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1)
老唐好似沒聽懂我的話,像看着櫥櫃裏面的蛋糕一樣死死盯着我,我讪讪撇開頭,假裝電視節目很精彩。
“大土豪呗。妹妹啊,沒想到你的口味也挺大衆的。”老唐像一個洞穿一切的老和尚一樣搖搖頭,“看上丁煜的女人可多哩,可以湊好幾支足球隊踢一場世界杯球賽,還自帶觀衆呢。你想要奪冠有點壓力啵。”
我砸了一記白眼過去,“我就這麽随口一問,你至于把什麽都往我身上扯麽?”
“哈哈,你可別唬我,你哥哥我雖然木有正式談過戀愛,但好歹也多年暗戀,啊,明戀的實踐經驗,功力絕對不可小觑。我早就看透你了,你快點棄甲投降吧,現在坦白哥哥我還能給你指點迷津。過了這個村,可就要節假日翻倍漲價咯。”唐和尚樂津津地說道。
我不語,陰恻恻盯着他頭頂黑麻麻的提拉米蘇,一直盯到提拉米蘇開始融化滴水,老唐才“好了好了”換了一副腔調。
每次我有正經事要和老唐探讨,他總免不了開場跑幾嘴火車,如果我不接話,只直勾勾盯着他,他就知道該撥亂反正回歸正道了。雖然這招挺傷他純潔脆弱的心,但好歹屢試不爽,于是成了傳統沿襲下來。
“你可知道以前跟丁煜訂過婚的那個電視臺主持人是誰?”老唐問。
我直接搖搖頭,對這個別說印象,簡直一點概念都沒有。老唐叫我別那麽快作出回答,轉動我那被他馴化多年的腦子多想幾圈。我說不知道就是不知道,沒個方向再轉下去就要暈菜了。老唐顯然對我這個徒弟很失望。
“呃——”他支吾了一個長尾音,突然拿起差點被我碎屍萬段的遙控器低頭研究起來,“四年前在美國你遇到小周跟誰來着?”
“丁煜啊。”我不假思索答到,旋即又反應過來老唐問的是另一個人,“啊,不對,是夏伶。”猛然想起小周室友見到我的第一句話,“你就是他那個學播音主持的女朋友吧?”
丁煜的未婚妻,劈腿,周青彥的前女友。
三個關鍵詞連成一條線,我想起丁煜今日在小周面前那一番曬命一樣的耀武揚威,又記起剛才差點成失足婦女的事件,突然發覺我又榮幸登上了炮灰寶座。
“你是說……”我垂眼看着老唐問,他依然在摧殘遙控器也不擡眼瞧我。
“我什麽也沒說哈。”老唐馬上接口,過了好一會見我沒有反應,終于擡頭背靠沙發繼續道,“我只是給你提個醒哈,這些有錢人家公子哥的心思最難猜了,豪門深似海,能混出個人魔人樣的哪個不是城府極深的人精。他們可不是當年君華中學由着你嘻嘻哈哈的男神和初戀了,你自己拿捏哈。不過你要是又被甩了,哥哥我還是會再次敞開懷抱迎接你的。”他點點頭。
老唐跟我說話經常跑調,能扯就絕對不會好好說話,這樣婆婆媽媽的長篇正經話倒真是緊要關頭才會甩出來。我盤腿抱枕挺直腰板坐着,想了一會,指了指他說,“你也是有錢人家人魔鬼樣的公子哥啊。”
老唐飛了我一記眼刀,我趕緊投降道,“好啦好啦,我知道了,我哪能跟他們又什麽交集啊。不過,我剛回來時候你說丁煜訂過婚,怎麽沒告訴我就是和夏伶訂婚啊?”雖然知道丁煜被夏伶劈腿,但未婚妻劈腿總比女朋友劈腿高端上檔次一些,殺傷力自然也是大炮和步槍的差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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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那時候還不知道是誰,最近聽同事八卦才知道的。”老唐說。
