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chapter 07

因為哥哥們下學後都要留在書院裏幫忙整理翻修的藏書室,之後的幾天裏都要把竹簡們抱出來曬曬太陽,再分類擺放,搬運回去。因為颍川書院裏藏書成百上千卷,所以工程量很是壯觀,以免衆人忙活起來顧不上荀襄,反正你也幫不上什麽忙:打發回家去吧!

雖然為了讓荀襄乖乖的服從命令回家去,荀衍特地買了些糖人兒塞給她,并囑咐好荀樊路上盯着點荀襄,可他最後還是送了半路才折回去。荀衍也給荀樊買了些糖人兒,不過分量上的差別是有目共睹的。跟在身後的荀樊也不吃,只是包好了收起來默默地走。

于是荀襄和荀樊兩個人中間夾着詭異的氣氛回去了。到了家門口,荀襄手裏的東西也沒吃完,她突然想到荀爽今日閑在家,還是吃光了再進去吧。

“我們應當早些進去才是,這樣在門口不成規矩。”荀樊看出來荀襄的小算盤,雖知荀襄很有可能不聽她的,但還是忍不住要說。荀襄果然不聽,但是她尋思荀樊會不會給她爹打小報告呢?甚至添油加醋,荀襄希望自己小人了一把,度了君子之腹一把。

“你不會告訴父親吧?”荀襄眯了眯眼睛,雖然這樣做好像有些以強淩弱的感覺,但對荀樊這種看起來軟硬不吃的倔姑娘真是一點兒法都沒,只能威脅之:“如果父親知道了一定會很生氣的,如果我受罰了哥哥們也會很生氣的。”意思就是說雖然他們不能拉住長輩,但找她荀樊秋後算賬也不是不可能的,何況現在長輩們也有意将權務漸漸交給子侄們,哥哥們才是最有潛力的靠山。

不過荀樊還是一臉無所謂的表情,讓荀襄感到很挫敗。

“噠噠”不遠處傳來極散碎的馬蹄聲,荀襄一轉頭邊看到兩個錦衣公子驅馬而來,一白馬一骊駒,皆以纓絡為飾。二人也皆是英姿勃發,容不得人忽視,而騎在前面的白馬公子奪人之姿更勝。他先是停下來凝望了會兒荀府的匾額,再又将目光投向了正在锲而不舍舔糖人兒的荀襄。荀襄完全沒有想到這貴公子會将注意力轉移到自己身上來,她只覺得那貴公子看她的時間比看荀府的匾額時間還長。荀襄并不怯,她已注意到鮮少見過這等驕子的荀樊不似之前那樣平靜了。這兩位公子定不是颍川人,和他們世家的子弟完全不一樣,這渾身上下由內而外散發出來的傲人霸氣是他們不能具備的,想來那位白馬公子憑借着家中的勢力和地位定是很得意,一雙有神采的雙目緊緊盯着她,趣味不減。相反那個騎着骊駒的公子則是半掩着眸子,似是在凝神休憩。有那

位白馬公子奪人的視線,荀襄幾乎無法把注意力放在他身上。她把最後一點糖人兒舔幹淨,不懼被那怪公子看,看就看呗,又不會掉塊肉。

“本初,走了。”一時不在意,荀襄發現剛才停在這裏的骊駒公子已經打馬前去了,只給尚在此處逗留的白馬公子抛下一句話。原來他叫本初。

“孟德,你着什麽急嘛!”本初不再看她,立刻追上遠去的骊駒公子,對了,那個人叫孟德。

不日,正在睡夢中的荀襄被荀樊叫醒,她突然被叫醒感到很不爽,可荀樊的一句話讓荀襄感到自己也沒有辦法埋怨她。

“你的二伯父回來了,長輩喊你一起去前廳。”

