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一個男人
燈光綽綽，昏黃缱绻。
手腕上的觸感太明顯，程頌呼吸掉了半拍。旋即，又消失。
他指尖香煙還未燃盡，小臂搭在輪椅扶手上。收回手時，掐滅火星，丢掉。半阖着眼眸，溫和又慵懶：“找一個小姑娘喝酒？”
“操！”栗色卷發的男人一愣，罵了聲，“怎麽？你要陪我喝？”
晏寧睨他眼，神情慵懶懶地，卻莫名讓人覺得有種居高臨下的壓迫感。
男人被他盯得發毛，又覺得沒面子，卷起袖口露出紋身：“老子請自己女朋友管你他媽的什麽事兒？少多管閑事！”
“女朋友？”晏寧低笑了下，擋在程頌身前沒動，“小姑娘——”
“眼光倒是不怎麽好。”
程頌：？
“媽的，”卷發男人挂不住面子，氣急敗壞地就要動手，他身邊起哄的幾個人頓時攔住，“哥哥哥，不值當不值當。”
剛還在起哄的人連忙拉住他，男人惡狠狠地盯着兩人。忽地，嗤笑一聲：“英雄救美？就你一個坐輪椅的？也不看看人家美女樂不樂意？”
說着，嘲諷地掃了眼晏寧的輪椅，憋出一句：“呵，殘廢！”
聽這話，程頌下意識地拎起鄰桌酒瓶，何華看過來時，她一頓。陸成遠的地方，不能動手，但也沒有任人口舌的道理。倏地，腦中電光火石般的，她往前挪了半步——
“帥哥，有女朋友嗎？”
她脫口而出。
卷毛一頓：？
剛發覺不對勁往這邊過來的何華腳下猛地打滑，這是？
“沒有咱就先加個微信認識下？”她腦子沉沉的，再接再厲，“一回生二回熟，你來我往就是好朋友。”
“......”
卷毛：？？
周遭沉默十幾秒，何華很快湊過來，餘光瞥了眼卷毛：“沒事吧？”
“我他媽有沒有事，關你屁事？”卷毛氣不打一處來，說完，他身邊染着紅發的男人就湊到卷毛耳邊說了句話，卷毛瞪了眼程頌和晏寧，扭頭就走，“真他媽掃興！”
彈吉他的女歌手換了首撕心裂肺的情歌，燈光變幻着，那幾個人開始罵罵咧咧地往外走。
何華見沒事兒了，還是不放心，又問了句。程頌搖頭，腦中還有些昏沉。那邊有人在催，何華把酒水送了過來，過來：“先坐着，我去給你拿杯牛奶緩緩。程二哥那酒後勁兒足，你剛才喝了多少？”
她搖頭，何華也不指望她能記起來，轉頭就要去。程頌抵了下後槽牙，“等會兒，兩杯。”
“行。”何華拿着托盤就過去。
程頌這才揉着太陽穴，側眸，瞥了眼身旁的人。猝不及防地，撞進棕褐色瞳眸中。
目光被捉住。
光線暗沉沉的，襯得他眸色稍深，看向程頌的眸子若有所思。
程頌一頓，雖說這會兒腦子還不太靈光，可第一反應還是——
完了。
剛才被那卷毛一激，腦子一熱地逞了口舌之快，這會兒，後知後覺地心虛。
“剛才——”晏寧稍頓。
同時，何華端了兩杯牛奶過來，絮叨着：“快喝點，要是讓程二哥知道，你在這兒喝醉了，估計又找我們老板的茬兒了。”
“......”她暗松口氣，拿起牛奶就喝了口。何華轉身去忙，程頌拍了下腦袋，一臉茫然地看向晏寧，“小叔，你剛想說什麽來着？”
晏寧斜她眼，“沒什麽。”
“哦。”程頌心不在焉應了聲，把手邊另一杯牛奶推給他，“你也醒醒酒。”
“......”晏寧指腹輕敲了下扶手，似笑非笑，“我沒沾酒。”
“......那是我醉了。”她又靠坐到沙發裏，不說話了。
“.......”
