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田間地頭上, 一道猶如黑色閃電般的身影彈出草叢,張開雙眼的瞬間,日光在它金色的瞳眸間折射出璀璨光芒, 銳利無匹。

這是一只金瞳玄貓,皮毛锃光瓦亮,身形矯健強壯。

此時,它正壓着腰身, 目光灼灼地盯住前方一片長在碎石泥土間的雜草, 良久,忽如一陣狂風般席卷出去,下一刻爪子下方便按住了一只足有半個它大小的肥瘦老鼠。

“咔——”

爪子有力地踩斷老鼠的頸骨, 讓這只可憐的家夥毫無痛苦地死去。玄貓張口吐出黑焰,将其焚為灰燼, 随風而去。

逮——殺——揚,一氣呵成。

做完這些,它又觀察四周半晌,耳朵不停地轉動,直到确認方圓十裏之內再無一只老鼠, 才放松地在原地趴卧下來。

“呼——”

玄岳輕吐一口氣, 下巴墊着前爪,無奈地自言自語道:“蘇家那小家夥也不知道怎麽想的, 竟然真的讓我一個秘境之靈來田野裏幫普通人族抓老鼠……”

“話說他似乎沒有規定時間,我不會要在這裏抓一輩子老鼠吧?”

“啧, 真麻煩, 早知道就不去招惹那小家夥了。我當時就是手欠, 明知道他是蘇憑易的後代還要坑他, 現在可好, 坑人不成,自己栽了,真是一世英明毀于一旦……”

喃喃念叨着,玄岳曬着太陽懶洋洋地睡去。

片刻後,一名跛腳琴師牽着個總角之齡的孩子走過。經過它身邊時,那孩子被它油光水滑的皮毛吸引,忍不住上手摸了一把——

衆所周知,黑色是吸熱性最強的顏色。

孩子一下縮回手,在琴師低頭看來時,癟着嘴委委屈屈地道:“燙手……”

琴師眸光閃了閃,不發一言,只是伸手拂過他的掌心,掃去其上滾燙的溫度,然後牽着他繼續往前走。

一大一小兩道身影行過田野,很快消失在金黃的稻浪深處。

與此同時,玄岳猛然驚醒過來,盯着身體側面黑中泛紅的皮毛看了半晌——

“焯!我為什麽會這麽燙?!”

雲下學宮內,不久前剛剛發出相似「感嘆」的蘇意此時正泡在冷水裏,采取物理降溫的方式平息身上莫名出現的炙熱——效果很顯著,除了一點殘餘溫度,他現在基本上已經感受不到睡醒之初的惱人熱意了。

又浸泡片刻,确認熱意全部褪去之後,蘇意才從浴桶中起身,換上嶄新的弟子服,披頭散發地離開浴室。

剛回到房間,白狐貍便叼着一樣東西飛撲過來,輕盈地跳至他懷裏趴卧下來。

蘇意定睛一看,被它叼着的居然是祁連雲送的那只孔雀木雕,不過與受到時相比,此刻的它渾身密布裂紋,一雙猶如人眼一般靈動的瑪瑙石眼睛也從中間碎開,摸一下還能沾上碎屑。

“這是……”

經過先前的夢境,蘇意對孔雀這種生靈已經有點PTSD了,但他依然強忍着不适拿起木雕打量一番,然後不适就變成了不安。

“是錯覺嗎?還是我的心理映射?”他把木雕拿正,指腹撫過孔雀的頭顱和羽翼,喃喃道:“我怎麽覺得這木雕長得那麽像我夢裏那只……不對!它的尾巴怎麽合起來了?翅膀怎麽張開了?!”

發現不得了的變化,蘇意燙手似的猛然把木雕甩出去,落地的瞬間木雕四分五裂。

驀地,房門被人推開,進來的是剛回到家就聽見這裏響動的蘇憑易。

他衣擺飄拂,可見是直接飛上來的,臉色略顯緊張而擔憂地問:“意兒,發生什麽事了?”

話音未落,他順手将蘇意拽到了自己身旁。

“爹親?”蘇意從些微驚懼裏回神,詫異地看了看蘇憑易,再望向地上的木雕,心中頓時有了盤算。

他正色道:“我剛才做了個夢,可能跟這尊木雕的變化有關。”

緊接着,蘇意将如何得到木雕、木雕的變化以及夢境的內容一五一十全部說出——當然隐去了祁連雲說他像孔雀這條。

聽完他的講述,蘇憑易的神情有一瞬的冷冽,把地上的木雕碎塊招至掌心,扔了兩個探查術上去。

約莫盞茶功夫過去,上面亮起絲絲縷縷的微光,光芒裏溢出怪異、燥烈的氣息,令人不适。

“那是什麽?”蘇意往蘇憑易身後躲了躲,不安地抓着他的衣角。

“一點意念殘留。”蘇憑易眉頭微蹙,伸手抹去木雕上的微光,像随手擦掉晨間凝結的露水,“天妖的意念殘留。”

蘇意聞言,不禁縮了下脖子。

天妖是對妖族至強者的稱呼,相當于人族練氣士的天仙境、靈獸的天靈境。

不過十五年前的大戰之後,妖魔二族的天妖與天魔便已幾乎折損殆盡。妖族可能還存有一兩名天妖,魔族的天魔卻是切切實實的死絕了,這也是淮南道的妖魔殘軍一直由妖族占據主導權的原因。

乍然聽到孔雀木雕上有天妖意念殘留,蘇意頭皮發麻:“天妖意念……很強嗎?有沒有危險?”

