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溫予糯這一覺睡得很沉, 等轉醒時還有些不知在何處的茫然之感。大概20秒後，她騰然在床上直挺挺地坐起，第一反應便是找手機。腦袋轉了轉, 便立刻瞧見了床頭櫃上的手機，拿到眼前摁亮屏幕, 她倒吸了一口冷氣——
13:34。
除此之外, 還有爸爸給她發來的消息。
[老爸]：糯糯，爸下午還有課, 就先回宛城了。看你睡得香就沒叫醒你, 一個人在外面要好好照顧自己。
顧不得多想, 溫予糯掀開毯子抓了抓亂亂的頭發就往外走去。病房門一打開，她就看到了站在門口的唐時。
唐時依舊是一臉得體的笑容，“溫工睡醒了？”
溫予糯不好意思地輕扯唇角：“睡過頭了, 唐特助怎麽不叫醒我呢......我得回公司上班了。”
“不用了，”唐時說道，“已經給你請好假了, 今天就回家好好休息一下吧。”
停頓半瞬, 他又補了句：“算帶薪休假~”
溫予糯點點頭，又問：“林......林小姐怎麽樣了？”
關于林華、林時晚和程漸琛之間的關系，似乎很複雜。她沒有探究別人隐私的癖好，但對林時晚的情況卻很關心。
“穩定下來了。”
唐時也舒了口氣，“在ICU觀察兩天，應該就能轉普通病房了。”
想起昨晚的情景, 溫予糯仍是心有餘悸, 好在如今情況在往好的方面發展了。唇瓣微動, 她下意識想問程漸琛在哪兒, 忽然反應過來打聽老板好像不太好, 便話鋒一轉，道：“那我就先回去了。”
唐時眼見溫予糯轉身，略垂眸時目光正好落在她的手腕上，抿了抿唇、繼而喚住她：“溫工。”
溫予糯頓住腳步回過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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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總還在ICU外面，你要不要去和他打個招呼再走？”
ICU病房外，充斥着濃重的消毒藥水氣味。
安靜的過道裏，連呼吸聲都能清晰可聞。唐時帶着溫予糯走了半程，便不再往前。溫予糯一步步向前走，眼簾中的身影愈漸清晰。
而程漸琛聽見熟悉的腳步聲，亦轉過頭，眸底有一瞬的光亮，随即又恢複如一灘靜水。四目相對，他低聲道，“睡醒了？”
“嗯。”
在她即将走到他邊上時，口袋裏的手機響起，她忙走到一旁接電話。剛接通，溫嚴的聲音便響起來：“糯糯，你睡醒了啊，爸爸還以為你要睡上一天呢。”
“爸？”
聽着手機那頭呼呼的風聲，溫予糯皺眉，“你不是在高速上麽，怎麽給我打電話了？等到了再打給我嘛！”
“爸沒在開車。”
溫嚴說道，“你老板派了人送我。”
“......”
挂下電話，溫予糯走到程漸琛邊上，輕聲說：“其實不用專門派人送我爸的，太麻煩了。”
聞言，程漸琛凝眸望過來，“是我麻煩叔叔才對。”
謝謝、麻煩了，從昨晚到今天，程漸琛似乎一直在說這幾個詞。溫予糯凝着他雙眼裏濃得化不開的沉郁，也有點難過。
環顧空蕩蕩的四周，她換了個話題，問：“林阿姨呢？”
“走了。”程漸琛淡淡道。
溫予糯抿唇，輕點頭：“累了一整晚，是該休息......”
還沒等她把話說完，只聽見程漸琛笑了笑，可他的臉上卻毫無笑意。他一字一頓地解釋說：“她回宛城了。”
這下，溫予糯不可思議地呆愣住。
——女兒還躺在ICU，媽媽居然就、就走了？
程漸琛的視線透過玻璃望向病房裏帶着呼吸罩的女孩，啓齒輕喃：“無法理解吧？”
冰冷的透明玻璃将病房內外的人隔開，可溫予糯卻驟然發現，好好站在外面的程漸琛，似乎已被抽光了生氣。
——并未比病房裏的女孩好多少。
沉默良久，程漸琛才慢慢從漫長無邊的黑暗中抽離出來，目光微移，他凝着溫予糯的側臉，從其中看出些許沉重。
他忽然無聲地自嘲一笑——
看，負能量的傳染是這樣快速而又無聲無息。
于是，他壓住心底的情緒，溫聲開口：“回去休息吧。”
冰涼的醫院，刺鼻的消毒水，複雜的家庭關系，以及......巨大的情緒黑洞，都不該讓她沾上一絲一毫。
然後，他聽見她輕輕應了聲好。緊接着便是她轉身邁步的聲響。
一步、兩步、三步......
他感受到照拂在他心上的光正一點點消散。
可是那腳步卻倏然停住，随後，點點碎光又彙聚成片，他擡眸，撞入明亮又清澈的視線。他聽見她的聲音，清悅婉轉——
“已經過飯點了，你不吃飯嗎？”
Had I not seen the sun，
I could have borne the shade.①
剛剛做的決定在頃刻間消失的蕩然無存。他靜靜凝着她的眼，移不開視線，然後他聽見從自己的喉間發出的沉悶聲音，“你和我一起吃嗎？”
溫予糯怔了怔，很快回答：“好啊。”
私人醫院遠離市中心，周邊沒什麽餐廳。兩人便坐上車，選了個稍繁華的地段開過去。
車子緩緩行駛，溫予糯坐在商務座上，雙手平放在腿上，無意間垂眸時，她才注意到右手腕上多了條粉水晶手鏈......
