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偷聽

之後的幾天,姜晝再去那家咖啡店,郁洺果然都沒有再主動靠近他。

他再也沒有給姜晝送過餐,姜晝去收銀臺點單,郁洺長長的睫毛低垂着,幾乎不看姜晝,确實做到了跟姜晝劃清界限。

有一次,姜晝跟同事走到附近,他們本來在讨論業務,他的餘光卻看見了蹲在咖啡店門口的郁洺。

郁洺大概是來給門前的花花草草澆水的,噴水壺還放在一邊,但他卻跟門口的小流浪貓玩了起來。

那是一只小黑貓,琥珀色的眼睛,像個小煤球,但是身上很幹淨,乖乖巧巧蹲在了郁洺面前,郁洺把手伸出去,它就把爪子放進了郁洺的掌心。

讓人忍不住懷疑,這其實是只披着貓皮的狗。

郁洺捏着小黑貓的爪子笑彎了眼睛,露出臉頰邊的一個小酒窩,陽光正好,他沐浴在春光裏,還沒有換員工服,穿着淺藍色的襯衫和牛仔褲,袖子卷上去,露出一截細白的手腕,頭發上還沾着不知道哪裏碰到的一片葉子,那葉子是嫩綠色的,而他的眼睛卻綠得更為瑰麗,在陽光下清透如水。

姜晝不自覺放慢了聲音,有點心不在焉。

同事順着他的視線也注意到了郁洺,“喲,這是新來的小服務生嗎,長得挺可愛的。”

姜晝莫名不太高興,掃了同事一眼。

郁洺本來正在給小流浪貓撓肚皮,聽到動靜轉過了頭,結果卻看見穿着一身黑西裝的姜晝。

他立刻僵住了。

姜晝倒是沒什麽表情,只是低頭看着他。

郁洺唰得站起來,下意識往後一躲,他自己躲還不算,還把那在打滾的小黑貓也順手撈走了。

他溜得極為迅速,咖啡店的門被用力推開,在空氣中吱呀吱呀,門口的小鈴铛一陣亂響。

僅僅是幾秒,這條臨着馬路的過道上就空無一人,連根貓毛都沒有。

姜晝:“……”

他微妙地挑了挑眉。

雖說他拒絕了這小服務生的示好,但他也沒這麽可怕吧?

連旁邊的同事都瞧出了貓膩,噗嗤笑出來,“怎麽回事啊?你是不是罵過人家,怎麽見了你像耗子見了貓似的。”

郁洺揣着那只小黑貓一路跑進了員工休息室,把小貓放進了紙箱子裏。

萬琳早就看上這只小黑貓許久了,一直想要綁架回家,但是小黑貓怕生,連拿貓條誘惑也沒有用,她一直沒得逞。

郁洺知道後,立刻拍胸脯保證,幫萬琳把小黑拿下,所以趁着短暫的休息時間,他就去幫萬琳跟小黑貓打交道去了。

雖然貓妖跟貓是兩個物種,但祖宗總是一家,經過喵喵喵一陣溝通,那只小黑貓妥協了,同意跟萬琳回家過上吃好喝好的廢物生活。

郁洺去換了員工服,用洗手液消了個毒,對小黑貓說,“你要乖乖待在這兒哦,不能去任何地方亂跑,不然就會被別人捉走了,說不定那人很壞脾氣還虐貓。”

小黑貓被吓得一愣一愣的,立刻把自己縮成了一個團兒,尾巴在眼睛上一蓋,努力表示自己會很乖巧。

郁洺忍不住笑了起來。

他想起自己被姜晝收養的時候,好像也是這樣,姜晝用一個籠子把他裝回了家,他一開始還不樂意,現在卻覺得沒有比姜晝更好的飼主了。

郁洺一邊想一邊推開了門,結果剛出門就撞見了剛點好咖啡,跟同事在找座位的姜晝。

狹路相逢。

郁洺眨巴眨巴眼睛,果斷貼到了一邊,讓姜晝過去。

他小心翼翼往前頭指了一下,“那裏有位置。”

店裏現在人多,他知道這時候只有拐角那個小圓桌是空着的。

姜晝一愣,低頭看他一眼,說了句,“謝謝。”

郁洺卻沒說話,低着頭跑開了,去操作臺上幫做檸檬水。

姜晝跟同事坐了下來。

他們剛從公司裏出來,還沒吃午飯,兩個人都各點了一份簡餐。

同事叫簡觀,長得斯文,心眼卻比篩子還多,幾個來回就瞧出了姜晝跟郁洺之間有貓膩。

尤其是姜晝喝咖啡喝得心不在焉,若有若無地往郁洺那兒看。

他不由笑了,充滿調侃地問,“你跟那小服務生認識啊?”

