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十二國記
五月,景王入住金波宮。
六月,景王登基。
蘇槿身着玄色滾銀邊華袍,盤起的碧色長發用一根玉簪随意的插起,臉上帶着若有若無的溫雅微笑,端坐在王座上大方地接受者百官的朝拜。
跪伏在朝堂上同樣身着玄色官服的百官臉上挂着恭敬的表情,其中還包括各州的州侯,嘴上說着恭祝登基之類的話。
但是其中有幾分真心誰又會知道呢。
居高臨下的蘇槿清清楚楚看着地上的官員,帶着笑意的灰藍色雙瞳中閃過一絲晦暗不明的光芒,面上卻仍然看起來如同尋常女子般的溫和。
她忽然又想起了舒榮那天說起的話:“姐,你以後一定要當個名君,讓慶國百姓過上安穩的生活。”
蘇槿不禁微微苦笑。想當好一個名君談何容易?眼前這些心懷不軌的官員便夠她頭疼的了。
冢宰靖共不動聲色地瞥了一眼玉座上的新王,便垂下頭躲開了蘇槿看過來的視線,極力隐藏住眼中洩露的輕蔑及野心。
一個商家之女,又有多大能耐,最多是個小打小鬧罷了。
這樣想着,靖共臉上浮現出了詭詐的笑意。
另一邊慶東國土地上的百姓間洋溢着喜悅的氣息,長年空窗的玉座上終于迎來了新王,不用再恐懼天災和妖魔的侵害,人們空洞麻木的雙眼中再次出現了希望。
一位穿着襦衫的老者見狀暗自嘆息。
這個女王,到底會給他們建造一個怎樣的國家呢?
八月,景王行即位禮,改元予青。
同年十一月,景王頒行初敕——“願子民安康無憂”。
蘇槿當上景王後舒家便跟着入了仙籍,住在金波宮,當然人丁單薄的舒家也只有舒榮和她老爹而已。
除了自家老是嚷着住不慣的老爹,舒榮表現出了一個正常孩子應有的興奮,但蘇槿卻隐約地感覺到舒榮心裏有什麽事情。
經過了一個月的蹲點觀察蘇槿終于知道是哪裏不對勁了。
幾乎每一天舒榮都會在金波宮的各個地點“巧遇”景麒,但由于景麒冷淡的個性幾乎每次對話內容都是這樣——
“景麒,真巧啊。”
“嗯。”
“…你現在要去哪裏?”
“去送主上要批改的奏章,如果沒事我先走了。”
“……哦,好吧……”
然後景麒就冷癱着一張臉走了,獨留下臉色青青白白的舒榮妹紙咬唇跺腳,罵道:“真是一個笨蛋!”
蘇槿忽然很苦惱自己是應該憂心自家十四歲的妹子早戀還是自家妹子早戀的對象。
正在憂愁自家妹子早戀的問題的蘇槿忽然擡起頭,灼熱的視線定在一旁候着的景麒,右手撐住臉上上下下地視×他。
身高達标,身材達标,皮相達标,氣質達标,性格……勉強可以。
種族是個大問題!
蘇槿嘴角抽了抽,雖然景麒各方面都很不錯,完全算得上是一個高富帥,但是……
妹子喲難道你想來個跨越種族的驚世駭俗之戀麽?蘇槿頭疼地撫額。
“主上,您不舒服嗎?”景麒面色擔憂地問道。
蘇槿幽幽的眼神看得景麒發毛,她慢慢地回答:“我沒事,”
然後蘇槿就滿臉滄桑地繼續默默地批閱那一堆奏章,等她擡頭時卻看見景麒忽然一副有心事的樣子,挑眉:“有什麽事嗎?”。
景麒猶豫了一會兒,說:“主上,碧霞仙君讓我回蓬廬宮一趟。”
“蓬廬宮?為什麽?”
