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陳景皓快到寶和機場時,手機震了一下。他在路口的紅燈前停下,掏出手機。

田遙的短信顯示在最上面,下面兩條自然是高添添的。

【田遙:我到了。】

她的短信還是那樣,不用開鎖都能讀完。陳景皓輕扯嘴角,拇指滑開田遙的短信。

輸入密碼,短信聊天框顯示出來,最上方标題顯示着田遙二字。他摁出鍵盤,手指懸在屏幕上方,一動不動,像忘了怎麽用輸入法似的。

瑩白的屏幕光映着他面無表情的臉,窗外,行人道上的綠燈不停閃爍,他感到一股無形的壓迫。

好。

他最終只摁出了一個字,然後把手機扔到副座上,雙手扶着方向盤往左打。

陳景皓在路邊停了車,沒有立刻下車,而是點了一根煙,才抽了兩口,猛然想起高添添讨厭煙味,又只好掐滅。

雨已經停了,空氣濕潤,帶着塵土的味道。

高添添等在機場的一個咖啡店裏,她今天穿了粉色的連衣裙,交疊雙腿坐在沙發裏,低着頭用iPad玩游戲。粉色很挑人,偏偏她生得白淨小巧,把那股韻味都穿出來了。

桌上擱着一杯咖啡還有她粉色外殼的手機,旁邊是一個巨大的旅行箱。

她聽到腳步聲,擡起頭,高高大大的一個人站在桌子前,擋住了一部分燈光。

陳景皓低頭看着她亮晶晶的眼神,淡淡地說:“……怎麽突然舍得回來了。”

高添添目光立馬變得哀怨,“我回來了你不高興哦。”

“……也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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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麽叫‘也不是’哦。”

“……走吧,我送你回家。”

相逢的橋段跟她設想的不一樣。高添添把iPad丢到一邊,抱臂道:“我不回家。”

櫃臺幾個服務員往這邊瞭了幾眼,竊竊私語幾句,又埋首幹活。

陳景皓說:“不回家你去哪啊。”

高添添嘟着嘴不願說話,陳景皓馬上明白了她的意思。那句“我們不是分手了嗎”溜到嘴邊,卻怎麽也蹦不出來。

“……你,你出國前不是說不想理我了嗎。”

“哼。”高添添把iPad揣進手袋裏,拎起手袋拖過行李箱就往外走。“不理就不理。”

陳景皓只得追上去,半路搶過她的行李箱,在店門外拽住高添添的手臂。

“你幹什麽呢,一回來就沖我發火。”

高添添甩開他的手,卻沒有再跑。

“我說不想理你你就不理我了啊。”高添添比他矮了一個頭,此時眼睛已然紅了,看上去更加委屈又脆弱。“你以前可不是這樣的。”

以前,高添添跟他鬧分手,陳景皓都是好聲好氣地把她哄回來。而這回,她剛出國的時候,陳景皓也是這般。到得後來,他主動聯系越來越少,甚至她主動聯系都不及時回複。高添添這才意識到,她該回來了。

陳景皓嘆了一口氣,輕輕将她擁住。

“好了好了,你不想回家就不回吧。”

高添添回抱他,噗嗤一聲破涕為笑。她把頭埋在他胸膛,“快半年不見了,我好想你啊。”

“……嗯。”陳景皓含糊不清地應了一句,“先上車吧。”

他們一塊回了盛輝國際。

陳景皓把行李箱搬進客房,路過沙發邊桌時,他用身子遮了一下,飛速把相框立起來。

相框裏,是高添添和他在海邊的合照,至于拍照時間——他一時想不起來了。

高添添從鞋櫃裏取出粉紅色的拖鞋換上,走進客廳,她一眼就瞧見了那只白色相框,依然安然無恙擺在桌上。她不由揚起嘴角。

轉過眼,她瞧見了餐桌上的一片狼藉,面對面的位置放了一雙碗筷。

高添添往那指了指,“剛才有客人來嗎?”

