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你……你在說什麽?”

達西在這個夜晚感受到冬天的嚴寒,一股冷氣一直在往他骨頭縫隙裏鑽。

喬治:“你不明白嗎?”

“達西老爺放我姐姐離開的條件便是要她發誓。”

達西聲音輕極了,“發什麽誓?”

喬治歪歪頭,露出一個惡劣的笑容。

“這……誰又知道呢?”

他站起身,拍了拍羊絨馬甲上的灰塵,大步離開。

達西看着他的背影,喊了他一聲。

喬治卻沒有多做理會。

達西看了一眼卧室裏安然長眠的母親,他依靠着牆壁,一點點滑下,攥着拳頭狠狠錘了一下牆。

為什麽一夕之間,所有的一切都變了?

……

鐵鍬掘開冰封的土地,将摻雜着冰雪的土壤鏟到一旁。

達西一身黑衣,默默看着掘開的洞穴,這個黑色的地方将埋藏他的親人。

天上還在下着雪,冷冷的冰雪胡亂地拍打在他的臉上,他的臉頰漸漸麻木,感受不到冷與痛。

雪花落到黑色的棺木上,來不及融化便被另一朵雪花掩住,漸漸地,棺木上也堆積了一層薄薄的雪。

在這樣的天氣下,幾乎沒有什麽花會開放,衆人也不必獻花,只要等紮克利先生宣讀完,就可以直接填土了。

紮克利先生看着手中的黑皮書,神色肅穆又平靜,他聲音溫和又威嚴。

他不知道主持過多少次這樣的葬禮,對流程已經很熟悉了。

可就是這樣熟悉流程的牧師先生,竟然少見的磕巴了一下,最後竟停下了宣讀。

參加葬禮的人紛紛疑惑地看向他,卻見紮克利先生一臉驚訝地看着衆人後方。

人們的視線也随着他所望的地方瞧去。

天地間,安靜地飄舞着大雪。

雪花幾乎遮蔽了人們的視野,世界一片純白。

就在這純白間,一道越來越近的純黑身影便顯得尤為明顯。

喬穿着一身簡樸的黑色長袍,穿過墓地,踩着積雪前來。

她似乎長途跋涉而來,沒有梳洗,長袍邊和靴子上還沾着泥水。

可是,她神情溫和又肅穆,如同一只黑天鵝,在墓碑林立的墓地中穿行。

一座墓碑上還停留着一只烏鴉。

烏鴉見她過來,卻并未飛走,而是歪着腦袋,用一雙黑褐色的眼睛不住打量她。

就在她快與烏鴉爪下的墓碑擦過的時候,烏鴉突然伸展翅膀,猛地飛起來,直奔喬的臉頰而去。

人群中有人驚呼一聲,也有人讓喬快避開。

達西匆忙奔向她,卻還沒有跑上兩步,就見烏鴉乖巧地收斂起鋒利的爪子,安安穩穩地落在喬的肩膀上。

這一幕詭異中又透着一股神奇的安寧。

等到喬在風雪中走近,衆人才看到她掩在長袍袖子裏的一朵紅玫瑰,玫瑰的花瓣上還帶着尚未消融的冰雪。

鮮紅的玫瑰如同火焰一般,在黑與白的世界裏燃燒。

紮克利先生驚奇道:“這個天氣……你是在哪裏找到這朵玫瑰的?”

喬輕聲道:“在從村子裏前往彭伯利莊園的路上,在冰雪中無意發現的,可惜只有這一朵。”

系統心道:這明明是我看着你用精神力塑造出來的,主人您還真是撒謊都不打草稿。

紮克利先生忍不住道:“這一朵就已經極為罕見了,喬,你出現的地方還真是總有神奇的事情發生。”

喬垂下眼,神情傷感,“紮克利先生,請您不要這樣說。”

紮克利先生猛地反應過來。

是啊,在心地純善的喬看來,她沒有辦法讓達西夫人活下來,那還算什麽神奇。

“人是沒有辦法起死回生的……”紮克利先生輕聲道。

如果喬真的可以起死回生,那麽,恐怕她就會被教會上層的那些人牢牢把控起來吧?