“因為泰麒現在還不會轉變,碧霞仙君想讓我去指導一下他。”
“泰麒?”蘇槿聲音提高了一分,顯得很感興趣,“就是那個十年前被蝕卷到蓬萊的黑麒嗎?”
景麒點頭:“嗯。”
蘇槿默默望了眼慶國麒麟普通的淡金長發和紫色雙瞳,點頭允他去了。
接着蘇槿就聽見門口發生了這樣的對話——
“景、景麒,下午好啊。”
“嗯。”
“你這是要去哪兒啊。”
“蓬山。”
“哦……那,那你去吧。”
蘇槿默默在心裏捂面:妹子喲你搭讪的技術真的該提高了啊呸十四歲的妹子提高個毛!
然後舒榮就滿面愁容一步一挪地走了過來,坐在蘇槿一邊的湘妃塌上直勾勾地望着蘇槿:“姐,你喜歡過人嗎?”
蘇槿嘴一抽,默默點頭,微笑:“有啊,我喜歡景麒……”
舒榮頭猛地擡起來,眼睛睜得大大地看着蘇槿結巴道:“姐、姐,你喜歡景麒?”
蘇槿挑眉,悠悠笑道:“……父親、還有你啊。”
舒榮楞了一下,反應過來後炸毛道:“姐,你又耍我!”
“我說的喜歡是……那種喜歡啊!”
蘇槿沉吟片刻,在舒榮期待的目光中含笑道:“在這個世界上還沒有我喜歡的人。”
舒榮一呆,忿忿說:“姐你騙人!怎麽可能會有人從來沒喜歡過別人!”
蘇槿無辜聳肩,她說的可是大實話。
“你問這個幹什麽?”蘇槿右手食指敲擊着桌面,淡然瞟了舒榮一眼:“難道說,你有喜歡的人了?”
舒榮在她的注視下慢慢紅了臉,微微點頭。
“是誰?”蘇槿明知故問。
“那個人你認識……”舒榮沉默了半刻,擠出兩個字:“景麒。”
“但是,他并不喜歡我……”
“甚至算得上讨厭吧,我看得出來……。”舒榮臉色蒼白了下去。
蘇槿無奈地看着自家的妹妹:“那你要怎麽辦?你跟我說也沒用啊。”
舒榮呆滞地搖搖頭:“我不知道。”
忽然她茫然的眼裏忽然亮起了光芒,緊緊的看着蘇槿,激動地說:“姐,你去跟景麒說,讓他喜歡我,只要是你的命令他就一定會聽吧!”
蘇槿眉心皺緊,聲音冷了下來:“景麒有自己的思想,我不能用王的權利左右他的意志。”
舒榮用着幾乎哀求的表情說:“姐,求你了,只有這一次!”
面色一沉,蘇槿冷厲地出聲:“小榮,你任何要求我都可以答應,唯獨這種事情不行。”
舒榮眼神複雜地望着她,臉上的血色褪盡,白的駭人。
“……姐,你真的不幫我?”舒榮開口。
蘇槿遲疑了一下,重重地點頭。
“好,我知道了……”舒榮垂下眼皮,泛出一抹死氣。
她慢慢起身,腳步虛浮地朝着門外一步一步走去。
心中的不安感驟然擴大,舒榮走出去的那一剎一句話鑽入了蘇槿的耳內,令她驀地心慌了起來——
“你不幫,我自己來!”
蘇槿張了張嘴,頹然地靠在椅身上,想到舒榮的神色揉着太陽穴長長地太息:“這孩子……叫我如何是好啊……”
從那天開始,蘇槿便發現舒榮整個人都開始不對勁了起來,但因為忙于政事而忘了這件事。
舒榮雖然每日與景麒“巧遇”的次數少了起來,但她卻忽然喜歡上了以前從不注重的漂亮衣服及首飾之類的,幾乎每日都要換一件華貴的衣裙。
更麻煩的是,只要與景麒交談過的宮女就會被舒榮狠狠的訓斥甚至是一頓,久而久之舒榮的惡劣形象便深深的紮根在那些宮人心中。
等被政務搞得焦頭爛額的蘇槿回過神來,這種事情已經持續近兩年了。
“你這像什麽話!”蘇槿忍無可忍地喝斥着舒榮,“看看你穿的是什麽衣服,你現在才十六歲!”
