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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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申翼果斷回答,又問道,“你是他的朋友?”

女生回答:“算是吧。”

李驕陽問:“那他現在在哪兒?”

女生搖了搖頭。李驕陽驚道:“他不會死了吧?”

“想什麽呢你?”女生的表情變化比李驕陽還誇張,不過她好像是為了揶揄李驕陽,臉上的瞬間又變回了方才的冷淡,“現在換我問問題了,你們是誰?找沐沐做什麽?”

沐沐應當就是張沐晴了,這女生的叫法如此親昵,兩人的關系應當不錯。申翼打量了一番這女生,說:“你們學校裏有沒有咖啡館什麽的,找個地方說話?”

“學校裏有,不過似乎不怎麽方便吧。學校外面有個麥當勞,去那裏吧。”女生比他們想象的大膽許多,敢和兩個陌生的男人離開學校。

麥當勞裏,李驕陽買了三個大薯條三杯可樂放在了桌子上,申翼和那個女生看了看他,他又跑回了前臺,過會兒拿了個雞盒回來。“餓了。”他笑了笑,“你們也吃吧。”後面補充的這句盡可能的表現了李驕陽的大方,可那倆人并不領情。

“先說你們是誰吧。”女生開口問。

申翼說:“我們是萌圈的負責人。萌圈是一款繪畫社區APP,Mu——也就是張沐晴,你口中的沐沐,是我們的一個用戶。之前他在萌圈裏與其他用戶發生了一些争端,導致他許久沒有上線過,我們通過一些反饋得知他可能在三次元中遇到了一些麻煩,所以想來排查一下。”他說完這句稍微歪了一下頭,試圖讓氣氛輕松一些,“你也知道,如果真的有什麽,對我們而言也是一件麻煩事兒呢。”

這女生沒那麽好糊弄,她“噗嗤”笑了一聲,随後變得有些不屑,說:“現在創業還搞走訪調查?這麽辛酸的麽?”

“是啊是啊!”李驕陽啃着雞腿接茬,“我們很苦的,風裏來雨裏去,都是給投資人爸爸打工,哎,苦逼。”

申翼皮笑肉不笑地說:“吃你的。”

“我的CN叫花枝丸,你們叫我丸子就可以了。”女生沒頭沒尾的突然來了這麽一句,叫李驕陽和申翼俱是一怔。“我跟沐沐是在動漫社認識的,對于你們那個APP略有耳聞。”

李驕陽問:“CN是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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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你口中的藝名。”申翼問花枝丸,“然後呢?”

“坦白的說,我覺得那個APP太腦殘了。”花枝丸說話時面無表情,與她可愛的臉龐形成了鮮明的對比。當時李驕陽正在喝可樂,聽了這麽一句差點噴出來。一個就到他胸口的小女孩兒冷冰冰的說他當做孩子般悉心照料的産品腦殘,當爹的怎麽能咽的下這口氣?

“确實。”申翼補充說,“腦殘,而且外行。”

又是一道暴擊劈在李驕陽的心上,他僵硬的扭過頭不可置信的看着申翼,申翼說:“本來就是。”

他的态度似乎得到了花枝丸的認同,花枝丸又說:“不過沐沐很喜歡,社團活動的時候他都在玩。動漫社裏其實大部分是玩cos的,真正會畫畫的人不多,沐沐是一個。他是個很好的人,但是他的性格非常內向,哪怕是跟二次元的小夥伴交往也慢半拍,所以朋友不是很多。”

“社恐這麽嚴重麽?”申翼問。

“很難說。”花枝丸搖搖頭。

李驕陽在一旁聽他們聊天,不懂就問:“什麽是社恐?”

申翼無情的解釋:“就是你一輩子都不會得的絕症。”

社恐,全稱社交恐懼症,常見症狀有無法與人正常交流,無法将自己置身公衆環境等,申翼說的沒錯,這種病李驕陽這輩子都不會得,他沒心沒肺,還特別自來熟,與人打交道是他最喜歡的事情,一個社恐患者的痛苦李驕陽是無法感同身受的。這種病症在常年依附于網絡社交的年輕群體中多見,比如花枝丸所說的Mu。

一些社恐在網絡平臺上交流是無障礙的,甚至能口若懸河舌燦生花,但是當他們走到現實中來,往往會對與真人的交往對話産生抗拒,産生不自在的心理。這種人申翼見多了,誰知道那個在網上與你侃侃而談的人會不會是線下聚會裏坐在角落裏一言不發神情萎靡的死宅呢?

與人交流,太難了。

還有一種社恐比較特殊,也許他們并非真正對現實生活有什麽恐懼,只是他們大多有一個屬于自己的精神世界,裏面裝着自己喜歡的東西。就像是一個裝滿了自認為寶貝物件的房間,也許他們曾經有那麽一刻滿懷期望的把這個房間打開與人分享,但是得到的結果卻是叫他們失望的。只是因為他喜歡的不是高雅的藝術或者耀眼的明星,無法在大衆的世界裏獲得認同感罷了。于是乎,房門關閉了,他們覺得還是獨自生活在這個房間裏比較好,把房門關的緊緊的,外界疾風驟雨,這樣一個小小的房間宛若避風港一般,用溫柔的光修補着他們在現實生活中所遭受的創傷與痛苦。也許這只是一點點的心靈慰藉,但在某些時刻,卻能夠支撐着一個人走過最為灰暗的日子。

所以把門徹底封閉起來都沒有關系,這樣倍加珍惜的東西就不會被別人唾棄鄙夷了。

哪怕這是一個不被理解的世界。

“沐沐被全校通報批評了。”花枝丸說,“寫檢查,停課檢讨。”

“什麽?!”申翼和李驕陽大驚。李驕陽還沒反應過來呢,申翼就說:“你可以把事情的經過詳細的講一下麽?”

