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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車子又兜了好幾圈,轉的裴汀把電線杆上的廣告詞都背的清楚,他才聽見路野慢悠悠地說:“最近修路來着,導航的另一條路我也不熟。”。

裴汀“啪”的一下打開車內燈,在路野遞來疑惑神情的時候對他說:“要不我們下車找吧,油錢很貴,十一路公交比較省錢。”

大手大腳付打的費的人顯然不能理解周圍黑黝黝的哪裏來的公交,這回換裴汀投過去一個難以置信的神情,“兩條腿啊,走着去,你沒聽過麽?”

路野清了清嗓子,“難怪我總覺得耳熟,應該是小時候聽過。”

“是吧。”裴汀涼飕飕的開嘲諷。

“......”

秘書很敬業,找的地方不僅只是犄角旮旯這麽簡單,五人寬的路連小型車都開不過去。兩人順着地址往前走,映入眼簾的是只有在拍攝現場才見過的破舊筒子樓。

路燈忽明忽暗,街頭一個,巷尾一個,中間幾百米只靠月光和住戶家裏微亮的燈光照明。

走廊裏偶爾有人大聲喧嘩,分辨不清樓層的聲音清晰的傳到樓下人的耳朵裏。

周圍的氣味也不好聞,潮濕味混着垃圾,發黴味混着灰塵。

裴汀哪裏見過這樣真實存在的場景,皺着眉看向路野的眼裏滿是心疼,“小野,你一直住在這裏麽?”

那表情看着就是要哭了,路野愁死了,心想秘書太敬業也不是好事。挑了能安撫的人話講:“上半年剛搬來的,也沒住多久,不是一直跟你在外面跑了嗎?”

這是實話,從五月的電影上映開始,裴汀忽然就忙的不行。跟着劇組宣傳,順着熱度上綜藝,又接新的廣告,最後還陸陸續續拿了不少劇本。

好在路野踏踏實實幹了幾年經紀人的活,甚至閑來無事真考了經紀人資格證。

這樣的日子剛開始過覺得倉促,後來慢慢适應,學會合理安排行程。

也詢問談華關于綜藝、廣告和劇本的事,不能來者不拒,要挑有前景的,應當考慮未來而不是當下的熱度。

一開始兩人都睡不夠,突如其來的忙碌讓兩人時常頂着黑眼圈互道早安。

還有很多應酬,比起當初的裴汀經歷的潛規則要好很多,但也變得更難拒絕。路野甚至幫不了忙,只能站在不遠處看着裴汀一杯一杯的被灌酒。

臉上是笑着的,笑裏卻帶着疲憊。

觥籌交錯間,總覺得不真實。

路野很喜歡在大屏幕上看見裴汀發光發亮,這讓他覺得自豪,替喜歡的人自豪。但當他看到那人因為這樣那樣的原因變得身不由己,又會産生他不該這麽只是看着的錯覺。

所以裴汀總覺得路野淡定,裴汀的感覺并沒有錯。路野希望裴汀是自由的,如果可以選,他更喜歡裴汀是無拘無束的,而不是被娛樂圈束縛。

這一點路野很想幫忙,但随着裴汀的名氣變大,他已經開始變得幫不上忙了。

而需要承認的是,路野并沒有資格幫忙。

沒有資格,用他想要的身份去幫忙。

“好像也是。”說了這話,裴汀也跟着松了口氣。因為這半年忙碌,裴汀和路野一直沒機會着家。偶爾回B市只是路過,或是難得睡一晚,裴汀只會買一朵花,并且讓路野不要回家。

這樣想起來确實覺得還好,轉而又不太開心,“那你昨天一身煙味是去跑兼職了嗎?”

裴汀大學時做過兼職,在酒店端盤子亦或是在酒吧駐唱,身處的都是煙霧缭繞又酒氣沖天的地方。看着面前破敗的場景,他理所當然的聯系到了曾經的自己。

根本不可能朝少爺公子哥在風月場所裏紙醉金迷這方面想。

怕路野不好意思開口,裴汀又解釋說:“我唱歌不錯,大學去過酒吧駐唱,工資還給的挺高的。”

裴汀顧自說着,認定自己講的就是真相,“是我讓你為難了吧,害你沒有錢賺還要跑兼職。”

