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玫瑰莊園(8) (1)
謝啓掃了她一眼,眼底的嫌棄清晰可見。
他随手收了那把刀,丢還給薇薇安,站在後面的薇薇安有些手忙腳亂的伸手接過,生怕一不小心刀刃捅自己手裏。
“害群之馬還想繼續留着,孔雀大姐,我也真的想不明白你腦子裏到底裝了點什麽東西。”
莊明坐在欄杆上,翹着二郎腿看着霧滿這幅狼狽的樣子。
霧滿憤恨的掃了他一眼,從地上爬了起來,整理了下自己淩亂的衣角,再度恢複成了那驕傲跋扈的模樣。
她伸手撩了下額角的碎發,埋怨的視線落在了游宣的身上。
“我會記住你的。”霧滿冷聲道。
游宣倒是毫不在意:“榮幸至極。”
霧滿雖然看起來等級高,參加的副本也多,像是個高手的樣子,內裏卻除了驕傲跋扈一無所有,那些所謂的通關記錄也基本都是和何元武靠組隊默契刷出來的,并沒什麽能拿得出手的東西。
她本人顯然也對這一點了如指掌,在何元武死後,嘴硬了那麽一段時間,就松了下來。
像極了在維系自己最後的驕傲。
就算是已經落魄到了這種程度,霧滿還是強撐着精致,給自己塗上了鮮豔的口紅,那雙狹長的丹鳳眼看向欄杆上坐着的霧滿,冷聲道:“還不走?”
霧滿笑了下,沖着游宣揮揮手,盡管并沒有得到回應,他卻還是幅很開心的樣子,跳下欄杆跟着霧滿出去了。
游宣目送着他們的身影,淺褐色的眸子輕眯了幾分,帶着些許的意味不明。
剛收回目光,就撞進了雙湛藍色的眸子。
謝啓站在他兩步遠的位置,眼睛正一眨不眨的盯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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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疼嗎?”謝啓問。
游宣總覺得這問題有點耳熟,挑了下眉梢:“有點。”
謝啓切了聲:“活該,讓你逞能。”
雖然嘴上是那麽說的,謝啓卻還是打開了系統自帶商城,在其中翻翻找找,看了半天,好不容易挑中了款恢複效果不錯的藥,擡手就打算直接購買。
直到屏幕中彈出“餘額不足”的字樣,他這才意識到自己是個衣服都買不起的窮光蛋。
謝啓耳根都是燙的,擡眼看向眼前的游宣,不知道為什麽,好像總能在他眼底看到幾分戲谑。
“笑什麽……”謝啓害臊的不行。
游宣笑了下:“我給你點積分?”
謝啓:“是借!”
他嘴硬的厲害,看着游宣大方的将餘額的一半都轉給了自己,抿了下唇,更不好意思了。
從背包取出藥後,謝啓拆開藥的包裝,小聲開了口:“記賬上,回來還你。”
游宣失笑,應了下來。
這藥貴的離譜,自然效果也很好,在塗上後短短幾分鐘,那被腐蝕出一個大洞的傷口便緩緩愈合了,只是膚色隐約透着抹粉紅,除此之外沒有任何異樣。
謝啓還有些擔心這藥能不能治療骨骼,纏着游宣讓他給自己走兩步,游宣被吵得頭疼,拎着他的脖頸把他拎到了薇薇安身邊,讓這倆莫名其妙不對付的人都是一臉懵。
“所以……”薇薇安擦了下剛剛被吓出來的眼淚,“你們剛剛也解鎖了那個怪物吧?”
謝啓和看傻子一樣看她:“你覺得呢。”
薇薇安捂無助的坐在牆角,小聲哦了聲:“我這是解鎖了第二個怪物圖鑒了,第一個是那個鏡子裏的一堆手,上面所說的第四魔神是什麽意思啊?又是某種謎語嗎?”
