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醋意橫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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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清晨,信王府。

陳羲玄此刻正悠閑的手持一卷書,坐在書桌前,不緊不慢的看着,如黑綢緞般的頭發攏了前面一半在頭頂,只用一根白玉簪固定,後面的頭發自然的垂在肩背,身着一襲竹青色寬袖家居長袍,衣領處用同色的絲線繡了繁複的花紋,裏面穿了件雪白的裏衣,腰間系了竹青色綴了一圈珍珠的錦帶,蹬着一雙鑲嵌了白玉片的雪緞面的鞋子,整個人好似青山裏的漪漪翠竹,那如切磋打磨過的美玉一般的君子的高潔氣息,便怎麽也掩蓋不住的散發出來。

他修長的手指翻過一頁書,潋滟了清晖的鳳眸看向門口——他在等人,那人應該快到了。

他剛這麽想罷,就聽到門外傳來一陣腳步聲,他微微一笑,放下書,好整以暇的看向來人武清。

“人帶來了?”陳羲玄淡淡問道。

“帶來了……羲玄,理他作甚,遠遠打發他走,就眼不見心不煩了,那厮以為自己是誰!竟敢給陛下上折子彈劾你!”武清憤憤道。

陳羲玄勾了勾唇,沖他擺了擺手,示意他将來人帶來。

武清點了點頭,一揮手,兩個侍衛押着一個有些文弱書生氣質的年輕人走了進來,書生勉強穩住自己的步伐,就用力掙紮鉗箍住他肩膀的侍衛的手。

“放開他,你們出去吧。”陳羲玄道。

“諾。”武清應道,回頭看了兩個侍衛一眼,三人方再度拱手施禮退下。

“你就是王之姚。”陳羲玄看着他,淡淡一笑。

王之姚頭發有些淩亂,衣服也被侍衛拖拽的起了皺褶,他用手将垂到胸前的長發向後拂去,露出一張幹淨清秀的臉,只是面色低沉,他又攏了攏衣襟,沖陳羲玄斂衽一禮:

“不知信王突然喚下官前來,所為何事?下官在詹事府還有一些工作尚未完成,需要趕緊回去處理。”

陳羲玄也不拐彎抹角,伸手将放置在桌案一角的奏折拿起,沖他揚了揚:“這是你寫的奏折,說吧,為何向陛下彈劾本王。”說罷将奏折擲于王之姚的腳下。

王之姚聞言面色陡然煞白,剛才強裝鎮定的神态有着快要瓦解的趨勢,卻仍是倔強的吸了吸鼻子,一彎腰,将奏折撿了起來,雙手微微顫抖,面上卻仍是一派倨傲之色,将奏折打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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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本以為陳羲玄是在試探自己,他覺得送到陛下手中的奏折,怎會輕易的出現在信王手中,沒想到一打開,正是自己彈劾奏章,不由得身子一晃。

這信王與陛下的關系已經親厚到這步田地了?連機密奏折都可随手贈與?他擡頭看了眼陳羲玄,額間有汗珠滾落,滴在奏折上,暈染了上面墨色的字跡——看來傳聞是真的,陛下與信王的關系果然不清不楚不明不白,如此看來,今日便是他的死期了。

要卑躬屈膝的祈求陳羲玄饒自己一命嗎?若自己是個惜命的人,當初又何必上折子彈劾信王,要陛下小心?

果然,這陸淵國的君主,是一代不如一代了,一個女君……他真的更不應該抱有希望了。

“信王要下官說,下官就說,下官覺得信王的手伸的太長,管的太寬,殿下別忘了,這天下,是姓陸的。”他伸直脖子道。

“呵,還以為你會說出什麽新穎犀利之語,沒想到也是那些陳腔濫調,迂腐不堪,”陳羲玄看着王之姚,唇畔微微露出嘲諷之意:

“那是太上皇在位時百姓過得好,還是當今陛下在位時,百姓過得好?”

王之姚只道陳羲玄手握朝政,女皇睜一只眼閉一只眼,倒沒想過百姓的問題,不由得一陣語噎。

雖然女帝臨朝時日不多,卻能力挽江山社稷于狂瀾,百姓的生活逐漸安穩,這其間,信王功不可沒。

可那些老臣覺得,信王就是越俎代庖了,說的多了,他也漸漸相信了。

“為國為君的最終意義是要做什麽?我們要把眼睛放到哪裏?還是如你這般只看到陛下和她身邊的人,天天挖空心思想着怎樣鞏固皇權,還是應該為了百姓的安居樂業?”