“嘿嘿,女同事吧?”我不懷好意地瞅着他。
老唐揮起遙控器輕輕敲了一下我頭頂,說道:“亂想什麽呢你。”
“昊哥——”我捏起甜膩的腔調,連我自己手臂上的雞皮疙瘩都集體揭竿起義。
“操,你閉嘴。”老唐屁股挪遠了幾個位置,一晚上本來郁悶的心情被他攪得只剩下哈哈哈哈喪心病狂的調笑。
周六聚會的包廂裏來了十幾個人,老唐說一祭出小周的名號大家都蜂擁而至,我倒覺得是老唐深入人心的形象讓大家傾巢而出。
讓我意外的是有男同學帶了女伴一起,這位被喚作“秀秀”的女伴還是宋宋的小妹,小妹還甜甜膩膩地叫了老唐一聲“昊哥”,偏偏還附送叫了我一聲“昀姐姐”。
我驚惶地望向宋宋尋求支援,宋宋懶懶地解釋了一句,男同學也是老唐同事,在追章寧秀。
于是我又仔細打量起章寧秀來,不得不說這位男同學眼光還是頗高的。宋宋長得大家閨秀,章寧秀倒是小家碧玉型,第一印象簡直就是老唐心中乖妹妹的典範。
正在我一驚一乍之時,周圍的人都朝着門口方向望去,我也随大流朝門口看,望了一眼卻像掃了雷一樣又收回眼光專心嗑瓜子。
小周跟衆人打完招呼後大大方方地在我旁邊落座,跟我打招呼道好久不見,我瞥見幾個人的臉上略有尴尬的顏色。我也客客氣氣地回了他一句,心裏卻道我有禽流感趕緊給我滾遠點。
我頻頻眼神示意老唐救場,老唐卻視若無睹,一屁股坐小周旁邊有說有笑敘起舊來,我心說你丫的說好的叫我和有錢人家公子哥保持距離的苦口婆心呢。而小周簡直是天然的屏障,用後腦勺阻斷了我對老唐發送的無數眼刀。
以前舊同學聚會的時候,我和小周也是總是這樣黏着坐,偶爾給對方布菜,他會幫我消滅剩菜剩飯,我會給他擋擋酒。
而今我卻如坐針氈,頓時後悔當初老唐問的時候答應得太豪爽了,早知就像上周一樣隐身下線好了,去爬山爬得骨頭散架都比在這裏當僵屍好。既然想到了爬山,丁煜的影子又開始在腦子裏陰魂不散起來。
同學聚會的話題無疑就是結婚生子和事業,不知道大家是不是看在老唐份上照顧我面子,竟然沒人問起小周婚否。小周偶爾問我幾句無關痛癢的話,我也客客氣氣答了幾句,其他時間都在和宋宋悄聲讨論哪個菜比較好吃,或者和同學聊幾句。
一席飯下來,除了這一桌佳肴,最大的收獲便是發現章寧秀此行醉翁之意不在酒,她對老唐的态度明顯比對男伴熱絡得多,老唐卻像渾然不知的樣子,看不出對她和對其他女同學有何區別。
飯後大夥一起去唱歌,小周并沒有因為我的超級怨念波而退出隊伍,有他在,老唐賣萌版的《最炫民族風》都挑不起我的興致。而我唱歌的調子真是平得跟男人的胸一樣,看不出多少波濤起伏,多年求豐胸秘訣而不得,所以每次唱K我都是沖着小吃來。但因為剛才吃了個大飽肚,很快我就昏昏欲睡起來。
宋宋也是一副興致缺缺的樣子,于是提議出外面河邊走走。老唐正和章寧秀對唱《廣島之戀》,我們跟他打了聲招呼沒等回應就起身離席。
夜風淺淺,送來附近酒樓的飯菜味和喧鬧聲,我挽着宋宋慢悠悠走着,彼此都是不約而同地無話。
沒有走多遠,就聽到後面有人低喚一聲,“阿昀,宋宋。”