姜晝看着郁洺給一個二十來歲的女生送咖啡,那女孩子不知道說了什麽,郁洺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卻微微彎下腰,那女孩便把一個小兔子貼紙貼在了郁洺胸上。

他擡了擡眉,心想這小服務生倒是對誰都挺親近。

簡觀拿手在姜晝眼前晃了晃,“聽見我說話了沒?回魂。”

姜晝這才收回了視線。

他也沒什麽好隐瞞的,簡單把上星期的事情說了一遍,末了,又問簡觀,“我看着有這麽可怕嗎?”

他也沒說什麽難聽的話。

簡觀都聽樂了。

他搖了搖頭,笑着問姜晝,“那你到底是希望他躲着你,還是希望他親近你呢?”

姜晝頓住了。

因為他自己也不知道。

他不希望接受這個小服務生的好意,讓人錯誤地把時間浪費在自己身上,可他又不希望被人這樣躲着。

說來也确實很矛盾。

姜晝垂下眼,只能歸結于這個少年讓他莫名熟悉,所以他難得不希望被這人讨厭。

簡觀又扭過頭看了看郁洺。

即使以他這個直男的審美來看,郁洺也實在是很有吸引力。

他本就是個花花公子,也知道姜晝的性取向,拿着攪拌棒在咖啡裏攪了攪,輕松道,“人家小朋友要是真喜歡你,你幹脆就接受呗,這麽個小美人,多好。”

姜晝淡淡掃了他一眼,“太小了,自己都是個孩子,懂什麽戀愛。”

簡觀無語,小怎麽了,配你個老黃瓜不是正好。

他吐槽道,“說你是苦行僧,你還真當上了,大哥你過兩年三十了,你準備苦修到老嗎?”

姜晝充耳不聞,低頭喝咖啡。

簡觀服氣了。

他覺得姜晝就跟他手上那杯清咖啡一樣,純粹的澀與苦,明明底色是醇厚的,卻又冷得要把人都冰掉。

他跟姜晝既是朋友也是同事,眼看着姜晝一單身快三十年,他這個嘆息啊。

可憐。

真的可憐。

怕不是他都子孫繞膝了,姜晝還在打光棍。

正在他長籲短嘆的時候,郁洺端着兩份簡餐過來了。

今天店裏忙,郁洺正好輪到送餐的活兒,他把海鮮意大利面放在了姜晝面前,低聲道,“請慢用。”

姜晝垂下眼,注意到他雪白手腕上一截紅繩,大概是開玩笑挂上去的,有些松松垮垮,映着新雪般的皮膚,無端有些撩人。

簡觀打量郁洺幾眼,突然問他,“小朋友,你多大啊,成年了麽?”

郁洺一愣。

他謹慎地回答道,“我十八了。”

成不成年的,反正按照人類年齡他達标了。

簡觀挑了挑眉,那還真是挺小的。

他又看向姜晝,“對了,我上次跟你說的那事,你考慮得怎麽樣了?”

姜晝已經不記得了,“哪件?”

郁洺給簡觀端意面,本來手腳挺麻利的,卻聽見簡觀說,“就是我要介紹給你的那個男生啊,我朋友的弟弟,在讀研,長得挺好看的,性格也好,你倒是見見啊,說不定就成了呢。”

郁洺的手一頓,下意識看了姜晝一眼。

餐點已經上齊了,他沒有借口再留了,磨磨蹭蹭地走了。

但是妖怪良好的聽力,卻讓他在一片嘈雜裏,繼續捕捉到了姜晝跟簡觀的聲音。

“有必要麽,你就這麽愛做媒?”姜晝說。

“要不是你是我兄弟,誰管你啊,”簡觀吐槽道,“你就是一輩子當處男,我也只會說句阿彌陀佛。你見一面又不會怎樣,不合适大不了就告吹,當個朋友也行。”

姜晝沒多大興致,卻也懶得拂了簡觀的好意,“那就見一下。但你也別報什麽期望。”

郁洺的心一下子沉了下去。

他回過頭看了姜晝那個方向一眼,姜晝神色放松地跟簡觀在聊天。

兩個不同類型的俊美男人,在這坐滿了人卻不喧鬧的咖啡店裏,怎麽瞧都是賞心悅目。

但是他卻覺得這副畫面有些刺眼。

雖然跟簡觀只是第一次見面。

但他已經單方面覺得簡觀有點不太順眼。

他氣咻咻地回了操作臺,像跟誰較勁一樣把冰塊往杯子裏扔。

咖啡師小楊路過,挺稀奇地看了他一眼,“怎麽了洺洺,誰惹着你了,哪個客人對你發脾氣了嗎?”

郁洺扁着嘴,“沒有。”

沒人對他發脾氣。

可他卻有點想對姜晝發脾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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