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安德烈沒有像報告中的那樣, 當晚就返回軍院。
他取消了關于慶祝日的加訓,帶着兩個弟弟坐上了前往皇家醫院的雲軌飛車。
安德魯因為年齡小,第一次乘坐萊克說的雲軌飛車, 興奮地睜大眼睛瞧着安全艙外高聳的雲軌和雲朵, 懷裏抱着那束裝點好的星尾藍, 高興極了。
相反, 西雅特上了車就興致缺缺地打算先眯一會兒,昨晚他連夜找力諾又搞了好多星尾藍,能不困嗎。
哦對了,他給林安安做了新手杖, 剛好今天一起送過去。
安德烈和安德魯一樣,注視着窗外的雲景,卻是神思不屬。
在他的成長環境裏,軍雌永遠是多做少說更有意義,而溝通能力, 始終是他最薄弱的一環。
從他出生起,所接受的教育就是,要拼命努力,成為雌父那樣英勇無畏的将軍, 在星際戰場上橫掃異族, 所向披靡,成為帝國的榮光。
尤其是幾年前雌父選擇隐退,這個家, 需要另一位優秀在役軍雌的出現。
雌父也找過他談過關于失而複得的小雄蟲弟弟的事情, 但是他那時一心只想離開這個家, 前往第一軍院生活, 完成雄父的期許。
對于他和西雅特來說, 小雄蟲弟弟的誕生,其實也是他們兄弟倆生活的一道分界線。
以前的雄父雌父,或許間隔好一段時間才和他和西雅特兄弟倆見上一面,但坐在一起說話的時候,大家都其樂融融,沒有什麽值得争吵的地方。
西雅特喜歡争取一些偏愛和優待,他知道了也覺得沒什麽,因為這是他的親弟弟,他願意禮讓和多寵愛一些。
就算後來雄父和雌父,因為尋找小雄蟲弟弟常年在外不回家,他和西雅特也相安無事地相伴着長大,沒有覺得有什麽問題。
直到林安安被接回家的那天。
當小雄蟲弟弟以一種強硬得不容拒絕的姿态,打破這個家的平靜時,生活開始變得波瀾壯闊,忙亂又充滿了紛争。
時間畫下一道深深的鴻溝,讓這個好像站在他和西雅特對立面的小雄蟲,滿身荊棘利刺地與他們互相傷害,整個蟲充滿了無法兼容的那種,極致強烈的侵略性。
這個家變了,大家都開始變了。
最開始是林安安與西雅特的「戰争」,然後是被迫卷入争執中的他,作為大哥他也嘗試過調解,想要勸說林安安不要發瘋。
但是後面一系列的教訓,讓他漸漸閉嘴了,也不願意再插手林安安與家蟲之間這樣那樣的矛盾了,因為他也自身難保,甚至壓抑得想要逃離。
當雌父經常地出現在這個家裏,做着曾經他這個當哥哥應該做的一些事情時,他開始變得沒那麽體貼了,甚至有了一些不該有的想法。
雌父教訓過他後,林安安又主動惹他的時候,他會變本加厲地感到不滿;看到西雅特被欺負挨打後,手腕上深紅的縛痕時,他也會加深這種不滿。
以及後來總是因為出身被教訓的安德魯,他開始把這些不滿全都裝在心底,然後明哲保身地用沉默以抗議。
直到那天林安安砸了他的模型,他終于忍無可忍地發了一通火,結果很快就後悔了。
關禁閉這種懲罰他早已習以為常,意外的是,這次林安安放過了他。
甚至在後來的演習任務中,間接地救了他。
當他終于想明白打算在未來的某一天重新走近,并嘗試了解他這個小雄蟲弟弟時,雄父卻說,他們即将永遠失去林安安。
為什麽事情會變成這樣,安德烈。
軍雌少年昨晚躺在房間裏,反思盤問了自己一整夜。