我和宋宋同時止步回頭,看清來人後我好像感覺整個人噗通一聲掉下了河裏。
宋宋将手從我的拽緊中緩緩抽了出來,輕聲對我說,“我回唱歌的地方等你。”說完往回走去,走到小周背後時還回頭對我笑笑,真希望她能跟我說一句,有事喊老唐。
“你跟上來做什麽?”我陰着臉語氣不善地問,好似小周在棒打鴛鴦。
“那麽不希望見到我嗎?”小周慘然一笑,笑得我莫名抽痛了一下。
“你知道就好。”
“阿昀。”他上來拉過我的手,溫柔暖和的觸感突如其來,卻感覺陌生而遙遠,我一把将之甩開,後退了一步。
“你走都走了,還滾回來幹什麽?”我感覺自己的眼角蹦出了點水。
“我……”他的話還沒說完,我的手機鈴聲搶過了話頭,我掏出看到一個動物的名字。于是我又走遠了幾步,背着他接起了電話,但我覺得就算我蹲下來他也還是聽到我聲音。
“喂!”不知覺間我把火氣都轉到了電話上。
“你在哪裏鬼混,飯點都過了怎麽還沒回來給我做飯?”丁煜像被餓了十天半個月的奶孩子架着無辜的語氣叫嚣道,聽得我一陣惡寒,忍不住學老唐在心裏罵了一聲。草泥馬一定是我的守護神獸,不然它怎是老是在我面前奔騰不息。
“你沒錢嗎?你沒手嗎?我是你奶媽嗎?別老是管我要飯好不好?”我忘我地咆哮完,才發覺不太對勁,後面似乎可能也許還有一位朋友盯着我。
“小妞你真聰明,快點回來吧。”丁煜态度良好,反常地沒有跟我繼續貧嘴,倒叫我為自己剛才的不淑女不好意思起來。
“一會就回去。”我嘆了一口氣,剛想挂電話,卻突然被一條胳膊橫勾住肩膀,整個人摔進背後的胸膛裏。
“阿昀,別走。”小周柔聲細語,呼吸噴薄在我耳邊,我一時間忘記手上動作,只是下意識死死攥緊手機。
兩個人不知道僵持了多久,雖然被他這樣抱着,卻覺得渾身冰涼,血液集體從頭部和四肢撤退,身子忍不住輕顫。夜風拂過,樹葉發出幾不可聞的沙沙嘲笑聲。
“你覺得你有什麽資格叫我別走?”我冷冷開口,感覺到了他手臂上輕微的一僵,“四年前你走的時候,你連一個挽留的機會都沒給我。”
他倏然松開了我,我轉過身直面着他,他的眼眸不再星亮,飄着一股若有似無的哀沉。
“我們在一起六年,到了後來我都不知道我對你來說究竟算什麽,就算是個普通朋友,可離開的時候還是會吱一聲的吧?”
小周默然。
“就算你有什麽不能說的理由,你當面跟我說分手都好,你就是說你從來沒喜歡過我,我也認了。可是你一聲不響就走了,連你走了都是別人告訴我的,你知不知道這有多諷刺啊?周青彥,在這件事上你真不算男人。”我咬牙切齒地控訴,可是他依然巋然不動。
“我知道。”他嗓音低啞,垂眸看着我。我讀不清楚他的表情,也罷,互相不明白呗。
我心道你知道個腎小球,我兀自哭得傷筋動骨的時候你都泡在夏伶的溫柔鄉裏了。
“所以我回來了,還能給我一次機會嗎?阿昀,我發現還放不下你。”他看起來神色俱哀,我看着也不覺心頭一凜,還真沒見過他這樣哀婉的語氣。
“何必呢,都四年了,你要有心複合何必等到今天。我們的視野都不一樣,大家都有自己的新生活了。”我搖頭低聲道,仿佛搖頭是為了增加自己話語的說服力。
小周突然冷笑了一聲,“可是丁煜絕對不會是你想要的新生活,你以為他還是當年你仰慕的那個光芒萬丈的學長嗎?能混到今天地位的,有哪個又是兩手幹幹淨淨的?”
