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為你而生(7)
游宣接到電話的時候,正在和慶隆地産的負責人談下個季度的具體投資項目。
游氏集團在楓州屬于赫赫有名的龍頭企業,最近在想方設法往房地産行業發展,正好和慶隆集團看上了同一塊有巨大開發價值的地皮,如果投資得當,會給雙方企業帶來巨大利潤。
“游總,您看……要是您覺得我們的條件可以的話,就可以直接簽字了。”
慶隆負責人燦燦的笑着,将白紙黑字的合同推到了游宣面前。
游宣指尖在桌面上輕點了兩下,還沒來得及拿起筆,就被桌面上震動的手機吸引走了注意力。
他拿起手機,朝慶隆負責人稍稍颔首,轉身去了辦公室外。
“張校長。”游宣淡聲道。
電話那頭的張校長顯然有些不好意思,輕咳了一聲:“那個,游總,您弟弟在我們學校出了點事……”
游宣握着手機的五指稍稍收緊了兩分:“什麽事?”
“他跟三個男生打起來了……”
——
下午三點,氣溫低的有些吓人,只穿了件薄衛衣岑子央安靜的站在辦公室角落裏,看着眼前的一片混亂。
他額頭上的傷口又開裂了,細小蜿蜒的血跡順着臉頰滑落,在睫毛上短暫的停了片刻,又很快随着睫毛的顫動滴落在地面。
他卻像是完全感覺不到痛一樣,只是用那雙漆黑空洞的眸子盯着眼前的幾人,眼底帶着股陰狠。
“媽!就是他打的我!”寸頭拉住一個胖女人的衣角,朝着岑子央指去。
寸頭脖頸處有道十分明顯的指印,顯然是被人扼住了咽喉,并下了死勁,甚至能看見道道青紫色的血痕,可怖且駭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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胖女人看到自己兒子這樣子就心疼到不行,直接伸手拽住岑子央的胳膊,斥責:“你什麽意思?敢打我兒子?!”
岑子央小幅度的顫抖了下,咬緊牙關,忍受住小臂傳來的劇痛。
旁邊的老師見狀不妙,趕緊站在劍拔弩張的幾人中間,将他們隔開,勸慰:“小孩子家家開玩笑罷了,您也別生氣……”
胖女人不依不饒:“開玩笑?你不看看他把我兒子打成什麽樣子了,你看看這脖子,看看。”
旁邊的兩人臉上或多或少都有些傷,此時也待不住了,直接沖着老師道。
“老師!他就是想把我們全殺了,他沖着我肚子打!從貧民區出來的小雜種就是一點教養都沒有。”
“神經病,不是說他家人全死光了嗎?說不定就是他幹的。”
“他就是殺人犯!”
兩個孩子吵嚷起來的聲音不小,老師茫然的站在中間不知道該怎麽壓下他們的怒火,全然沒發現身後的岑子央已經握緊了拳頭。
好煩。
岑子央死死咬着下唇,直到舌尖彌漫出股鐵鏽味。
好煩好煩好煩……想把他們全部……
辦公室的門被敲響。
一道長身玉立的身影出現在門邊,西裝筆挺,有些微長的頭發随意的別在耳後,襯的那雙眉眼愈發寡淡疏離,骨相隐隐帶了幾分攻擊性,單單是站在那就有種專屬于上位者的壓迫感。
他出現的瞬間,原本吵鬧的辦公室驟然安靜了下來,氣焰嚣張的胖女人直接閉上了嘴,大氣不敢出。
“打擾了。”游宣放下手,很輕的眯了下眸子,“聽說我家孩子出了事,我來看看情況。”
我家孩子?
岑子央眸子微微縮小幾分,松開了唇齒,怔愣的看着眼前的游宣。
老師顯然松了口氣,驚訝于男人的控場能力,趕緊迎了上去:“沒什麽大事,幾個孩子之間打打鬧鬧而已,不需要您親自來我們也可以解決的……”
游宣沒理他,而是徑直來到了岑子央的面前。
溫熱的指尖落在睫翼,岑子央下意識的閉上了眼,只覺得眼前很輕的晃過一道黑影,肌膚相貼的地方似乎有股異樣的熾熱,順着那一片小小的地方逐漸蔓延,如同燎原之火般,讓岑子央連帶着耳尖都有些發燙。
游宣輕抿了下指尖的血跡,擡眼,看向不遠處的四人:“你們剛剛在鬧什麽?”