游宣散漫的靠在牆邊,合了下眼。
“就是晚上何元武就是把那個東西引開的,我們昨天也遇見了,它本身是不會移動的,應該是由靈魂操控,但那靈魂被鏡中人拖進去後也不會死,反而會變得厲害很多……”
“而且,那些雕塑所操控的人會被同化成怪物,就是圖鑒上所說的就和何元武一樣,攻擊力很強,總而言之——”
薇薇安認認真真聽了半天,才從裏面提煉出些關鍵詞。
被靈魂操控的雕塑會以鏡中人的形式存在。
這麽看來,本來可以看見實體的物體會突如其來的在鏡面中出現并且影響到現實世界……
怎麽想都覺得很可怕。
薇薇安抿了下唇,臉色越發蒼白了:“那咱們的任務還要繼續嗎?”
按理來說,在這樣危險的條件下,他們應該先想辦法解決掉所有怪物再去考慮任務進度的。
畢竟那些潛伏在暗處的危險實在是太多了,稍有不慎就會直接被淘汰。
“繼續。”游宣緩聲道,“那東西晚上才出現,不會耽誤咱們太多時間。”
薇薇安啞然的看着他。
她擔心到不能行,反觀那邊的兩位,一個比一個淡定。
游宣本來就是處事不驚的性格,薇薇安理解,但她不清楚為什麽謝啓也會這麽心平氣和。
薇薇安小心的蹭到謝啓身邊,本想伸手戳戳他的胳膊,但在這位大爺的一個眼刀下被吓得縮回了手,乖乖蹲在他身邊,小聲問:“你怎麽也不怕啊?你積分不是不多了嗎,要是被淘汰可就徹底死了啊。”
謝啓看她的眼神有些複雜。
他好心的放過了手裏被撕成一縷一縷的地毯,來到游宣身邊。
“你确定真要帶着她?”謝啓問,“咱倆八百個心眼,帶上她估計只剩一個了。”
游宣笑了下:“人家也沒你說的那麽過分。”
他看向不遠處的大廳,霧滿和霧滿大概已經發現了雕塑的奇怪之處,正圍在那裏看着,時不時還會朝頭頂看來,似乎在提防着他們獲得信息。
薇薇安也發現了他們的目光,滿臉的不屑:“就這還怕我看……給我都不稀罕。”
游宣的視線定格在雕塑腳底那行小小的文字上,恍惚了下。
文字……圖書館……房間。
他大概知道接下來該去哪了。
“走吧。”游宣起身,活動了下有些僵硬的筋骨。
謝啓好奇:“去哪?”
游宣笑了下,“開啓新地圖。”
——
古堡的結構交錯複雜,單是樓層便有七八層,似乎是因為副本還沒有加載完全,從欄杆探頭網上看的時候,只能看到被黑霧所籠罩着的一片區域,隐約可以看清那裏的扶手,但卻判斷不出來到底有什麽作用。
三樓是他們從沒抵達過的地方。
這裏的房間顯然比二樓的卧室要大上許多,但看那金碧輝煌的門就能看出區別。
游宣帶着他們上去的時候,就看見了正對着走廊的那扇大門。
這裏沒有燈,只有游宣随手從二樓走廊上拽下來的蠟燭,微弱的燈光勉強照清了整扇門的全貌。
門上的花紋繁瑣複雜,像是無數藤蔓所包裹着的薔薇,在薔薇中隐藏着只不知名的猛獸,碩大的獸頭從門兩邊被分開,眼睛的位置鑲嵌着不知名寶石,閃爍着詭異的光芒。
薇薇安不動聲色的咽了下唾沫,跟在二人身邊。
謝啓似乎對這裏并不是太感興趣,一路都興致缺缺的借着火将旁邊扶手上的蠟燭點燃,照亮了附近的區域。
“會客廳……”游宣眯了下眸子。
他擡手,指尖觸碰在那扇冰冷的房門上,本以為會打不開,但沒想到只是輕觸了下,那扇門就像是有人冥冥之中從裏拉開一樣,緩緩打開在三人面前。
