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魔頭他不戀愛腦了

魔頭也會哭嗎?

或者瞎子, 還能哭嗎?

“我……”邊邵并不清楚,他閉上眼,只覺得渾身好似馬車碾過般疲憊疼痛, 出聲竟也是低啞難聽, 令他自己都微微吃驚。

“先回去。”邊邵停頓一瞬, 繼續道, “別哭了。”

他這句話并不是安撫,實在太累了, 邊邵聲音裏只剩下無奈與憊懶。

只是沒想到黑發少年聽了他這話,微微俯身過來,摸索着抱住他的腰身, 輕輕一擡,便将他抱了起來。

邊邵懵了。

他本來是準備在地上躺着緩過勁兒就自己爬起來……

原本對他愛答不理無比冷漠的美人, 竟然這樣小心翼翼把他抱回家, 在茅草屋裏的木床上, 邊邵睜着眼躺屍,這一霎, 仍然是受寵若驚。

可令他更為吃驚的是少年對他細致入微的照顧。

黑發少年是個眼睛看不見的瞎子, 磕磕碰碰着,甚至幾次差點撞到木桌摔倒, 雖是這樣艱難,但他仍然堅持着給床上的青年熬藥、包紮,甚至是安撫。

他垂首解開邊邵衣襟為他處理傷口的時候, 肩側有簇黑發跌落,正好蓋住了邊邵的眼, 漆黑刺疼中, 邊邵只聽見他說話時清冽而不安的嗓音, 顫抖着說:“我只剩下你了,別讨厭我……”

入夜,茅草屋外下了秋雨,黑發少年鑽進他冰涼的懷裏,好像兩只遍體鱗傷的小獸互相依偎着,暖着彼此的傷口。

夜裏,邊邵因疼痛而輾轉難眠,終于又一次在翻身時滑落下去,黑發少年迷迷糊糊轉醒,發現蜷縮着的那個溫暖懷抱不在,睜着漆黑空洞的眼,摸索着,将地上的邊邵抱上床。

他對待稚嫩孩童那般對待這只鬼,當鬼睜着朦胧睡眼抱怨,少年仔仔細細用膏藥擦完那處髒污而泛着濃烈血腥氣的傷口,而後彎腰,湊近,他耐心哄着:“不痛不痛,吹吹。”

吹過來,有點涼嗖嗖,少年慣常拿劍的手布滿了繭,邊邵細皮嫩肉,擦藥也被擦得疼了。他鬧脾氣推開少年的臉,想拒絕,可對方按住他的手腕,仍然摸索着繼續動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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邊邵腿部有跌倒後的擦傷。

冰涼的手指轉移陣地,到了要命的地方。

邊邵低喘着俯下身,剛好對上黑發少年通紅的耳尖。

看不見,其他所有的感官都會敏感無數倍,蕭岸看不到這只鬼的模樣,聽着他低沉帶着啞的好聽嗓音,卻能想象出來——

這只鬼到底是怎樣的誘人,是怎樣稀世的珍寶。

以至于曾經的魔頭也會死水被攪動漣漪,一池春色。

“差不多得了。”邊邵忍無可忍推開了那只沾着藥膏的手,他翻身就側躺着,背對少年。

這種你侬我侬的朦胧情感萌芽之際,或許以前邊邵還會心猿意馬。可這次他太疼了,心裏都起不了旖旎的心思。

少年沉默,低下頭,看不清神色,只是躺下之際,輕輕牽住了邊邵的手,輕輕地,輕輕地摩挲。

邊邵懶得甩開,他閉上眼沒多久就睡去了,只是少年睜眼未睡,漸漸隆起了眉頭。

他好像抱了個火爐。

黑發少年慌亂探邊邵的額頭,只觸到一片滾燙與細細密密的汗。

邊邵燒昏了頭,揪着他的手,閉着眼,唇瓣翕動,呢喃着什麽。

這夜,黑發少年真怕他死了,在他床邊,為他熬着藥,用冰水覆着額頭,甚至他還說起了自己的過往,想說些好玩的事情逗人,可是說着說着,他又沉默了下來。

他的十八年,太冷了,就好像屋外落下的雨,吹來的風,讓人遍體生寒。

唯有貼近這只鬼的額頭時方能有一絲清醒、溫暖。

但其實蕭岸只要一湊近,細心聽,他就能聽清神志不清醒的邊邵,閉着眼呢喃,在說:“美人……嘿嘿……貼貼……”

最後邊邵還是在第二日的清晨,醒了過來。

高燒一夜,他蜷縮在茅草屋的木床上,僥幸活了下來,第一反應竟然是窒息。

身後黑發少年纖細而骨感的手,像是麻繩,緊緊圈住了他。

邊邵勉強掙脫,少年的手微動,在混亂中想要抓住他,可還是徒勞。

他低眸,眼看着黑發少年蒼白而雙頰凹陷的臉,漸漸染上不安。

眼尾緋紅,似新娘子出嫁時抹得那點胭脂。

邊邵心頭一跳,這剎那猶豫,他被拽住了袖子,身體不受控制重重往前跌去。

“別,別離開我。”少年半跪在床上,把腦袋貼在他的腰身,細碎而脆弱的聲音傳出。

邊邵愕然,往底下抹了把,果然抹到了滿手心的淚。

前幾天還滿臉冷漠的大魔頭摟着他的腰,哭得打嗝。

邊邵梗着腦袋,有點反應不過來:“你,你哭什麽?”

