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命數
朱瞻基在我面前向來溫柔,遇事也沉得住氣,猝然見他大發脾氣摔了茶杯,屋外宦官宮女跪了一地,便知此事非同小可。又見跟在他身邊的小宦官範進也在,便問他:“什麽事惹太孫生氣了?”
範進細眉細眼,吞吞吐吐的:“這是太孫不許到處說的大事兒,縱然是姑娘問,奴婢也不敢答。”
是個忠仆,我也不好當衆逼問他,便道:“你們都散了罷,我去勸勸他。”
進屋順手将門帶上,去撿地上的茶杯碎片。
黑蛋見是我,連忙道:“你別碰,仔細紮着手。等陣兒讓他們收拾去。”
我便問他是何事發怒。
“這麽久找不到周新,原來他竟被紀綱抓了!”
此前與周新失去聯系,我和黑蛋都以為他只是像以前一樣微服查案,誰知他這次竟落入紀綱手中。黑蛋放在周新身邊的一名佥事苦苦尋他,今日才打探得消息,暗中報到了範進這兒。
黑蛋道:“按察使乃三品大員,無論是刑部、大理寺、都察院還是錦衣衛,哪裏的人抓他,朝野都不會毫無消息,紀綱,他這是公器私用,沒有皇爺爺的旨意,便将周新關進了诏獄!”
我一聽這話,心便涼了半截。
逼得紀綱铤而走險做到這步,周新必然是拿到了十分不利于紀綱的證據,紀綱對他也必然是起了十分的殺意。可紀綱不私下殺了他,而是将他關進诏獄,分明是以他為餌,引人來救。
若黑蛋救,前方是陷阱;若不救,就只能眼睜睜看着周新查的這條線斷掉,看着周新白白搭上性命,看着紀綱繼續逍遙法外。
我問黑蛋:“你即刻去告訴陛下,紀綱私用诏獄,如何?”
“紀綱将周新的消息捂了這麽久,既然現在敢将風聲透出來,必然已經做好準備,”黑蛋道:“恐怕早給周新安上了罪名,能讓皇爺爺聽了立刻就下旨将他收押的罪名,我去照樣是自投羅網,已經來不及了。況且現在,根本不知道紀綱有沒有已經對皇爺爺說什麽、怎麽說的,全都不知道。”
“此事可尋太子殿下,或者楊大人他們商議麽?”
“即便告訴父王,他能有什麽主意,還是要召大臣前來。沒有說得過去的理由,已經入夜怎麽好召見大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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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不方便進來,那我們就出去。”我起身去妝臺從一只紫檀鑲琺琅匣子裏取出那支牡丹金簪放入他袖中:“禦賜的金簪今日出宮時在國子監外路上被漢王府的人拉扯掉了,勞煩殿下去尋。”
“你真是顆七竅玲珑心。”黑蛋收了簪子轉頭便帶範進和兩個侍衛急匆匆沖了出去。
我令人收拾了地面,自己攤開一本《左傳》,等黑蛋回宮。
伏在床上不知看了多久,本就累了一天,困意襲來,上下眼皮直打架。聽得宮門有人聲,擡眼去看那銅壺刻漏,漏下二十四刻有餘,換算成現代時間,已經淩晨十二點多了。
又過了一會兒黑蛋輕輕推門進來,見我沒睡,輕聲道:“何苦等我呢。”
我說:“左右睡不着。”
起身要給他倒茶,見他神色凝重,心知此次周新兇多吉少。
“楊榮大人,也說沒法子麽?”我問。
黑蛋道:“莫說是楊榮,我在他那待到漏下十九刻,又去了楊士奇家,驚醒了他,絞盡腦汁也沒有好辦法。說是只有暫時救一救的法子,到底能不能活,就要看周新自己的命數了。”
“什麽法子?”
“提前掀起舊案,讓紀綱背上嫌疑。明天一早你去皇爺爺那謝恩,我陪你一起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