他那雙原本盛滿溫柔斯文的淺褐色眸子此時驟然冷了下來,倒帶着幾分不近人情的冷漠。
胖女人将寸頭護在懷裏,強撐着道:“那邊那個賤種掐我兒子的脖子!他想殺人!”
沉默許久的岑子央開了口。
“我沒有。”他聲音很小,似乎是在呢喃,“是他們……把我的東西弄壞了。”
“你敢說你沒打人?小小年紀還學會撒謊了,你沒打難不成這是我兒子自己弄出來的?”胖女人的氣焰越發嚣張,似乎是覺得自己在理,“我告訴你,我兒子從小到大這麽乖,根本不可能跟你動手,一切都是你這個神經病自找的!”
游宣眉頭不耐的輕皺了下,看向岑子央,發現對方垂在身側的那只手有些異樣。
“胳膊傷到了?”游宣問。
岑子央眸子很輕的顫了下,猶豫兩秒後,點了點頭,當着衆人的面拉開了自己的衣袖。
所有人都倒吸了口氣,潔白的小臂上赫然有道觸目驚心的傷口,像是被某種鋒利物品劃傷般,深可見骨。
只要是明眼人都能看到,這可比寸頭脖子上那幾道手印狠多了,大概率是下了死勁兒劃出來的。
寸頭一下子就傻了,他掙紮着從自己母親懷裏掙脫,沖着岑子央吼道:“這根本不是我幹的!是你這個瘋子自己……”
被游宣護在身後的岑子央擡眼看向他,只是一眼,便讓寸頭直接閉上了嘴。
那雙透着股寒意的黑色眸子一眨不眨的盯着對方,額角滑落的鮮血平白給那張漂亮的臉增添了幾分陰霾,似乎在看一具冰冷的屍體般,讓人背後發涼。
“你先出去,宋年在外面等你。”游宣很輕的揉了下岑子央的頭發,“讓他帶你去夏醫生那裏包紮消毒。”
岑子央握住自己流血不止的手臂,看向游宣:“那你呢。”
游宣嘴角似乎帶了些若有若無的弧度。
“留在這,替你讨回公道。”
後面站着的幾人被吓得一陣瑟縮,就看見眼前氣場極強的男人回了頭,淡褐色的眸子盛滿了愠怒。
游宣嗓音淡淡的,卻隐約透着股不耐:“我們游家的人向來講究一個睚眦必報,你們看,是你們主動道歉,還是我協助你們道歉……”
岑子央臨走的時候,就聽到了這麽一句話。
辦公室的門在眼前合上,通過桌子旁邊的窗戶可以看到,原本氣焰嚣張的胖女人在聽到“游家”那兩個字時腿就一軟,撲通一聲跪倒在地上,寸頭和他的兩個同夥則直接哭出了聲,模樣狼狽到有些可憐。
岑子央面無表情的看着他們痛哭流涕的模樣,指尖無意識的觸碰到了手臂的傷口,他卻像是沒有感覺一樣,任由纏着繃帶的手指從傷口上劃過,鮮血濡濕了半個手掌。
游宣剛剛說,自己是他家孩子。
“你這是……”
加速趕來的宋年一下車就被吓了一跳,趕緊迎了上來:“怎麽弄的啊?怎麽這麽大的口子?”
