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不對盤
這幾天宋時風的心情一直很美麗,無他,心愛的馬丁靴一天天的在靠近,他都想好了三種以上搭配方式,保證帥到掉渣。
馬丁靴馬丁靴,他心愛的小靴子,宋時風哼哼着對着鏡子搭理自己油光锃亮的大背頭。
“別臭美了,今天該咱倆下井了啊。”張愛國毫不客氣的把礦燈帽往宋時風手上一壓,打斷鏡子前他第八百遍臭美,語氣帶着一股子的不信任,“沒忘吧。”
“忘了。”宋時風光棍的看着他,“要不這回你自己去?”
“美不死你。”張愛國看着他,那叫一百萬個不理解,“井下又沒女人,你打扮給誰看啊。”
“給我自己看不行嗎?”宋時風理理脖子上圍着的白毛巾,雪雪白,襯他的臉。
要說宋時風長得其實也就是普通帥哥一枚,遠沒有到驚豔的地步,比起他家的老三老四都大有不如,可架不住人家會打扮,俗話說的好嘛,三分在長相,七分靠打扮,這一打扮,平平無奇的小夥子立馬變身亮眼大帥哥,是個人都想多看兩眼的那種。
哪怕現在穿着一身灰不溜秋的工作服,圍着老土的白毛巾。可穿在他身上就是比別人挺闊有型,就是好看。
他在鏡子前又照了一遍。
張愛國等得不耐煩,滿臉都是煩躁,“你照完了沒有?這麽不願意下井,當初幹嘛非要摻一腳?來了就好好幹,牛皮吹破了挨人笑話的可不是我。”
“我宋時風吹出去的牛就不可能破!”宋時風恨恨的磨牙。
“是嗎?”
“張愛國,你想幹架是不是?”陰陽怪氣的,嗞噠誰呢?
“宋老二你三歲啊?”張愛國很是不屑,“想讓我說好聽的你就好好幹,哥哥給你加油。”
“我哥當兵呢!”你是哪門子哥。
“跟我貧你也得下井。”
“切!”宋時風拎着礦帽很不情願的扣在腦袋上。他才收拾好的頭發,一壓又趴趴了。
要說在這兒他最不喜歡的一項就是下井,黑乎乎髒兮兮,進去是個人出來就成了鬼,醜死了。可不下又不行,自己的生意哪兒能全憑別人管,當然得親自看着。還好不用天天下井,一周也就一次,兩人搭伴兒,一看采煤情況,二看安全設施,三來也是進行突擊檢查的意思。
這不,這周輪到了他和張愛國。
好在今天依然正常運轉,沒有什麽異常情況,他們轉了一圈就沒事了。一出來宋時風開始琢磨着還有多長時間能發錢,日子快過不下去了。
自打他十幾歲開始倒騰掙錢開始就沒這麽困頓過,吃飯都不敢點肉菜,更關鍵的是他都好久沒買新衣服了。
對了,他還背着債。一部分是他托人好不容易貸的款,還有一部分是借老三的,貸款不用說,還款日寫得清楚;至于是家裏老三主動借給他的錢,雖然不着急要,可他也惦記着,說好了的連本帶利就是連本帶利,他要不要在他,給不給那是自己的事。在錢上,他記得清楚。
不過依着現在的産量,還錢指日可待,賺錢的日子在後頭。
他算來算去,想要有錢買衣服起碼還得三個月,真是要了老命。
等錢下來了他一定要買個夠本!去上海,去港城,買買買!
現在沒錢買,他只是眼饞的翻翻陳鐵軍給他帶來的雜志,望梅止渴。
這一本他已經看了很多遍,再愛惜內頁都有了翻動的痕跡,尤其是最喜歡的那一頁,邊都發毛了。
那是一件英倫風鬥篷式呢大衣,心機滿滿,第一眼他就看上了。
他穿上一定不輸給這個模特。不對,是比他更好看!
