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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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到談華電話時,路野的手機正和外套一起被丢在汽車後座上。

過年這陣子他一直很忙,不斷的被路盛宇喊着出席各類酒會和飯局,見了不少商業巨頭以及他們的子女。

路野猜想,路盛宇大概是想用這樣的方式讓他明白出生在特殊家庭需要承擔的責任,是他們都不能避免的事。

這天是初五,算算時間也不早了,他本來的打算是明天晚上回劇組。路盛宇并不知情,反而和他一起約上了劉宇雲父子。

劉宇雲家做的是建築業,仔細算算也是和酒店相關的企業,兩家關系因此一直不錯。

正因為彼此之前太熟了,路盛宇便暫時不需要路野在劉宇雲的父親面前裝做乖巧的模樣。

路野樂得清閑,飯局過半連酒都沒喝上一口,給劉宇雲使了個眼色,兩人說匿就匿。

“周亦亭在哪?給他打個電話,我明天就走了。”劉宇雲喝了酒,路野順其自然地坐上駕駛室。

路野的話讓劉宇雲翻手機的動作頓了一秒,僅僅只是一秒後,他就面不改色地把電話撥了出去。

車子開出去半個小時路野在路邊接到了喝得半醉的周亦亭,周亦亭酒量不錯,喝了酒唯一的毛病就是話多。

他們這幾天其實常常呆在一起,白天是上一輩的局,晚上是下一代的局,過年确實算是個夜夜笙歌的好日子。

“你明天要走?”周亦亭靠坐在椅背上,捏了捏眉頭,有點頭疼。

路野漫不經心地“嗯”了下,直覺這位兄弟又要開始了。

只是他的直覺差了一點,比周亦亭聲音先響起的是他的手機鈴聲。

一開始路野以為這通電話是路盛宇打來的,于是車子都不帶減速,在大過年鮮有人至的大街上飙車,随口問:“誰?”

周亦亭磨磨蹭蹭地摸出手機,被晃的看不清字,“艹,你開慢一點,我要吐了。”

“你吐吧。”路野說。

周亦亭又飙了句國罵,這次後面帶了重點,“談......華?”他被晃地磕巴,“誰啊?”

然後周亦亭就感受了一陣急剎,腦門撞上了前座椅背,手機被摔到了前座底下。

路野面無表情地俯身撈過手機,接電話時看到時間已經超過晚上十二點,“喂?”

談華年紀比路野大,很多時候總忍不住用長輩的說辭教育他,還喜歡念叨,講正事前總喜歡廢話五分鐘。

這次他沒有,“你不在劇組是吧?”

“嗯。”

“裴汀暈倒了,剛往醫院送,你去嗎?”談華沒說原因,他知道就算裴汀只是磕了個小傷口在路野那也算嚴重。

路野捏手機力氣猛得增大,眉頭緊皺,語調卻沒有起伏,“回。”

談華那邊應了聲,又囑咐了兩句後把電話挂了。

車廂裏,路野只用三個字回答了這一通幾經波折的電話,但就算是喝過酒反應遲鈍的周亦亭也意識到車內氣壓正在下降。

“怎麽了?”問話的是劉宇雲。

“我要回去。”路野低着頭買機票。

“去哪?”劉宇雲說着朝他手機上看了一眼,“H市?你不是明天麽,人都約了你說走就走,亭子你不管,你爸那呢?”

“不管。”路野很快買好了機票,“你們下車還是?”

“艹。”周亦亭很重地往椅背上靠,“開車吧,送你去。”

周亦亭是不能理解路野的,不止不能理解,他已經在想辦法阻止路野繼續走這條沒必要走下去的路了。

但在這種事情上,他又反常的失去了想要勸說或者反駁的理由,他太了解路野了,開始路野還會說原因再去做某件事。後來他發現,越來越多人在阻止他,他便連理由都不說了。

像現在這樣,只告訴周亦亭,他要去做什麽。

“路野。”劉宇雲嘆了口氣,想開口。

路野冷着臉一腳踩下油門,“別說話。”

裴汀這個年過的還算不錯,總歸沒見着讓他覺得尴尬還不得不見的人。

鐘樂皆應該也差不多,反正看她盤腿坐在沙發上嗑瓜子的架勢想來是心情很好。

路野那通電話沒有任何實質性的內容,答應過說新年快樂然後就真的只說了一句新年快樂。

但裴汀很滿足,在他不知道自己需要什麽的情況下,這一聲“新年快樂”像是一劑安撫藥水,至少讓他短時間內不會想太多。

喊人來家裏過年時沒想太多,到了分房間睡覺的時候,才發覺好像不太對勁。他這小破房,确實是小了,兩間房睡不下三個人。

林漓和裴汀的關系是真的不錯,以至于他能不經過主人同意就随手打開了客房的門,于是他看到了整潔卻明顯有生活痕跡的房間。

揚了揚眉,“金屋藏嬌?”