紮克利先生想到之前自己将喬的神跡事跡送到上面去,上面卻不屑一顧的做法,就隐隐有些心寒。

沒有華麗的家世,即便是神跡也沒有辦法讓他更進一步啊。

上層認為喬跟那些嘩衆取寵、招搖撞騙的騙子們沒有什麽兩樣,這使得已經進入教會的喬進退兩難。

教會裏處處是貴族的子弟,紮克利先生不知道喬是怎麽得罪了他們,以至于在他知曉的時候,喬已經被他們趕到偏遠的鄉下去傳播福音了,同她一起離開的只有一個教會中的仆從,以及一匹瘦弱的老馬和一頭騾子。

紮克利先生真的無法想象這些紳士貴族為什麽會對這樣針對一個無辜善良的女孩。

紮克利先生心想:喬單純又不谙世事,她可能并不認為這是別人在故意針對她,她可能會甚至覺得這是神給她的試煉,于是,她就這麽快活地離開了,甚至沒有跟他說一聲。

“喬……”紮克利先生有很多話想要跟她說,可是,如今并不是說話的時候。

他頓了頓,緩緩道:“……快去獻花吧。”

“你将這朵花好好地帶到這裏,一定是想要獻給達西夫人吧?”

喬認真地點了點頭,即便穿着黑色的長袍,她仍舊純潔的像是天使。

她捧着那朵鮮紅的玫瑰,來到黑漆漆的坑前。

她彎下腰,用凍得通紅的手輕輕拂開棺材上的積雪。

她原本白皙又纖細的手,如今卻被風雪凍得又紅又腫。

可是,她卻像是感覺不到疼痛一般,帶着一種虔誠與溫柔将棺木上的積雪全都掃開。

最後,她緩緩将玫瑰放在漆黑的棺木上。

她按着棺木,俯下身子,溫柔地在死氣沉沉的棺木上落下一吻。

她閉着眼睛,睫毛上凝結白色的霜雪。

所有人默默看着這一幕,忍不住屏住呼吸。

過了好久,喬才重新站直身子,朝紮克利先生不好意思地鞠了一躬。

紮克利先生點點頭,繼續主持流程。

達西站在人群最前排,看着自己的母親被摻雜着冰雪的土壤埋葬。

他眼角的餘光瞥到喬在墓地裏游蕩,最終停在一座墓碑前。

達西猛然想到那座墓碑的主人正是喬的母親。

他的記憶仿佛回到了當年。

再一轉眼的功夫,墓碑前的喬就不見了蹤影。

達西到處尋找她的蹤跡,卻再沒有發現她的身影。

葬禮結束後,達西攔住喬治。

喬治披着一件黑色的鬥篷,鬥篷的領口還鑲嵌着一枚寶石。

他漫不經心地用帶着白色手套的手指擺弄着領口的寶石,“達西大少爺找我何事啊?”

他全身上下無一不精致,這身行頭一眼所見便知并不便宜,而且看樣子是新做好的。

看到這樣子的喬治,達西忍不住想起了剛剛那個穿着樸素、靴子上帶泥水的喬。

達西忍不住道:“你這身衣服的錢是從哪裏得到的?”

父親雖然疼愛喬治·威克漢姆,但也不會給他這麽多錢花在行頭上。

喬治輕笑一聲,“哪裏得到的?當然是我自己的了。”

達西皺緊眉頭。

喬治:“少瞧不起人了,我雖然沒有你這個大少爺有錢,但也是有母親留下來的嫁妝的!”

達西面色蒼白,低聲道:“對不起,我不知道……”

大概是因為母親同樣逝世的心境,他對喬治的厭惡也減少了幾分。

喬治打量着達西的神色,莞爾一笑,“不過嘛,雖然是我母親的嫁妝,但我用的卻不是我的那份。”

達西看向他。

喬治朝他惡劣一笑,“我用的是我姐姐的那份,怎麽樣,現在看來這衣服是不是更有價值了?”

達西露出難以置信的神情,随即,他怒瞪喬治。

“你做了什麽!”

喬治攤開手,笑眯眯道:“我能做什麽啊?這可是我姐姐自願留給我的。”

達西震驚了。

喬唯一擁有的錢財便是她母親留給她的微末嫁妝了,如果她連這個都給了喬治的話,那她真的是一無所有了。

達西不願意相信,“怎麽可能?一定是你!你用花言巧語騙她的!”

喬治輕笑一聲,“即便是大少爺也不能随便誣陷別人啊,我可沒有騙她,這的确是她主動給我的,這都要感謝好心的達西老爺。”

達西滿臉不解,“這跟我父親有什麽關系?”