薇薇安被這一幕吓得心都快提到嗓子眼了。
門內燈火通明,安靜到讓人害怕。
明明是數百年沒有進過人的房間,卻在開門的一瞬間所有的燈都被點亮了,這詭異的一幕不管是誰來都會覺得有些驚悚。
除了某個早就習以為常的。
游宣進了門,入目的便是挂在牆上的那張全家福。
那是張三人的全家福。
和二樓平臺處的那張別無二致,只是少了那個神秘的東方少年。
畫面中的人表情本來是祥和溫馨的,但在他們進來後,就驟然變成了驚恐。
那模樣華貴的婦人更是睜大了眼,眼白處都能清晰的看到彌漫上的紅血絲,瞳孔似乎在不自覺的顫抖着,将目光放在某個人身上,眼底止不住的害怕。
薇薇安恰好目睹了那畫中人物的表情變化,直接被吓傻了,待在原地跟他們對視了許久,怎麽都不敢邁開步子。
謝啓旁若無人的從她身邊經過,拍了下她的肩膀:“愣着幹什麽?進來歇會兒。”
薇薇安只覺得自己又快被吓哭了,顫顫巍巍的低下頭,怎麽都不敢看那副畫:“你們有看到……畫的表情動了嗎,他們好像在看咱們。”
謝啓坐在沙發上,随手揪了顆果盤裏的葡萄,往自己嘴裏丢了顆:“看到了啊,我又不瞎。”
薇薇安更怕了:“那咱們還不走啊……”
“走什麽,他們又不能出來吃了咱。”謝啓啧了聲,又拽了顆葡萄,屁颠屁颠跑過去塞到游宣手裏,“嘗嘗,可甜了。”
游宣接過,丢到嘴裏,繼續翻看着桌面上的文件。
看着這二人這一幅回家般閑庭信步的樣子,薇薇安再一次陷入了深深的懷疑。
她覺得他們玩的大概率不是同一個副本。
薇薇安大大小小也算是通關了十幾個了,這還是第一次見到把副本當家的人,連怪物都不放在心上了。
似乎是注意到了她的異樣,游宣回了下眸,安慰她:“油畫上有玻璃,大概率是鏡中人在搗亂,別看就行了,他們不會靠近你的。”
薇薇安抿了下蒼白的唇,輕應了聲。
她不敢接觸那些未知的物體,只能跟在游宣身邊,看着那散落在桌面上的文件,好奇的抽出一張觀察着。
會客廳裏再也沒了聲音。
某種不知名的香氣在屋裏彌漫,桌面上所散落的各類資料有些複雜,大多都是些霍華德伯爵家庭産業上出現的問題,各種各樣的地契以及買賣協議等等重要的東西就那麽随意的擺在桌面上,看起來格外混亂。
當游宣翻開最底層的那份文件時,就意識到了不對勁。
接觸桌面的那幾層紙張全部粘連在了一起,淡褐色印記從紙張上印出,顯得有幾分滲人。
他将手裏無關緊要的東西放在旁邊,指尖觸碰到了染上痕跡的紙張,印記的邊緣已經硬化了,泛着淡淡的黃,有股說不清道不明的年代感。
薇薇安也看到了那印子,馬上聯想到了什麽不好的東西,下意識看向身邊的游宣。
游宣很輕的皺眉,擡手,将桌面上所擺着的所有資料全部掃落在地。
觸目驚心的痕跡出現在二人眼前。
桌面上還沾着染了血的紙張,血跡蔓延的輪廓隐約可以看得出來是個人,似乎是伏在桌面上的時候被人刺死,又欲蓋彌彰的遮蓋上了許多文件,卻還是能清楚的看到那幹涸的血跡順着桌面流淌,從桌腳滑落,在地面上形成了極其小片的痕跡。
薇薇安屏住了呼吸。
“這是……”薇薇安小聲問,“有人在這死了?”