？
溫予糯皺眉擡手，定睛瞧了又瞧，肯定自己沒有這樣一條手鏈，而且她昨天并未戴任何首飾出門。心底疑惑愈深，她擡眸往身側的人望去，卻發覺程漸琛也正看着她。
于是，她晃了晃胳膊：“這是？”
“張叔的外孫上午來過，”程漸琛不自然地移開目光，胡亂掰扯道，“是他送你的。”
溫予糯更困惑了，她喃喃問：“張叔的外孫為什麽要送我手鏈？”
“那誰知道，可能是——”
程漸琛裝作若無其事地瞥了她一眼，淡淡道，“看你漂亮吧。”
“......”
看着溫予糯半信半疑的神情，他微微坐直，朝駕駛座的張叔開口道，“是吧張叔？”
張叔原本聽得雲裏霧裏，這下也反應過來了。他接過話茬，正色點頭，幫着圓謊：“是啊小溫，這是小家夥手工課上做的。他媽媽是在實驗室工作的，戴不了首飾，今天見了你就自作主張給你戴上了，你別嫌棄啊。”
“怎麽會，這多好看。”
溫予糯笑笑，又多看了兩眼粉水晶，“我很喜歡。張叔，替我謝謝您外孫。”
“哎，好。”
程漸琛偏過頭，看着車窗上印出身側人淺淺的笑容，唇角亦不知不覺地彎起一抹弧度。
雖然是吃飯，但心裏記挂着醫院裏的林時晚，若非有溫予糯陪着，程漸琛大概是一口都吃不下的。
勉強吃了一點，兩人回到醫院。溫予糯本打算取車回家，可看見唐時一臉凝重地等在醫院門口，心髒又提了起來。
好在，不是林時晚的病情有變。
但也是件緊急的事。
“程總，原定在下周的跨國戰略會議提前了，您得今天就出發去倫敦。”唐時的表情亦是無可奈何，可作為專業的總裁特助，他不得不第一時間傳達訊息。
“專業的看護和營養師團隊我都安排好了，每天有專人記錄時晚小姐的每項身體指标報告給您，程總放心。”
程漸琛眼底的情緒起伏片刻，終是化為冷靜，他沉聲問：“幾點的航班？”
“6點。”
程漸琛：“去準備資料，一會兒機場見。”
唐時點頭，疾步離開。
再次來到ICU病房外，溫予糯心口似有什麽東西堵着，難受得緊。等時間差不多了，程漸琛轉身：“走吧。”
六月的陽光刺眼萬分，在醫院大門外，程漸琛裝作輕松地同溫予糯道別：“我得去機場了，不能送你回家了，記得開車慢一點。”
溫予糯點頭。
随着程漸琛轉身，陽光灑在他的脊背上，金光閃閃。溫予糯眸光一動，不自覺地快步走到他面前，攔住他——
“你別太擔心了。”
“我會每天都過來的。每天拍一張林小姐的照片傳給你，這樣好不好？”
等話說完，溫予糯才意識到自己的行為好像有點突兀。她垂眸咬了咬唇，不自然地找補道，“我的意思是，就是我......”
“溫予糯。”
溫予糯嗯了聲，擡眸對上他灼灼的視線之中。然後，她看着他啓唇說，“我能不能，抱你一下？”
暖燙的夏日烈陽照耀萬物，包括他和她。
溫予糯只覺得耳邊嗡聲不斷，腦袋也有些無法思考，愣在原地。過了片刻，眼前的男人似是覺察到了自己的失态，他輕咳一聲：“太陽太大了，你就當我被曬昏頭了。”
見面前的人仍是愣愣的，程漸琛無奈地笑笑。
“照片還是得發啊。”
他轉身欲走，似有落荒而逃之意，“走了。”
可溫予糯卻在這時開了口，在她的腦袋仍不甚清醒之時，她輕聲說：“能。”
——被曬昏了頭的，又豈止一人。
背對着她的男人倏然轉身。
下一秒，她的手腕一緊，整個人被攏入浸着陽光味道的懷抱裏。程漸琛抱得小心翼翼，唯恐太緊了會弄傷她似的。
不同于尋常緊貼的擁抱，兩人之間仍留有一點空隙。即便在他懷裏，他都沒有拿走所有掌控權，進退的選擇，他全都留給她。
溫予糯的呼吸微窒，在理智回攏之前，她擡手輕輕拍了拍程漸琛的背，似是寬慰又似鼓勵般甕聲說：“加油，程總。”
程漸琛用側臉輕輕蹭了蹭她柔軟的頭發：“嗯。”
作者有話說：
張叔：我可真是服了你這個大外孫！！！
程總：.........
注①：
Had I not seen the sun,
I could have borne the shade.
——by Emily Dickinso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