我喉嚨一緊,好像被人制住咽喉突然說不出話,沒想到他也會說出這麽淩厲的話,半晌才道,“就算不是丁煜,也不會是你周青彥,我愛跟誰在一起你管不着。”
說完不再理會他,大步往回走去,小周沒再追上來。
心情煩躁得像大姨媽要光臨,我也無心再回到人群,想叫宋宋出來一起回家算了。剛看看手機,卻發現剛才的電話沒挂……
作者有話要說: 抱……歉……
廢柴號火車又晚點了= =
ˇ031.奸-情四射ˇ 最新更新:2013-12-22 12:14:53
手指一滞,第一反應是我擦我的話費要哭了。想想又不對,本想問問對方聽夠了沒,發現沒那份閑情,還是掐掉了電話。我打電話叫宋宋出來,我們找了一家咖啡店殺時間。本來想去酒吧鬧哄哄一下,但胃袋滾圓即使再好的酒也沒了容身之所,咖啡店文藝小清新的風味顯然更适合傾訴和懷舊。這不店裏還散落着幾對小情侶,還有一對女人,其一聲淚俱下像是在哭訴《知音》風格的血淚史。
我們挑了個不起眼的角落坐下,點了兩杯黑咖啡。寡淡苦澀的液體入口,沖散了四肢百骸的渾濁之氣,整個人感覺精神狀态咻地蹦高了一個檔次。記得第一次喝黑咖啡的時候,雞皮疙瘩紛紛落地,驚訝于竟然有人不加奶糖也能消滅這麽苦口的液體,後來喝多了就感覺它跟白開水沒啥區別了。
失戀就像喝黑咖啡一樣,從最初的戰栗到後來的麻木,慢慢的就習慣了。
宋宋問我剛才談判如何。我答不知道,簡單複述小周的意思,又撿了一些老唐的話告訴她。
“其實我也覺得小周變了很多,那種感覺,怎麽說呢……像是突然變得成熟、有擔當了。當然,我并不是說他以前沒有責任感,而是現在他肩負着君華集團上下多少員工的存活,跟我們這種給人家打工沒負擔的上班族自然不一樣。”宋宋端起咖啡淺啜一口。
“嗯,就跟單身貴族和已婚人士一樣。”我點點頭,說道,“我們是一人吃飽全家不餓,他還要顧全一家老小的溫飽,慢慢的三觀就不一樣了。三觀都不一樣,怎麽在一起。”
宋宋嘴角一彎,撲哧笑了,說:“三觀是可以互相影響的,看來你是要重新考慮小周了?”
我皺起眉頭仰臉看了看天花板,又垂頭道:“我也不懂現在對他存的是什麽樣的感情,心有不甘那是肯定的,畢竟當年的事莫名其妙,如果他想複合,總得先給個能讓我也覺得我們當年不能不分開的理由吧。”
“行了,你也先別糾結太多,兵來将擋水來土掩。抓緊時間享受單身,以後幾十年可都是婚了的狀态呀。”
對小周的回來,說一點期待也沒有那是睜眼說瞎話。再怎麽說小周也是個讓剩女見着都會怦然心動的清秀小土豪,只是這怦然的時間能持續成一條廣告還是一集肥皂劇就比較難以把控了,尤其對于他這種有前朝遺留問題的土豪。
我笑嘻嘻附和道:“對,單身多美好,愛跟誰搞暧昧就跟誰搞,愛幾點回家就幾點回家,上頭沒人管。”宋宋馬上送了我一對白眼。
我的目光游離到了一對起身去結賬的小情侶身上,突然想起一事,就問:“哎,你有沒有覺得寧秀好像對老唐挺關注的?”
