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持續高溫數十天, 終于等來了一場暴雨降溫。
時餘提出的休假,蘇墨也沒拒絕,這會兒不需要上班, 從早上醒來,呆呆坐在床上看窗外的雨景。
淅淅瀝瀝,陽臺外高大喬木, 只能看見綽約的綠影。
蘇墨看了好一會,直到傅時朝從浴室裏走出來,剛洗漱完, 還套着睡衣, 見她發呆,脫掉的睡衣直接套上了腦袋。
眼前一黑, 鼻息裏全是他的味道。
蘇墨才回過神,扯下了睡衣,看他赤着上身, 還沒來得及穿上衣服, 肌肉線條分明好看。
“噫,不知羞。”她表面吐槽,實際眼神就沒移開過。
蘇墨就看着他一件一件穿上,又拿了領帶要系上, 她突發奇想,招了招手,“讓我來吧。”
她好像還沒給他系過。
傅時朝放下手, 走到床邊,低下身任由她折騰。
在結婚之前, 蘇墨有特意學過,只是一直沒機會用上, 所以還不太熟練,系的有些慢,每一步都要思考好幾秒。
直到一個漂亮的溫莎結打好。
“好了。”她展平領帶,自我欣賞一番。
傅時朝低頭吻下來,“好好休息。”
“好。”
等傅時朝走後,她看了工作群的消息,蘇墨的事最早被澄清,單單是她最後考上的大學,就是最有力的證據,更別提造謠者始終沒拿出她校園暴力的證據,很快口風就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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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墨去看了傅老爺子。
婚後她回老宅的字數比傅時朝要多,線上也會聊天,老爺子經常會說她才是親孫媳婦,孫子是撿來的。
她過去,跟老爺子一起看大雨喝茶。
傅老爺子品着茶,惬意的偏過頭,“醫生說我身體好了不少,等入秋了,就可以跟你們一塊去爬山了。”
蘇墨垂眸笑。
“我爬不動山,到時候爺爺該笑話我了。”
“那可不行,要多多練習才行,到時候可別連我這個老頭都比不過。”
“那可能性太大了。”
傅老爺子放下茶盞,“那就是那小子的問題,平時總忙着工作,該抽出時間帶你出去玩才對。”
“我全指着爺爺給我撐腰。”
傅老爺子笑笑,臨近午飯,問:“今天想吃什麽?”
蘇墨想了想,做了挽袖子起身的假動作,“這場大雨也很難得,不如讓我來露一手。”
“別別別。”
傅老爺子還記得蘇墨上一次進廚房的慘況,趕緊拒絕,還要道:“俗話說術業有專攻,這些事就交給專業的人去做。”
“爺爺您是不是嫌棄我做的難吃?”
“怎麽會?”傅老爺子擺手,“沒有的事,爺爺只是想着你好不容下次廚,臭小子不在,非得跟我急了。”
就是哄小孩。
蘇墨笑出聲,假裝被說服,有些遺憾,“好吧,還是以後做給他吃。”
“是嘛,你這樣想就對了。”老爺子如釋重負。
蘇墨才開始認知到自己廚藝真的很糟糕。
雨天影響胃口,廚房就做了一些爽口的時蔬,再熬上了一鍋奶白的魚頭湯,清淡,聽着雨聲,小口的喝着別有一番味道。
“過兩天就是阿朝爸媽的忌日了,工作上的事放一放,我們一起去墓園?”傅老爺子問道。
蘇墨有些出神。
她也是大學後才知道傅時朝的父母,早在他十歲時意外去世了,他從小被老爺子帶大。
“好。”
蘇墨有些心疼。
她是父母有不如沒有,而他本來是有的。
吃過飯,傅老爺子對蘇墨招招手,“來,丫頭,帶你見見你的公公婆婆。”
老爺子拿出的是厚厚兩沓相冊。
“剛開始的時候不能接受,這相冊一直都被藏着,多看一眼都難受,現在二三十年了,心境已經變了很多。”
他打開相冊,第一冊 是傅父跟傅母年輕的時候,那時候還沒有傅時朝,從長相來看,傅時朝跟傅母更像,尤其是眼睛,但氣質要更像傅母,傅母看起來活潑開朗,很熱愛生活。