“嗯。”
游宣應了聲。
不遠處坐着的謝啓投來了視線,在他們所處的位置掃了眼,随即百無聊賴的偏開頭,繼續吃自己的葡萄。
游宣指尖觸碰在血液上時,就莫名感受到了陣灼熱。
他下意識收回手,很輕的抿了下指腹,視線恍惚的思索着什麽。
通過痕跡來看,這人死之前似乎想拼命的掩蓋住什麽東西,才将整個桌面都弄的混亂不堪,甚至能清晰的看到染血的手掌在桌面上劃過的道道血痕。
薇薇安顫了下睫翼,小心的盯着那上面的文件看,盯了半天,看到了個有些奇怪的印章。
她将那張有着印章的紙抽了出來,指尖觸碰到那抹深褐色的時候整個人起了一身的雞皮疙瘩,她還是強忍着那股抗拒将其展開。
那是張奇怪質地的紙。
普通的紙張在經過浸潤後按理來說都該和其它東西粘連在一起的,它卻在經歷了這麽長時間後依舊完好如初,入手的觸感有些幹燥粗糙,上面用燦金色的筆寫了幾行文字。
薇薇安抿唇忍住反胃,當看見那觸目驚心的文字後,整個人愣在原地。
游宣注意到了她的異樣:“怎麽了?”
“這是……”
薇薇安顫聲道:“人皮。”
游宣的動作小幅度的頓了下。
“活人獻祭,這個時代背景下經常會出現的一種封建活動,基本上都是出現在民間以及較為落後的地方,現在居然出現在了有爵位的人家裏……還是比較少見的。”薇薇安說道,聲音放輕了很多,“我了解過很多關于這個副本的背景的資料,當時在查資料的時候就已經覺得很恐怖了,沒想到現在居然會出現在這裏。”
活人獻祭……
“上面寫的大概是什麽意思?”游宣緩聲道。
薇薇安起了一身的雞皮疙瘩,臉色難看到了極致,在仔細過上面的文字後,整個人靜止般愣在了原地。
過了許久,她才勉強找到了自己的聲音。
“在陣法中将一個人的鮮血放盡,讓鮮血浸潤整個法陣,并用他至親之人的皮肉為契,人皮上書寫下自己的願望,就會有魔鬼來滿足他的心願,這個人想要實現的願望是成為國家地位最高的統治者。”
薇薇安求助般看向游宣。
游宣的視線落在那張人皮上,淡褐色的眸子很輕的收縮了兩分。
他在底下的落款中看到了熟悉的名字。
薩麥爾霍華德。
他想起了當時在鏡子中所看到的那個東方少年,身上那四五處貫穿狀的刀疤甚至還沒完全恢複,甚至還能看見那粗糙的縫合痕跡,在少年蒼白到近乎沒有血色的身體上顯得格外明顯。
游宣抿了下唇,大概猜到了倒在血泊裏的這人到底是誰。
薩麥爾那個冷酷無情的哥哥。
即使是對薩麥爾做出了這種慘無人道的事,那名義上的母親依然會來哀求他放過那個惡魔。
“你認識這個名字的人嗎?”薇薇安小聲問。
游宣應了聲,将那張人皮規規矩矩的疊起來,又在角落裏那堆雜七雜八的東西中找到了個小盒子,将那東西放了進去,緩緩阖了下眼。
他很難想象在薩麥爾身上究竟發生了怎樣的慘劇。
無數極其細微的線索都在逐漸揭開一個殘酷無比的事實。
有很大的可能,就連薩麥爾會出現在這裏都是早就被規劃好的事情,在踏入這棟古堡的時候就注定了慘死的結局。