“這關系可大着呢,你還記得我跟你說的,你父親逼我姐姐發誓的事情吧?”

喬治慢悠悠掃視達西的臉,“所以,我姐姐發誓,這輩子,她将不結婚,不生子,永遠不會陷入世俗的任何愛恨欲念裏,為了表示自己的決心,她便将母親的嫁妝送給了我。”

達西只覺得心中似有什麽轟然倒塌,這股莫名的情緒沉沉地壓在他的心頭,讓他快要喘不過氣來了。

喬治:“雖然我不喜歡你,可你原來也會做一件好事嘛。”

達西目光茫然地看向他,視線卻因為思緒繁雜而無法聚焦。

喬治按着他的肩膀,咧嘴一笑,“如果不是你跟我姐姐走的太近,達西老爺又怎麽會逼我姐姐發下毒誓呢?”

喬治哈哈大笑,拍了拍達西的肩膀,“我親愛的菲茨威廉,我胸口的寶石可是有你一半的功勞呢!”

人怎麽能如此無恥!

達西失望又痛恨地瞪着喬治。

喬治扯了扯領口,“達西,這都怪你,都是你導致了這一切,你才是一切的罪魁禍首。”

他湊近達西耳邊,輕聲道:“以後離好人家的女孩兒遠一些吧,別毀了人家。”

喬治看到達西背後的方向,立刻換了一副肅穆又憂心忡忡的神情趕上前。

“教父,小心。”

喬治扶住準備上馬車的達西老爺。

達西老爺點點頭,很滿意喬治的貼心。

他扭頭望向自己的長子,卻發現他一個人呆立在遠處,不知道在想些什麽。

喬治感慨道:“菲茨威廉只是年紀太小,遭受打擊一時也難以接受。”

達西老爺聞言神色越發難看。

他捏着手杖重重敲擊了一下馬車底部,“年紀太小?他可比你還要年長呢!”

他掩飾不住對菲茨威廉·達西的失望,扭頭對喬治道:“我們先走。”

喬治低頭答應。

……

另一邊,喬還沒有離開墓園就被一個俊秀的少年攔住了,少年說自己姓菲茨威廉。

菲茨威廉是達西夫人原本的姓氏,她是伯爵的女兒,菲茨威廉自然也是伯爵高貴的姓氏,後來,這個高貴的姓氏成了達西的名字。

這個少年身上的能量比一般人強一些,估計也是後期書中出現的人物。

喬微微低頭行禮,并沒有與他過多交談。

菲茨威廉卻揉着腦袋道:“我不小心聽說了你和教會的事情,我覺得他們鬧得太過分了,怎麽能讓一個淑女獨自騎馬去那樣偏遠的地方?”

喬輕聲道:“為什麽不可以?神給了我這樣的使命,我便需要傳播給需要的人,在神面前,我們不是男人、女人,我們只是人。”

“說得好!”一聲贊嘆從喬背後響起。

一個消瘦的男人突然從牆後繞了出來,這個男人不是別人,正是曾經教導過喬的家庭教師艾爾先生。

艾爾先生摘下帽子,朝喬恭敬行了一禮,“威克漢姆小姐,我很敬佩您,今日我也是打算跟您告別的。”

“您和威克漢姆小先生已經不需要我的教導,或者說,從道德和對心靈的堅守上,您才應該是我的老師。”

喬輕聲道:“艾爾先生,那您今後……”

艾爾先生笑道:“您無需為我擔憂,我已經找到了新的雇主。”

他溫聲道:“希望未來的某一天,還能再度與小姐相遇。”

他說着将帶着帽子的手壓在腹部,微微彎下腰,執起喬的手,在她手背上落下一吻。

喬搖頭道:“失禮了,我騎馬趕回來,手有些紅腫。”

艾爾先生單手托着她的手,含笑道:“不,我認為這才是最美麗的手。”

“喬·威克漢姆小姐,我從未見過您這般美麗的姑娘,無論是心靈,還是容貌。”

“只是也請您不要拒絕愛您之人的幫助。”

他朝一旁的菲茨威廉先生點頭道:“麻煩您為此事操勞了。”

“不……”

菲茨威廉先生實在不好意思說自己是因為喬的美貌,才會忍不住為她出頭的。

雖然都是貴族子弟,好歹也是在教會裏,未免也做的太過分了。

【是啊!主人,您對那些教會裏的貴族子弟的所作所為也太過分了!】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