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暴躁的話音剛落, 院門裏忽然甩出一團裹着焰光的生物,直直飛向蘇意,口中發出哀切的嘶鳴。

蘇意未及反應, 身邊的動物們就先炸了毛,一直亦步亦趨跟着他的白狐貍更是将大毛尾巴圈在他腿上用力往後拽,想帶他躲過那只不明生物。

不過,姬且道的反應比蘇意和它們都要更快。他輕描淡寫一揮手, 纏綿如絲的靈力交錯探出, 在不明生物撞上蘇意之前攔了下來,并化去其周身圍繞的焰光。

火焰之下,一只通體雪白, 唯有眉心處一縷紅毛的金瞳幼貓浮現而出,被姬且道的靈力捆縛于半空, 不斷掙紮哀鳴着。

蘇意定睛看去,見它背部有一道長而深的傷口,深可見骨。因為沒有得到妥善的處理,傷口邊沿有二度撕裂的痕跡,靠近尾巴的部分也開始化膿, 血流不止, 幾乎把白貓染成了紅貓。

“咪……嗚……”

白貓的叫聲如泣如訴,聽得人心裏不自覺發酸。蘇意皺了皺眉, 正想讓姬且道放它下地,院子裏風風火火沖出來的人便讓他暫時打消主意。

“喂!你快放下我的貓!”

奔出院子的人雖然也身着雲下學宮弟子服, 但格外風流不羁——他甚至沒穿中衣, 腰帶也松垮垮地系着, 露出一片白皙胸膛, 披頭散發的頗為狂士風範。

這人一出現就沖姬且道大呼小叫, 邊說還邊伸手去抓半空的白貓,動作粗魯。

“住手!”

見他差點抓到白貓背上的傷口,蘇意一時沒忍住,抽出青萍劍連着劍鞘将他的手格開。

那人愣了一下,仿佛終于察覺旁邊還有個人,用奇怪的目光上下打量着蘇意,然後嗤笑道:“怎麽?你要攔着我帶回我家的靈獸?”

“是妖獸。”姬且道收回靈力,任白貓慢慢墜地,自己也不緊不慢地糾正,“一只有稀薄天妖血脈的未化形貓妖,應是你從外界帶來。”

九鼎大陸的妖分兩種。修煉到可以化形的叫做妖族,不能化形的叫妖獸。

前者是人族死敵,至于後者,經過馴化後可以被收養訓練為修行者的助力,但太上府對此管控得非常嚴格,普通修行者申請不到飼養妖獸的資格。

而靈獸,那是天地自然蘊生的精怪,數量稀少,多數或存于山野之間,或被太上府掌控,一般修行者養不起,甚至見不到。

“不管是什麽獸,反正它是我撿到的,那就是我家的東西!”

那人不耐煩地說着,一把抄起地上站都站不穩的白貓就要塞進敞開的衣襟。

這回他倒是記得避開貓背上的傷,只不過白貓更加劇烈的掙紮依舊撕裂了傷口,凄凄切切的哀嚎響徹周遭。

“喵嗷……”

畢竟是人家的貓,蘇意不好搶奪,只能沒好氣地提醒:“這位同修,請你動作輕一點,再這麽粗魯地對待它,它的血都要流幹了!”

“我……你不會以為我是故意折騰這只傻貓吧?”

那人一瞪眼,氣呼呼地撸起了寬大的衣袖,露出遍布新舊抓咬傷痕的手臂:“它是我撿的!撿的!我撿到它的時候它就已經受傷了!你是不知道我為了幫它處理傷口遭遇了什麽!”

說罷,他往前逼近,把手遞到蘇意的眼皮子底下,再大的嗓門也擋不住語氣中的委屈:

“看看看!給我抓成什麽樣了!”

“呃……”

心裏頭某個隐隐的猜想被當事人當場推翻,蘇意尴尬地扯了扯嘴角。

姬且道的目光掃過那人恨不能戳到蘇意眼睛裏的的手臂,眉心一蹙,揮手擋開,換上執法者的口吻道:“無論這只妖獸來歷為何,自去太上府登記并申請飼養資格,否則連你帶它一起驅逐出雲下學宮。”

“啊?”

剛才還氣焰嚣張的人現下傻眼了,讷讷道:“這麽嚴格?”

姬且道緩緩點頭:“這是律法規定。并且在申請期間,你的妖獸需交由太上府照料看管。”

“啊這……”

那人猶豫地皺起眉頭,手上力道不自覺放輕了一點,白貓頓時找到機會在他手上狠狠咬了口,趁他吃痛跳腳之際掙脫出去。

“臭貓你……你們也看到了吧?是它咬我的!是它先動的手!”

其實人家動的是口……

蘇意嘴角微微抽動,心裏正吐着槽,忽覺腿上一沉,那只白貓居然拖着傷體蹲到了自己腳背上。

蘇意:“?”

這些動物都什麽毛病?怎麽都喜歡往他身上賴?

白貓窩在蘇意腳邊,好好地收起了方才掙紮時露出的戾氣,呼吸短促,十分虛弱,也十分乖巧。

那人見狀,更是火冒三丈:“你有沒有良心啊?是我從那個山溝溝裏千辛萬苦把你撈出來的好不好?你現在居然去親近一個才認識的人,那你之前為什麽撓我?”

