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元景三年初春時節。

重光殿書房內,一個身着暗紋團花九龍玄袍的男子,修長的身随便斜倚在椅子上,慵懶恣意地将下巴支在椅子扶手上。

鳳眸暗藏驚人的鋒色,微阖似醒非醒,如鬼斧神工雕刻的臉型線條流暢,似塗丹的薄唇輕抿,眉間長眉入鬓,含威迫人,帶着讓人折服的貴氣。

良久,帝王眸子慢慢張開,視線轉至正在打盹的大總管,白白胖胖的太監感到身上一涼,拿着拂塵的手一顫。

用力眨了眨小眼睛,肅穆的神色挂在胖臉上,“陛下,有何要事,您交待,雜家即可差人去辦。”

帝王低沉的聲音響起,帶着懶懶散散的氣息,“安續仁,讓人伺候筆墨紙硯來。”

“是,雜家這就去差人準備。”大總管拱了身子,貓着腰退回去。

一會兒,門被安續仁推開,身後跟着小內侍,把筆墨紙硯擺在桌上。

知道帝王不喜歡讓人伺候,就帶人輕輕退了出去,守在門外伺候,聽候帝王的吩咐。

男子修長的手将紙擺在書案上,拿起筆,沉思許久,輕擡手腕任意勾畫在紙上,慢慢的細細勾勒出一個美人的雛形,淺笑安然的少女,姝色絕麗,其容色讓人嘆造化之手的精巧。

帝王眸子盯着畫像,看着少女唇邊的小小梨渦,鳳眸幽沉,暗流湧動,手輕輕點了點畫中少女的唇瓣。

雙手将畫像放置到銅盆中,帝王拿出火折子,将畫像點燃,帝王負手而立,聽着火盆噼裏啪啦的聲音,看着盆中畫像少女姝麗的容色,慢慢染上黑色,直至被火吞噬殆盡,化為一片烏有。

皇帝薄唇輕動,眸子藏着高深莫測的冷意,語氣一股勢不可擋的銳氣,“來日方長。朕不急。”

皇帝輕聲一咳,安續仁帶着小內侍入內,吩咐着一幹小的去打開窗牗,散散書房的煙味。

一方讓小內侍焚香,将桃形忍冬花雕刻五足熏爐親自拿到書案旁,慢慢的,沉沉的龍檀香飄散在整個書房內。

不一會兒,殿外傳來紛紛的腳步聲,小內侍禀報,太皇太後身邊的太監帶着東西過來了,說是給皇帝呈看讓陛下細細挑選,心怡的可以留下。

安續仁聽聞,讓太皇太後的人在殿外等候,看向正在站在窗牗邊上的皇帝,

“陛下,您看,雜家要不要傳喚讓人進來,這也是太皇太後她老人家的心意。”

皇帝知道今天太皇太後在長明春熙請了盛京的許多貴女,有為自己廣選後妃之意,不過,現在朝局剛穩,他還不想花費多餘的心思在女人身上。

太皇太後一片心意也不能明着拒絕,會傷老人家的心,帝王沉思片刻,擺了擺手勢,讓大太監上前,

“你帶人去司樂監,朕記得新來的伶人有幾個會耍把戲的,讓他們去給太皇太後表演一番,逗逗老人家歡心。”

“去私庫拿些賞玩之物,賞給今日來的貴女,就說朕賞她們,是因為她們今日讨了太皇太後歡心,然後把外面的人帶走,就說朕有要事處理。”

皇帝一番吩咐,推了太皇太後的好意。

安續仁點頭,帶人即可去了司樂監,又讓小內侍拿了點女兒家喜歡的銀熏球,去辦帝王吩咐的旨意。

………………

長明春熙內,太皇太後吩咐小宮娥帶着一幹貴女去游玩賞景,衆女走開後。

太皇太後端着茶盞,慢慢抿了一口,看向身邊的長懿大長公主,“也不知道澈兒會選什麽樣的,哀家可是真的心切小曾孫呢。”

長懿把玩着腰邊的禁步,紅唇一抹淺笑,回道,“就怕陛下會屈解母後的一片良苦用心,到時候,不知道會用什麽招數糊弄您。”