宋宋一愣,又啜了一口咖啡才開口緩緩說:“哦,寧秀是喜歡老唐,經常和我拐彎抹角問起老唐的事呢。”
“呃,那你怎麽看啊?”畢竟宋宋不太喜歡和這個妹妹相處,如果章寧秀黏着老唐的話,以後鐵三角活動估計她會像今晚一樣拉着我跑出來透氣。
“我能怎麽看啊,關我什麽事,她要喜歡就喜歡,沒人攔着她。”宋宋語氣生硬地回了一句,突兀得讓我有些意外。她手肘撐在桌面,四指抵着額頭,拇指揉壓着太陽穴,看上去有些疲累的模樣。
我小心翼翼地問她怎麽了,是不是累了。她只是搖搖頭,并沒答話。
安靜降臨在我們之間,沉默卻不尴尬,這就是好朋友的境界了吧。
我開始數自己指腹的漩渦玩,等數到第三遍确認自己沒認錯的時候,宋宋突然開口了。
“阿昀……”
“嗯?”我擡眼瞧她,她卻還是剛才那副垂頭沉思的樣子。
又是片刻默言。
“算了,還是以後再跟你說吧。”
我點頭嗯了一聲。即使她最後什麽也沒坦白,那也沒什麽,就算閨蜜也需要有自己的秘密。
不久我們就各自回了家,快到家門口邊走邊低頭在包包裏撈鑰匙,剛撈到鑰匙擡頭一看——
“啊!”我吓得後退一步,丁煜雙手交叉在胸前,黑着臉靠在我家門上用放射性極強的眼神掃射着我,我不滿地嚷嚷,“你詐屍啊這是?”
“我已經餓得連詐屍的力氣都沒有了。”他陰沉沉地說。
“殡儀館的名片給你一張?下次鬧饑荒打個電話預約好位子,好麽?”我朝他撇撇手,示意他讓開,他閃到一邊,我開門後他也跟了進來。
“是你說一會就回來。”跟屁蟲在後面嘟囔。
“既然你也懂是我說的,那最終解釋權還在我手裏,我可沒說一會是多長,對我來說飯後散個步是‘一會’,跑個馬拉松也是‘一會’。”
“反正,我餓了,你看着辦吧。”他說完大咧咧一屁股陷入沙發裏,目光拳拳地看着我,就差拍一錠銀子在茶幾上喊一句“小二,給爺上兩斤牛肉,再來一壇好酒”。
瞬間我全身毛孔都迸發想暴走的沖動,這這這人真的是老唐言之鑿鑿的在商場混得風生水起的人精嗎?怎麽渾身散發着一種人間渣滓精的氣息。
“沒我你會餓死麽?那前幾天咋沒見你餓死街頭,西北風都能把你養得這麽白白胖胖得可以論斤賣?”那晚老唐接走我之後,我的隔壁清淨了幾天,一定是他覺得自己罪孽深重所以關禁閉去了。
“沒你我活不了啊。”他陰陽怪調地道,我聽着雞皮疙瘩又噼裏啪啦掉了一地。估摸這人一時半會攆不走,我甩下包包活動了一下手腕就往廚房走去。
我檢查了冰箱裏面只有番茄和雞蛋,就問:“疙瘩湯吃不吃?不吃拉倒。”他立馬喊了聲“吃”,我暗罵了一聲狗屁股你都吃。
“其實前幾天是我家老美女召我回家了。”他的聲音近了許多,我回頭看見他抱着手臂側倚在冰箱上看着我,我哦了一聲又轉回去洗菜切菜。
“然後你家老美女又帶你去吃田雞啦?”我想起田雞這個梗又不知不覺笑了。
“沒有,田雞和辣椒在我們家都是違禁物品,我和我爸都不吃。”
“等會你要是吃到辣椒可不關我事啊,全怪手抖哈。”
他沒跟我扯皮,只說,“我家老美女說要給我介紹一個女孩子。”
“女孩子”這個純潔美好的詞彙從他一個老男人嘴裏蹦出來總有戀童的嫌疑,我拿刀的手一頓,突然就想來幾刀把番茄給大卸八塊。我心說你媽給你介紹一牛車的姑娘填充後宮都不關我事,這麽一想又覺得句式和宋宋剛才那句話有點像,犯邪了。
