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傍晚的飛機，天邊雲霞漸暗。

開了幾天會的季衍有些疲倦，他摘了眼鏡，靠在椅背上閉目休息，手指輕輕按揉鼻梁。機艙裏傳來女人打電話的聲音，吳秘書合上電腦，往那邊看了會兒，用極低的聲音告訴他：“有位乘客升艙。”

季衍安心養神，打電話的女人坐在他後面幾個位置，似乎很氣憤。

“……我當你是朋友，但我要對平臺負責，對世訊負責。”女人說，“當初我看完劇本和預告片花，對這個項目是比較看好的，作為一部美食小甜劇，故事裏不出現糟心的男配女配是甜劇的基礎，結果你們給女二號加了一大堆戲，後面的感情戲變味道了！”

季衍被吵得無法入睡，不覺皺眉。他眼前浮現那天女人在會議廳睡着的樣子，在那種環境下，她究竟是怎樣做到的？

“投資人的問題應該你去解決，劇都快拍完了你們這樣改劇本，坑我呢？”女人揉額頭，“……那個寫臺詞很簡練的編劇還在不在？對，蘇糖，我記得她是寫電影劇本出身的，你讓她改回原來的風格。”

頭等艙沒幾個人，女人已經壓低了聲音，但在安靜的環境裏依然顯得很突兀。

吳秘書解開安全帶，從過道抵達正在打電話的女人面前，跟對方商量：“能稍微安靜點嗎？”

女人點頭表示知道了，沒好氣地對電話那頭說：“預售合同先放一放，咱們還是按正常的看片流程走，作為朋友，我給你開過一次綠燈，你真的不要再坑我了，千萬把好關。”

她放下手機，特意過來跟吳秘書道歉，沒想到在對方筆記本上看到熟悉logo，吳秘書指了指旁邊休息的男人，對一臉詫異的女人道：“季總。”

“季……季總？”她瞠目結舌，是她想到的那個季總嗎？

女人回到座位，空姐過來提醒大家注意安全事項。季衍沒有睡意了，讓吳秘書把平板拿過去。他戴上眼鏡，看了幾行表格，吩咐：“這個季度給她雙倍獎金。”

吳秘書：“嗯。”

離起飛還有幾分鐘，季衍把平板關了，說：“手機給我。”

打開手機就能看到無數個小紅點，他通常不會一一查看。短信有數百條，除了運營商和銀行發來的，還有一個占據十幾條之多的陌生號碼。

【季先生，早安！謝謝你的蒙布朗，很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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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某某律師電話XXXXXXXXXXX】

【今天寫劇本到很晚，我要睡啦，晚安！PS：又是沒有等到季先生通過好友申請的一天呢。】

【早上好！新的一天來臨了，猜猜今天你會回複我嗎？】

……

她話好多。

季衍滑動屏幕，把短信全部浏覽完畢，又點開微信，在新的朋友那裏找到好友申請。對方發了不止一次，跟短信內容一樣聒噪。

【我是仙女糖~】

季衍扶額，無語了半晌，指尖動了動，還是把她加到好友列表。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她微信名本來就是“一顆仙女糖”，還是她在驗證信息裏寫了這幾個字，季衍沒給她改備注，但她自動就變成仙女糖了。

季衍：我微信列表畫風為何這樣：）

季衍點開她朋友圈，裏頭全是自拍。女人笑得很甜，兩只彎月般的眼睛隔着屏幕看他，右邊顴骨處的小小黑痣出現在各種光線下，無一例外地勾人。

他手指正要往下滑，空姐溫柔地提醒大家關閉電子設備，要起飛了。

小食光殺青，演員陸續離組，今天終于輪到編劇。唐棠跟侯斌萌萌道別，推着行李下樓。門口站着杜薇和她的經紀人，兩個人聊了幾句，經紀人匆忙坐車走了，杜薇還站在門口。唐棠跟她打了聲招呼，把箱子推到另一邊等車來接。

“……出什麽問題了？”杜薇在打電話，聲音隐約傳過來，“好吧，我另外叫一輛，辛苦師傅跑這一趟了。”

酒店外，陽光炙熱。唐棠頭戴遮陽帽，用大大的墨鏡遮住眼睛，掏出一瓶防曬噴霧，往裸露的四肢狂噴一通，直接把噴霧用個見底。

她把瓶子扔進垃圾桶，的士師傅說到了，她回頭瞥見杜薇還和一堆行李站在那兒，沖她招手：“薇薇姐，拼個車？”

唐棠在劇組美名遠揚，就是性格有點那啥，似乎誰都不放眼裏。她來了以後，男主角秦風對她獻殷勤，女二號楊欣欣找她改臺詞，她通通不理，還跟楊欣欣當衆剛過，脾氣不小。看得出來，她家境應該是很不錯的，大家在私底下八卦了多次，表面都對她客客氣氣的，杜薇也一樣。除了工作，杜薇跟她沒有任何交情，咋一聽她邀請自己拼車，還有點沒反應過來。

“會不會耽誤你？”杜薇拖着行李過來。

“不會呀。”唐棠看了眼滾燙的日頭，“這地方很偏僻，不好打車，咱們一塊兒去機場。”

杜薇道了謝，司機幫她們把行李放進後備箱。上車以後，唐棠敲敲隔板，對司機說：“師傅，去機場啊。”

杜薇系上安全帶，拿出手機說：“我轉一半車費給你。”