鐘樂皆到底還是裴汀的姐,聽到這話擠開林漓就往裏湊,片刻後失望地走出來,“這不都是男裝嗎?”

“我經紀人,有時太晚了就在我這睡。”

這話其實誰都騙不過,鐘樂皆和林漓都是人精,而這間房子裏兩個人的生活痕跡太重,不像裴汀說的只是暫住的關系。

不過兩人誰都沒多問。

“樂皆睡我那吧,我給你拿新被褥。”裴汀說着意味不明地瞥了眼林漓,“你和我睡客房,有意見麽?”

林漓抱着胳膊似笑非笑地揚了揚眉毛,“哪敢有。”

男人睡覺沒那麽多講究,床單沒換,澡也沒洗,兩人直接在床上躺下了。

窗外的煙花有點吵,折騰的房間裏的人睡不着覺。

林漓閉着眼,很輕地開口,“一個問題。”

“你問。”

“鐘樂皆和你不像。”

床單上有很淡的洗滌劑的味道,裴汀聽着笑了,“你怎麽不說我和她不是一個姓。”

“你怎麽理解都行。”林漓沒睜眼,語氣很淡。

“重組家庭,她不親,我也不親,但家裏有個和我媽他爸都親的人。”裴汀言簡意赅的解釋。

林漓“嗯”了聲,沒再出聲。

“該我了。”裴汀說,“一個問題。”

“你問。”林漓說。

房間裏很暖,兩人的手都在被面上,裴汀探手摸到了林漓的手,握了握,“你還跟着那個人嗎?”

“哪個?”林漓沒動,很平靜地問:“五年前的還是兩年前的?”

裴汀借着煙花的光看到了林漓臉上很淺的笑,他聽見林漓說:“日子就這麽過了,裴汀,我從來都沒得選。”

這一覺睡到了大年初一下午,草草吃了頓快要過期的泡面,三個人就地解散。

裴汀在第二天上午坐了飛機H市,他來的太早了,影城裏除了群演幾乎沒有別的藝人。

《牡丹劫》停工三天後,在大年初三開始拍攝,過程卻不太順利。

周缜說的那一對看不上他們的男女主請了假沒來,拍攝都安排給了戲份第二多的反派蘇昭。

那幾天H市下了冬天最冷的一場雨,而蘇昭恰好有幾場需要單獨在雨中漫步前行的戲,開春後只有兩個月的拍攝時間,現在拍和以後拍沒多大區別。

但就是這麽簡單的戲拍的卻沒有想象中順利,原因就在于雨太大了,時不時吹過來的風還很要命。

戲要拍的很靜,道具被吹的東倒西歪不符合意境。

攝影師也沒有之前的專業,總之過了一個年好像哪哪都不太順利,拍攝總是喊停,除了裴汀外其他人都在反複道歉。

拍攝完成時,裴汀臉都白了,那模樣倒是和失意的蘇昭有幾分像。

過年前的劇組助理辭職回了家,新來的助理不了解裴汀的習慣,她給淋了雨的裴汀遞了毛巾,端了姜湯,照顧的很利索,裴汀卻還是感冒了。

初五那天裴汀的臉色已經很差了,看着不單單是感冒這麽簡單,化妝師問裴汀需不需要休息,裴汀搖頭拒絕了,只是讓她把氣色畫的好一點。

中午吃飯時,助理端來的是盒飯是劇組統一買的,每個人都是這麽吃的,裴汀也不例外。

紅燒魚、豬肝、鴨血、豆芽,裴汀把飯端到了休息室,趁着沒有別人拿着湯配飯吃了半碗。

他太小心了,總覺得自己配不上如今的成就,做任何事都小心翼翼,就怕別人嚼舌根。

所以那天晚上,好幾天高強度拍攝加上沒有吃好睡好的裴汀,在聽到導演喊“卡”後沒有猶豫,整個人往地上砸了過去,暈了。

所有人都懵了,事實上過年回來上班的每個人狀态都不算好,以至于他們忽略了狀态最好的那個人身體最差。

人倒了才想起來聯系經紀人,找不到經紀人才把電話撥到了談華那。

等事情兜兜轉轉到路野那的時候,暈了一回的人已經醒了,裴汀躺在汽車後座上,枕在劇組某個不算熟的工作人員腿上。

“醒了?”工作人員欣喜地問:“有沒有哪裏不舒服?我們已經聯系你公司,明天應該會有人來。”

