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我想我還是喜歡你

傅予城的思緒停滞在了八月熱烈的暖陽裏。

熱風吹過臉頰的時候他還在想着梨園裏唱着的那折戲,才子佳人陰陽相隔,嗟嘆不已的卻是些望其不得的文人墨客,嘆一句春風一路南下多少年終為伊人回了頭,吹得滿天桃色夭夭,卻再難見昔年小樓高軒,佳人灼灼傾城。

下一秒,木槿裹着焦糖的甜膩,濕噠噠的開在他的唇邊。

他覺得自己或許在做夢,沈念不會主動吻他的,這樣的場景只會存在他的夢裏,可唇角的觸感卻真實得那麽深刻,木槿花香沁人心脾。

沈念安靜地望着他,他總是那麽溫柔,清亮的眼裏像是盈着一汪水光,靠近的時候風裏彌漫着木槿花淡淡的芬芳。

他俯身靠近他的耳畔,微微笑着的模樣,聲音就這麽輕輕柔柔地落在他的耳膜上。

“你知道嗎?以前也是這麽熱的天氣,有人拉着我去電影院看電影,看到一半卻湊到我耳邊說悄悄話。”

“他說流星是月亮思念太陽的眼淚,還說清晨遇見流星時十指交握的戀人能相愛一生。”像是不經意間提及般輕松平淡的語氣,沈念看着他輕輕眨了眨眼,眼裏的光煙花般細碎地轉。

可傅予城卻在瞬間表情錯愕,一瞬間的血液凝滞像是有一道光撕碎了他心口的黑暗。

“你果然記得啊。”沈念笑着喝了一口杯裏的奶茶,“怎麽?那時候在電影院裏偷偷親我的時候,膽子不是很大嗎?”

“沈念……”他不知道該說些什麽,腦子一時間亂得厲害,像被雨水打濕的青苔,上面沾滿了理不清的枯枝殘葉。

那天晚上沈念來到他的房間他就已經覺得奇怪,沈念從來不是會擅自闖進別人房間的人,他從來不會莽撞更不會僭越。沒來由地,他突然想起沈念那時驚慌又透着些許慶幸的神情,一瞬間心裏最後的那一點遲疑和困惑也在此刻散盡。

“你想起來了……”

說實話,他那一瞬間心裏冒出的第一個念頭是心疼和害怕。

因為他的莽撞,沈念為他受了那麽多苦,他是那麽害怕上輩子愛而不得孤獨終老的數十載會讓沈念恨他,又是那麽心疼重來一次卻還要他愛的人重新想起上輩子的傷。

他不覺得自己無辜,如果沈念恨他他只會覺得自己活該如此。

這是他欠他的,傅家欠他的。

他低下頭,選擇了沉默不語。

之後沉默的兩分鐘裏他感覺時光的流逝漫長得如同度日如年,他焦急又不抱任何期待地等着對方開口,無論說什麽都好,恨還是釋然。

他想,就是沈念開口要他的命他都不會遲疑。

“你怎麽露出這麽一副被吓到的樣子。”沈念噗嗤一聲笑了,眼裏的光煙花一樣轉啊轉,眉眼溫柔得要命。

“覺得我會讨厭你?”微微上揚的語調,有一雙手輕輕捧住了他的臉頰。

那人唇畔噙着溫潤的笑意,像是上輩子他摘下繃帶第一次看到他時一樣,溫柔得讓人心生淚意。

“予城啊……你不要覺得你欠了我什麽。”他笑得溫柔,“人生本來就沒有相欠,別人對你付出是因為別人喜歡,你對別人付出,是因為自己心甘情願。”

“既然情出自願,那便事過無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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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夏黃昏的風,就這麽慢慢吹過了街道。

傅予城猜現在的自己肯定糟透了,理智回到和身體同步的十八歲,時光打磨的沉穩和克制蕩然無存。

他忍了那麽久,如今卻因為沈念的一句話,丢盔棄甲,潰不成軍。

他知道自己不該表現出這麽渴望的姿态,可眼前的人太溫柔了,溫柔得讓他想不管不顧地把人融化在自己的懷裏。

此時正值黃昏日暮,缱绻晚霞是凝水的橘橙,染成淡粉色的雲影随風輕柔漂浮。

他的心髒因為眼前的人停滞了一瞬。

下一秒,他聽見胸口傳來響亮的心跳聲,炙燙滾熱的執着和熱切不斷發酵,欲.望抽枝發芽泛濫成一片木槿花海。

沈念垂眸看着地面,細密的睫毛蜷着鎏金般細碎的光,在眼底落下斑斑駁駁的光影。

他說:“雖然沒有流星,但是在夏天的陽光裏牽着手也不錯不是嗎?”