長懿大長公主,心知皇帝雖然對太皇太後孝順的很,但也不喜歡受人擺布,八成會拒絕。

太皇太後聽了,感到無趣之極,“哀家一片心意,他怎麽能不領情。”

恐怕皇帝這再一拒絕,太皇太後只會更加心焦,可能恨不得領着太醫院衆人闖進重光殿給皇帝把脈,看看皇帝是不是真的有毛病。

太皇太後不由想起先帝,“你哥哥在皇帝孫兒這般大時,都有兩個孩子了。”

長懿大長公主也就挑挑眉頭,不語。

正在太皇太後暗生悶氣,伺候的姑姑禀報,“主子,公主,安大總管帶着人過來了。”

太皇太後放下茶盞,“快領過來,讓哀家問問,孫兒有沒有選到中意的。”

安續仁領着一群小內侍,伶人,浩浩蕩蕩的過來,早已引起一幹貴女的注意力,偷偷摸摸的藏在桃林裏觀看着。

安續仁帶着人走到太皇太後跟前,笑眯眯行禮,“給太皇太後,大長公主問安。”

太皇太後不由一笑,“如何,陛下可細細挑選了,來來告訴哀家,中意哪個哪個。”

“陛下有政務有要事處理,沒時間看您給的東西,心裏怕您老人家生氣,讓雜家給您帶了幾個解悶的伶人,這是新來的,會耍好多把戲,您老人家看看逗個樂子,陛下對您還是一片赤誠的孝心。”

安續仁話說的一片熱枕,生怕老太後發火,示意讓伶人上前。

太皇太後心知皇帝也沒那麽輕易順自己的意,她也就是無聊的很,看着皇帝還不忘給自己盡孝,再大的不滿也沒了,

“皇帝事忙,哀家不氣,這伶人哀家就留下了,告訴皇帝,他的孝心哀家心裏明白。”

長懿大長公主暗笑,皇帝糊弄太皇太後倒有一套,知道母後最愛這些,投其所好,夠太皇太後解悶一段日子了。

安續仁看太皇太後和樂的樣子,又道,“陛下知道這些貴女陪伴您老人家辛苦了,特別讓雜家選了些小東西,賞賜給貴女們,也算您老人家的恩澤了。”

太皇太後聽到,點點頭,“陛下想的周全,你去辦吧。”

安總管看到太皇太後點頭,領着內侍,讓小宮娥喚來一衆貴女們,“各位姑娘辛苦了,陛下聽聞今日太皇太後全靠各位貴女陪侍,讓雜家給貴女們選了點小東西,賜給姑娘們。”

衆女聽聞,心知就是皇帝沒選,不過有帝王賞賜,也不說什麽了,接過賞賜,帶着自己的侍女,紛紛向太皇太後大長公主告退回去了。

太皇太後今日感到折騰一番,自己身子骨有些受不住了,“好了好了,哀家有些累了,安續仁,回去給皇帝回禀吧。”

“那雜家就告退了,太皇太後,這些伶人的把戲好看着呢,你老人家肯定喜歡。”

………………

安續仁帶着一幹內侍告退了,心知要給帝王回禀一番,回到殿內,将衆人反應都說了一遍,說到長懿大長公主也在身邊時,帝王頓了頓手中的筆,“看來大長公主府中無事了。”

安續仁心知帝王的話中的意思,盛京衆人都知,大長公主府中,去的最多的人就是宮中禦醫,或者是民間太夫。

不外乎是因為長懿大長公主的夫婿和膝下獨女身子都不好,驸馬和郡主病怏怏的,驸馬病弱,連帶大長公主千辛萬苦生育的靜南郡主身子骨也有些羸弱。

一到冬日,長懿大長公主府中都是太夫進進出出,連身邊伺候的人都懂點醫術養身之道。

長懿大長公主整日守在府中,等着驸馬和小郡主病體慢慢痊愈,這春日一到,長懿大長公主入宮陪伴太皇太後。

不免說明府中之人身體大概無礙,要不然長懿大長公主也不敢離府了。

說到這,宮中有些老人也知道皇帝和長懿大長公主的那些事,心說也不知道皇帝記不記恨。

安續仁能做到總管之位,也知話不能多說,不敢胡亂揣測聖意,回道,“長懿大長公主也是一片孝心,太皇太後他老人家有福氣。”