我說:“那你最好祈禱她能栓得住你,省得你又跑出來生靈塗炭。”心裏的臺詞卻是,祝願你再遇見一個馮書穎。
他嘿嘿笑了一聲,沒再搭話。我真的就哆哆哆把剩下的番茄碎屍萬段,最後以一盤色-相不堪入目的疙瘩湯打發了他。
周日老唐來接我一起回姨媽家吃飯,在飯廳等飯時我低聲問老唐說章寧秀是不是喜歡他,老唐否認得很幹脆。但暗戀這事到了他和章寧秀那裏又不是他說了算。姨媽過來看見我們在咬耳朵,大概嗅到了八卦的味道,就笑問我們有什麽不可告人的秘密。
“有個女同事在倒追哥哥。”我像個學霸一樣積極發言。
“你別聽他瞎扯。”老唐馬上給我甩過一個警告的眼色,我笑嘻嘻地躲開了,老唐又補說道,“妹妹腳踏兩條船呢。”
“喂,你別豬血噴人。我還在岸上走,你當我是蜘蛛啊,哪裏來那麽多腳去踏兩條船?”我瞪着他,老唐的措詞也太脫離正軌了。
“常在河邊走哪有不濕身。”老唐笑得春風得意,好似我有什麽把柄不幸被他抓到了。
“好了好了。”姨媽爽朗地笑着,“我覺得還是妹妹說的比較靠譜,你快說說女同事詳情,生辰八字什麽的,我好叫人幫你算算。”
“蘇佳瑾女士,我跟妹妹到底誰才是你親生的啊,有你這麽賣兒子的嗎?”老唐不滿地喃喃。
姨媽咂了咂舌頭,饒有興致地抱臂瞧着她那幾欲抓狂的兒子,說道:“當然你才是當年我跟你爸領證的時候,民政局的同志随機送的。”
老唐剜了姨媽一眼,看到我在偷笑,又大方地送了我一眼。
姨媽輕輕嘆了一聲,說:“我這還不是擔心你為了妹妹那個閨蜜要遁入空門讓唐家無後嗎。”
姨父這時也從書房下來,聽到我們的談話接口道:“那也不至于,現在招聘尼姑都要本科畢業,跟唐昊也算般配了,說不定他出家久了看上哪個小尼姑就雙雙還俗了呢。”
我和姨媽笑得都抽了,老唐臉黑得跟個包拯一樣,一頓飯幾乎是風卷殘雲,悶聲不語。
姨父最喜舞文弄墨,小時候我和老唐在他的書房翻出許多用詞生澀的古言小書,姨父诓我們說是古籍鑒賞辭典,長大後我們回憶起其中一小部分,發現那的确是古籍風月鑒賞辭典,登載都是些窮酸書生和富家小姐私奔成功的典範。
不過後來随着姨父官階的一路高升,這類書籍漸漸就在書架上滅絕了。老唐卻說說不定他爹連《金-瓶-梅》的未删減絕世珍藏版都有,等到他繼承唐家衣缽那天作為傳家之寶傳遞給他。
我擠兌他就算有他的文言文也不過關,還不如直接傳一套全球限量版的小毛碟。我記得老唐當時拍拍的頭毛說,還是你懂我。
周一到公司的時候收到了兩束花,一玫瑰一百合,真是禍不單行。
我本來想把玫瑰做成玫瑰花蜜,結果宋宋告訴我現在大棚培養的花卉農藥殘留太多,這下別說花蜜,就是玫瑰浴都不能安心。只能心恨現在不是情人節,不然可以把花轉賣給小情侶換幾口貓糧給小明。
我看着那束百合發呆,以前周青彥問我喜歡什麽花,我就随口提了一個百合,不過圖的是一個百年好合之意。實際上我最喜歡的是仙人掌,可是這麽說好像顯得比較另類,被送花的時候快遞小哥還得搬一個花盤,多不利人利己,于是廢之。
看着兩大棒既礙地方又招搖的花束,一時不知如何處置,就算揪花瓣問老唐能不能和宋宋在一起、三個月內能不能加薪、我會不會突然瘦十斤等等問題也用不着那麽多花。
淚眼看花花不語之際,手機屏幕蹦出一個沒名字的手機號碼,看着似曾相識。所以說似曾相識對我來說根本不是什麽好事,心下一沉,還是接起了電話。
“喂。”
“花收下了吧?”