一瞬間的恍然大悟。

傅予城覺得自己的心就像是松開繩索的氣球,就這麽呼啦一聲飛上了雲影萬千的天空,風和光觸碰着激蕩,唇間涼爽的仙草奶茶淌過每一個味蕾。

他幾乎是下意識地把自己滾燙的手往對方手心貼,又以一種笨拙到極點卻又堅定而渴求的姿勢完成了十指相扣。

那人細長的手指就這麽被他扣在手裏,十指交纏掌心相貼,他清晰地感受到自己掌心泛起的濡濕,木槿的香氣那麽濃烈,他心如擂鼓,緊張到岌岌可危。

路上的行人向他們投來異樣的目光,兩個男孩牽着手在他們眼裏或許是異類。可沈念笑着的眼裏光是那麽的亮,他想他見過淩晨五點玻利維亞雲影萬千的天空之境,也見過芬蘭卡克斯坦勞恩瑰麗斑斓的極光盛景,可事到如今,這世間一切色彩褪去,無盡斑斓萬千雲影都遠不及那人眼中一點深情。

他想沈念生來就是克他的,是命中注定的緣或是劫。人這一生總會為一個人停留,為一個人瘋狂,為一個人癡執到恨不能相忘。人生那麽長,他或許還能遇見和自己相伴餘生的人,但那個人永遠不會是沈念,他也永遠不會再愛得那麽轟轟烈烈。

沈念一語不發,只是由着身旁的人急不可耐卻又小心翼翼地握住他的手。

他想他真的是長大了,曾經莽撞不自知的少年如今卻已經學會了克制和隐忍。

一開始發現自己記起上輩子的時候,他發現自己的心并沒有因為曾經的痛苦隐隐作痛。從醫學角度而言,人的大腦有自我保護的遺忘機制,他記不起來傅予城死後他的辛酸和煎熬,也記不得他曾經的傷痛。

他只記得對方青澀又朝氣的模樣,熱烈得像是一道光散了他心頭的雪。父母去世後的十年他沉眠在冬天的雪裏以為春天再也不會來,可那個笨拙又懵懂的孩子卻偏偏摟着他,告訴他窗外已是春暖花開。

他輕輕地握緊了那人的手,成年人的輪廓,掌心滾燙得要命。

說實話他不害怕非議和歧視,也不害怕受傷,溫柔和堅忍是他在父母死後學會的第一件事,他只是害怕他愛的人會因為他受傷。

曾經他以為離開就能給他愛的少年幸福和快樂,能給他安逸平穩的生活。

可上輩子經歷的那些年,現實卻一次次告訴他,他阻擋不了眼前的人一次次為他義無反顧地粉身碎骨。

這個人在十八歲的時候愛上他,年少的一往情深本應該随着時光淡化遺忘,可那人卻偏偏把自己鎖在那份得不到回應的癡情裏,至死都不肯放過自己。

所以這一次,他不想推開,也不想再拒絕。因為他已經知道了放手的結果。

于是他主動轉身,牽着他躲進了一旁的胡同。

傅予城被拉進胡同的時候還是愣着的。

狹窄的陰翳,沈念被他摟在懷裏,彼此不過數公分的距離,他看見沈念細密的睫毛上噙着一抹淡淡的黃昏,眼裏的溫柔比漫天火燒般的煙霞還要熱烈盛大。

于是風不再推着雲影流動,月升日落,北京的夜來得那麽快,萬千燈火就這麽漸次亮起點燃傍晚的城市。他站在狹窄的胡同裏手撐着牆壁,沉寂的陰翳中只剩下彼此的呼吸纏綿到難舍難分。

太危險了。他的嗓子澀得有點刺痛。

他們之間靠得太近了。

彼此不過數寸的距離,他下意識地屏住呼吸,不敢輕舉妄動。

“沈念,我……”一瞬溫熱的觸感打斷了他的話。

黑暗裏,一陣柔軟的花香淹沒了他的五感。木槿花香入喉成了一團烈火一路燒炙成難忍的渴望,身前的人摟着他的脖子,睫毛細長得幾乎要拂過他眼睑。

“不是早就說過嗎?”他聽見身前的人笑着開口,“在我面前不用忍着。”

于是理智退散,隐忍許久的渴望占據腦海。

他摟住對方的腰,俯身回應給他一個熱烈纏綿到恨不能吞吃入腹的吻。

他一直想吻得這樣熱烈,想肆無忌憚地告訴沈念他愛得有多深切。吻到難舍難分的時候沈念輕輕推着他的胸口,臉頰緋紅,眼裏溫潤水色月光般透澈。

“喘不上氣了。”懷裏的人靠在他的胸口軟軟地喘息,摟着他脖子的手臂是那麽細白,就連臉頰也是好看到讓人心尖發顫的淡粉。

于是他又低頭吻了上去,他想時節已經是八月,怎麽桃花卻開得那麽動人。懷裏的人紅着耳尖,不掙紮,只是眼裏有些寵溺的嗔怪。

結束的時候夜色涼如清水,沈念軟軟地喘着氣,仰着頭看了眼頭頂天色繼而把臉埋進他的頸窩。

“是誰說自己不敢的。”沈念說這話時聲音溫軟得像是浸過一汪泉水,語氣說是責怪入耳卻根本沒有任何苛責的意味。

他說:“你這個撒謊的壞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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