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偷馬小賊

什麽強取豪奪, 不過是同爹爹逗悶子罷了。

一整個晌午,乘月都神色恹恹地窩在寝殿裏,爹爹确認完她的精神狀态之後, 就去忙他的了,雲遮知道公主心情不好, 也由着她在寝殿裏望呆, 自己則在前殿指揮着宮人擦洗灑掃。

元善不在, 她也沒心思上學,往少師那裏告了假之後便覺得無所事事。

常陪着公主玩兒的小宮娥櫻珠觑了觑她的臉色,就給公主出主意, “殿下, 您要不要去兔兒山花房瞧花兒去?”

“從前顧景星總同我在兔兒山玩兒, 前幾日我挂在了樹枝上, 還是他把我拆下來的——”乘月搖搖頭說還是不去了, “哪兒哪兒都是他, 觸景傷情的。”

櫻珠不知道公主和顧景星昨夜在步軍司的糾葛, 好奇輕問:“驸馬又惹您生氣了麽?”她觑着公主的神情, 見她恹恹地點了點頭, 從青窗下的軟榻坐起了身, 忙為她穿鞋。

“……您和驸馬是青梅竹馬,從前也愛同他置氣, 沒過幾日又好了, 怎麽就觸景傷情了呢, 要奴婢說呀, 明兒驸馬就能來哄您了。”

乘月聽着櫻珠這般說, 心裏到底還是上下不安, 往書案那裏坐下, 把十指伸在上頭,喚櫻珠為她拆染指甲的棉巾。

“……昨兒夜裏不一樣。”她想着顧景星昨晚說話時的模樣,只覺得無精打采地,“真是後悔,昨兒夜裏把山茶花送了出去,不然今日還有個由頭去燈帽胡同。”

今日顧景星不當值,那要一整日都看不見他,明日萬一他真的去北城戍守了,那再見豈不是很難?

“您是千歲,是瓊枝玉葉的,想去了就去了,還找什麽由頭?”櫻珠仔仔細細地為公主拆棉巾,又笑着說,“您從前去靖國公府,不都是來去自由的麽,如何今日瞻前顧後的呢?”

是啊,她從前每隔月餘總要去一趟靖國公府,同白夫人說說話,有時候還要在顧景星的卧房裏午睡,最是自由不過的了……

櫻珠雖不知前情,可卻自然而然地就說中了她的心事,乘月垂下眼睫,有些許的小黯然。

“……原是好好的,可他昨夜忽得說一些決絕的話,還叫我不要等他——”

她說着說着就有點兒委屈,旋即又覺得自己不該在這裏自怨自艾,卻又不知該如何是好,只分出心想了想元善。

“打發人去鎮北侯府,問問鄉君今日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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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原想着要不要去一趟鎮北侯府,可又怕突如其來的殷切關心,會叫元善察覺出什麽來,這便只是叫人去問一問。

櫻珠拆棉巾拆了一半兒,分不開手,一旁的小內官金疙瘩脆生生地應了一聲是,這便去辦了。

乘月就垂睫看着自己的手望呆。

指甲染了好幾層,再浸了一夜,那顏色便是紅的深濃,乘月卻不喜歡,只覺得昨兒夜裏想着染指甲實在是大錯特錯。

櫻珠為公主仔細清洗手指邊兒被暈染上的顏色,一直清洗到金疙瘩過來回話。

“回殿下,鄉君一切都好。”

又沒事做了。

乘月想了想,又喚金疙瘩,“那再派人去靖國公府。悄悄地去,打聽打聽顧景星在做什麽,不要驚動了他府上的人。”

金疙瘩領命而去,這一來一回就到了夜幕初降,金疙瘩一路小跑地進了鳳姿宮,到了寝殿門前兒放輕了腳步,規規矩矩地進了殿向公主回事。

“白日裏倒是沒什麽動靜,奴婢問了他們家的門房,只說顧世子午間回了府,再沒出去過。到了酉時二刻的時候,奴婢的人看着顧世子乘了馬車,去了城隍們大街上的燕雲樓酒家,奴婢同世子身邊的親随溪行交好,便多問了幾句,才知道是顧世子從前在帝京的好友,設宴請酒。”

乘月聽得很生氣。

同她鬧了別扭,竟然還有心勁兒去吃酒席,推杯換盞地,指不定有多高興呢。

她氣的踢掉了自己鞋,往床上蒙了被生悶氣,到末了氣的晚飯也沒進,太後娘娘派人來請公主來仁壽宮裏玩兒,乘月也沒有心勁兒去,雲遮不得不拿公主在趕少師布置下的功課這個由頭,瞞過了仁壽宮。

一夜輾轉反側,第二日寅時三刻,公主就起了身,一切收拾停當,就喚來了盛玢,叫他護着她出宮往北城去。

步軍司隸屬親軍,一向有戍守皇城、警備治安的職責,這一時鼓樓的鐘聲悠遠綿長的響徹在整個帝京城,德勝門的城門還未開,城門外城牆根下,早有已許多要進城的百姓正在守候着。

城門侯登高往帝京城裏看去,但見那萬千屋脊下,正對德勝門的一條筆直官道上揚起了煙塵,須臾,有一隊輕騎似破空而來,為首一人披石青色的鬥篷,星流霆擊般迅疾而至城下,仰首而望時,眸光冷峻。