“......”路野不止一次領教過裴汀的聯想能力,由衷的覺得這人就是吃演員這碗飯的,特能演還特能想。

這會兒他卻慶幸裴汀給了他臺階下,雖然這些事,以後可能會變成裴汀憤怒的導火索,但如果只考慮當下,路野還是慶幸的成分居多。

因為騙人這件事,比起不說更讓他反感。

“沒有。”路野回答。

裴汀仰頭的那節脖子修長,在月光照射下越發白皙。

路野把他的頭按回去,沒忍住似的捏了下他的脖子,“想什麽呢,跟你這麽多年了,我還能真缺錢啊。”

“可你住這......”講話的人完全沒覺得被捏脖子的動作暧昧。

“我不是也沒住成麽。”

上了樓又開始找不到路,秘書只給了地址,沒說出了樓梯是該向左還是向右。其實剛剛已經找錯路了,這會兒就算找錯房間也好像不過如此。

路野閉了閉眼,努力讓自己朝智障進發。

心一橫,路野帶着裴汀往左邊走。這樓是真的破舊,門牌號不是每家都有,湊近看時,總覺得自己是個偷窺狂。

路也不幹淨,不知是積了多少陳年污垢,水泥路面髒到打滑。牆邊也掉了不少粉屑,一次次踩踏過的細碎,從來沒有人打掃。

從第一間看到最後一間時,路野已經差不多處于想罵人的狀态了,出于裴汀在場,他忍住了。

但裴汀沒想給他面子,“小野......你真住這麽?”

“當然。”

肯定的語氣,裴汀噎住了,“那你為什麽找不到自己住哪兒?”

可以心虛一下,“太久沒來了不是,沾了裴演員的光,五星級酒店都住過了,實在是不想記起來自己住過這。”

這話聽的裴汀還有點開心,話題轉移的很快,“那還是我第一次住五星級酒店呢。”感嘆道:“真好。”

“酒店的名字還記得麽。”路野往另一邊走,平淡地問。

“記得啊,人生第一回 呢。”裴汀笑着說:“叫魯伯特,對不對?”

“嗯。”路野的腳步停頓了下,轉頭看了裴汀一眼,意味不明地說:“要記得,以後也不要忘。”

“那當然。”

這次找的很快,路野停在一戶門鎖都掉了一半的房間面前,擡手在積滿灰塵的門框上翻鑰匙。摸了滿手的灰,指尖捏着一把黃色的青銅鑰匙。

把鑰匙插進門鎖,半天都轉不動,路野偏頭看着身邊打着閃光燈探着腦袋鑽研門鎖的人,“你來開?”

裴汀朝他揚了揚下巴,路野松開手,退後一步。

把門鎖固定好,鑰匙又往裏插了一大截,這回轉的順暢,門一打開,撲了滿鼻子灰。

“......”

路野抓着裴汀的衣服把人拎回來,“很久沒回來了,你別摘口罩。”

說着先往裏走,裴汀緊随其後,他對這種房子熟,摸索着牆壁找開關開燈。路野人高,仗着比裴汀先進去,視線掃視一圈的同時找到了灰塵中幹淨盛開的玫瑰。

無聲的單字髒話在嘴邊不敢發出聲,老舊的開關被拍響,頭頂陳舊的白熾燈閃了好幾次才照亮了視野。

路野迅速拿出玫瑰,面不改色折斷,塞進上衣口袋。

但,帶刺的才是玫瑰。

裴汀沒看見路野的小動作,卻在環視周圍時聽見對方倒吸一口冷氣的聲音,連忙問:“怎麽了,怎麽了?”

“沒事。”

可路野把手藏在身後的動作太明顯,裴汀把他手掰回來,手指被紮了好幾道口子,嚴重的地方流出了一滴血點。

“怎麽回事。”裴汀擰着眉,露出擔心的表情。

講話的人低着頭,被風吹涼的手握住路野因為受傷而覺得發疼的指尖。世人常說十指連心,這個人握着他的手,同時也攥着他的心。

路野笑了笑,沒松開被裴汀握着的手,下巴輕擡,指着床邊明顯是出租房附送的小矮桌,輕飄飄地說:“那桌子紮的。”

“你不疼啊。”嗔怪他,“還笑。”

“總不能哭吧。”

裴汀沒理他,朝四周看看,“怎麽連紙巾都沒有啊。”

“有,我身上。”路野下意識說。話音剛落很快反應過來,語氣帶着不可明說的意味,“在褲子口袋裏。”

“......”裴汀的頭還沒扭回來,就那麽僵在那。半晌,裴演員轉回來,笑的意味深長,“你要我掏你庫/裆?”