他們看起來很相愛,大部分的照片裏,都是充滿愛意的凝望着對方。
第二冊 是從傅母的孕照開始,肚子一點點隆起,直到一個皺巴巴的粉團子降生,開啓了這個家庭的新篇章。
她看到了小不點一樣的傅時朝。
那會兒頭發少,僅存的也是不健康的的小黃毛,臉蛋白的像是團子,看着就軟乎乎的,很愛笑。
不小點一點點長大,開始學會爬行,行走,從粉白的團子,漸漸的有了輪廓,俨然一位俊朗的小公子。
小公子并不高冷,即便是掉牙齒的尴尬期,依舊咧嘴笑,像個小太陽。
看到這裏,傅老爺子有些感嘆,“他小時候我最惦記了,就像個小火爐,小話痨,只要他放學回來,家裏就沒清靜過。”
“自從他爸媽走後,他就變得沉默寡言了,這不怪他,他當時還太小了。”
“不過好在有你,他看着好了不少。”傅老爺子拍了下她的手,欣慰道。
蘇墨沒說話,只是淡笑。
他跟自己結婚這兩年,明顯更沉默,這段婚姻對他來說,大概只會更壓抑。
待到下午,雨停了,蘇墨也該走了。
走之前,她握着傅老爺子的手,道:“爺爺,您一定要好好照顧自己的身體,多聽醫生的,準錯不了。”
“放心,爺爺又不是老頑童,聽人話吃飽飯,懂的。”
上了車,傅老爺子又像是想到什麽,補充道:“有時間了,最好回來再小住一段時間。”
蘇墨看着那雙慈愛眼睛,到底還是撒了謊,她點頭說好。
蘇墨複工,公司裏的人還特意搞了個小型歡迎會,仿佛她出走了大半年,這些都是在時餘示意下辦的。
以前她總覺得上班同事都是面上過的去就好,但這麽多年相處下來,熬夜加班時拼出了戰友情誼的味道。
蘇墨發現宋霜霜變了。
以前那麽愛熱鬧,恨不得時刻花團錦簇的人,這會兒拿着本書,沒事的時候可以看上整個上午。
晚上也多是一個人在家,用她的話來說,就是接受知識的熏陶。
這些變化,都跟電梯裏的驚鴻一瞥男有關。
宋霜霜合上自己正在看的書,意味深長道:“我每多看一本,就能跟對方多一點共同話題,等下次見面時,他沒準會被我的博學折服,我這該死的無處安放的魅力。”
蘇墨笑她現在是昏了頭。
宋霜霜不以為意,道:“但是墨寶,我現在好開心啊,真的,我好想從來都沒這麽開心過。”
“诶,我也希望你也能這麽開心。”
蘇墨只能揉她的腦袋瓜,“看着你這麽開心,我就已經足夠開心了。”
宋霜霜擰眉,“墨寶,你這樣說話好奇怪,好像是要告別一樣。”
“嗯,我打算辭職了,休息一段時間。”蘇墨也沒有藏着掖着,她是自己最好的朋友。
“去哪,我陪你!”宋霜霜想也沒想道。
“沒想好,但這些年的确太累了,我呢負責休息,你負責開心,不需要陪我。”蘇墨認真道。
她一向有主見,決定的事情,沒人能改變。
宋霜霜想到三個月到了,蘇墨這樣做,應該是下定決心了,按照她的想法,既然現在這麽好,不如等到他真的記起來那天再說。
也許呢,也許這一輩子都記不起來。
她這樣想,也這樣說出來了。
蘇墨搖頭,“既然伸頭縮頭都是一刀,還不如自己伸出手給一刀痛快。”
“那你去哪一定要告訴我好嗎?”宋霜霜的眉頭就沒放下來過。
“當然,只是休息而已。”
“那你跟時老大說了辭職的事情嗎?他那麽喜歡你,不一定會立即同意的。”
剛問完,李心過來提醒蘇墨,時餘叫她去辦公室。
“現在說。”她起身,走出宋霜霜辦公室。
敲門進了時餘辦公室,他背對着門,等門合上才開口道:“你知道平城那公司已經收購了吧,過不了多久我應該會過去,這位置,我是打算留給你的。”
“公司還有很多有能力跟經驗的老人。”
時餘轉過身來,“作為上級,辭職這種事是你的自由我不應該幹涉太多,但正因為我是你的上級,你這幾年的努力我都看在眼裏,你現在辭職,我才覺得可惜。”
“我明白,但我是真的想休息了,換個地方重新開始。”蘇墨言語也很誠懇。
如果換做一般人,時餘早忍不住毒舌了,工作好好的作些什麽,就算要作也得有作的資本。
蘇墨都有。
沉默片刻,他問:“傅總知道這件事嗎?他怎麽看?”