明明林安安才是他更應該關愛和照顧的小雄蟲弟弟,為什麽他要吝啬自己的包容與寵愛,連「少說多做」的做,都不願意做了。
為什麽自己會變得這樣,安德烈。
他反複思索這個問題的答案,不知道該如何補救那些被錯過的日日夜夜。
雲軌飛車很快達到了,安德烈看着兩小只抱着一大捧星尾藍,沒心沒肺地跳下艙椅,然後對宏偉的庭院式醫院驚奇地指指點點。
與一群成年軍雌混生活的安德烈,已經有了成年蟲應有的成熟和穩重。他看着眼前富麗堂皇的皇家醫院,卻莫名覺得心情很沉重。
雄父口中的「生病」,恐怕遠沒有那麽簡單。
菲爾德此時還不知道家裏的蟲崽們,因為雄主的一場家庭會議,隔夜就跑過來探病了。
他陪着勉強吃一點點營養餐的安安用過午餐,然後趁午休時間遵照雄蟲保護協會預約的時間點,被要求對雄蟲蛋嚴格的産檢中。
林安小睡了一會兒就起來了,此時坐在漂亮又舒适的病房裏,手執那柄一直陪伴他的銀手杖,眺望醫院美麗的小花園。
這兩天他陸陸續續沉睡又醒來,今天才完全清醒地掌握現在的情況。
小星使用精神絲救他休眠了,原本要在皇科院開始的新生活,因為他住院暫時擱淺了,也不知道那幫奇怪蟲一直沒看到他,會不會四處跑着找他。
至于那個前未婚夫……
林安看向窗臺上花瓶中的紫金色,他依舊說不上名字的花朵,大概是在他睡夢的時候來看過他吧,這兩天他一直昏昏沉沉,完全沒有印象。
今天是帝國一年一度的慶祝日,他聽到來給他送午餐的醫蟲,跟雌父聊天時說到的。
那家夥估計正在光彩照蟲地參加受勳儀式吧,林安無聊地想着。
這時房間外一陣響動,他好像聽到了西雅特那個蠢貨的标志性聲音。
“林安安!我們來看你了——欸呀攔我幹什麽,我是林安安的哥哥!快讓我們進去!”
“請出示您的身份信息。”
“好嘛好嘛,趕緊掃我的光腦!”
病房外守着親王閣下派來的衛兵,好一通檢查後才放行,熱熱鬧鬧進到屋裏,西雅特迫不及待跑向了坐在窗邊的小雄蟲。
“林安安你在這裏呀,我找你找了好久都不接我音訊,好過分哦——不過看在你生病的份兒上,哥哥就不計較啦!要快點兒好起來啊林安安!”
“呃……”
“快看,這是我專門給你插的星尾藍,還有你要的新手杖!咦原來那根找到了啊?那也留着吧,給你放旁邊備用。”
“呃……”許久未見面的西雅特,一見小雄蟲弟弟就一頓輸出,說完了才發現林安安一直沒理他。
他後知後覺順着小雄蟲的視線往後看去,發現是軍雌大哥和心機崽被盯得有些尴尬。
然後,林安安開口了。
“你們來做什麽。”
“呃……”西雅特看着被盯得尴尬的兩位不說話,整得自己也要尴尬了。
心機崽搞什麽啊,昨天還說和他一起來看林安安,現在看到了,懷裏抱着的花傻站着不知道送啊。
西雅特沒好氣地瞅兩蟲,恨鐵不成鋼地替他們回答,“我們一起來看你呀林安安——”
“現在看到了,你們可以離開了。”
小雄蟲說完攆蟲的話,手掌支手杖,轉過頭繼續看窗外的小花園。
西雅特:“……”
哦蟲神!為什麽要把他夾在林安安和這倆尴尬蟲之間!
西雅特朝那倆蟲擠眉弄眼半天,安德烈終于上前了。
“聽雄父說你生病了,身體恢複得怎麽樣?那天離開後一直沒有機會見面,我們……”
“不想聽,出去。”
林安不耐煩地打斷了軍雌少年的話,說着就要去按小圓桌上的警鈴。
離得最近的西雅特吓了一跳,連忙拽着傻眼的兩只往房間外走,嘴上連連說着,“改天我們再來看你啊林安安!等你心情好起來哦!”
