便說出來。

但這并不意味着,他就打算老老實實地按照房光霁的意願去做個傻子。

基本上來說,房光霁的性格很野,但花才也絕對不是什麽省油的燈——這點,房光霁應該也意識到了。

不然也不會現在還在拼命打電話。

花才低下頭,看着手機上不斷彈出的來電提醒,嘴角抽搐。

只是吓一吓那家夥,結果房光霁好像真的被吓到,眼下急了,開始拼命電話連環CALL起來。

“我要睡了。”

終于,花才接通電話,簡單地說。

很難說花才這麽釣着別人是不是故意的。他通常不會對別人使這樣的壞心眼。

房光霁在那邊豆大的汗珠如雨下,說:“才哥,你生氣啦?”

花才不鹹不淡反問:“你覺得呢。”

房光霁說:“我覺得現在……我的天要塌了。才哥,才哥才哥才哥,你剛剛走的好決絕,看都不看我一眼。你知道前幾次你走的時候,至少會用看垃圾的眼神看我……那時候的我是幸福的,因為才哥心裏有我。”

“我就是看不慣你這個滿口跑火車的态度。”花才嫌棄極了,說:“別舔了,真的看不下去了。說人話行不行。”

“說人話就才哥,我好喜歡你。“

房光霁信誓旦旦。

花才啧了一聲。

“雖然這話由我來說可能沒啥說服力吧,我在你心裏是天字第一號渣男嗚嗚嗚嗚。”房光霁說:“但我對你真的是一片赤誠!”

但是成年人的世界可沒那麽簡單,不是說兩句情話,雙方就能和解的情況。

就不說迷霧重重的房光霁,哪怕不去管當年他為什麽消失,現在又為什麽被陌生人盯上。

就是花才這邊,也确實有不能和他在一起的理由。

“咱倆就做朋友。”花才說:“行嗎。別整喜不喜歡那一套,我已經不打算談戀愛了。”

“好巧我也是。”對面迅速改變口風。

也不知道是不是感覺到,花才真的煩了,所以才不敢再提喜歡這兩個字。

房光霁看起來沒臉沒皮,有的時候卻小心得過分。甚至是,極其警惕着,不去踩花才的雷。

前面也說了,他看人臉色很有一套,別人心裏想什麽,多數情況下也是看兩眼就猜的清楚。但那些人不值得房光霁去費神,因此房光霁一般就用陽光的笑臉去打發他們。

唯獨花才是不一樣的。

花才如果真的不開心,或者不耐煩的話。

房光霁就不會再用裝瘋賣傻那套去對待他。

這個習慣,也是從小就養成的,而且一直延續至今。

“你——”花才想說,你該幹嘛幹嘛,少搞得一副要和他殉情的吊樣子,但是話到嘴邊沒說出口。

莫名其妙。

就像小時候。

你不去上體育課?那我也不去。

你要留下來背書?那我也不回去。

這樣,莫名其妙的你……我也……

好像是一種默契,一種我就要和你同生共死的态度。

眼下房光霁說自己也不要談戀愛了,全然忘記了這陣子他到底是怎麽熱烈地在追求花才。

不過是因為花才說,他不想談戀愛了而已。

這男人也竟然立刻就改口了。

有時候說不清這算是一種圓滑,一種以退為進,還是真的最好了最壞的打算。

最壞打算就是。

如果花才你承諾這輩子都不談戀愛的話。

那我也情願不談了。

退一萬步來說,你沒和別人在一起,我就滿足了。

這樣瘋批的,不像話的想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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