荀襄爬起來後很是在意得擺弄着自己的衣着,不想出了一點差錯。理好頭發,塞了兩口糕點便跑去了前廳。

一個兩鬓含霜的中年人坐在三伯上手,眉目間的和藹蓋不住他的滄桑和疲倦。這就是二伯了吧,果然跟其他叔伯們很像,看得出來他年輕時也是最俊秀的一個。

“這是我們荀家最寶貝的小孫女兒了吧,來二伯父這看看!”荀襄一進門,難免不吸引了荀绲的注意力,他很慈愛地向荀襄招了招手,荀襄看起來這位二伯很容易親近,便向他快步走去了,甜甜地問了一聲好:“二伯好!您真英俊!”這話聽起來很像一個小孩兒在讨好的拍長輩的馬屁,但是這話卻一點兒不假,荀衍三兄弟便是繼承了父親的好相貌,其中又以荀彧最為拔尖兒,在其他兄弟中也是最出色的。

荀绲臉上笑紋又深幾許:“阿襄這孩子果然讨巧,也讨人喜歡!不怪長輩們都喜歡疼你!”荀襄又乖乖一笑,可是她又感覺在座的衆人臉上雖也是挂着笑的,但笑得卻有些差強人意,荀绲回來,大家好像沒有那麽高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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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來荀彧要娶宦官家的女兒的消息開始在荀家傳開來,而且是被退過親的宦官女,漸漸地颍川中人也對此事頗有議論。某日荀襄無意間聽到荀爽壓抑着怒氣對三伯發表不滿:“他怎麽可以這樣做!為了保全就要棄名節于不顧嗎!彧兒如此年輕,他卻如此荒唐!”這個“他”自然是二伯荀绲。是的,一個宦官家的女兒又怎麽配得上高貴的荀氏子弟,而荀彧又是那顆最美的璞玉,這個未婚妻帶給他的卻可能是他一輩子也不能抹拭去的瑕疵。荀襄雖然不太願意相信高雅的二伯也會做出這種事來,但她對那家宦官女兒也是充滿了怨憤,心中不平的她也非常期望荀家的長輩們能給二伯施壓駁回這

門親事。

幾乎所有荀家人都對這親事表示反對,這是自然的,可又偏偏是荀彧自己拒絕退婚。他認為這位姑娘既已被退過一次親,他便不能再效仿小人,言而無信,有失君子所為,更損荀氏名聲。長輩們便說服不了他,這話傳出去之後,天下人的議論中惋惜聲更甚。荀襄真不理解為什麽荀彧要這樣毅然決然地回絕了長輩們的提議,最近幾天幹娘總是面有憂色,而荀彧則是無習武怒,荀襄知道自己也說不過他,只能自己悶着生閑氣,也和他說不了幾句話。後來還是荀棐注意到她吃飯的時候和幾粒米都過不去,才安慰她:“要體諒彧,他已經不是小孩子了。”可是荀襄一直不覺得荀彧已經不是小孩子了,他離成年及冠還有好幾年呢,便要開始往自己的身心裝起重重的枷鎖,違背真實的自己了嗎。念及至此,她更加郁悶了。

荀棐捏捏荀襄的肉臉:“小孩子不要亂想了。”荀襄憤憤地拍掉荀棐的大手,招呼了荀樊一起去書院上課。荀棐跟來清了清嗓子,道:“看來讓谌帶你去上堂書法課是不錯的,修整修整你的脾性!”他本來以為荀襄定是要愁眉苦臉好一陣子,怎知她竟變得眉飛色舞起來:“是鐘家的繇叔叔來授課嗎?每天都有嗎?其他哥哥也去嗎?”荀棐有些微微訝異:“你這丫頭怎麽對書法課這麽感興趣?還是鐘先生這麽感興趣?”他想了想,了然道:“谌又給你講故事聽了。是父親這兩天拜托鐘先生從長社來的,先生喜靜,自然不會每天都有。不過怕是到時候來聽先生講課的人太多,倒将他趕跑了!”