裴汀小幅度的搖了搖頭,又笑了下,“我就是有點困。”

等到人被帶去醫院做檢查的時候,裴汀已經睡過一回了,後來被安排輸液吃藥,他都一直很安靜。

淩晨三點,藥水打完了,裴汀提出要回酒店休息,被人按了回去,“再待一天吧,明天沒有你的戲,導演說給你放一天假。”

“那你呢?”

“我現在回去,你一個人可以嗎?”

裴汀很輕的“嗯”了下。

等到周圍沒有一個人的時候,裴汀又不困了,他閉着眼聞着醫院消毒水的味道,像是睡着了,又像是還醒着。

時間轉到淩晨五點,病房的門被人推開了,走廊上很淺的一道光照進來,床上的人倏地從睡夢中醒了過來。

裴汀睜開眼,聽見來人刻意放低的腳步聲,看見來人被燈光照在牆上的影子有着一道熟悉的帽檐。

于是他從床上坐了起來,病房裏質量不好的床頓時發出很輕的咯吱聲,路野頓了頓,加快腳步走到了裴汀面前。

裴汀瘦了,是一種無法忽略的病态瘦,眼睛卻很有光彩,那雙有着紅血絲泛着剛醒過來沒散去水霧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路野。

他沒講話,就是這樣仰頭看着路野。

路野有很多沒出口的話至今都梗在喉嚨裏,并且他仍然無法在短時間內把內心的想法宣之于口。

所以當他連夜坐飛機不顧一切來到裴汀面前的時候,當他被這樣一雙裏面只有他的眼睛注視着的時候,他像是聽見過年那天隔着電話傳來的炸在耳朵裏的煙花聲。

煙花很絢麗很動聽,此時煙花在他心裏肆無忌憚的砰砰亂炸,他失了控,想讓煙花停下來。

于是他俯下身,抱住了有着水霧眼睛的主人,企圖用那一滴不會掉下來的眼淚,熄掉他心中燃燒了五個小時的大火。

裴汀的腦子有點懵,應該是剛睡醒的原因,他的思緒開始短路。

此刻圈住他的擁抱好像很有力道,似乎是沖破了朋友之間的界限,抱着他的人抒發出來的不止是擔心。

但裴汀又覺得這樣好像沒什麽不好,因為病房有點冷清也有點冷,而抱着他的這個人即使身上帶着冬天的寒氣也還是很暖。

他歪了歪頭,把腦袋搭在了路野肩膀上。

“小野。”裴汀很輕的拽了拽路野的衣角。

“嗯?”路野俯下身讓他拽個夠。

“我不喜歡吃魚。”裴汀說。

“我知道。”

“也不喜歡豬肝。”

“我知道。”

裴汀講話時,柔軟的頭發絲在路野脖子上一下一下的蹭着,“最讨厭鴨血。”

“嗯,不讓你吃。”

“所以我昨天只吃了豆芽。”裴汀說。

他覺得自己是不委屈的,他沒那麽嬌氣,不喜歡吃就不吃,沒那麽多講究。但他講着講着就發現,路野從來不會把他不愛的餐盒遞給他,也不會讓他一個人偷偷在休息室吃飯。

路野想拽拽他的頭發看看說話人的臉,又想摸摸他的脊背感受懷中人的溫度,最後他捏了捏裴汀脖子上的那顆明顯的圓骨頭。

他很難過。

他說對不起。

裴汀搖了搖頭,這次頭發絲蹭的路野有些癢,他聽見裴汀悶悶地說:“我想睡覺。”

“在這睡嗎?”路野問。

裴汀說不要。

“那回去睡?”

裴汀點點頭。

“現在走嗎?”說話時兩人還保持着路野單方向擁抱裴汀的動作。

裴汀伸手,很輕的回抱了下路野,他還沒清醒,開口軟綿綿的,像在耍賴,“你背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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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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