【任務一:解開薩麥爾霍華德的身世之謎】
【已完成進度:50%】
謝啓難得擡眸看來。
他吐掉了嘴裏的葡萄皮,當看見那張沾滿血跡的人皮被放在盒子裏後,眉眼裏的陰郁幾乎滿的快要溢出來了。
他真的很讨厭有人會知道這些事情,即使是游宣。
但他又很喜歡看到游宣對自己毫不設防的樣子,完完全全将自己當成小可憐蟲謝啓,對自己無微不至的照顧,完全不知道自己曾經所做的一切。
至少在成為謝啓的時候,他是幹幹淨淨的。
謝啓舌尖抵了下牙關,睫翼微顫,遮住了那雙藏滿占有欲的湛藍色眸子。
“謝啓。”游宣看向他,沖他勾了下手,“別吃了,來幫忙。”
謝啓哦了聲。
再度擡眼時,他已經成了原本的模樣,絲毫看不出剛剛的那種病态。
“怎麽了?”謝啓從他身邊探了個頭過去。
游宣沖着書架子揚了下下巴:“去幫我從裏面找一本紅皮的書,名字應該叫《将與敵》,我正忙着看這邊的東西,那本書就交給你了。”
謝啓極小幅度的皺了下眉,眼底帶着極其明顯的懷疑。
《将與敵》是他曾經看過的一本書。
他抿了下有些幹澀的唇,看向游宣,目光隐約有着幾分晦暗不明。
他現在已經開始懷疑游宣當時是不是在鏡子裏看到了什麽不該看的東西。
謝啓在鏡子裏放了太多太多有關于自己的事情,很容易造成有人誤打誤撞下觸碰到那個開關,他所隐藏的一切就會盡數展現在那些人面前。
“你……”謝啓小聲問:“你知道這本書?”
游宣垂眸看着手中的資料:“當時不知道在哪掃到過,總感覺挺有趣的,就想着找找看看。”
謝啓沒接話。
挺有趣的?
胡說八道。
打死謝啓都不相信有人單單書通過一個書名就能覺得這書很有趣,明明是本無聊到極點的
屋內逐漸陷入了死寂般的沉默。
薇薇安敏銳的察覺到了謝啓的情緒有點不太對勁,但又不知道是為什麽會不對勁,只能小心翼翼的觀察着他,生怕自己哪裏做的不好惹得對方生氣。
謝啓在感受到那隐晦的目光足足兩分鐘後,終究還是忍不住了,一個眼刀挂過去,把薇薇安吓得縮回了脖子。
一整個會客廳搜索下來,第一個任務進度仍舊停留在50%。
游宣放下手裏的文件,輕揉了下眉間,想要稍微放松下。
他在這裏了解到了不少關于那個優雅的東方少年的故事。
對方的身份正如他猜測的那樣,是被領養來的孩子,在某些附近居民寄給伯爵的祝賀信件中可以看出來,薩麥爾出現後幾乎所有人都把他當成伯爵的親生兒子對待,紛紛發來賀詞來讨好伯爵,只是為了在伯爵手中的地皮裏有資格争奪一塊作為自己的私有財産。
那段時間的伯爵極其輝煌,游宣看到了一張幾乎模糊不清的圖片。
年幼的薩麥爾站在家庭正中間,正板着臉面對着臺階下所有人的朝拜,而伯爵親生的兒子則不遠不近的站在旁邊,臉上的表情滿是憎惡。
很明顯,從那個時候開始,那所謂的哥哥就對薩麥爾懷恨在心了。
游宣阖了下眼,這一下午了解了太多故事,讓他一時間有些緩不過神來。
直到晚餐開始的鈴聲在大廳內響起。