陳景皓剛從客房出來,先看到了那條毛巾,他幾步過去将毛巾拎起。

“對——”陳景皓邊說邊把毛巾扔進陽臺的洗衣機裏,“戴雲輝剛來這吃飯。”

“哦——”高添添點點頭,目光移向別處。她掃視了一圈,最終也沒發現什麽不同之處。

陳景皓開始收拾餐桌,高添添看了他一眼,說:“坐了一天飛機了,我先去洗澡。”

她進客房翻出洗漱用品和睡衣,路過客廳又往陳景皓掠了一眼,總感覺有些不踏實。

他……似乎比之前冷淡了許多。

高添添把自己的東西在盥洗臺上擺好,睡衣挂在壁鈎上。她來到浴缸邊,正打算放水,卻發現浴缸濕漉漉的。

塞子周圍積着一小撮頭發,浴缸壁上也粘了一兩根。

高添添有些愣住了,她慢慢蹲下來,拿手比劃了一下那根頭發的長度。

不長,只有拇指和食指伸開的長度。

高添添呆呆看了一會,她沒有用浴缸,而是站着洗完了澡。

晚上睡覺時,陳景皓似乎比她還累,只往她額頭親了一下,倒頭便睡,那動作,說不出是習慣還是機械。

他的規規矩矩,倒叫她愈發猜疑。

高添添一直睜着眼,等了好一會,确認陳景皓确實睡熟後,她輕手輕腳地起身,繞到床那邊拿過陳景皓的手機。

她關了聲音,滑開鎖屏,輸入自己的四位生日。

手機震動了一下,依然停留在密碼輸入界面。

高添添咬着唇,緊張地看向陳景皓,他呼吸平穩,仍然保持剛才的姿勢。

她試着輸入他的生日,還是不對。

他把密碼改了。

陳景皓陪了高添添兩天,才終于抽空回了酒吧。方曉君以為他一直呆在田遙那,忍不住調侃他怎麽舍得讓田遙回來上班了。

“什麽?!她還真回來了?”

方曉君困惑地看着他,說:“難道她沒跟你說?你倆……不是都在一塊麽……這些天。”

“……”

陳景皓掃視了一圈,也沒發現田遙的影子。他不跟方曉君廢話,徑自往走廊那邊走。

走幾個服務生路過,跟陳景皓打了招呼,他匆忙點頭,只顧着往工具房走。還沒走到,他便停住,定定望着三米之外的一個人。

那個人拿着長柄拖把在拖地,看到他,也慢慢直起身。

她有着一頭及肩的長發,漆黑又整齊。

“你、你看什麽。”

田遙看着他,臉上有點熱,不知是發窘還是想發火。

“沒什麽。”陳景皓輕輕笑了,帶着無可奈何的味道。

“不好看麽。”

“不好看。”

“……哪不好看了。”

田遙轉過臉,對着牆上的茶色玻璃左右看了幾眼。裏面的人長得跟五年前差不多,變了的只有那冰冰涼涼的眼神。

陳景皓說:“不是你的。”

田遙:“……”

她淡淡地看了他一眼,沒有接話,轉了個身繼續拖地。

陳景皓回轉身,回想剛才她的模樣,才走出幾步,就聽到背後田遙輕飄飄的聲音。

“陳景皓,你真混賬。”

陳景皓幾乎是樂着回到吧臺,他還沒在凳子上坐穩,臉上的笑容就挂不住了。

“添添……你怎麽來了……”

高添添拎着包,款款向他走來。她今晚的衣着和妝容,比往日更加精致和考究。

“我怎麽就不能來了,我來看看你不行麽。”

“……我不是那個意思。”陳景皓從凳子上下來,“你不是說不喜歡吵的地方嗎。”

高添添的确不喜歡來這裏,燈紅酒綠,魚龍混雜。而她今晚不但來了,還帶來兩個人。

“我跟我朋友過來玩玩。”

高添添指指身後的兩個女人。穿條紋衫的叫梁琪,穿格子裙的叫李穎,都是以前陳景皓見過幾次的。

陳景皓還沒來得急寒暄,吧臺後方曉君熱情的聲音響起。

“哦喲,添添,你來了啊。幾時回來的啊?都沒聽我哥提起。”

酒吧裏的人都管高添添叫“嫂子”,就只有方曉君對她直呼其名。高添添也不在意,反正啊,當年方曉君是她的手下敗将。

高添添表情僵了一下,很快又笑眯眯起來。

“曉君,好久不見。我回來兩天了,他這兩天都陪着我呢,估計是沒找到機會跟你說吧。”