帝王不語,繼續翻看手中的奏折。安續仁嘴巴也閉緊了,成了一個撬不開的蚌殼,站在身旁伺候。

太皇太後回到壽安宮內,就吩咐姑姑,“盼蘭,送送阿鸾,讓人去收拾暖閣,”

又喊來自己陪嫁的風嬷嬷,“你跟着阿鸾回長公主府,去接哀家的心肝過來。”

長懿無奈嘆氣,“母後,何必這般着急,讓昔昔現在入宮,明日也不遲啊。”

太皇太後瞪長懿一眼,斥責,“都讓你回去去陪你的病驸馬,哀家想早點見自己的外孫女也有錯了。”

長懿大長公主只能低眉認錯,“母後說的對,是女兒不好。”

蘭姑姑斂袖行禮,“公主,車架都已備好,風嬷嬷也在宮外等候了。”

長懿大長公主帶着婢女內侍一幹人等,浩浩蕩蕩的出了皇宮。

禦花園的一處高塔上,男子手持着千裏眼,看着長懿出宮,薄唇的笑意意味不明,眸光微閃,長眉挑了兩下,轉身下了高塔。

長懿大長公主回了公主府,進去了喬南閣中,看着正在自己下棋的少女,上前愛憐摸了摸女兒的頭,

笑道,“你去年先帝忌辰匆匆回來,再也沒進過宮裏,你外祖母等不及了,催了幾次,你這次不能再躲了。車架都備好,想讓你進宮陪她。”

執着棋子的玉手微頓,昔昔眉頭一皺,得知自己躲不過去了,想到小閣院的遭遇,心裏又怕極了那人,抿了抿唇瓣,臉上露出幾分猶豫不決開口道,

“母親,我……進去看外祖母,我想帶着凡月進宮伺候,去年先帝忌辰那日宮裏也出了事……我想”

少女意思沒說完,目光含着急切望向長懿。

長懿心知去年宮裏傳來皇帝遇刺的消息,她心裏有猜到的人,大概知道誰的手筆,想到皇帝必然也清楚。

長懿想着凡月身手不凡,跟在女兒身邊保護,也防止那人會把主意打到女兒身上,點頭,“好,我讓凡月和暖玉貼身伺候你。”

昔昔聽到母親答應,心裏也松口氣,她也不敢告訴長懿發生了什麽事,怕長懿會千方百計和皇帝過不去,吃虧的還是自己的娘親,她只當被狗咬一口罷了,只要像以前那樣躲着走。

風嬷嬷來催,“郡主,快走吧,怕是太皇太後等不及了。”

昔昔随即讓人簡單收拾,上了馬車,到了壽安宮裏。

太皇太後等不及打量少女,笑道,“長了不少,先陪外祖母用膳,再去洗漱休息一番。”

用完膳後,昔昔沐浴完畢,也感覺累極,在婢女服侍下,就直接沉沉睡去。

燭光照的暖閣昏黃一片,地上映出了一個身影,海螺钿細镂空海棠花屏風後面,有一個身材修長,身着赭紅團龍紗袍,發束玉冠,長眉鳳眸,眉宇間有着凜然尊貴氣勢的男人,正幽幽看向床榻上的姣色佳人。

麗色小巧精致的臉埋在軟枕上,烏絲鋪滿軟枕,露出一小截玉白的脖頸,嬌軟可人,粉色櫻唇微動,挂着笑意,小梨渦浮出,也不知道做了什麽美夢,睡得這般香甜。

男人悄悄逼近床榻,彎下腰來,微挑的鳳眸暗藏笑意,修長如玉雕的手指輕輕放在少女的粉唇上,輕點一下,少女似有感覺,眉心一蹙,腦袋一偏,男人的手指落空。

男人眸子有了一絲怒意,索性一只手輕輕鉗制起少女小巧的下巴,讓她避無可避,動彈不得,好生看了半晌,頭輕輕低下,薄唇輕觸了女孩的雪白的脖頸,齒輕輕啃齧,少女感覺脖間微痛,皺着眉心。

感覺到女孩臉色略顯不适,男人将唇松開,又将頭埋進女孩發絲,嗅口她獨有的氣息,感覺鼻間清香脾人,讓人迷醉不可自拔。

耳邊聽到慢慢有腳步聲逼近,身影微動,男子就不見了蹤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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