那也就意味着,他們是時候回到卧室,來想辦法面對那尚未蘇醒的十一尊雕塑了。
“走吧。”
游宣放下手中那小盒子,将其規規矩矩的擺在主位上。
雖然不知道盒子裏裝的究竟是誰,但他值得被尊敬。
游宣阖了下眼,沖着那盒子稍稍彎了下腰。
薇薇安看到他這樣的動作,總感覺自己也得跟着學,趕緊有模有樣的朝着那小盒子行了個正統的皇室禮儀,尊敬的十足。
謝啓站在不遠處,靜靜地看着這一切。
他并不明白這樣的動作有什麽意義,人都已經死了,再怎麽做都是看不到的,頂多就只能算是給自己個心理安慰罷了……
但謝啓卻注意到了,游宣會為了一個甚至還不知道叫什麽名字的人彎下腰。
他很喜歡這一點。
“走吧。”游宣緩聲道,“也該出去了。”
薇薇安明顯疲憊的厲害,連眼睛都睜不開了,還是強撐着打了個哈欠,跟着游宣走了出去。
一片光明的會客廳中,金發少年正散漫的支着手靠在牆面上。
他看向不遠處的那張合影,畫面中那三人的臉越發驚恐,甚至就連放在腿上的手都無法維持原裝,而是紛紛顫抖着舉起,護住自己的心髒,那模樣滑稽的有些可笑。
謝啓輕勾了下唇角。
“怕什麽,我又不能殺你們第二次,只不過是因為你們過于貪婪,才導致自己的靈魂被困在這狹小的地方罷了。”
他那張好看的唇上帶了些張揚的笑意。
“對了,好心提醒你們一句,剛剛那個黑發男人是我護着的,你們要是膽敢對他做出什麽……”謝啓刻意停頓了下,“就別怪我把你們的靈魂揪出來,讓你們感受下什麽叫做真正的殘忍了。”
畫面中的男人似乎對他說的話有些愠怒,嘴巴張開,像是在怒斥般。
旁邊的那身穿華貴長裙的婦人伸手拉住自己丈夫的手腕,那睜開的眼珠輕顫了幾下,黑色淚水順着眼角滑落,滴落在畫框外。
這明明是所有人看去都會覺得十分詭異的一幕,謝啓卻像是沒反應般,連個視線都不屑于留給他們,直接擡手關掉了燈。
屋內再度陷入一片黑暗。
那道燦金色的身影消失在屋內,同樣帶走了最後一片光明。
謝啓下去的時候,就發現游宣正靠在二樓平臺等他。
“怎麽這麽慢?”游宣看向他。
謝啓笑了下,臉上的笑容滿是少年氣:“水果太好吃了,沒忍住。”
游宣意料之中的挑了下眉。
——
相比起樓上那邊的順利來說,霧滿這裏簡直亂的一塌糊塗。
沒了何元武的幫助,霧滿完全就像是無頭蒼蠅一樣到處亂晃,将都找不到自己想要的線索,急得她想罵人。
偏偏這個時候莊明還在旁邊搗亂。
莊明本來就是個閑不住的性子,在屋子裏待久後覺得悶得不行,于是跑出門外的玫瑰園想看看能不能找到些什麽自己所需要的東西。
當他費盡心思摘了滿滿一捧玫瑰花拿進來的時候,就邀功般遞到了霧滿面前。
“怎麽樣,好看吧?”莊明嘻嘻一笑。
霧滿哪裏來的時間和他玩這種幼稚的小孩子過家家游戲,直接一擡手,滿天花瓣在頃刻間飄散在半空中。
“你玩夠了沒!”霧滿怒斥,“不知道現在該幹什麽是嗎?都這麽大的人了還用我教你?”