“他怎麽想不重要,”蘇墨道:“他不知道這件事,也希望您幫我最後一個忙,幫我保密。”
“确定不是一時沖動?”時餘再次問。
“确定。”
蘇墨笑,“我知道我要什麽。”
“好,既然你都決定了,我也不想要做這個惡人,”時餘從辦公椅上起身,“我要告訴你的是,和你共事這幾年很愉快,蘇墨,你是一個我很喜歡的姑娘,你值得最好的。”
他過來,兩人擁抱。
時餘拍着蘇墨的背,拍了一下,立刻又放開,“行了,我怕你要是再在這房間多待一秒我就要反悔。”
他背轉過身,不再看她。
蘇墨對着他深深鞠了一躬,“時總,謝謝您,以前現在以及以後。”
她從辦公室出來,李心早早等着了,聽到動靜就跟了過來,給她彙報今天的工作。
蘇墨看着她,突然問:“你在我這裏工作多久了?”
李心眨眨眼,細算了下,“蘇總,一年零四個月了。”
“已經這麽久了嗎?”蘇墨還記得第一次面試給自己找助理時,大多數都是心氣高的年輕人,只有她一個人膽子很小,跟她說句話都結巴的那種,哆哆嗦嗦的自我介紹。
也只有她,傻乎乎的背完了網上找到的助手條例,傻氣裏透着一份較真的勁兒。
當時其他人都不看好,只有蘇墨拍板敲定了她。
當時畏首畏腦的小姑娘,如今也有獨當一面的氣勢了。
李心撓了撓頭,笑,“剛開始的時候特別難熬,覺得自己什麽都不懂,第一月就像是過了一年,現在适應了,時間就快起來了。”
那會兒時餘對她來說,就是閻王一樣的存在,即便她是作為蘇墨的助理,平日裏一個眼神都叫她心驚膽寒半天。
好在蘇墨雖然話少,但在工作這一塊給足了她耐心,就算有做錯事,也沒罵過她,而是針對問題教她。
“以後會更好的。”蘇墨道。
“是,蘇總您放心,我一定不會辜負您的期待。”李心站直了腿,恨不得敬禮明志。
“忙去吧。”
“好嘞。”
蘇墨重新審視自己工作了近四年的地方,很多事,就像是昨天剛發生。
忌日當天,三個人一早就到了墓園。
傅母傅父合葬在一起,墓碑上的照片,停留在最意氣風發的年紀。
傅老爺子神情溫柔,對着照片道:“帶你們見見兒媳婦,我跟你們說過,是一位很優秀讨人喜歡的小姑娘。”
“兩個人感情很好,你們不用擔心。”
“我身體也好,也不必挂念。”
說完又糾正,“那還是多挂念的好,多拖些夢來,怪想的。”
傅老爺子一個人嘟囔着,就好像人還在,就在旁邊聽他的碎碎念。
傅時朝握住蘇墨的手,給傅父傅母鞠躬,“爸媽,這是蘇墨。”
她送上花束,心裏叫了聲爸媽。
蘇墨心裏難過,看着一老一少,一個碎碎念,一個沉默寡言,但無一例外都很想念這裏的兩位,她能想到這麽多年,他們都是這樣。
如果真的有神靈,蘇墨希望公公婆婆能保佑傅時朝跟老爺子餘生順順隋遂,再無波折。
“好了,時間不早了,下去吧。”傅老爺子絮叨完了最近的事情才擺手準備離開。
“石階路滑,注意腳下。”蘇墨伸手扶着老爺子。
傅老爺子嘴上說着不要,等傅時朝扶着另一只手時又忍不住笑,“诶呀,我又沒有多老,哪裏需要這麽緊張。”
雖然這麽說,但還是由着他們扶着下山。
“以後啊,我年紀越來越大了,這裏就交給你們了。”
兩個人送老爺子回了老宅,白天折騰不輕,需要好好休息才能緩過神。
“回去吧,回去吧,文管家都在,我能有什麽事?”老爺子擺擺手,已經迫不及待的轟人走了。
“那有事打電話。”傅時朝道。
“知道了,啰嗦。”
傅老爺子扭頭往裏面走。
上了車,傅時朝跟蘇墨在外面餐廳吃了飯才回去。
她注意到他心裏有事,反應比平時要遲緩些,她也沒什麽心情,車裏安靜的很。
到了房子裏,傅時朝去了前院接聽電話。
蘇墨透過落地窗看着他,目光近乎貪婪,畢竟看一眼少一眼。
電話是公司法務打來的,前天他們将重新拟定的離婚協議送到了總裁辦公室,因為裏面涉及財産衆多,一直是壓着線完成,送上去時,明顯感覺到傅時朝臉色不好。
他們以為是因為工作效率導致的,正想要解釋時,聽見他提出了幾點修改意見。
所以在這次基礎上他們又做了修改,才有這個電話。
傅時朝垂着眼皮,“嗯,知道了。”
挂了電話,轉身。
蘇墨靠着沙發坐着,面對着他,舉起手裏的一打啤酒示意,揚唇一笑,明豔大方。
啤酒一直喝到深夜十一點。
不至于喝醉,她還這種微醺的迷糊狀态。
酒喝完了,酒壯人膽,蘇墨湊過去将傅時朝的臉揉搓,但不管怎麽樣,都不損耗他的好看。
她撇撇嘴,“太不公平了,這張臉為什麽就不能醜一點?”