“我要退貨。”
“今晚一起吃個飯吧,老地方見。”
老地方這詞聽起來真是奸-情四射,還帶着點月黑風高偷雞摸狗的鬼鬼祟祟之感。
“你憑什麽覺得我會去?”
“美國那麽遠你不也來了嗎?”
ˇ032.相見不歡ˇ 最新更新:2013-12-24 00:03:13
下了班我在座位上蘑菇了很久,直到何小怪臨走前看不過眼,過來打擊我:“別假積極了,趕緊關機下班才是王道,給公司省電。”
我沒有立即回家,在華燈初上的街上飯後散步一樣晃悠着,看似漫無目的,腦子裏蹦出的那個地方卻像磁鐵一樣将我吸過去。感覺自己就像浮在廚房水槽裏面的菜葉子,出水口子一旦松開,無論随着水流轉多少個圈,最後還是被吸進了下水道。
老地方是附近的一個廣場,那裏是學生時代我們四人的碰頭地點,因為可以邊喂鴿子邊等人,當然喂着喂着也有被放鴿子的時候。顯然這個時候鴿子已經回家抱團取暖了,小周只能坐在板凳上眼睛盯着前方一個莫名的地方發呆。
這是他慣用的架勢,以前我會輕手輕腳繞到他身後,冷不丁用自己握過冰水的手去捂他雙頰。開始幾次效果出奇的讓人滿意,到了後來我走近剛舉起手,他卻淡定地回頭。我說你怎麽知道我來了,他說聞到了。老唐卻反駁說我背着個雙肩包走路抖得像個熊一樣,是個人都能覺察到。老唐這話說得極好,每次我偷襲他成功時我都可以言之鑿鑿地說他不是人。
附近的超市放着《突然好想你》,這首歌以前我聽過一次後就将之打入冷宮,太虐心應景的歌曲不利身心健康,如果這時候來幾首歡脫向的歌曲應該可以沖淡老情人見面的尴尬和沉重。
我走到他身邊止步,正愁不知如何開口之時,他已發現了我。他站了起來,笑着說:“我以為你不會來呢。”
“呵呵,來這裏可比去美國近多了。”我冷笑自嘲,他蹙眉抿嘴,似乎忍耐着什麽,他幾不可聞地嘆了口氣,淡淡開口道:“我們去吃飯吧。”
他帶我來到廣場旁的大飯店,店內裝飾堂皇雅麗,一進門頓時感覺自己變成了劉姥姥。我們進了一間叫品風閣的包廂。
他點了很多我愛吃的菜,席間多是他問我答,跟同學聚會上相比沒什麽實質性變化。不過因為現在就我們兩個人,有時難免會陷入僵局,氣氛比喪宴上的還要沉重。再怎麽說食物也是無辜的,沉默的時候我也就埋頭苦幹填胃袋。
等一桌五花八門的菜掃蕩得七七八八,他呷了一口茶從桌子對面看着我突然問:“你怎麽不繼續畫畫改去當編輯了?”
我拿紙巾擦嘴的手頓了一頓,連老唐和宋宋都沒問過我這個問題,便答道:“被人催稿催了很多年,現在想換一下角色。”
“你不是一直很喜歡畫畫嗎?”