鐘繇這個人從小就是出了名的神童,可是在颍川出了幾個神童好像也算不得什麽大事,可家族裏的期望卻是很高的。年紀輕輕便舉了孝廉做了縣令,這幾年告病留在颍川,雖然他的政治才能并未顯現,但對書法的癡迷讓他變得名聲大噪。

鐘繇從小便從書法名家那裏學習,集前人之大成,成果斐然。荀爽說,元常(鐘繇的字)刻苦用功,潛心入境,鐘繇墨寶必能流傳後世,經久不息。于是天下之人愈加推崇鐘繇的書法,在書法界,鐘繇漸漸地成了一塊如同颍川書院一樣的黃金招牌。所以不光其他學子因即将到來的書法課而激動,就連荀家的孩子們也是異常亢奮。

不過他們不知道的是,一向喜歡窩在家中享受清閑的鐘先生是受了老友荀爽三天三夜酒後真言的刺激,針對時政大事更深刻地交換了彼此的感想,尤其是聽了荀爽對荀彧婚事的激憤之言,說什麽也要來颍陰一遭,探望近日處在炒得沸沸揚揚的聯姻事

件中間的無辜世侄。醉醺醺的荀爽頓時為此番深深的兄弟情感動地一塌糊塗,又接着趁熱打火誘哄鐘繇,說彧兒這孩子心氣兒高,老弟你呢最好側面開導開導他。鐘繇一直點頭贊同說好,拍案而起,直呼化悲憤為力量!兩人又小醉一場,于是就有了這幾天來之不易的書法課。

整整一上午荀襄都被荀棐丢在藏書室裏,由荀樊陪着,美其名曰在書海裏暢游。荀樊獨自捧了一卷《論語》在邊上靜靜地讀,荀襄只好一個人上蹿下跳把所有書名都看了個遍。 當荀樊再一次拿起新的一卷《論語》時,荀襄覺得她也是時候上進了,一鼓作氣,閉着眼抽出了一卷書,定睛一看居然又是《荀子》!

“君子恥不修,不恥見污;恥不信,不恥不見信;恥不能,不恥不見用……”荀襄低嘆一聲,剛覺得自己有些裝模作樣,就被尋她來吃飯的陳群吓了一跳:“你個小丫頭,學我們大男人做什麽?”見沒有其他長輩在,荀襄用不屑的目光狠狠瞥了他一眼:“就你還‘大男人’呢!垂髫小兒一個!”此時陳群離着成年及冠的日子還要七八年,放出這大話确實為時過早,不過在他心裏整日和鐘荀等世家子弟交往久了,主觀上又認為自己是個能獨當一面的成年人,言行舉止就不自覺地帶着不符合小孩子的老成。然而陳群倒是不因荀襄此言而惱羞成怒,只是認為小丫頭嫉妒羨慕恨,自己這樣拉仇恨等于拉親密度。于是他反而開心起來,拉着荀襄小手就要走:“棐讓我喊你去吃飯了,走吧,今天膳房的師傅做了最好吃的白菜宴。” 荀襄咽了咽口水,嘿嘿笑道:“今天公達大侄子要餓肚子了!”陳群也跟着嘿嘿一笑,二人歡快地手拉手走了。

直到走到去膳所的半路上荀襄才發現少了個人——他們忘了叫着荀樊一起去吃飯了!陳群勸道:“她又不是小孩兒了,再說你餓了都知道去尋吃的,她又怎會不知,一定是自己去了。”即便荀襄也想偷懶就這麽算了,可一聽這話卻不高興了,說什麽也要回去找荀樊。陳群當然不敢“忤逆”她,不情不願地跟着回去了,如他預料般,兩人撲了個空,藏書室裏哪裏還有半個人在?陳群有些得意地摸摸荀襄沮喪的頭,一副盡在我預料之中的表情:“我們快回去吃飯吧,即便你哥哥留了飯食,也該涼了。”

荀襄在陳群面前“吃了敗戰”,很是不服氣,可是肚子餓得很,也許看到公達大侄子食難下咽的樣子就會變開心了,再說荀樊應該也去了膳所,也就不擔心了,一路小跑,如願甩下了陳群。

等荀襄急迫地趕到

膳所,卻意外地發現這裏根本沒有荀樊的身影。她心裏“咯噔”一下,不會出事吧不會出事吧……萬一人真的不見了或者跑去跟老爹打報告了她可要慘了!現在荀襄只有一顆救命稻草,那就是荀樊自己先回家了。她偷偷掐了陳群一把,警告他什麽也不許說,陳群只有舉手投降的份兒。飯桌上荀衍問起為何不見荀樊,荀襄內心很忐忑地隐瞞了真相,只說她不餓,先回去了。于是衆人便沒有再問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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