穿着成年女性都很少穿的鮮豔衣裙,舒榮的稚嫩臉上塗抹着濃濃的脂粉,也難掩那病态般蒼白的臉色和嚴重的黑眼圈,讓人很難相信這只是個十六歲的少女。
她眼皮一掀,冷笑一聲:“姐,你不是忙着當好慶國的王嗎,難道還有那份閑心來管我的穿着了嗎?有這個時間倒不如好好去管那些不分尊卑勾引臺甫的宮女吧!”
說罷,她便轉身匆匆地離開,只留給蘇槿一個背影。
蘇槿氣得青筋暴起,緊握的拳頭中尖利的指甲刺破了手心,對這個打又打不得罵又罵不下的妹妹感到深深的無力,靠在欄杆上盡力平複自己混亂的內心。
好好的一個孩子,到底是為什麽會變成這個樣子啊。
無力感襲上了蘇槿的心頭,她趴在欄杆上垂眸看着金波宮下透着細碎摧殘金光的雲海,唇邊扯出一抹苦笑。
她知道自己在慶國子民心中不是一個好王。
僅僅兩年她便累了,玉座空窗了二十餘年的慶國留下的積弊怎麽可能以她一人之力便可在數年之內清除,即使她是景王。
州郡叛亂起義紛紛而起,朝堂百官勾心鬥角對她虎視眈眈,她恨不得一顆心掰成兩顆,好面對這些麻煩,天知道她有多想直接一爪子把那些背叛者幹掉,但其中的利害關系卻生生的縛住了她。
那麽慶國子民呢?她們一定在嘲笑她的無能吧,一個只有“坐在玉座上抵擋妖魔天災的作用“的女王。
哦,對了,近來她又多了一個新詞彙——懷達——即為懷念慶國歷史上的一位明君違達,因此她的一言一行便都會與這位明君拿來做比較。
就他媽的好像她做的沒達王好就是天大的罪孽一樣!
就連兩年前她頒的“願子民安康無憂”的初敕也成了她的一個笑柄,可能做到這一點的君王又有幾人?!
蘇槿真的覺得累了,一向習慣用武力解決問題的她竟也開始學會拐彎抹角的打擊敵人,靠着陰謀詭計除掉前行的障礙。
這是以前的蘇槿最恥笑的一件事,也将是以後的蘇槿最羞愧的一件事。
周圍空無一人,蘇槿便變回了原來的樣子,鎏金色的桃花眼倒映出雲海中的碎光而輕微地閃爍着。
“景麒,我真的給不起了。”蘇槿輕聲對着背後出現的景麒說。
“這才兩年……啊,已經兩年了。”
“柳國和巧國的麒麟失道了,若王還不醒悟,很快他們就要死去,然後王便會跟着死去。”
“呵呵,什麽時候我也會失道呢?”蘇槿轉過身微笑着望着景麒,背對着月光,她的臉上帶着景麒看不清的表情。
景麒擔憂地開口:“主上,請不要說這種不吉之言。”
“不吉嗎……是很不吉利呢。”隐沒在黑暗中的袖色狐妖輕聲念着:“要說些吉利的話啊……會好好的,我們都會好好的,是吧,景麒?”
走出了那片陰域,她臉上挂着讓景麒惶恐的笑容:“嗯,你們都會好好的。”
“主上……”景麒擔憂地喚道。
“沒事,景麒,你先回……”蘇槿的聲音戛然而止,取代的是遠處傳來的一聲女子的慘叫——
“啊!!!”
而這方向,正是舒榮的寝宮。
作者有話要說:我現在卡文很嚴重TTATT于是到底是我劇情的問題還是文筆的問題,我現在大腦一片空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