手機再次亮起時，他低眸掃了眼。剛被他中途挂斷的電話再次打了過來，這回他倒沒出去，手指劃過屏幕，接聽。程頌下意識地想要出去騰地方，發現他輪椅剛好停在沙發和矮桌的空隙處，她一頓，索性不動了。
“可以，真可以，挂我電話？”蘇堤語氣極為不平且憤懑，又頓了下，“你那怎麽這麽吵？”
晏寧索性把手機放在桌上，單手搭在桌沿，指腹無意識地敲擊着桌面，“在酒吧，還有事？”
“我操？”蘇堤猛地想起來，語氣變得激動，“你這是屈服你家老爺子，同意相親了？老爺子可以啊，去鄉下還能擺你一道？”
晏寧指腹稍停，“沒事挂了。”
一聽這話，蘇堤輕嗤一聲，“呵，男人，夠無情，用完就丢？”
“......”
被迫聽了電話的程頌：.....
程二是真的狗，可蘇招牌是真的騷。
不過，相親？也沒多大吧，她家老爺子還沒催程風呢，晏老爺子幹嘛這麽着急......
“不過，你真決定不回南安？”蘇堤沉默了會兒，程頌喝牛奶的動作頓住，呼吸慢了些。半晌，晏寧嗯了聲，“沒有回去的必要。”
“也行，”蘇堤像是松了口氣，程頌咬着杯沿思索了會兒，聽着蘇堤繼續，“就是可惜了那麽好的機會，不對，你家老爺子是知道你打定注意不回去，才氣得拉着幾個老夥伴一起去鄉下散心的吧？”
“......”晏寧說了句挂了，徹底按熄了屏幕。程頌倒是想起一件事，忍了忍，沒忍住，“小叔。”
“嗯？”他擡腕看了眼時間，程頌繼續，“你認識我大哥嗎？”
想了想，她又補充，“程風。”
晏寧靠在輪椅上，似是思索片刻，“不認識。”
不認識？程頌默了下，想起程風也是說不認識晏寧，那陸成遠為什麽還要她問程風？
手機震動響起時，歌手不知什麽時候已經換成了個黃發少年，幹淨清澈的嗓音唱着低沉滄桑的公路搖滾。也不違和，有種獨屬于少年氣質的憂郁。程頌低眸看了眼，是蘇婧發到群裏的消息。
附帶了張北校區公開講座的截圖。
說是下學期北校區有幾場講座還有學分，問她們有沒有興趣開學一起去。程頌學分修夠了，就沒回複。
她剛想問晏寧怎麽還不回去，就瞧見何華從樓上小跑着下來，往這邊走。
手裏還拿了串鑰匙。
“剛想起來，上回程二哥取走之後沒回去，好像在樓上包廂睡得。上去找了下，還真找到了。”何華笑得慶幸，程頌也有些驚訝，道了謝。
何華搖頭，程頌拿到鑰匙，這會兒心情莫名好起來了，挑眉笑了下，“小叔，你要喝酒嗎？我請你啊。”
晏寧神情慵懶，眉間似挑非挑：“這麽喜歡請人喝酒？”
程頌：？
她莫名呆了下，要是陸成遠和程二在這兒，這會兒指定輕嗤一聲：呦，程小三也會請人喝酒了？
這話說得實在沒道理，她正要反駁，腦中一僵，忽地想起第一次見晏寧那天。她好像，也是請他喝酒來着......
“還行吧，”她咬了下舌尖，嘟囔着加了句，“我也不是誰都請的。”
其實真不是小氣，而是沒必要。比起跟人一起喝酒，她更喜歡一個人。
“......”晏寧瞥她眼，握着輪椅手輪微挪，“酒醒了？”
她也就剛才那一會兒難受，這會兒緩了緩，已經好多了。程頌點頭，晏寧嗯了聲，“不早了，早點回去。”
程頌上車時，他忽地叫住她，還是開口：“下次你哥不在時，盡量別一個人待在酒吧。”
他聲線溫溫和和地，程頌應了聲，直到上了車子，她後知後覺地想起他擋在自己身前的神情。
直到回到家裏，她洗完澡出來，無意識地握了下自己手腕。
完了。
程頌，你徹底完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