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撿到狗

鄒翔目光從言野臉上掃過,又說,“下次再也不帶言野來看你了。”

說完連提帶拉,押着尖銳嗓子就走。尖銳嗓子後頸痛得厲害,不住咳嗽,說不出話來,又受着力,不由自主地挪動腳步。

看熱鬧的大失所望。

“什麽啊,原來是個瘋子。”

“鄒翔的阿姨?聽他說,還帶言野去看過。”

“我就說他倆有一腿,家長都見過了。”

另一份熱鬧又冉冉升起。

言野頭腦一片空白,像臉上悶了一層澆着水的塑料膜,尖銳嗓子擠出來的刻薄話從他左耳進右耳出。

鄒翔押着人走到一個小巷子,言野一看,挺眼熟的,之前就是在這兒把躺在垃圾堆裏的鄒翔撿到的。

鄒翔松開手,尖銳嗓子踉跄一步,扶着牆轉過來,惡狠恨的表情中藏着幾分害怕。

畢竟對方是兩個高大的男生,把她一個女人堵在沒人經過的黑巷子裏,她心裏沒法不慌。

“你們想幹什麽!”尖銳嗓子神經質地盯着兩人。

“言野,你們聊。”鄒翔在言野手臂上拍了拍,“我在外面等着。”

他退到巷口,戴上耳機,慵懶地靠在灰撲撲的牆壁上。

四個月前,言野曾站在那個位置打過一個假電話。

四個月後,兩人的位置調換,得到幫助的人變成了言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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言野游移的靈魂終于從抽離狀态回歸體內,他整理好心緒,換上一副平靜的表情。

“你找我媽做什麽?”

這句話像觸動了某個機關,原本因為黑巷子害怕的尖銳嗓子突然撲上來,雙手緊緊拽住言野的衣服,像一條絕望的野獸。

“你那個騷貨媽!跟我們家老齊.....跟我們家老齊......”尖銳嗓子哭得上氣不接下氣,最後一句話卡在嗓子眼,就是說不出來。

言野心跳突然加快,一種不祥的預感讓他不想再聽下去。

“她跟我家老齊,私奔了!”尖銳嗓子雙手無力地松開,像被抽掉了筋骨,如一灘爛泥坐在地上。

言野愣在原地,仿佛被一記悶棍敲在頭上。嗡嗡的波音從耳蝸裏散出,直到整個腦海都回旋着同一個聲音。

私奔?

他媽和齊兵?

當頭一棒把他敲得七葷八素。

“她昨晚還在家。”言野聽到自己的聲音在發顫,“你憑什麽說——”

尖銳嗓子從兜裏掏出一張紙,扔到言野腳邊,跟散落的垃圾并排在一起。

紙是從軟殼筆記本上扯下來的,上面用圓珠筆寫了一排字——老婆對不起,我要去尋找真愛了。

是不是從古至今的渣男,都喜歡用尋找真愛作為自己犯賤的理由?

言野掏出手機,手指幾番顫抖,按錯幾次名字,最後才撥通了黃佳梅的電話。回應他的是冰冷的女聲,一遍遍提示他所撥打的電話已關機。

不可能!黃佳梅絕對不可能做出這種事!

尖銳嗓子見言野轉身就走,厲聲叫住他:“你要去哪裏!給我回來!”

言野呆滞地轉過頭,像個提線木偶,連眼珠轉動的樣子都十分機械。

尖銳嗓子看到他的樣子,辱罵的詞又重新吞回了肚子裏。

她知道為難這個孩子是沒用的。

因為言野和她一樣,都是被抛棄的人。

言野失魂落魄地向外邁出一步,地面似乎變得柔軟,以他的腳掌為中心,逐漸向下陷落。

巷子裏有看不見的觸須,捂住他的口鼻,纏住他的四肢,令他很難再邁出第二步。言野拼命喘氣,試圖從桎梏中掙脫,然而那些觸須拽着他,死命地将他拽入泥潭。

一雙手接住了他,和那些令人窒息的冰冷不同,這雙手溫暖有力,帶着使人安心的魔力。

“我要回家。”言野呆呆地說。

“我送你回去。”鄒翔摟着他,言野像沒了骨頭的娃娃,整個身體都靠在他身上。

言野不知道自己是怎麽走回去的,他的雙腿下意識地邁動,如果不是鄒翔看着他,早就撞到車上,說不定還會被人罵一嘴碰瓷。

家裏靜悄悄的,如同以前黃佳梅去夜市擺攤時一樣。

“媽。”言野茫然地叫了一聲,希望下一秒黃佳梅就端着盤子從廚房鑽出來。

然而只有風吹着百葉窗,把那條控制開合的小鏈子吹得嘩嘩作響。

桌上有張紙被風吹落到地上。

鄒翔低頭撿起,手指用力将紙片壓成團,藏在了手心裏。

“拿出來。”言野的聲音是虛弱的。

“言野......”鄒翔皺着眉。

言野伸出手,手掌裏有幾個新鮮出爐的小紅坑,是他剛才掐了一路的傑作。

鄒翔猶豫了一會兒,把小紙團放到他掌心裏。

言野拆開紙團,上面赫然躍着五個小字,在他的視網膜裏一突一跳。

兒子對不起。

對不起?

這句話言野已經聽煩了。

許多念頭從他腦海中閃過。

他媽是不是被綁架了?

今天是不是愚人節?

黃佳梅是不是欠下一筆巨款卷款潛逃?