“若朝政大權旁落,百姓談何安穩度日。”王之姚嘴硬道。

“你可以在大街上随便找個人,問問他,是想過好自己的日子,還是想操心陛下的生活,你覺得他會怎麽說?你以為大家都似你這般吃飽了沒事幹胡思亂想?”陳羲玄的語氣漸漸帶了厲色。

“……若信王真心為了百姓,就應該盡好臣子的本分,好好輔佐陛下,而不是想要大權在握。”王之姚雖自知理虧,卻仍是不服輸的看他說道。

“你覺得本王不是一個好人,對吧?”陳羲玄道。

“……下官不是這個意思。”王之姚低下頭。

陳羲玄身子向後,倚在椅背,雙手放在桌案上,修長的手指有一搭沒一搭的敲擊着桌面,看着他,淺笑道:

“本王這人,最讨厭人雲亦雲了,你王之姚也不了解本王,就聽信了別人的挑唆之言,要做第一個出頭鳥,你可知,私底下議論本王的不少,敢上彈劾奏章的只有你一人?他們想用你蹚水,你就傻傻的為他們搭橋鋪路了。”

王之姚:“……”

“想要知道本王是什麽樣的人,那還不容易,你就不要做詹事府那些無聊的校對文字工作了,來本王身邊,做本王的長史,用你的如椽大筆,好好記下本王的為人,如實造錄史冊吧。”

王之姚不可置信的看着他。

“好了,今日回去交接下工作,明日便跟着本王做事吧,你可有異議?”陳羲玄道。

王之姚呆呆的搖了搖頭。

“行了,那就退下吧。”陳羲玄說罷,再次持起書冊,再不看他。

王之姚這才大夢初醒,想向陳羲玄行禮,發現手中還攥着折子,趕緊将折子塞入袍袖,方才慌亂的向他斂衽一禮,迅速退下。

王之姚走出信王府,仰頭看向太陽,溫暖的陽光籠罩着他由冰冷剛剛回暖的身軀,他感覺自己好像又活過來了——早晨侍衛從詹事府抓他的時候,他覺得自己必死無疑。

王之姚回頭,看向王府上方“信王府”三個燙金大字,心下還是止不住的有些迷茫——信王,你到底是何許人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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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素心未來這兩個月估計不好過了,因為她發現這祭天比她參加登基大典還要繁瑣複雜,可按照陳羲玄的話說,登基典禮因為事出倉促,為了國家,不得不從簡,而祭天,是為了人民百姓,故而要格外隆重。

可她總覺得怪怪的,如果祭天這麽重要,他應該在她的登基典禮結束後,就應該第一時間告訴他,而不是在他發現那個為她選皇夫的奏折後,才告訴她還要祭天,還是那麽随口一說,語氣就像告訴她每天要吃飯喝水一樣輕描淡寫,她開始以為祭天也沒什麽難的,可當她聽完陳羲玄以下這段話後,整個人都不好了。

“祭天典禮包括‘擇吉日’、‘題請’、‘滌牲’、‘省牲’、‘演禮’、‘齋戒’、‘上香’、‘視笾豆’、‘視牲’、‘行禮’、‘慶成’等多項儀程,正式祭祀時,陛下需完成迎帝神、奠玉帛、進俎、行初獻禮、行亞獻禮、行終獻禮、撤馔、送帝神、望燎等九個步驟,過程冗長,禮儀繁缛,望陛下一定要記住。”

風素心瞪圓眼看他:“記住?誰能記住!別說禮儀了,我我……你剛才說的啥?”妥,她連他說的內容都記不住,更別提一步步去做了。

“陛下莫急,可慢慢來,這期間還有音樂和舞蹈,陛下可以看看放松一下。”陳羲玄笑道。

跟在陳羲玄一旁,已經當了長史的王之姚卻有自己的見解,忍不住開口說道:“陛下,信王殿下,臣王之姚鬥膽進言,臣覺得祭天儀式需耗費極大的人力物力,每個祭祀環節,雖都有音樂和舞蹈,但高度程式化,未必适合當做唯美的藝術欣賞。”

“怎麽,王大人,你敢删減儀式步驟嗎?”陳羲玄不以為然道。

“回殿下,臣,臣不敢。”王之姚低頭。

“那你說出來有何意義?”陳羲玄瞥了他一眼。

“……殿下所言甚是,是臣廢話連篇了。”王之姚此刻覺得面頰滾燙。

風素心聞言卻擺了擺手,笑道:“終于聽到有人和朕一樣的心聲了,雖然不能改變什麽,但羲玄你看,也有人覺得麻煩不是麽?”

陳羲玄不語。

風素心看向王之姚,回憶了下他的名字,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情,看向陳羲玄:“這不是彈劾你的那位探花郎嗎?”

王之姚只覺得萬分汗顏,垂頭不語。

“擡起頭來。”風素心道。

王之姚心驚膽戰的擡頭。

風素心看了看他的臉,又是一笑:“我還以為是個上了年紀的人,沒想到是個長得挺好看的年輕人,探花郎,不錯,王大人襯的起這別具詩意的三個字。”

“謝陛下誇獎!”王之姚這回是高興的臉紅了——就算是陛下誇他長得好看,沒誇他其他的,但也算是誇他了不是麽!

陳羲玄面色卻漸漸冷了下來,橫了王之姚一眼。

王之姚突然從信王的方向接收到一股莫名的寒意,讓他忍不住打了個冷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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