岑子央沒有說話,只是定定的看着那那扇窗戶,準确來說,是在看那道長身玉立的身影。
宋年本想先幫他包紮止血,但這孩子倔的厲害,宋年一有動作對方就瞪着那雙漆黑的眸子看着他,似乎在警告他不要亂碰自己,倒是把宋年吓得不敢出聲了,只能默默在心底祈禱自家老板快點出來。
五分鐘後,游宣從辦公室走了出來。
尖叫聲和痛呼聲伴随着打開的門溢了出來,游宣卻像是什麽都沒聽見一樣,反手關上了門,不動聲色的側身,遮擋住了屋內的一片血跡。
“不是讓你帶人去醫院?”游宣看向宋年,緩慢的扣上了袖口的扣子,動作斯文且優雅。
宋年面帶猶豫:“他不去,我也不敢動。”
游宣很輕的挑了下眉,視線轉移到了岑子央身上,即使因為失血過多導致臉色有些蒼白,岑子央的表情依舊是那樣,淡然平靜,像是受傷的并不是自己。
“不想去?”游宣問。
岑子央點了點頭。
游宣倒也不難為他,只當他是不喜歡醫院的小朋友:“那去醫務室,應個急。”
學校醫務室離他們這裏并不遠,到了之後,校醫早就聽說游家大公子來醫院了,被吓得慌裏慌張的從凳子上站起來鞠躬迎接,游宣稍稍颔首,算是打了招呼。
“小朋友,讓姐姐幫你上個藥?放心,不疼的。”校醫姐姐盡量讓自己的聲音和藹可親。
偏偏眼前的小朋友壓根就不看她,視線直直的盯着游宣,薄唇輕抿,似乎在等待着什麽。
“要不還是您來吧?他可能有點怕生。”校醫小心的沖着游宣開了口。
游宣倚靠在門旁,思索了片刻。
倒是宋年先開口了:“開玩笑,我們老板怎麽可能幹這種……”
話還沒說完,游宣就脫下外套,坐在了椅子上,沖着岑子央伸出手:“給我,我來。”
宋年:???
岑子央乖巧的伸出了胳膊,看着男人白玉般的指尖落在有些可怖的傷口上,游宣動作很輕,泛着絲絲癢意,似乎有什麽呼之欲出的東西順着血脈湧入皮膚,在血肉內拼命叫嚣着。
岑子央很輕的吸了口氣,聞到了那股熟悉的檀木香,他壓下眼底的情緒,不動聲色的朝着游宣那邊靠近了幾分。
傷口雖深,卻沒傷到什麽要緊的血管,從上藥到包紮,岑子央自始至終都沒什麽明顯的表情,像是感覺不到痛般麻木。
“游宣。”岑子央突然開了口。
游宣指尖很輕的壓在繃帶上,系了個蝴蝶結:“怎麽。”
“這不是他們打的。”岑子央直直的看着游宣,“是我自己劃的。”
旁邊的校醫一聽這話,倒吸了口氣,顯然沒料到眼前的孩子會心狠到這種程度。
屋內很安靜,她吸氣的聲音也很明顯,游宣卻像是沒聽到一樣,順着岑子央的回答問:“為什麽。”
岑子央垂下眸子:“他們說我是個瘋子。”
“所以?”游宣緩緩拆開他指尖的繃帶,熟練的塗上了從夏一鳴那裏拿來的藥膏,“你就要證明給他們看?”
岑子央很小聲的應了。
屋內安靜了很長時間,岑子央看着認真給自己包紮的游宣,眼底的溫度有幾分涼薄。
來吧,像所有人一樣,說他是個瘋子,然後把他丢回那個肮髒的地獄吧。
他本就不該被拯救。
不知道過了多久後,游宣開口了。
“給你兩個選擇。”他的聲音一如既往的帶着股散漫,“一是繼續在這裏住,我去找人申請給你換個寝室。”
岑子央很輕的歪了下頭。
第二個呢?讓他滾回那個已經倒塌的家嗎。
“第二……”游宣在最後一根手指上系上精致的蝴蝶結,“來我家住,當個走讀生。”
岑子央指尖猛地蜷縮了下,擡眼,正巧撞入了那雙淺色的眸子。
是很溫柔的褐色,明明冷着臉的時候很吓人,但現在像是收了那股鋒芒般,只剩下內裏最柔軟的部分,室外燦爛的陽光細碎的落在眸子裏,璀璨且奪目。
岑子央能感受到自己異樣的心跳,一下又一下的在胸腔裏鼓動着。
他幾乎是慌張的垂下了眸子,躲開了那足以讓人溺斃的溫柔視線。
他這次好像……
可以任性一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