“行。”唐棠加了她微信，收到紅包後沒有立即收錢，而是找到季衍的頭像點進去，來回看他那片光禿禿的朋友圈，嘴角揚起微笑。

這叫什麽？這就是現代版愚公移山，仙女撩漢！不管這男人再怎麽鐵石心腸，最後還是拜倒在她的堅韌不拔、繞指柔情裏。

加上微信後，唐棠就把騷擾他的陣地轉到微信裏，前天下午終于收到一次回複，兩個字：很忙，然後就沒動靜了。唐棠檢查自己的朋友圈，最近po出來的幾張照片都還不錯，不知道這男人有沒有看見。

她把杜薇晾在一邊，撥了個電話：“你好，我想在你們公司租一個工位。”

杜薇聽到她打電話，心裏還有些訝異。原本以為像唐棠這樣生活精致的女人，對寫作環境的要求必然是五星級酒店和格調優雅的咖啡廳之類，沒想到她還會去別人公司，融入朝九晚五的上班族裏，倒是很自律。

公司HR顯然有點猶豫，但架不住唐棠舌燦蓮花，最終答應下來。

唐棠很開心，路上還和杜薇聊了幾句。到了機場，司機幫杜薇取下行李，唐棠沖她揮手：“一路順風。”

杜薇疑惑：“你不進去嗎？”

唐棠已經坐上車，被大墨鏡擋住的臉顯得有些冷豔，隔着車窗對杜薇說：“我回市區。”說完，她吩咐司機，“師傅，按原來目的地走。”

的士絕塵而去。

唐棠回了住處，把箱子踢進去，連收拾的心情都沒有。

這套公寓是她租來的，環境還不錯，鄰居都是白領以上階層。回來前聯系家政打掃過公寓，轉眼又被她弄得亂糟糟的，沒動力去整理。這是她第一次獨自在外生活，沒有父母兄長，感覺特別冷清，哪兒哪兒都不合心意。

唐棠在家歇了幾天，最近大盤都在漲，就她一個人在虧，這讓她有點懷疑人生。

結束了一個周末，唐棠重整旗鼓，背上輕薄的筆記本出門了。

四維科技坐落在軟件園二期，唐棠按照地圖導航找過去，跟前臺的行政溝通好，得到一個位于玻璃門後的工位。邊上有窗戶，光線還不錯，唐棠大體滿意。她取出筆記本，接好線，按電源鍵開機，摩拳擦掌準備大幹一番。

前臺妹子很貼心地給她送了杯水，順便跟她介紹公司環境。唐棠接過紙杯抿了一口，臉上笑眯眯的，對季衍公司的人文關懷表示高度肯定。

“對了，你們不是九點上班嗎？”唐棠環顧四周，問，“來的人挺少的，大家昨天集體加班了嗎？”

“不是呢！”前臺妹子很喜歡她，說話時眉開眼笑的，“公司最近在擴建，剛買了樓上一層，有些同事要搬去樓上，好多人把機子搬上去占位了。”

原來如此，怪不得大廳這麽空。

IT公司的管理高度自由化，唐棠還蠻喜歡這種氛圍的，同時在心裏給季衍點了個贊。擴建就意味着公司得到很好的發展，不愧是她看上的男人，前途無量。

“你們領導平時在哪兒辦公啊？”

“除了我們行政和財務，技術部門的同事都會搬去樓上，領導也是，你不用擔心被領導盯梢。”前臺顯然誤會了她的意思。

唐棠心說，不不不我就是來和領導相遇的！什麽盯梢完全沒在怕的！

“那我能去樓上嗎？”

“我們公司目前研發的項目還在保密階段，最好不要去打擾他們哦。”妹子用委婉的方式回答了她的問題。

……懂了。

聊完以後，唐棠裝模作樣地工作了一會兒。每當電梯到達或者會議室的門打開，她都忍不住擡起頭，打量每一個經過的人。

四維科技的員工們顯然注意到公司多出來一個人，大家第一時間就跟行政部打聽了，宅男們根本控制不住往唐棠這邊瞅。大半個上午過去，四維科技上上下下都知道有個美女來他們公司上班了！

方徊全部心思都在一個算法上，沒注意同事們八卦的內容。他去找季衍開會，不經意聽到有人在議論：“……那個美女好像見過的，超級養眼。”

“聊什麽呢？”方徊皺眉，平時他不怎麽管底下人，但這不是都來到季衍面前了，直男們也不注意着點，有損公司形象。

那人輕咳一聲，說：“我們在說樓下來了個美女，比明星還漂亮。”

“行政部招新人了？”方徊随口問。

“不是，人家是編劇，租了我們公司的工位搞創作的。”那人偷偷看了季衍一眼，迅速解釋。

方徊仔細回想，好像是有這麽回事，跟着向季衍說明情況：“我們公司人不多，偶爾會出租工位給那些自由職業者或者個人創業者，現在樓下空了很多地方，我跟行政部說，讓他們都待在下面。”

季衍正聽吳秘書彙報事項，聞言嗯了一聲，沒太放在心上。四維科技是典型的小團隊，比較輕松自由，也有自己的文化氛圍，他不打算去改變。和吳秘書話畢，男人用修長的手指敲敲桌面，示意方徊：“開會吧。”

又是一場持續兩小時的長會，大家餓得前胸貼肚皮，跟聞着人味兒的喪屍潮似的沖去食堂。已經過飯點了，但吳秘書提前跟食堂打了招呼，四維科技的員工依然能吃到豐盛的午餐。

不一會兒，季衍和吳秘書也來到食堂。剛進門，男人就在一衆T恤格子衫的男人堆裏發現一抹靓麗的身影。窗邊的餐桌上，唐棠正舉着手機，對桌上的美食一頓拍照。

吳秘書：“……”都追到這來了？

他不動聲色觀察了下季衍的表情，小聲提醒：“季總，包廂在這邊。”

作者有話要說：  吳秘書：老板好像走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