這回輪到方曉君愣神片刻,高添添又說:“你燙了卷發了嘛,真好看,比以前有女人味多了。上回我見你還是黑長直呢。”她不等方曉君接話,看着陳景皓說:“我跟朋友先過那邊坐了啊。”

高添添露出迷人的微笑,挽着梁琪的胳膊,和李穎一起走向剛空出來的一個卡座。

方曉君抱着胳膊,饒有興味地看着高添添的背影。

“哦喲,我說怎麽兩天不見你,原來是陪前女友,哦不,準媳婦去了啊。”

“……瞎說什麽。”陳景皓一屁股坐回高腳凳上,悶悶地說。

方曉君切了一聲,“我還以為你跟田遙在一起呢。”

“……”陳景皓手擱在吧臺上,他垂眼看着大理石的紋路,一時無語。

方曉君安靜了一會,忽然冷笑了一聲。

“呵,看來有人要傷心咯。”

陳景皓擡眼,方曉君并沒有看他,她的目光掠過他,直直停在他身後的某個地方。陳景皓循着她的眼神望去,只覺胸口像被大石壓着,生疼生疼的。

他只看了一眼,又轉回頭。方曉君那聲冷笑嘲諷意味更濃。

卡座還有前面客人留下的垃圾沒來得及收拾,高添添叫住路過的一個穿米色制服的人。

“哎,服務員,麻煩幫收拾一下這裏。”

田遙回頭,看了一眼那片狼藉,說:“稍等。”

田遙喊來一個服務生一起收拾,服務生收拾杯盤,她擦桌子掃地。高添添站在邊上,雙手拎着包,俯視着她們。

服務生先端着杯盤走了,剩下田遙在做收尾工作。

高添添開口說:“哎,你是新來的麽,怎麽以前沒見過你啊。”

田遙這才擡頭正眼打量了一下高添添。她是個典型的小臉美人,小家碧玉的看着讓人心生憐愛。

“是。”田遙答。

“哦,難怪。”

“收拾好了,您請坐。”田遙微微低着頭,拿着東西退了出去。

酒吧裏出入的漂亮女人如過江之鲫,田遙也沒怎麽琢磨剛才跟她搭話的美人,她心裏兜着另外的事。

一時閑着,她倚在走廊的牆角裏,掏出手機猶豫了很久,終于發出一條短信。

【田遙:你什麽時候有空,可以教我做菜麽。】

她握着手機,一下一下砸着另一只手心,沒到十下,手機就震動了。

【陳景皓:怎麽突然要學做菜啊。】

【田遙:因為你做得好吃。】

田遙剛發完信息,剛才那個服務生就急急忙忙跑過來,在她面前剎住車。

“哎哎,美女,幫我頂一下,19桌的客人,手下東西哈。我我我——吃壞肚子了,不好受啊——”

田遙反應過來,19桌不就是剛才那個美人麽。她把手機收進褲兜,說:“行。”

“哎,美女你真是好人。改天請你吃宵夜。”他拍了幾下田遙的肩膀,然後一溜煙跑進廁所。

田遙來到19桌,卡座角落的陰影裏多了一個人,那人大半身子被傾身向前的高添添遮住,依稀看得出是個男人。

高添添指了指桌上一灘倒出的酒,說:“這裏擦一下,不小心灑出來了。地上的也拖一下,不然等會要滑倒了。”

“是。”田遙應了一聲。

梁琪和李穎站了出來,給田遙讓道進去。

高添添靠回沙發,男人的整個輪廓暴露出來。他一直低着頭,将手機鎖了屏,慢吞吞塞進褲兜裏。高添添和他坐得很近,她交疊着雙腿,粉色的裙子鋪陳到男人卡其色的長褲上。

高添添捏了一下男人的臉,嬌嗔道:“陳景皓,你在忙什麽哦,一天晚上都在看手機。”

田遙擦桌子的動作更慢了。

褲兜裏的手機忽然震動了一下。

那聲震動,細微又短暫,掙紮了一下,馬上堙沒在酒吧的嘈雜裏。

就像她的感情一樣,除了她自己,無人知曉。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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