花枝丸說:“有人舉報了沐沐。說是舉報,其實一開始更像是散布謠言。有人在我們學校的學生們常去的論壇發了一個帖子,是沐沐穿女裝的照片。都很模糊,像是偷拍的,樣子也不好看。這不是重點,重點是,那個帖子裏把沐沐形容成一個異裝癖的變态,惡心的同性戀,言辭極其嘲諷。我們一開始都很氣憤,但是也都覺得大家不會相信這樣劣質的謠言,可是……”

“可是現實比你們想象的複雜,也更加難以控制。”申翼說,“是不是?”

花枝丸點點頭:“原來是真的有人願意相信這樣沒頭沒尾的事情。學校就這麽大,那個人又爆出了沐沐的真實信息,很容易就定位到他了。沐沐在班上跟他的同學們交集很少,但是跟宿舍裏的男生關系不錯。起初別的院系的男生捉弄過沐沐,他的同學替他打抱不平過,別人就說他們有不正當關系,搞的他同學都沒辦法在替他出頭了,下了課都不敢一起吃飯。事情越弄越大,正好趕上我們學校七十周年校慶,教育部市委領導都要來,狠抓了一番校風校紀,沐沐的事在風口浪尖上,就被抓了典型,就變成……現在這樣了。”

“我操!這都可以?”李驕陽脫口大罵,“肯定是西久久那個小賤人幹的,不行,我要去……”

申翼按下了激動的李驕陽:“你能去幹嘛?西久久再怎麽着也是個女孩兒,你還能去找人家打架不成?而且一切都是我們的猜測,你有證據證明是西久久幹的麽?”

李驕陽“我我我”了半天,愣是一句話都說不出來,憋着一肚子氣又坐了下來,往自己嘴裏塞了個雞腿洩憤。

“那……”申翼問花枝丸,“Mu現在怎麽樣?你能聯系到他麽?”

花枝丸回答:“我只知道他被叫了家長寫了檢讨,回家反省去了。剩下的我就不太清楚了,我們聯系不上他,都很擔心。”

申翼問:“他是哪裏人?”

花枝丸說:“北京。”末了,她低下頭嘟囔:“穿個女裝怎麽了,真不知道礙着他們什麽了,沒見過世面。”這件事似乎也給她帶來了不小的沖擊,大家都沒覺得女裝大佬是個什麽新奇玩意,一個個都能平常接受的樣子,怎麽到了張沐晴這裏就不對味兒了呢?她想不明白,怎麽都想不明白。

又或者,怎麽張沐晴的運氣就這麽差呢?

頭頂前方傳來一聲笑聲,正是申翼。那抹淡淡的微笑的餘溫還停留在他的嘴邊,有些無奈,也有些嘲諷。他心裏知道,問題其實并不是出在Mu喜歡穿女裝這件事上,或者說,這只是一個引子,有人把它包裝成了一種變态的行為,進而把Mu也包裝成了一個性取向扭曲的變态。再加上Mu沒什麽朋友,也沒什麽人真正的了解他。對于不了解的人和事物,大部分人的思維都會被輿論帶跑偏,人雲亦雲。

張春強李驕陽不理解,花枝丸不理解,但是這種感覺,申翼實在是太明白了。

“我還有最後一個問題。”申翼嚴肅的問,“丸子姑娘,你清楚Mu的真實性取向麽?”

花枝丸想了想,然後确定的說:“他肯定是個直男。”

這次李驕陽是真的噴了:“直男為什麽要穿女裝?他怕不是腦子有病?”

花枝丸眉毛一皺,像是要跟李驕陽對噴,申翼把李驕陽拍到了一邊兒,說:“為什麽不可以?人的愛好難道和性取向直接挂鈎麽?你腦子才是有病吧!”他把李驕陽罵了一頓,也适當平複了花枝丸的憤怒。李驕陽大多數時候是不敢跟申翼對罵的,只能委屈巴巴的說:“那他這樣不是自己給自己找事兒呢麽!就不能喜歡個游戲喜歡個跑車啊,幹嘛要喜歡穿裙子。”

“可是愛好這種東西,真的是沒辦法控制的啊。”花枝丸方才生起的怒氣似乎消散了,神色有些唏噓,“喜歡現實中的東西不好麽?為什麽要喜歡動漫游戲裏的紙片人?為什麽別的女生在談論買什麽化妝品衣服的時候,我卻要餓肚子攢錢去做COS的衣服呢?明明根本沒辦法穿到大街上去……為什麽喜歡這些呀?我也想不明白。”

“因為只有這樣的自己,才是真正被自己所喜愛的那個自己,而不是別人眼中的那個自己。”申翼站了起來,稍微彎腰,用手拍了拍花枝丸的肩膀,而後笑了一下,像是鼓勵。“你有Mu的聯系方式麽?如果方便的話,可以給我一個麽?”他說,“事情似乎是從圈子裏的事情扯到了三次元裏,我想,我們應該做點什麽。”

“為什麽?”花枝丸怔怔的說,“明明跟你們沒關系的。”

申翼思考片刻,答道:“這樣比較有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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