“我怕你離開我……”蕭岸輕輕道,“你說過永遠不離開我。”

之前的他實在太麻煩,太脆弱敏感了,以至于他對這只鬼一點兒也不好,還經常讓這只鬼受傷。

蕭岸怕,怕這只鬼傷好就要走。

額……

“別胡思亂想。”邊邵有點心虛。

事實上邊邵被狼撲倒的生死瞬間,就是這樣的打算。

要是能活過來,他要跑路!

可是昨晚他情緒上頭又答應少年留下來……

邊邵心裏還是有點小不服。

任誰為別人付出一切,結果那個人哭着喊着鬧着去死,還差點把他搭上……都不會很快接受跟這人繼續生活吧?

邊邵嘆氣,也就是此時,444系統卻忽而出現了,它帶着喜悅:【宿主你知道昨晚你把任務的進度做到哪裏了嗎?】

“?”邊邵選擇沉默。估計也高不到哪裏去吧?

444系統主動道:【拯救戀愛腦進度——88%】

這話一出,邊邵稍微震驚了。

他昨夜裏只是被狼撲倒,驚吓和傷痛之下發了場高熱,怎麽就湊個88了呢?

“你說我再跑到山裏去,會不會……”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嘛,邊邵腦子都不清醒了。

444系統:【我預測過那樣的情況,好感度不升不降。】

邊邵:那不就是白搭?

邊邵甩了甩腦袋,道:“行了,統子,我知曉了,你退安吧。”

444系統:【……】冤家。

它壓制住燃起的怒火,冷靜道:【我出來只是想說,你之前做的一切不是沒有意義,至少現在任務對象對于活着這件事有了很強的欲望。請不要對自己拯救戀愛腦的行為産生懷疑。】

邊邵沒精打采哦了聲。

這時他坐在茅草屋門前的一顆大石頭上,懶洋洋曬太陽,欣賞自己前幾日剛修繕好的茅草屋屋頂板。

黑發少年竟然也不似前幾日宛如木偶人在床板上躺屍,而是主動摸着牆板,磕磕絆絆走過來。邊邵看他實在太慢了,忍不住抓了根長樹枝抛過去,等人牽住樹枝的那端,邊邵就用力給他拽過來。

然後少年毫無預料摔進了他的懷裏。

邊邵:……

黑發少年小心翼翼擡頭:“我沒站穩……”

“沒事。”邊邵說,“你現在站起來就好了。”

美人,你該是火燒屁股一樣竄起來啊,為什麽還要在我大腿上動來動去調整位置?

邊邵也發現了,任務對象好像對他有那麽億點不一樣了。邊邵這人最會順杆子爬,在黑發少年再次試圖跟他搭話那刻,他開口了。

“你不覺得我們有億點寒酸嗎?”

邊邵以為身上人會露出敏感自卑的神色。

可少年細細摩挲底下人修長手指,聞言一怔,面上很快便浮現思考神态:“是。”

他腦子裏很快浮現了一堆賺銀子方法,所有辦法對一個瞎子,實在太限制了。可他還要養這只細皮嫩肉的鬼……

邊邵看出少年心思,心下微驚。

果然是不再想着尋死的人了,竟然已經開始想怎麽在凡間謀生了。

可邊邵的意思卻并不是這個,他提醒少年:“你昨晚裏對我說那些往事,我記住了。”

少年貼着他胸膛的身體頓時僵硬,他好久才開口:“所以呢?”

邊邵心想,如果他經歷了那些阈惜惡心不堪的十八年,是必然不想要人知曉的。可少年不僅僅說了,還主動說出口,心裏肯定也是如結痂傷疤被人搗爛……

可再怎麽樣,逃避也不可能逃避一時,只要逃避,這就證明着傷疤仍然存在。

邊邵殘忍而直白道:“你不覺得複仇大業幹到一半,戛然而止,特別窩囊嗎?”這不就跟喉嚨裏卡了根魚刺,不上不下嗎?

話已至此。

邊邵心想自己的意思已經很清楚了,希望少年撿起被廢掉的武功,重新振作起來複仇,讓那位雲滄山的虛僞掌門狗帶啊。

修真界有掌門那樣的正道楷模也算是快完了。

邊邵本身就是睚眦必報的人,他這樣想,也很正常。

可沒想到黑發少年輕輕側過臉,靠在他肩膀處,聲音很輕,好像嘆息着:“可我已經失去了一切,在這鄉野之地,我就連那些村民簡單幹農活賺銀子的行為都做不到,我也不會與人交流。”

“我眼盲,不能視物,我很害怕。我盲眼那夜,眼睛很痛……”害怕有哪個仇家找上門來,一刀就能了結了他,他以前不怕這事,甚至覺得是解脫,可現在有了這只鬼在身邊,他開始怕,怕自己死了,這只鬼又去尋別的食物……

他第一次把自己的脆弱與人言說,聲音又啞又澀,語無倫次。

邊邵愣了愣。

他腦子裏突然蹦出了昨日少年滿臉鮮血,擦拭着他眼角淚痕那幕。

“只要你說你永遠不離開我,我就能活。”

“只要你說你想要我活,我就能活。”

他溫柔說出這兩句話,鋤頭就抵着邊邵的脖頸。

邊邵後知後覺,低頭看懷裏緊緊靠着自己的少年,那雙漆黑而始終空洞虛無的眼,他看得雞皮疙瘩四起,心裏暗驚。

這太不正常了,少年像是在盲眼那夜落下了什麽心理陰影。

他得說點什麽,岔開什麽雲滄山什麽掌門的複仇話題。

“複仇一事暫且不說,”邊邵開口了,頗為小白臉不要臉意味,“反正我不會賺銀子,你得出去賺銀子養我。”

獨立男性,自信滿滿。

美人,沖啊!

作者有話要說:

獨立男性,自信滿滿

蕭岸:……緩緩打出一個問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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