對于自己的顏值宋時風簡直自信得了不得。
有看上的,自然就有看不過眼的,就在下一頁,那是什麽狗屎設計,大金配大綠,小西裝配燈籠褲,整個一傻缺,也不知道是誰瞎了狗眼給整出來的。
他在心裏吐槽,臉上卻一副看報表的嚴肅像,從窗子外往裏看半點看不出端倪。
可惜這副模樣瞞不過了解他的合作夥伴。
“上班開小差,扣工資。”張愛國一把扯開他手裏的雜志,“我說張愛國,你能不能找點別的事,別天天盯着我。”宋時風氣的翻白眼,接下心頭一動,不懷好意的從頭到腳狠狠打量了他一番,微微勾起嘴角,“你該不是喜歡上我了吧。”
“滾!”張愛國要被他惡心透了,看他如同看一只臭蟲。
“那就把注意力放別的地方,比方給自己找個對象。”宋時風語重心長的說,“你也老大不小的了,三十郎當歲還沒老婆,我都替你急的慌。”
“宋時風你讨打是不是?”張愛國開始捏拳頭,眼鏡底下一片兇光。
“惱羞成怒了啊?這世道實話都不讓人說了,可悲,可悲啊。”宋時風搖頭晃腦的要多讨厭有多讨厭,就是故意惡心人。
張愛國拿着本子刷刷刷記賬,半句都不跟他廢話。
宋時風繼續看他的雜志,理都不理他。
他的工作早就都做完了好不好?就非得幹耗着傻子似的坐着才算好好上班?再說了他也是老板,這麽點自由還是有的吧,最煩這家夥動不動就上綱上線,好像全世界就他最認真。
這兩個人是相看兩生厭,可偏偏誰也沒辦法治得了對方。
宋時風想,要早知道合夥人裏面有這麽個傻×,我就,我就,不幹了?那不對,有錢不賺傻子,讓那家夥幹不下去才對。
他哪裏知道那位也在想陳鐵軍怎麽拉了這麽個東西合夥,是知道說什麽也不能允許這麽個二百五來攪合,等時機合适立馬踢了他。
兩個人不約而同都想踢了對方。
要說倆人都一起做生意了怎麽還能這麽不對盤?不都是志同道合才能一起幹事業嗎?可這對偏偏就不是。
其實這三個人能湊一起來挖煤完全就是個意外,這一切還得從頭說起。
先說張愛國,他本來是個小學代課老師,不在編制內那種,有兩次轉正的機會都讓人給頂了,工作上可謂是錢少屁事多,簡直沒有比他更窩火了。工作不順吧生活也跟着搗蛋,相了十幾次親都是各種的不成,不是女方嫌棄他,就是他嫌棄女方,弄得後來都沒人給他保媒拉纖,最後剩成了個大光棍兒。本來呢要是沒有意外人生就是一個大寫的苦逼,可沒想到三十這年,時來運轉。
一筆外國遺産大餡餅砸在了他腦袋上,據說是一個什麽表舅人死了錢沒花完,偏偏還無兒無女,好處就留給了他。
有了這筆錢那窩囊工作當然不幹了,錢直接存了銀行,吃利息。
可這人吧就是賤皮子,天天上班嫌這嫌那,真不上了又渾身閑的蛋疼,關鍵他還有錢。
窮人乍富,不臭顯擺都難,在這兒這不是個貶義詞,這個年代又有幾個不是窮人乍富,大家都顯擺,恨不得全村子全鎮子都知道我有錢了!