說着,他還要再把貓抓回去,白貓立刻弓起背脊,任由傷口撕裂也要哈他。

“好了好了,你先冷靜一點。”

蘇意十分頭疼地制止這位脾氣暴躁的同修,想了想,先看看白貓又看看姬且道,見他點頭,才彎腰撈起貓。

白貓沒有掙紮,反而一頭紮進他的臂彎裏瑟瑟發抖。

同修那邊已經快七竅生煙了。

蘇意想到,大概是自己的大德魯伊體質又生效了,正好這只貓需要療傷,于是沖他說:“這樣吧,既然它并不排斥我,那就由我先替它處理傷口。放心,我不要你的妖獸。”

他想要妖獸,蘇憑易和蘇衷哪個不能送他一打,實在不行拿自己當餌去釣都能釣到幾只,着實沒必要搶別人的。

“嗯,我作證。”迎着那人狐疑且不信任的眼神,姬且道淡定地說:“如果他對妖獸有興趣,我手中有不少,任他挑選。”

畢竟是身份多得如疊buff的大佬,這點收藏還是有的。

蘇意聽得咧嘴一笑——嘿!現在又多了一個獲取途徑!

那人不知道姬且道的身份,卻見他意态從容,滿身貴氣,不像吹牛逼的樣子,勉勉強強信了他的鬼話。

“行吧,抱它進來。我房間裏有專門給妖獸用的傷藥。”他有些別扭,估計是還沒越過心裏那道坎兒,不過為了白貓的傷,還是同意了,“我叫祁連雲。”

蘇意不疑有他,快步跟了上去。

姬且道背着手慢悠悠跟在後面,臨進門時,腳尖輕輕撥了同樣落後蘇意一段的白狐貍:

“那只貓是何來歷?”

狐貍擡眼看他,狹長的藍色眼瞳似乎漾起笑意。

“放心,”它口吐人言,“它不會傷害蘇意小先生,我也不會。”

“記着你的話。師弟如有損害,我必親上江南道,找你們老祖宗的麻煩。”姬且道慢條斯理地往前走,把威脅說得雲淡風輕。

白狐貍抖抖耳朵,謙卑地垂下頭:“我記住了。”

走進房間,蘇意看着滿地胡亂擺放的木雕和雕刻工具無從下腳。

蹲在他肩頭的青羽雀小情侶發出清亮的喳喳聲,仿佛在嘲笑屋子的主人,被挪至左肩給白貓讓位的兔子眼底也泛起人性化的笑意。

“咳,那什麽,你先等會兒,我收拾一下。”

祁連雲幹咳一聲,側身走進房間飛快地将雕刻工具收進袖裏乾坤,然後将木雕分門別類放好,動作快而熟練,一看就是做過很多次了。

蘇意注意到這裏的木雕多是動物,什麽動物都有,大到虎豹,小到螞蟻,個個精雕細琢,栩栩如生。

更重要的是,這些木雕不止精致,更有一種說不出的靈性。仿佛雕琢它們的人為死去的木頭注入了精氣神,使得本是死物的木雕也變得生動靈巧。

走進房門的瞬間,蘇意居然察覺無數的視線從四面八方彙聚至自己身上,好像被千萬人注視着,而這些視線的源頭,正是房間裏的動物。

“咪……咪嗚!”

蘇意背脊一僵,同一時間,懷裏的白貓也發出了不安的叫聲,肩上的兔子與情侶鳥更是瞬間炸毛,顯然它們也感覺到了不對。

“行了,進來吧……你為什麽用這種眼神看我?”

祁連雲扭頭招呼蘇意進屋,卻發現他正以一種古怪的目光看着自己,直把他看得汗毛直立,渾身不自在。

“沒什麽,我只是大概知道這只貓為什麽不願意親近你了。”蘇意嘴角扯出一抹略顯僵硬的笑。

這時,姬且道和白狐貍總算跟了上來。一人一狐進屋時,前者腳步微頓,後者倏然炸毛,與蘇意反應類似。

唯獨祁連雲一無所覺,茫然地看着眼前莫名其妙的人和動物。

……

清平王府全府遷至淮南道,只有世子姬昭遙留在京中繼續當人質。

而清平王是最後一個啓程的人——獨自啓程。

通往淮南道的官道修得寬闊筆直,每隔十裏設一處驿站,供來往行人休息,偶爾也會有修行者光顧。

出城百裏的驿站內,一名戴着厚紗鬥笠的男子獨自憑窗而坐,一把竹制的劍放在桌上,手裏摩挲着一塊沒有刻上任何花紋與字樣的令牌。

秋風蕭索,卷起地上枯黃的塵土與落葉飛向同樣枯黃的天,那被黃色沙塵覆蓋一樣的天空上,忽然風雲逆轉,仿佛一個巨大的倒懸的漩渦。

有人從漩渦裏走出,白衣雪發銀束帶,鬓邊發飾猶如翡翠纏枝,襯得眉目清冷而又绮麗。

正是白绮。

鬥笠人身形一閃掠出驿站,竹劍也回到他手裏,順勢一旋,劍尖指地。

“我猜到有人會來,卻沒想到第一個來的……是你。”

“我今日站在此地,有兩個原因。”

白绮擡手化出折扇輕敲掌心:“第一,我親自帶你前往淮南道。”

鬥笠人微一點頭:“合情合理。”

“第二。”

敲扇的手一頓,白绮在轟然炸響的雷聲裏化扇為劍,銀光如電流劈過,正和鬥笠人的竹劍劍尖相抵——

“把小蘇意受的傷還給你!”

作者有話說:

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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