莊明被她罵的一愣一愣的,有些遲疑的哦了聲,擡手就打算把這些玫瑰花丢在角落裏。
但花還沒來得及丢出去,他就感受到了脖頸處那片冰涼的呼吸。
那呼吸極其輕微,距離很近,如同耳語般的細小聲音傳來。
“她不要……你……可以……給我……”
莊明回頭看去。
入目的便是張碩大的慘白人臉。
和鏡中人不同的是,這人是有實體的,皮膚慘白的猶如紙張般,甚至能明顯的看到皮膚上那詭異的脈絡,五官的位置被人用不知名絲線縫合了起來,透着些許的詭異。
莊明甚至不知道這東西的到底是依靠什麽發聲的,直到他下意識的叫身邊的霧滿,無人應答時,他才轉過頭去。
原本金碧輝煌的大廳不知道為什麽驟然失去了色彩,像是畫面中所有的顏色都被汲取般,成了十分詭異的黑白畫。
而原本就站在他兩步遠位置的霧滿也消失不見了。
似乎整個世界都在頃刻間安靜了下來,整座豪華的古堡中只剩下他……
以及前面的這個鬼。
——
與此同時,游宣也經歷了同樣的情況。
他像是陷入了夢境般,又來到了剛剛的那個會客廳,世界的顏色泛着死寂一樣的灰白,周圍安靜到幾乎聽不清一絲聲響。
但和剛剛不一樣的是,放着無數雜亂文件的那張桌子上擺着摞厚重的書,不遠處正隐約站着道有些微胖的身影,像是沒發現游宣般,忙碌着自己手上的工作。
至于為什麽說是隐約,是因為那道人影确實是模糊的。
就像是隔着層紗布般,只能大概看清楚輪廓,但卻判斷不出來到底是誰。
游宣很輕的抿了下唇,看向身邊。
沒記錯的話,他剛剛應該是在一樓走廊上的。
而且謝啓那個小家夥在前一秒還興致勃勃的往他手裏塞了顆不知道從哪裏拽來的草莓,下一秒,他就出現在了這裏。
游宣張開掌心,看着自己俨然已經失去了顏色的手掌,怎麽看都覺得有些奇怪。
就在這時,那道模糊的人影動了。
他似乎是注意到了這裏,正掙紮着朝着書桌走來,但被一個無形之中的薄膜束縛住,只見那只微胖的手努力撐破薄膜,想拿到那本書,但卻無濟于事。
隐約的寒氣順着那個方向冒了出來,能看見這人死之前大概是被水泡過,連指尖都透着異樣的浮腫,他卻像是沒有反應一樣,固執的伸手去拿。
游宣阖了下眼,盡量讓自己無視這個惡心人的玩意,争取早日從這所謂的幻鏡裏出來。
但沒想到,當他再次擡眼的時候,那浮腫的人形繭已經來到了他的面前。
一股寒意驟然襲來,讓人頭皮發麻。
寒意順着脊椎蔓延,逐漸到了太陽穴,激起了一身的雞皮疙瘩。
屋內安靜到讓人害怕,再加上那詭異的黑白畫面,更是詭異的有些心驚膽戰。
游宣算是看清楚那東西到底是被什麽所束縛了。
在他身邊纏着密密麻麻的線,薄如蟬翼卻又堅韌十足的線一圈圈纏繞在周圍,硬生生在他周圍形成了道分外明顯的薄膜,那薄膜看起來脆弱,卻又意外的堅韌無比,當男人用浮腫的指尖朝他伸來時,游宣幾乎是瞬間便下意識的後退了一步。
這是人類在面對危險時的本能。
但這動作似乎是激怒了繭裏的那人,下一秒,一張猙獰的臉直接貼在了牆面上。
那張臉似乎也被水浸泡過,不知道在水中究竟帶了多久,整張臉意外的膨脹了好幾圈,那水腫般的淡白色痕跡留在臉上,驚悚到讓人害怕。
游宣抿了下唇,看着那人的臉逐漸朝自己貼近。
這樣的畫面實在是過于驚悚,是就連他都無法接受的程度,在這樣詭異的黑白世界中出現了已經巨人觀的人類,所有人大概都會在這一刻心生畏懼。
但在下一秒,眼前的人突然消失在了原地。
一切就像是被引導般,那本被這個巨人觀瘋狂渴望的書還停留在原地,似乎有某種異樣的魅力,讓游宣的眸子一時間都失了神。
他很輕的抿了下唇。