傅時朝随她揉捏,聽她這句話,也忍不住擡手捏她的臉頰,手感好的很,他哼笑,“還說我?”
“你讓我把你捏醜一點。”
蘇墨霸道的拉開他的手,推他的肩膀,以她的力道很難推動,但傅時朝配合的往後倒,手肘撐着地毯。
她擡腿坐在他腰腹上,上下其實,就像是要捏小人一樣,執意想要将他捏的醜一些。
捏着捏着,就變味了。
衣服給捏沒了,位置也調換了。
他前面的手無縛雞之力,随她擺弄都是假的,狼才是他的本性,還是吃人不吐骨頭的那種。
大尾巴狼。
情到深處,蘇墨咬上他的肩膀,他吃疼的嘶了聲,她才放開,看着肩膀處留着的牙印。
她想,能六點什麽也是好的。
“屬小狗的?”傅時朝挪揶道。
蘇墨笑,眼神張揚,反問:“怕嗎?”
“怕,怕死了。”嘴上這麽說,實則起身,抱着蘇墨起身上樓,随着上樓的動作,一淺一深,故意折磨人。
蘇墨剛才看着牙印還有的愧疚蕩然無存了,只後悔剛才沒有咬的更重一些。
雨雲漸歇,兩人交頸相擁。
蘇墨跟傅時朝講了一個故事,她問:“你應該知道溫水煮青蛙的故事,将青蛙放在滾燙的水裏,它能瞬間跳出來,但如果将青蛙放在冷水裏,并不斷加熱水,剛開始青蛙還在溫水裏惬意的游來游去,但當水溫升高時,青蛙卻跳不出來,死掉了。”
“嗯,記得,教育人不應該待在舒适區。”
“其實這個故事有另外一個版本。”蘇墨貼着他的胸口道。
“嗯?”
她繼續道道:“我們老師帶着我們做過這個實驗,将青蛙放進沸水裏它們會跳出來,等放進冷水裏,在溫度變高時,所有的青蛙還是會從裏面跳出來。”
老師當時趁機教育他們,即便是大家都公認的真理,也會有錯誤之處。
這個版本,很少有人會知道。
青蛙不傻,一旦溫度不合益,它們還是會跳出來自救。人也不例外。
傅時朝沉默片刻道:“你們有一位好老師。”
“是啊。”蘇墨道:“睡吧。”
睡意模糊時,她感覺到傅時朝擁着她,抵着她的額頭低聲問:“不離婚行不行?”
蘇墨閉上眼睛裝睡,呼吸綿長。
沒有回應。
或許在別人看來,她是一個很擰巴的人,分明現在的一切都她夢寐以求的。
但一個人苦慣了,再苦下去還能熬上一段時間,但嘗過了甜頭後,對苦就本能的害怕了。
如果他記起來,兩個人再一次退到原點,只會傷得更重。
她心口上完好的地方不多,受不住再挨一刀。
天沒亮,傅時朝醒了。
下意識的去觸碰身邊,卻碰了個空。
他忽地睜開眼,卻看見旁邊空蕩蕩的,冷冰冰的,就像從始至終只有他一個人。
傅時朝掀開被子起身,一個房間一個房間的找人。
始終沒看見蘇墨的半點身影。
她東西沒拿,甚至他送的那條粉鑽項鏈也被好好的放在飾品盒,屬于她的物品都在,消失的只有她。
嚴格來說。
蘇墨還留下了東西。
兩份她已經簽好名的離婚協議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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