這些無厘頭的想法都在他腦海中推演了一次,最後他發現,只有私奔最符合黃佳梅的性格。

認死理,一根筋,不撞南牆不回頭。

“言野?”鄒翔試探地伸手碰了碰他。

言野轉過頭,面無表情地向他靠攏,突然把腦袋砸到他胸口,額頭抵着熱乎乎的心房,頸椎折成90度,看着都難受。

啪嗒。

一顆淚珠掉下來,把飽受□□的紙片澆濕。

“鄒翔......”言野的聲音悶在鼻腔處,“我媽不要我了。”

說過的歉疚,有過的關心,就像南方的積雪,太陽一出,就什麽都沒了。

“哭吧,衣服送你擦眼淚鼻涕。”鄒翔說。

“算了,還得給你洗幹淨。”言野擡起頭,腦門上多了個紅印,他用手背把眼淚擦幹淨,一副沒事人的樣子,“天要下雨娘要嫁人,攔不住,最後還是得靠自己。”

一時無話,言野催道:“你回去吧,我沒事。今天學校門口......謝謝了。”

狼狽的時候總有幾個不想見到的人,鄒翔就是其中之一。

雖然今天他整個人都是鄒翔撈回來的。

鄒翔點頭,拉開門出去了。

啪嗒。

門一關,外面的世界被隔絕開,狹窄的一室一廳裏只有言野自己的呼吸聲。

黃佳梅的卧室門還開着,衣服只拿走了幾件,身份證醫保卡不見了,但是存折和不多的現金她一分未動。

房間裏還飄着花露水的味道,黃佳梅喜歡把花露水當作香水用,點幾滴在手腕和太陽穴處,清神又舒服。

床上扔着黃佳梅沒帶走的外套,是言野在網吧打工第一個月給她買的禮物。

他抱着這件同他一樣被遺棄的外套,蜷縮在床上,眼眶燙得通紅,但一顆眼淚也沒往下流。

有人說,人傷心到一定程度,是哭不出來的,言野今天總算切身感受了一把。

黃佳梅昨天做的飯菜還擱在冰箱裏。一直以來言野心疼她的腿,都是自己做飯,黃佳梅破天荒的下廚一次,手藝竟然沒有回潮。

原來是一頓最後的晚餐。

想起昨晚餐桌上母慈子孝的畫面,言野只覺得諷刺到心髒刺痛。

門突然響了,言野昏昏沉沉地擡頭,突然驚醒似的,猛地蹿過去将門打開。

“媽!”

鄒翔接住撲倒自己身上來的人:“是我。”

言野擡頭:“你怎麽又回來了?”

鄒翔指了指自己腳,一只巴掌大的小黑狗正在他腳邊磨蹭。

“你家樓下碰到的,一直纏着我,扔不掉。”

言野一手撐着門框,一手搭在門上,臉上終于露出點兒笑:“估計是好不容易碰到同類,把你當爹了。”

喜當爹的鄒翔蹲下去把小黑狗撈起來。

小黑狗四只短腿糯唧唧地晃悠着,巧克力豆似的眼睛盯着兩人,胸前有一小塊白毛,像系了一根領帶。

“還挺時髦。”言野伸了一根指頭去碰小黑狗的腦袋,小黑狗立馬仰起頭,鼻子追着言野的手指去。

他一邊逗狗一邊問:“你帶它上我家是幾個意思?”

小黑狗被鄒翔抓得不舒服,正拼命地掙着,鄒翔盯着毛絨絨的狗頭說:“我養不來。”

言野:“敢情我就會?”

小黑狗像聽懂了人言,嗚嗚兩聲,哀怨地盯着言野。

言野:“養狗要花錢的,狗糧狗窩還要打針,如果它有病還得治,每天還要浪費時間去——”

一人一狗兩雙眼睛盯着他。

鄒翔大概和這條狗有了共鳴,連神情都哀怨得特別雷同。

手機突然響了,言野卸下僞裝的平靜,激動地接起來。

“小同學,我都等你一個小時了,你再不來我就下班了。”

不是他媽。

言野眼中的光彩黯淡下去:“麻煩再等我二十分鐘,我馬上來。”

褐色夾克聽出言野聲音有些委頓,問:“同學你沒什麽事吧?有事明天來也行,我随時在。”

言野果斷地說:“不,我現在就來。”

他挂了電話,轉頭看了看等着他的一人一狗:“帶上你的狗走人,我有事出去。”

他拿了鑰匙鎖門,鄒翔在他身後說:“我陪你一起去。”

小黑狗大概是餓狠了,嘬着鄒翔的指頭,嗚嗚地叫着,沒精力在言野面前賣乖掙表現了。

人類很難對毛球置之不理,何況是這麽小的毛球。

言野:“先給它弄點吃的吧。”

大狗子抱着小狗子跟在他身邊,因為黃佳梅突然出走而驚慌失措的心逐漸沉下來。

兩人在路口的小賣部買了一盒牛奶,言野把吸管插上,在手心裏擠了一點。

小黑狗聞着奶味把頭探過來,舌頭一點點舔着,兩顆巧克力豆一睜一阖,看上去累壞了。

言野掌心麻酥酥的,看小黑狗的眼神越來越柔和,手指勾着小狗下巴,輕輕撓着。

小黑狗尾巴突然一翹,屁股被鄒翔輕拍了一下。言野擡頭,發現鄒翔一臉吃味地盯着小黑狗,眼神裏有種引狼入室的懊悔。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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