“不用擔心。”蘇憑易這才發現自己吓到了他,神情一軟,溫柔地摸了摸他微濕的頭發,“只是一縷意念殘響,讓你做個夢已經是極限了,做不了更多。”

話雖這麽多,但蘇憑易并沒有把木雕還給蘇意,而是自己收起,又道:“這木雕先放在我這裏,我會讓人調查上面的殘念是怎麽回事。那個送給你木雕的人,你也暫時不要接觸。”

蘇意忙不疊點頭:“好。”

作死到最後真死的事情他在無數文學影視作品中看得夠多了,絕不會以身試險。

見他答應,眼中卻仍有惴惴之色,蘇憑易好笑地捧住他的臉蛋揉了揉:“好了,不要多心,莫說只是一抹殘念,便是真正的天妖降臨,為父也不會讓它動你分毫。”

“唔……”

對哦!他爹親可是人族天仙!

微微揪緊的心舒展開來,蘇意一下子放松了許多,看着身前面露傲然的男人,眼中閃過狡黠笑意。

他有些口齒不清地說:“诶?我居然差點忘了爹親你是天仙境強者,誰讓你平時一點高手風範都沒有嘛……哎喲!”

揉搓蘇意臉蛋的手在他額前輕輕敲了一記,蘇憑易好氣又好笑:“意兒覺得為父沒有高手風範是因為誰?”

蘇意一本正經地道:“首先排除是因為我。”

“嗯,我家意兒排除法學得很好。”蘇憑易牽起他的手往屋外走,“首先排除掉了一個正确答案。”

白狐貍窩在蘇意懷裏,将父子二人的親昵盡收眼底,它的兩只耳朵耷拉下來,若有所思。

……

蘇意晚上有課,和蘇憑易一起吃了晚飯後便趕往上課的地點——天星齋,觀星雲臺。

第一年入學,所有學員都要修習一門歷史文化課,學習的內容主要是九鼎大陸的發展史,包括太玄王朝的誕生與延續、各族的融合與交鋒等等,屬于在一般人看來有用,但沒那麽有用的課程。

但蘇意卻知道,這門課的重要性不在于學了什麽,而在于培養修行者對于人族當下的管理機構——太玄王朝、太上府——的歸屬感和認同感。

這是一種微妙而隐蔽的心理牽引,很少有人能夠意識到。蘇意還是穿越之前一直生活在類似的環境裏,才能第一時間察覺。

可他并不認為這有什麽不好,也樂于配合——只要這門課程的難度低于高數和大物。

來到觀星雲臺,蘇意踏上最後一級臺階的剎那,廣袤而繁盛的星光随風入懷。

觀星雲臺沒有物理意義上的「臺」,基底是一望無垠的燦爛星輝。

南風橫陳鋪疊,星光便猶如水波一般蕩漾,自近處蔓延向遠方。這片星空仿佛高懸于紅塵俗世之上,讓人不由得心生幻想,如若世間真有所謂的神界天宮,此處即便不是亦不遠矣。

蘇意剛踏入其中,周遭便輝光升騰,化為一張長幾、一個坐墊。同一時間,四周已經坐滿了這一屆的新學員,他認識的祁連雲和梁羽塵皆在其中。

姬且道也在。

看到自己座位旁烏發紅衣的儒雅男子,蘇意驚訝道:“師兄,你怎麽在這裏?”

姬且道正在閱讀竹簡,聽到他的聲音,便把目光移到他身上,眼底清冷的漣漪化作淡淡的笑意。

“有些事需要與人商量,而我只有今晚稍有空閑。”他示意蘇意坐下,把竹簡收進袖子,“此事也與你有關。”

蘇意一頭霧水:“什麽……”

「事」的讀音還含在嘴裏,他便看見兩道身影飛快朝這邊奔來——

正是梁羽塵和祁連雲。

“來了來了!我們來了!”

梁羽塵一陣風似的停在蘇意面前,頭頂的貓耳朵換成了尖尖的狐耳,精神地支棱在發間。

祁連雲仍是那副慵懶狂士打扮,頭發披散、胡子拉碴,只不過将衣領掩上了。

“喲,小孔雀。”和梁羽塵一起給姬且道行過禮,祁連雲眼神一轉瞥見蘇意,懶散的神色精神了些,“你也是禦獸社的成員?”

“叫誰小孔雀呢!”蘇意現在聽到孔雀二字就頭皮發麻,再想到那孔雀木雕是他送的,忍不住沖他亮出了捏緊的拳頭。

祁連雲把他的手按下去,笑嘻嘻地道:“好了好了,你不喜歡我以後就少叫幾聲。”

蘇意瞪他一眼,別開頭去。

姬且道見狀,略顯詫異地挑了挑眉——師弟情緒有異,應該和面前這人有關,需着重關注。

“你們認識啊?”梁羽塵抖抖耳朵,目光在二人身上一轉,笑道:“那我就不用介紹了,我們直接進入正題吧!”

蘇意聞言,不解地看向他問:“什麽正題?”

梁羽塵不假思索地道:“當然是社團申請任務的事。”

作者有話說:

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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