誰都無法抗拒緣于本能的誘惑,就連他也一樣。
游宣走近,看向那本書。
那是本沒有名字的書。
他指尖落在書上的瞬間,書中似乎有個東西伸出根刺來,直接刺破了指尖脆弱的皮膚。
剎那間,鮮血溢出。
那是黑白世界裏唯一的色彩。
在落入封面中時,那抹彩色驟然被吸收。
游宣甚至還沒反應過來到底是怎麽回事,就看見眼前的書頁緩緩展開,像是冥冥之中有人操縱着這一切。
這是本日記。
“今日,我把一個孩子接回家裏,孩子看起來十分可愛,符合我心目中對于子嗣的要求,但他卻與衆不同的有着一頭漆黑的長發,我不喜歡他頭發和眼睛的顏色,不止一次的想要使用強制手段将他頭發和眼睛的顏色改變,但神曾經告訴過我,不要幹所發生過的一切,我就放過他了。”
“那孩子在我們家十分受歡迎,我很滿意,特地召集所有曾經效忠于我的人來為這個孩子加冕,當看見他臉上那燦爛的笑容時,我就知道我選擇對了。我要讓他成為神,讓他成為至高無上的那個神。”
“今天的孩子并不聽話,我拿戒尺将他掌心打出了血,他居然哭了?這并不是神應該做出來的舉動。”
“我讨厭那頭黑發,據說有一種技術,只要将這個人的頭皮全部剔除,再将一個新的頭皮植入在這個人身上,他就可以擁有那漂亮的顏色,我要去聯系一下,看看有沒有人可以做到。”
“我找來的實驗品死了,居然有人連剝掉頭皮都無法承受,簡直可笑至極。”
“神今天也在聽從我的吩咐,專心虔誠的為所有人禱告着,我知道的,他會按照我的計劃走,成為衆人心中至高無上的神明……然後親手被我殺掉。”
“我的兒子今天似乎注意到了我的計劃,他告訴我,他想用神明去完成某個詭異且無用的意識,被我狠狠地罵了一頓,我親自培養出來的神,怎麽會死在他的手上?”
“神明死了。”
“神身上出現了醜陋的傷疤,我親愛的兒子用他的長劍在貫穿了神的身體,将他訂在十字架上,鮮紅的血流了滿地,血液中屬于神的力量也消散殆盡,他再也不配被稱之為神明了,他只是個無用的失敗品!我要親自毀了他。”
“我告訴他了我的這個句話,他居然說出他不想死這四個字……我所培養出來的神,怎麽會有膽量回絕我?我一定要找到一個惡毒的罪名安插在他的頭上,把他拖到廣場上,在他身上倒上汽油,讓所有人都目睹着火焰在他身上燃燒,燒掉每一寸皮肉……弑神的時候一定很美。”
……
期間幾頁的字跡含糊不清,似乎是書寫人的精神狀态并不正常,用力過度的筆尖劃破了許多張脆弱的紙,他們粘連在一起,能在上面看到黑褐色的血跡。
游宣呼吸輕顫了下,直接翻到了最後一張。
“他是惡魔。”
“他是從地獄出生的魔鬼,我當時為什麽會選擇将他培育成神明……我錯了,他殺掉了城堡中的所有人,包括我最愛的兒子,以及我的夫人,下一個要死的絕對會是……”
“我。”
最後的字跡潦草且混亂,游宣幾乎控制不住的在唇角咬出了點點血痕,看向最後一筆落下的方向。
那裏用模糊不堪的中文寫着兩個字,卻怎麽也分辨不出筆觸究竟落在哪裏,筆尖在紙上留下了醜陋的,猶如刀疤般的痕跡,讓人難以移開視線。
這就是最後一張日記。
……
游宣極小幅度的合了下眼。
就在這時,手臂猛的傳來了陣涼意。
游宣下意識回頭看去,視線在接觸到身後那人時,整個人直接愣住了。
被繭所包裹住的人不知道什麽時候又出現在了他身後,張開巨口,那漆黑的口腔以及牙盡數展現在他面前,距離脖頸的位置極近,游宣甚至能明顯的感覺到那口腔中噴湧而出的熱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