裴汀帶着黑色口罩,柔軟的頭發垂在額前,這麽看過去,那雙本就明亮的眼眸更添幾分動人。

路野摘了口罩,薄唇勾起弧度,深邃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眼前人,沉着暧昧的嗓音緩緩開口,“也不是不行。”

忽明忽暗的白熾燈照的裴汀看不清那雙眼裏頭的情緒,話是他起的頭,收不回來卻很是懊惱。裴汀學着他摘了口罩,輸人不輸陣。

往路野運動褲裏伸手的那一刻,路野先錯開了一步,話裏仍是調笑,“我錯了,開個玩笑,裴演員給個面子。”

說完要往口袋裏拿紙巾,裴汀再一次抓着他的另一只手。

這樣一來,他的兩只手都被裴汀抓住了。

明明周圍亂糟糟的,環境不好空氣也差,但路野被裴汀強制的這樣抓着手的時候,卻覺得沒有比這更好的地方了。

“萬一手上有刺怎麽辦?”裴汀說。

“沒有。”路野說着把左手遞給他眼前。

裴汀握着路野的手,湊到眼前仔仔細細的看,鼻尖呼出的熱氣無知無覺的噴灑在對方皮膚上。明明只是很正常的溫度,路野卻覺得寒冬裏體會一把盛夏高溫也不過如此。

路野倏地伸回手,在裴汀詫異的目光下,拿出紙巾,擦掉另一手指尖的血。最後清了下嗓子,“快收拾完走吧。”

裴汀轉身輕笑了下,揭開防塵布,拿出行李箱要給他收拾衣服。

“我來吧。”路野悶悶的聲音從身後傳來。

“不用了。”裴汀說:“天天讓你給我服務,我也服務服務你啊。”

“......”路野不強求,揭開床上的防塵布,坐着看人服務他。

演員行業累人,拍戲的時候心累身體很累,但現在的裴汀是路野将近五年來見過最瘦的一回。平時看着不明顯,此刻蹲在那,肩胛骨甚至連脊柱都很凸出。

“你是不是又瘦了。”路野問。

裴汀沒講話。

“裴演員?”

還是沒聽見聲音。

“裴汀?”

“啊?”這回答應了,“怎麽了,小野?”

“問你是不是又瘦了。”路野把他拉起來,“你怎麽了?沒聽見我叫你嗎?人有哪裏不舒服嗎?”

因為蹲了很久,裴汀站起來的時候确實是暈了一下,好在路野抓着他的手,把他帶到床沿坐好。

“又低血糖了?”路野摸了摸口袋,他習慣在每件衣服裏塞幾顆糖,但這件衣服顯然沒有。“糖沒帶。”話說着餘光卻瞥到裴汀手上的東西,一怔,“這是什麽?”

“沒事,坐一下就行。”裴汀偏過頭順着路野的視線看回自己的手,“手表啊,你衣服上翻出來的。”

兩個月前裴汀拍過一只手表廣告,當時動了想買奢侈品的念頭,也算粗略了解過品牌手表的價格。此刻他手上拿的這塊,最低價也是六位數。

剛剛路野叫他沒聽見,是因為他在思考這麽一塊昂貴的表怎麽會出現在路野身上。

路野這下是真愣住了,接過裴汀遞給他的表,路野仔細打量許久,實在沒想起來,這玩意是買的還是別人送的。

更沒想好的是怎麽回答裴汀的問題。

“小野。”裴汀欲言又止。

“嗯?”

“你該不會是幹什麽壞事了吧?”語氣俨如一個擔憂孩子走岔路的兄長。

路野又捏了捏他的脖子,嘆了口氣,裝的很像那麽回事,“這是假貨,一朋友送我的生日禮物,應該不到三百吧。”

“真的嗎?”

“真的。”路野把表遞給他,“不然你拿去驗驗真假?”

“不用了不用了。”裴汀連忙拒絕,仿佛剛才蹲在地上憂愁的思緒跑到太平洋的人不是他,“我又不是不相信你。”

路野“嗯”了一聲沒再多說,不讓裴汀再動,起身風風火火地在一堆灰塵裏收拾好了衣服。

行李不多,一個行李箱就搞定了,沒必要帶走的東西就先放着,“以後有機會回來再說吧。”

裴汀沒多說,跟着路野後頭準備出門。

屋子裏的燈被關了,開門時外面不明顯的燈光照進來,照亮了很窄的一條路。

裴汀正想低頭看一看那條路,那條路卻伴随着關門時一起消失了。

“小野?”裴汀的疑問還沒說出口就被一個人抱住了。

這不是他習慣的擁抱,又在被抱住的那一刻覺得習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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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

手表:講個笑話我三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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