不過人家畢竟是文化人,暗搓搓顯擺了一陣就覺得沒意思,還是得幹點什麽,反正是不去給別人幹了,他得當老板。
這時小學同學陳鐵軍找了上來。
陳鐵軍拐着彎兒的得到有煤礦出售這麽個掙錢消息,正愁自己幹不起來,知道張愛國突然發了,就拉人來入股。可沒想到那個發跟他意識到的不是一回事,他們兩個竟然還拿不下來這個礦,根本沒有傳言得那麽邪乎。
要說陳鐵軍家庭條件算是相當不錯了,爹是鋼廠供銷科主任,媽是廠裏會計,那油水就不必說了,反正這回他是狠掏了一把,欠條都寫了,沒想到還有不小的缺口。
其實他不知道,張愛國根本沒有把全部存款拿出來,雞蛋不能放一個籃子裏,人家得給自己留條後路。
可也因為這個後路,陳鐵軍拉進來了宋時風。
宋時風這幾年在城裏混得挺開,每天打扮得人五人六的做着生意,一做就是好幾年,再加上他家老三是出了名的財主,陳鐵軍就以為他有錢呢,可誰知道這家夥完完全全就是個驢糞蛋子表面光,有點錢全霍霍的置辦行頭了,手裏根本沒啥錢。
可宋時風這個想幹大事掙大錢出人頭地都想瘋了的家夥怎麽可能放過這麽個大好機會,滿口的答應下來,沒幾天就悄默聲找人從銀行貸了款。
雖然沒錢,但人脈還是有滴。
雷厲風行,這絕對是豁出去了。
要說一般人怎麽都得考察考察再跟家裏商量商量,可他硬是一個人悄默聲的就把款貸了,誰都沒說,就等着掙錢之後狠狠的揚眉吐氣一把。
宋老二真是想出頭想瘋了。
至于為什麽這麽急切,那就必須先了了解他的家庭。
宋家很普通,爹是工廠工人,前幾年才升任生産主任;媽是百貨公司售貨員,在那年月可以說是穩穩當當小康之家,可怪就怪在幾個兄弟身上。老大當兵立功受獎當了軍官;老三打小不一般,一手書法全國有名不說,還特別能掙錢,這也算了,他還考上了名牌大學,簡直就是個人間兇器,不讓人活了;小四不算,還是個毛孩子。可就那倆一文一武把他夾中間,顯得他文不成武不就,哪怕做點小生意都是托老三照應,還常年被他媽說教。可以說這麽些年沒被打擊得萎靡不振都是他心理素質強悍。
所以,他簡直不要太渴望成功。當官什麽的是不可能了,掙錢倒是還能拼一拼。機會難尋啊,這麽多年就逮着這一個他不抓緊才怪。
幹他的!
剛貸完款,財主老三不知道從哪兒聽到風聲又借給他一筆,一下子就讓他從小股東變成了可以平起平坐的大股東,百分之三十三的股份呢,大股東!
對了,還得說一下這股份,三個人,本來張愛國最有錢該是大股東,可惜觀念問題三人錢一湊他竟然只得了個百分之三十一的股,大股東讓陳鐵軍摘了去。這時張愛國也不好意思再說追加資金問題,就這麽定了下來。
股份定了就幹活兒吧,這麽個草臺班子,完完全全就是陳鐵軍在三人之間牽着線,宋時風和張愛國之前根本就不認識。剛開始全心全意拿下礦時自然是鉚足了勁兒攻克難關,什麽都顧不得,可一松下來,三人天天處一起,各人的脾氣秉性全露了出來,這倆就開始隐隐不對盤。
張愛國雖然天降橫財大小也算是個有錢人,可沒錢日子過慣了,就算有錢了也舍不得花,衣裳不穿破絕對不會換,鋼筆不磨禿了尖兒不丢的主兒,跟時時刻刻都打扮成開的屏孔雀似的宋時風恰恰相反。
看不慣。
其實一個人有一個人的活法,看不慣就看不慣,反正也沒用你付賬不是?可偏偏他原來還是個老師,小學老師,好為人師喜歡說教簡直不要太明顯。
宋時風是個什麽貨啊,別看他是三個人當中年紀最小的,可十幾歲就在外面闖蕩,自己主意大着呢,能聽你叨叨?還是那種管教小學生的方式,他不煩才怪。
兩個人誰也弄不服誰,漸漸就有了針尖對麥芒的意思,直到上回借錢,兩人關系就更緊張了。不過好在都還知道給陳鐵軍面子,給錢面子,畢竟在對方沒被踢出去之前還要共事挺長時間,沒弄得太難看。
可到底誰會踢出去誰,那可真不好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