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安缇回家,立刻打電話給鄭東旭。

接到她電話,鄭東旭聲音很驚訝。“怎麽,你還沒跟Ricky聯絡?”

“聯絡了,也見過面了——”她一屁股坐在椅上,随性脫下腳上的高跟鞋。

“東旭,你很不夠意思耶,怎麽沒線告訴我Ricky大師是做那個的?”

“哪個?”

“吃軟飯啊。”安缇沒好氣。

“你聽誰說的?”

“是我親眼看見。”她把在電梯裏遇見Ricky和貴婦的事說了一遍。“還真有夠巧,我住的地方剛好就在他工作室樓下。”

“不可能。”鄭東旭斬釘截鐵。“Ricky家非常有錢,就算他成天無所事事三輩子也沒問題。”

“難說喔。”安缇望着液晶屏幕一扮鬼臉。

她心裏想着,說不定Ricky大師剛好投資失利,不好意思跟家裏拿錢,才開始接受貴婦們的奧援——她就聽過好幾個類似的例子。

“我可以用性命跟你擔保,”鄭東旭不惜發重誓。“Ricky絕對不會做你說的那種事。”

“你又知道了?”

“大學快畢業的時候,”鄭東旭娓娓道來。“Ricky的奶奶病重,幾乎已到了藥石罔效的程度,你也知道人在病床上待久就是會覺得不舒服,Ricky為了減輕他奶奶身體的疼痛,在醫生建議下,跟一個很厲害的按摩師傅學了好一陣子按摩,然後每天回家幫他奶奶按摩,沒想到效果相當好,據說他奶奶臨走之前,還特別跟Ricky說了聲謝謝。”

安缇腦中浮現卓海跟貴婦微笑道別的畫面——他是這麽重感情的人啊?

“再舉一個近一點的例子,”鄭東旭在電話那頭說了個女人的名字。安缇聽過,她是臺灣極有名企業家的妻子,纏綿病榻良久,前不久剛離世。“好一陣子時間,她也是Ricky的客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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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怎麽不早說!”東旭現在透露的,全是安缇渴望的、卻難以探知的內幕。

“我以為你知道——”

“我查不到啊!”安缇懊悔。Ricky大師作風神秘,不管她怎麽追探,總是不得其門而入。“所以Ricky大師的客人都是這種重症患者?”說這話時,她腦中浮現那天電梯裏的貴婦身影,并不像生病的樣子啊?

“不是患重病,就是身有隐疾。”為了洗脫好友‘小狼狗’的嫌棄,鄭東旭不得不把話說清楚。“按摩就按摩,他幹嘛穿得像電影男明星一樣?我今天還看見他穿風衣耶!哪個按摩師像他一樣——”

“從我認識Ricky,他就是這麽講究門面,只要是出門,一定會換上得體的衣服。而且,”鄭東旭加重語氣。“換個角度想,如果你的客人全是那種金字塔頂端的貴客,你能夠随便穿穿嗎?”

也——對喔!安缇皺眉。若真像東旭說的,‘經典旗艦款’——不,是Ricky大師并非如自己所想,是挂羊頭賣狗肉的小狼狗,那——

不就是自己誤會人家了?

一想到這可能性,她背脊冷汗狂流。

怎麽辦?現在還有挽回的機會嗎?

“東旭——”她換上谄媚的聲調。

“自己捅的簍子自己收拾。”一聽就知道她想幹嘛,鄭東旭在電話那頭說:“我說過,我只幫你一次。”

“好啦,”她嘟起嘴,知道是自己理虧。“我自己想辦法就是——”

結束通話,安缇捂臉發出一串呻吟。她很确定自己留給Ricky大師的印象不佳,現要她拿什麽臉求他再給她一次機會?

還是說将就點,另挑以為沒那麽厲害的‘神之手’來做采訪?

她擠眉弄眼掙紮良久——不行,基于職業道德,她實在沒辦法坐視自己這麽敷衍帶過。

“都怪你啦!”她連連拍打着自己的腦袋。“以貌取人!見人家長得帥,就認定人家絕非善類。”

現在好啦,出糗了吧!

長長一嘆,她硬着頭皮再打電話上樓。“阿彌陀佛,老天保佑——”

求求你,Ricky大師,請給我一次彌補的機會!

在她碎念聲中,電話再次被接起——

五分鐘後,滿臉沮喪、誠惶誠恐外加忐忑不安的安缇坐在卓海面前。

“我是真心希望大師能夠答應接受我的采訪,讓更多人認識您這份辛苦、偉大又神聖的工作——”

打從進門,類似的場面話不斷從給她嘴裏冒出。

卓海半個字也沒聽進耳朵裏。

他比較好奇的是,她剛是為了什麽貿然離開,現在又是為了什麽原因回來?