這些時日帝京城裏許是有什麽重大之事,連步軍司都調來戍守各城,城門侯連忙迎下城樓,恭恭敬敬地立在馬下,稱了一聲顧步帥。

顧景星只稍作點頭,翻身下馬,往那城樓上大步流星而去,在城樓上站定,巡視各處駐防之後,這才站定向城門下看去。

“……卯時一刻開、戌時二刻關,帝京城九門同時辰……”城門侯恭敬說話間,天際線已然現出了微熹,厚重而巨大的城門發出吱呀之聲,緩緩開啓。

顧景星往城下看去,引車賣漿、販夫走卒慢慢地往城門裏進,也有進城探親訪友的外地百姓,皆彙聚在城下、遞交路引文書,随着熙攘人流的湧入,整個帝京城生動了起來。

再往帝京城裏看去,萬千屋脊下漸漸有了生氣兒,官道上也有行人、馬車走動,顧景星看了幾眼,這便垂下了眼睫,剛想轉身走下城樓,忽聽得身側城門侯倒吸了一口氣,指了城樓下驚呼。

“城門之下,不得逗留。去瞧瞧是什麽人。”

有守城的兵士跑下城樓,顧景星順着城門侯的視線看下去,但見一輛深闊氣派的黑榆木馬車停在城樓下,因那馬車委實華麗的緣故,過往的行人走過時,無一不頓一頓足,仔細瞧上一瞧。

因有兵士去問詢,那馬車旁的護衛轉過身來,顧景星從城牆上看下去,那人一張容長臉,眉眼堅毅,竟是都虞侯盛玢。

他蹙眉,第一時間意識到了車中人是誰。

沿着德勝門的城牆走,一路可以走至安定門,顧景星心念微動,正欲旋身而去,卻聽身邊那大驚小怪的城門侯又是一聲驚呼。

“這,這是哪一家的千金,好一位絕色佳人啊!”

城門侯還想驚呼,身側卻傳來冷峻一聲住口,冷不防的一聲訓斥叫城門侯吓得縮起了腦袋,跪地再不敢言。

顧景星再度往城下看去,初秋風微涼,出動馬車的簾帳,有靈秀纖婉的女兒家一手撐了簾,在侍女的接引下,下了馬車。

她落地站定,仰頭往城牆上看去,眼眸流轉間,灰蒙蒙的屋脊街道像是一瞬被她的顏色點亮,生出了無窮盡的鮮煥。

是乘月。

路過她的行人不敢高聲了,只悄無聲息地從她的身邊走過,走好遠了,還在悄悄地回身打量她。

乘月并不留心這些傾慕仰望的眼光,只一心往城牆上看去。

她目力極佳,不過一擡眼,便望見了顧景星的身影。

他比常人要高許多,又是一身石青色的鬥篷,微亮的天光下面色白如冷玉,在她看向他的時候,他也轉過眼來,遙遙地望住了乘月。

算起來兩日未見了呀,乘月一時鼻酸,低頭吸了吸鼻子,不想叫他再看見自己哭,可是再擡眼時,那城牆上哪裏還有顧景星的身影。

乘月慌了一慌,提裙往城牆下的階梯去,有幾名城門守将想攔,在盛玢出示令牌後,紛紛噤聲退下。

她上了城牆,往城牆以西看去,但見空曠天幕下,有一隊兵士背向而行,漸漸行遠,乘月從那隊列裏分辨出一抹石青色,提裙想追過去,可城牆上以石塊鋪就,凹凸不平,沒走兩步便腳下一崴,痛的她停住了腳。

雲遮在公主身後慌的扶住了她,乘月委屈着一張臉,就地坐在了地上,一手撫了撫腳踝,一手指了指顧景星走的方向,紅了眼眶。

“他分明看到我了,卻還要走……雲遮,他是不是在躲着我啊。”

乘月說着說着便哽咽了,雲遮心疼地為公主揉腳,哄着她道,“許是公主看錯了也未可知,他好歹是步軍司的統帥,不一定能親自來德勝門巡視。”

腳踝有點痛,乘月搖搖頭,說自己看的很真切,“雲遮,前兒夜裏我說錯什麽話了麽?為什麽他要躲着我,我又不是吃人的妖怪……”

公主眼睛紅紅,雲遮心裏也不好受,她将公主從地上扶了起來,又為她拍了拍身上的塵,才一步一步下了城牆。

城牆下的衛所前,有一排高頭大馬站着,乘月一瘸一拐地走過去,看了最前那一匹最英俊的,心裏有了主意,轉頭問城門侯。

“步軍顧統帥方才在?”

城門侯此時已知了公主的身份,他是最微末的小官,哪裏見過如公主這般氣度高華之人,只戰戰兢兢地應了一聲是,見公主站在馬前,便又道,“顧步帥騎馬而來,不知為何卻把馬留在了這裏。”

乘月聽了又是心頭一黯,只揮了揮手叫他下去,自己則打起了精神,往衛所裏坐下,問盛玢道,“這些可是軍馬?”

盛玢拱手說是,“的确是軍馬。每一匹都登記在冊,不得有缺失。”

乘月聞言有了主意,再去吩咐盛玢,“你将這些軍馬牽去背街,然後你們都躲起來。”

對于公主的吩咐,盛玢自是無有不應,他另指派了暗衛護在公主身邊,自己則躲在了衛所之後。

乘月跟着去了城牆下的背人小街,就坐在顧景星那匹馬的旁邊,看着馬兒吃草,等啊等,一直等了大半個時辰,等到她都打起小瞌睡了,才聽見遠處有腳步聲輕緩而來。

顧景星站在街巷口,正看見一個小小的身影坐在那兒,聽見有人來,那雙靈秀清澈的雙眸便看了過來,見是他,眼圈便紅了一圈兒。

這下躲無可躲,顧景星幾不可聞地嘆了一息,提步走過來,站在了乘月的身前。

乘月把馬兒的缰繩攥在手裏,仰頭看他,“再躲着我,我就把你的軍馬全偷走!”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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