西雅特生怕再惹林安安犯病了,拉着親哥傻弟趕緊去找雌父。
病房很快恢複了安靜,林安享受着這片刻的安寧,直到門口再次傳來衛兵要求檢查信息,以及房門自動打開的聲響。
他煩躁地敲敲手杖,毫不客氣地罵道,“讓你們滾聽不懂蟲話嗎?!”
昨晚好不容易探聽到親王封鎖的消息,趁夜色匆匆來見過一面的維恩,此時一身從儀式現場趕回的軍裝禮服。
還沒來得及問安,結果就要被攆出去了。
年輕軍雌站在房間門口望着窗前的小殿下,悄無聲息地單膝跪地輕聲道,“殿下,午安。”
說着,他默默起身告退,打算再仔細盤問一下昨晚醫生交代的心理問題,具體是指什麽,然後命蟲從商廈帶一些小殿下喜歡的零食過來。
那天管家私下彙報的清單,他已經看過了,小殿下大概會喜歡一些甜甜的餐點,多少哄着吃一點才行。
正準備回頭再來時,忽然聽到小殿下遲疑的聲音。
“你,怎麽來了?”
林安看着這位本應該在受勳儀式現場的年輕将軍,神色匆忙地出現在他的病房門口。
難道,是專門趕回來見他的嗎。
只見一身亮黑色軍裝禮服的軍雌,聞言立正了回答,“昨日聽聞殿下休眠結束,維恩看望後實在放心不下,今日冒昧再次探望,驚擾了殿下,是維恩的過錯。”
說着,手臂放至胸前又行了一禮告歉。
林安聽着,輕撚銀手杖的手柄,想起那個站在牆角偷聽的午後。
“你是來保護我的?”
“為了殿下的安全,維恩萬死不辭。”
保持單膝禮的将軍聲音沉穩而有力,莫名充滿了某種可以信賴的安全感。
從每次被救的相遇來說,也的确是這樣。
“那你可以帶我離開嗎?”遠遠地,林安望着這位總是沖在前面保護他的帝國将軍,小聲問道。
從窗戶到門口的距離有些遠,維恩有些不确定自己聽到的意思,“殿下?”
“算了,你出去吧。”林安打消了剛才升出起的叛逆心思,低聲說道。
維恩聞言忍不住擡起頭來,不是很合規矩地直視他的小殿下,試圖從那窗邊背對他的半邊側顏,找出些許表露心聲的痕跡。
然後他看到了那雙黯然的黑眸,望着窗外那般向往的神色。
“殿下想去哪裏?維恩現在就可以帶殿下去。”維恩說着,表示自己聽清了剛才的問話,并且可以滿足殿下的任何心願。
林安不是很相信地瞥了他一眼,提醒說,“門外都是親王的衛兵。”
“如果離開醫院是殿下所希望的,維恩萬死不辭。”
“呃……”這是願意為了他動手?
林安驚訝得有點懵了,輕咳一聲,擺擺手示意他上前。
維恩立即大步上前,看着他的小殿下捏着銀手杖傾身過來,附在他耳邊小聲說起想要做什麽。
“維恩明白了,請小殿下稍等片刻。”
說着,這位年輕軍雌站起身來,打開房門前設置了靜音,然後利落地幫小殿下解決看守的衛兵。
林安聽着門外嗷嗷一兩聲洩露的叫聲,覺得解氣極了。
雄父不讓他離家出走,他偏要走,誰怕誰啊?!
反正醫生說光腦信息已經改過來了,成年安安,無所畏懼!
不知道跨過幾次生死線的林安,此時愈發無畏無懼起來。
他看着聽命于他的将軍速戰速決解決了門口後,大步朝他走來。拿起桌上擱置的光腦戴好,手杖一抻,等待對方抱起他離開。
“冒昧了,殿下。”
說着,年輕軍雌半蹲下身,單臂抱起他要保護的小殿下,禮服披風罩住那一身白色病號服,如來時一般匆匆離開。
作者有話說:
PS未婚夫可是勇得很——私奔安排——(bushi