就在安缇場面話說盡,氣氛越發沉悶詭異之際,卓海終于打破沉默。

“你剛在電話裏頭說,你誤會了我一些事,可以知道是什麽事嗎?”

安缇猛一咽口水。

怎麽辦?該照實吐露嗎?

一般有骨氣有guts的男人,聽見自己被當成了吃軟飯的小狼狗,應該不會覺得是恭維吧?

她支支吾吾說:“就是……因為……您也知道……您的長相、氣質……跟一般業界的按摩師比較起來,實在是太出色……”

見她雙眼亂瞟,卓海就知道她沒說實話。

他身子前傾,慢慢逼近她。

“大大大……大師?!”有必要靠得這麽近嗎?她僵着身子不住後退,直到沙發椅背擋住她去路。

“我要聽實話。”他直視她眼睛說。

她嘴角一垂,做出哀求的表情。她敢打包票,他一聽到答案,一定會立刻叫她滾蛋!

卓海魄力十足地俯視她。

直到她承受不住壓力,豁出去供出一切。

“我我我……我以為……您是那種……靠女人吃飯……”話還沒說完,她下巴忽地被擡高。

卓海露出讓人背脊一寒的冷笑。

不妙!安缇從他眼底的火焰瞧出,眼前的人氣炸了。

好大膽子。卓海俯視安缇慘白泛青的小臉。對一個拼命努力好不容易才爬上目前為止的專業人士來說,她的說詞,十足傷人自尊。

從小到大,縱是親如家人,也沒有人敢當着他的面質疑他的賺錢能力。

她是第一個。

“對不起,這全是我的錯,我不該以貌取人——不,我的意思是,是我的成見太深,我不應該因為您的外貌,就誤會您的專業——”要不是下巴被扳住,安缇肯定立刻下跪磕頭。

只要他消氣,要她做什麽她都願意!

“你覺得我長得像那種吃軟飯的男人?”卓海近距離貼在她臉前。

他俊美的臉龐成功占據安缇所有視線。

“不、不是,我不是這個意思,我只是……誤會……”她梗着聲音答。他臉實在貼得太近,感覺嘴一撅就能碰到他臉頰,實在讓人很難好好思考跟呼吸。

尤其,他還長着一雙無比清亮又深邃的眼瞳,直勾勾看着她。

這一瞬間,她覺得自己手臂內側又開始發癢,‘恐俊男症’又隐隐約約要發作。

救命啊!她心裏哀嚎着。

這家夥,不給她點顏色瞧瞧,實在難消心頭怒火。

瞧着林安提慘白的俏臉,卓海感覺體內蟄伏已久的壞癖好正蠢蠢欲動中。

若不提過往的‘豐功偉業’,任誰也猜不到,外表溫和有禮的卓海,曾經榮登師長大人們口中的惡作劇大王。

卓海喜歡欺負人,喜歡設計些無傷大雅的玩笑讓身邊人尴尬不已。這壞習慣發揮最淋漓盡致的年紀,是他高中到大學前期,直到後來幫人推拿的工作占去他太多時間精力,才不得不收斂。

他做過最轟轟烈烈的事,就是糾衆在大學開學典禮上放煙火——校長在衆多掌聲中站到麥克風面前,嘴巴才剛打開,一個字也還沒說,外邊便沖天炮煙火齊飛,足足熱鬧了半小時有餘,雖然當時的煙火秀花掉了他一個月的夥食費,可一回想校長當時表情,仍舊能讓他笑上好幾分鐘。

“既然你質疑我的專業,為什麽又回來找我?”他按捺怒火追問,打算先把事情弄個清楚。

“我打給東旭,”這話題讓她稍緩了口氣。“他跟我說了一些事,我才驚覺我錯了。”

跟他想得一樣——卓海右眉一挑。“你沒想過,說不定——是東旭跟我聯合起來騙你?”

她搖頭,完全不考慮這可能性。

她很确定,依東旭個性,他不會開這種無聊的玩笑。而且,根本沒必要。

“我真的很抱歉。”雖然下巴被人握着的姿勢不太好說話,她仍舊努力解釋。

“我也知道不管我說再多,做錯的事就是錯了,我也沒那個立場跟資格要求您再給我一次機會;可是……可以的話,可否再給我一個彌補的機會,不管您要我做什麽都可以,我這一回絕對會好好表現。”

“要你做什麽事都可以?”他眯着眼慢條斯理重複。

他詭異的口氣,讓她忍不住補上一句:“但是非法跟出賣身體的事情不行。”

望着她戒慎惶恐的表情,他大笑着挪開手。

老天,她也不瞧瞧自己,怎麽會以為她有本錢做什麽‘非法跟出賣身體的事’?