“喜歡又不一定要将它作為工作。再說喜歡的東西也是會變的。”
不想當寫手的編輯不是好廚師。小時候學畫是因為被認為遺傳了我媽的美術天賦,後來讀大學選美術是因為文化課分數太寒碜,只好靠特長來補償。一系列機緣導致大家覺得我應該去做一個畫手,但我覺得發揮我爸方面的天分去當個廚子也不錯。可多年學畫已經騎虎難下,估計如果編輯幹不下去的話,我還是會回歸本行做畫手。
他自顧自點點頭,啜了幾口茶,拿起菜單說走吧。我一把搶過,說:“AA,這點錢我還是有的。”他看着我愣了一下,倒也沒有阻止。兩個人之間籠罩着這樣沉悶的氛圍,結賬的時候我都來不及心疼,只希望能早點說拜拜。
他送我回到雅悅花園,我跟他道過謝剛想開門走時,他一把将門鎖上,我轉回頭不悅地問他想幹嘛。
他嗓音低啞地道:“阿昀,我們好好談談吧。”
我一瞬不瞬地盯着這張熟悉又疏遠的臉,心中積壓的憤慨又呈井噴之勢沖了上來,我轉回身給自己找了個比較舒服的靠姿,就對他說:“好啊,談就談。我們從哪裏開始談好呢?先說說你當年什麽時候就下定決心要離開好了,或者談談你媽為什麽第一次見面就那麽不喜歡我好了,再不行我們就講講到底什麽原因能讓你一聲不響一走了之。”
“阿昀!”
“要不你就說說為什麽四年都不聯系,剛一會回來就跑來想跟我複合?到底是什麽讓你覺得我會幹巴巴等你四年啊?”我的語氣開始咄咄逼人起來,心頭卻生生悶疼着,每個字都像帶了一把刀從口中蹦出,劃傷了我也割傷了他。他被我連珠炮轟炸得一時不知怎樣接話,只要緊了嘴唇,左手輕輕砸了一下方向盤。
見他又是沉默,這架勢好像又穿越回了四年前,都是我一個人在歇斯底裏。我便說:“既然沒話說,那趕緊開門讓我下去。”
“阿昀,你別這樣子,每次我想跟你好好說話的時候你脾氣都那麽沖。”
“我脾氣沖還不都是你給慣的,嫌我脾氣不好你可以去找個脾氣好的,沒人攔你,沒人求你回來。開門,我要回家。”見他沒反應,我又吼了一句“開門”,他無奈地給我開了鎖。我連瞧都不瞧他一眼,開了門就下去。
剛站穩走出幾步,他也下車追了上來,扣住我的手腕一把将我反過來拽進他的懷裏,兩條胳膊緊緊箍住我的腰和肩膀,我的臉被悶在他的胸膛上。我手腳并用狠命掙紮喊他放開我,他卻越摟越緊,下巴抵在我頭頂,嘴裏不停地喃喃對不起。我心說對不起能當卡刷嗎,但畢竟力氣不在同一檔次,再掙紮也是徒勞,手腳也就開始循規蹈矩起來。
這個懷抱質感和往日的并沒有多大的區別,此時窩在裏面卻感覺不到半點心安,像乘坐驚濤駭浪裏的一葉扁舟,擔心它随時被沖垮了我也跟着屍骨無存。以前我以為它是永不沉沒的泰坦尼克號,可是就連在懶悠悠泡着澡的泰坦尼克號都突然溺斃了,我得以僥幸逃生後,從此對坐船蒙上了一層心理陰影,尤其現在還在這艘曾經被入廠返修的船上。
路過的汽車燈光掃過,沉默四面八方擠壓着我們,路人或許會以為我們是情至深處旁若無人。被他抱得麻木,心跳都沒加速,我阖上了眼,有氣無力開了口:“你愛說什麽就說吧,我懶得逼你了。”
他嘆了嘆,聲音低婉:“你還是這倔脾氣,我真是一點辦法都沒有。”
我沒接話。他輕輕摩挲了幾下我的頭發。
“你真的一定要知道四年前的事?”
我點點頭。
“如果我不說呢?”
“那你給我滾。”我退離了他的懷抱,他顯然沒有準備,兩手兀自僵在空中幾秒才收了回去。
“可是阿昀,有些時候還是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