安缇被笑得有些尴尬,自己也覺得有一點小題大做,但有說總比沒說得好嘛。

卓海一揩眼角。真是——好久沒笑到流眼淚了。基于她超乎常人的搞笑天分,他決定破例一次。

“好,就給你一次彌補的機會——”

“真的嗎?”她雙眼綻出光亮,興奮到想仰頭長嘯——阿母!我出運啦!

眨個眼,他已想好懲罰的計劃。

“什麽時候截稿?”

她誠惶誠恐答:“最晚二十五號。”

還有十天。他心裏一算。“那就一個禮拜,只要你在這一個禮拜內,做出讓我認可的表現,我就答應讓你采訪。”

“沒問題。”她摩拳擦掌。“要我做什麽盡管吩咐,保證使命必達——”

是嗎?

他一挑眉後吩咐。“我要吃鼎泰豐絲瓜蝦仁小籠包二十顆,一碗雞湯。”

安缇立刻掏出筆記本寫下——“絲瓜蝦仁小籠包X20,雞湯X1”。

“還需要加點什麽嗎?”一瞬間,她仿佛化身鼎泰豐店員。

卓海長睫一眨,慵懶說出關鍵字。“我不吃冷掉的東西。”

“收到。”安缇行了一個舉手禮,抓起包包,飛快奔出大門。

半小時後,安缇拎着兩只鼎泰豐紙袋沖進電梯。

電梯上樓時她耳邊不斷回蕩着勝利的號角聲,她真心以為只要把手上提袋交出去,就可以得到卓海的合作,順利完成訪談——

但是,人生就是充滿着‘但是’——

十七樓到,電梯打開,又看見秦以禮和煦的笑臉。

“秦先生,又見面了!”她心情很好地鞠躬。“大師要的小籠包,我買來了!”

“卓先生有客人。”秦以禮接着她話尾說。“現在沒辦法見您。”

喔。她不疑有他地追問:“那大師什麽時候忙完?”

“三個小時後。”秦以禮依舊笑容可掬。

瞎米!“可是小籠包——”她往下一瞄,可以等那麽久嗎?!

秦以禮只是看着她不說話。

“還是你方便轉交?”她試着問。

秦以禮輕輕搖頭。“卓先生剛才交代過,請林小姐做的事,任何人都不許幫忙。”

所以說——她看看工作室大門,又望着一臉愛莫能助的秦以禮,一個念頭倏地閃過。

他是故意的!他明明知道客人抵達在即,卻還是要她去買這種不好再加熱的點心,難怪他剛才會笑得那麽古裏古怪!

他肯定早就料到她沒辦法及時把小籠包送到他面前。

就說嘛,一個那麽不好約的人,怎麽可能會忽然答應給她機會呢?

可惡!她懊惱跺腳。直到此刻她才明白他那句話——‘做出讓我認可的表現’的真正涵義。

這二十顆小籠包,百分百是他給的下馬威。

想考驗她是嗎?

她咬着下唇思忖接下來該怎麽辦。

卓海已先講明了,不吃冷掉的東西,換句話說,只剩一條路——認賠回家。

她毅然從提袋裏拿出紙盒包裝的小籠包,清爽的香氣立刻盈滿了廊道。

“送您吃。”

“這怎麽好意——”秦以禮推辭。

“請您務必收下,真的,不要讓兩百五十塊白白浪費。”她不認為自己有辦法一次吞掉二十顆小籠包。與其吃不完放冰箱,倒不如趁熱送人分享。

況且,她認為秦以禮是個值得投資的盟友。

等晚一點,算準時間,她打算再沖到鼎泰豐另外打包一份。

大師,你看着好了,我才不會這麽簡單就放棄呢!

雖然鼎泰豐的小籠包真的很貴……

一顆二十五元。

一想這兩個提袋就花掉她三天的夥食費,她的心再次淌血。

秦以禮定定看着安缇。方才,安缇跑去鼎泰豐買小籠包時,他特別問過卓海,為什麽這麽捉弄她?他很确定卓海知道,不到二十分鐘下一個預約的客人即将抵達。

卓海的答複是:“你不覺得她拼命掙紮的樣子很有趣?”

這會兒,當她把鼎泰豐紙盒遞到他面前時,她那混雜着心痛與慷慨的表情,真的就像卓海說的,很有趣。眼前女孩就像張白紙一樣,心情全寫在臉上。

“那我就不客氣了。”秦以禮接過。

“那就麻煩您通知大師,三個小時後,我會帶着熱騰騰——的雞湯還有小籠包,準時抵達。”她在‘熱騰騰’三字上特別加重語氣。

兩個半小時又過五十五分,安缇今天第四次搭着電梯來到十七樓。

門外,依舊是淺淺微笑的秦以禮。

她忍不住偷看了天花板一眼,懷疑是不是哪裏裝了監視器?

“我又來了。”她再次鞠躬。

秦以禮露出欲言又止的表情。

“怎麽了?”她察覺不對勁。“是不是我遲到了?還是……大師又有事情不能見我了?”

“沒有。”秦以禮實在不忍心告訴她實話。“卓先生知道您要過來,已經在裏邊等您。”

!她在心裏歡呼一聲。“那我進去了?”

秦以禮幫忙打開大門。

卓海正坐在沙芳上看書,聽見聲響,擡頭看了她一眼。

“大師晚安。”安缇忙不疊放下包包跟提袋。“您指定要的小籠包跟雞湯,我已經買來了,熱騰騰的,您趕緊趁熱——”

“我吃過了。”卓海冷不防說。

咦?她擡頭看了他一眼。他剛是不是有說話?

卓海朝旁邊一瞟。

順着他目光,她這才看見邊桌上擱着一直白色空盤,盤子底端還略略殘着一點面包屑。所以說——他不吃小籠包了?她張大嘴望着手上的紙盒。

“可是您剛剛不是要我去買鼎泰豐……”太過震驚,她腦經一時還轉不過來。

他語調冷冷地說:“我說想吃小籠包,是多久以前的事?”

她愣愣地算了吓。“三……個半小時以前?”

他帥氣合上書本,環胸睥睨她臉。“你以為我要你去買小籠包,是為了要在三個半小時以後吃到?”

可是——她一望桌上的紙盒,又看着他理直氣壯的表情,明明是他自己跟客人約好時間,又沒事先告訴她,所以她才——

錯愕跟委屈讓她一張臉忽白忽紅,可一想到自己有求于他……安缇用力深呼吸。

好,就當是她的錯。

她勉強擠出笑容。“對不起,讓大師您等這麽久。可是,既然我都買來了,您也多少用一點吧?”

“你現在是希望已經吃飽的我,吃下超出我個人需求以外的食物?”他一臉不可思議。“身為教導消費者健康飲食的時健雜志社一員,你這樣鼓勵消費者暴飲暴食,妥當嗎?”

她沒想到他會拿這麽大的帽子扣她。“我沒有,我不是這個意思——”她只是不希望浪費。

望着熱氣猶存的小籠包餐盒,兩泡淚已在她眼中打轉。二十顆一共花了她五百塊的小籠包,他就這樣連碰也沒碰地拒絕了?

“把它們拿出去,聞起來很膩。”他語帶嫌棄。

他很好奇,經歷他一連串惡婆婆式的挑剔攻擊後,她做何反應?

是氣得嚎啕大哭,還是破口大罵,饒或是——咬牙接受?

不住哭,林安提。你絕對不可以在這裏掉下眼淚!這是考驗,如果想實現夢想,順利完成訪談,你無論如何得忍下去。她在心裏不斷告訴自己。

她暗暗吸了好幾口氣,睜大眼,硬生生忍住眼淚。

“喔。”她慢吞吞收拾桌面,等桌子淨空,她情緒也平複了,這是微紅的鼻頭寫明了她的委屈。“那……請問大師……還有其他吩咐嗎?”

望着她強顏歡笑的表情,卓海幫她加了一點分數。

本以為她也是那種禁不起人挑剔的草莓族,沒想到還挺有韌性的。

佩服歸佩服,他還是沒放棄欺負她。“今天我見你的次數夠多了,有什麽需要,我會叫禮叔跟你聯絡。”

他這句話已講得很白,今天,她徹底失敗了。

花了一千多塊,跑了兩趟鼎泰豐,結果什麽也沒得到。沒得到訪談就算了,還沒得到大師一丁點認可。

“那——我先回去了。”拎起紙袋與提包,再朝卓海深深一鞠躬後,安缇退出會客室。

一出大門,好死不死,秦以禮就站在門邊。安缇一瞥見他同情的眼神,滿心頭的委屈霎時湧出,她還以為可以忍到家再哭的——

“對不起——”她狼狽抹着眼淚。

秦以禮沒說話,只是掏了方手帕給她。

“謝謝,我有面紙——”她放下紙袋打開包包,胡亂掏了張面紙擦去眼淚後,才又重新站挺。

“那個……”她哽咽地接受。“我沒有……怪罪大師的意思。”

秦以禮保證。“我不會跟卓先生提。”

她頻頻拭淚點頭。

“我有個女兒,年紀跟你差不多,也是很愛哭。”

直到聽見秦以禮這麽說,安缇終于破涕而笑。

“其實我平常沒這麽多收善感——”是一連受到打擊,加上荷包失血,才讓她情緒控制不住——她閉上眼深吸口氣。“好了,我不哭了。對了,我剛聽大師喊你禮叔,我以後也可以這樣喊你嗎?”

秦以禮點頭。看着這個和自家女兒年紀相仿的女孩,他實在沒辦法狠心拒絕。

她露齒一笑。今天一整天的奔波,總算有了點收獲。

“那我回去了。”她拎起包包跟紙袋走了兩步,忽然間想起。“這個給你,”她彎身從紙袋裏捧出雞湯。“說不定晚一點你跟大師還可以熱一熱喝。”

“你不自己留着吃?”

“我家裏還有一碗呢!”她硬把雞湯塞進秦以禮手中。“電梯來了,我走了。”

她一箭步踏進電梯裏,望着秦以禮猛揮手。

此時,她臉上已無方才的陰霾。

她想通了,既然大師講明了,這是考驗,那她就想辦法挨過它。俗話不是說‘皇天不負苦心人’,她相信在她的努力之下,一定可以改變大師對她的壞印象。

她才不會這麽容易就放棄!

直到電梯門關上,秦以禮才轉身走回工作室。

“你手上什麽東西?”仍坐在沙發上看書的卓海出聲。

“雞湯。”撕開封膜,把碗裏的湯水倒進瓷碗裏邊。“她怕你肚子餓,要我留下來放冰箱。”

瞧禮叔的表情,卓海歪頭微笑。“覺得我做得太過分了?”

“林小姐不過是領人薪水的小職員,何苦為難她?”現年四十七歲的秦以禮,打自年輕時代就一直待在卓家老宅工作,卓海幾乎可說是他一手帶大,所以兩人感情如父如友,非常親密。

領人薪水就可以随便誤會人?卓海一哼。“你曉不曉得她以為我做什麽的?”

當時秦以禮不在會客室,想當然不知道。他搖頭。

“出賣身體賺錢的小白臉。”卓海咬牙切齒。

秦以禮先是一愣,然後大笑。

“笑什麽?”卓海皺眉。

“其實我可以理解她為什麽誤會。”說真話,自家小主人的打扮,外加接待客人的方式——十足的體貼、溫柔、呵護備至,還真有那麽一點暧昧。

不過也不能全怪他。秦以禮持平地想。畢竟工作室的客人,全是金字塔頂端、喊得出名號的權貴,面對這種客人,不拿出最頂級的待客之道,他們哪會買張。

卓海‘啪’地把書本合上。“你也覺得我像牛郎?!”

瞧他的表情,似乎被激怒了。

“別生氣。”秦以禮随手沖了一壺茉莉花茶,輕輕放在卓海面前。他這個小主人,樣樣都好,唯獨脾氣別扭了一點。“我只是從外人的角度觀察,畢竟林小姐不是工作上的人,也不了解你,不可能單看外表就知道你在想什麽。”

哼,聽起來還像句人話。卓海往椅背上一靠。

卓海有兩大禁忌,第一是他的工作,第二是他的形象——尤其是後者,他非常在意外人對他的評價。

所以,無時無刻,他總把自己打點得光鮮亮麗,就連送客人下樓這一點時間,他也會費心換上精心搭配的服飾,表現出最得體好看的一面。

他這點堅持,跟他小時候曾是胖子有關。

十二歲到十七歲——歷時五年的肥胖生涯,形成了他內心的傷口。很多人都以為小時候收過的創傷長大後自會痊愈,尤其像他這種脫胎換骨從醜小鴨變天鵝的美男子而言,小時候挨過的譏嘲,早就該放諸腦後。

他就是忘不掉。

直到現在,他仍舊記得當時同侪嘲笑過他的每一句話。

他也發誓,絕不重蹈覆轍——不管是變胖,還是言語歧視。

而林安提,不湊巧地撞上了他兩大禁忌。

觸犯一個就算了,還一連兩個——他冷哼。叫他如何睜只眼閉只眼放過?

“總而言之,”卓海做出結論。“在她還沒得到我認可之前,我是不會罷手的。”

也就是說,他這些惡婆婆舉動,還會持續做下去?秦以禮腦中浮現安缇狼狽哭泣的臉龐,可憐的林安提。

秦以禮垂下眼睑,替她默哀三分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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