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坦白

胡侃侃略有些踉跄的慢慢往回走,她的腿起先還有些發軟,走了數十步才漸漸恢複正常。她停住腳步,忍不住回頭去看卓世益掉落的那個地方,空山岑寂,春風清勁,吹得斷崖上的青青碧草起伏得像綠色的波浪。往上看,碧空萬裏,一只鷹在獨自翺翔。

良久以後,她的七魂六魄終于徹底歸位。來到這裏三年多,她是有失有得,最明顯的地方就是在無數的歷練中,她的身體反應快于大腦。很多時候,往往在她的腦子還一片空白時,身體已經

做出了本能的反應。剛才對付卓世益時大概就是這種情形吧。也許是,也許不是。

胡侃侃就這麽一路飽看風景,在山間水邊流連踟蹰。她在溪水中洗臉、濯足、戲水,徹底洗淨後,就坐在溪邊的岩石上發呆冥想,聽溪水叮咚作響。

天色由明變暗,夕陽西下之時,有人找到了她。那人不是卓世清卻是權無染。

胡侃侃看到是他,不禁暗暗松了口氣,擡頭沖他勉強一笑,仍舊坐着不動。

“有很多人都在找你。”權無染撩起衣袍在她旁邊的岩石上坐下。

“我知道,可我不想見他們。”

“連我也不想見?”權無染嬉笑着問道。

“你怎麽來了?”她發現他最近來得似乎很勤。

“哦,我來這裏,一方面是被某人強行邀請,——我最近有一批生意要和聶家合作。方一面呢,”權無染觑着胡侃侃笑吟吟地說道:“主要是想來看看你,我已經很久沒見過這麽有趣的人了。”

“哦。”胡侃侃很平淡地應了一聲,她看上去心緒不佳。權無染及時調整表情,很快便換上了一副嚴肅正經的表情,“對了,剛才在山上碰見白如玉,她問我當年訂下的口頭婚約還做不做數,你說我該怎麽回答她?”

胡侃侃不禁笑了一下,她自然記得白如玉的女兒跟權無染那沒有作數的婚約。只是白如玉為何這麽問?難道她已覺察出她和卓世清之間的隔閡,然後提前替她尋找下家?

權無染站起身來,“回去吧,……二妞。你的大牛哥到處找你,該面對的終究要面對。況且,你那時正在發病沒什麽大不了的。”他只知其一不知其二。

胡侃侃微微垂着頭跟在他身後,默然片刻,她問道:“權公子,問你一個問題。”

“問吧——家財、年齡、婚事皆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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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侃侃輕笑一聲,接着問道:“假如你處在卓世清這樣的地位,你會怎麽想?”

卓世清的神色驀地端肅起來,似在沉吟,過了一會兒才答道:“這個問題我還不好回答你,你知道的,這世上的人千差萬別,不同的人對待同一件事一般都有不同的看法。有時候我們甚至很難說清楚誰對誰錯。我如此想并不代表別人也這麽想。”

胡侃侃若有所思,低聲道:“是啊,你是你,他是他。有些事還是當面說清比較好。”

兩人一邊說着一邊往回走,胡侃侃走得極慢,權無染也不催她,随着她徜徉在春日美麗的黃昏中。

有權無染陪着,胡侃侃的心情莫名地輕松起來,同時她也有了說話的欲望。權無染靜靜地聽着,時不時插上幾句,不知不覺中,他們已走到了路的盡頭。

分別時,權無染頗有些依依不舍的架式,他故作深情地說道:“侃侃,有空的時候多想想我,想換人先考慮我。”

胡侃侃微微一笑,轉身離開了。權無染讓她驀然記起了當年的一個好哥們,他和權無染差不多,家世不錯,長相俊美,性格風趣幽默,但他同時又很叛逆,不走尋常路。十幾歲開始就引得不少懷春少女臉紅心跳。那些年,他們一起幹過不少壞事,他還幫她捉弄過不少男生。奇怪的是,他從來不在胡侃侃的倒追名單上。她曾笑言說自己是“兔子不吃窩邊草”。高中時,他去了國外,再後來他們的聯系漸漸少了。在她穿來的幾天前,他們還通過電話,她記得他在電話裏說:“侃侃,你知道嗎?你是個傻瓜,你被自己欺騙了。我才是你要找的人,才是最了解最喜歡你的人……”

胡侃侃沉浸在漫無邊際的遐想中,她的前世今生詭異地充滿着各種各樣相似的境遇和驚人的重合。人們說,歷史總是驚人的重複,那麽人生和輪回也是如此嗎?

她正想得入神,突然聽到有人叫道:“侃侃。”

“啊?”胡侃侃不自覺地應了一聲。

這次叫的人正是她一直想避而不見的卓世清。

他在紫灰色的暮霭中緩緩向她走來,他的步伐十分滞重、遲緩。

他在她面前站定,聲音平板地說道:“你早已經好了。”

胡侃侃的心頭無端湧上一股苦澀,她黯然答道:“也不很早,我……”她想解釋點什麽,但話到嘴邊又停住了。

卓世清突然徑自笑了起來,那笑聲十分短促,敷衍,帶着自嘲自憐,“所有人都知道了,只有我不知道。那麽你是在什麽時候好的呢,一定是在姍姍死後對不對?”

胡侃侃往他跟前邁了一步,看着他的臉說道:“我的确是在她死後好的,我要感謝她,若不是她的暗器我好得不會那麽快?”

“暗器?”

“為什麽不告訴我?”

“已經沒事了。”

“我說過,我不會怪你。你是在發病時傷她的。”

“可是,我今天要告訴你的是,那個發瘋的我,也是我的一部分。應該說,那才是最真實的、不受道德和理智控制的我。”

卓世清一陣錯愣,他大概需要時間消化。

胡侃侃冷靜地繼續剖析自己:“那個卓姍姍,我即便沒發病時也照樣要殺她,而且我不會讓她死得那麽容易。”

“我知道,我早就打算等到事情徹底查清一定會給她應有的懲罰。她的死不是我最介意的。”

“你知道我介意的是什麽嗎?”卓世清說到這裏,聲音驀地低了下來。他的語調失落傷感:“你介意的是你欺騙我。”

“你還有更介意的,我的話還沒說完。”

卓世清的心突地下沉,他隐隐有一種不祥的預感,盡管他不知道她接下來要說什麽,但他不想聽,更不想讓她說下去:“別說了!”他猛地打斷她的話。下一刻,他已經伸開了雙臂将她緊緊地箍在了懷裏。

胡侃侃木木地依在他的胸前,這個擁抱沒有給她溫暖美好的感覺,她只感覺到一種悲涼。這一刻,她突然後悔了。如果她沒有殺掉卓世益該有多好。她應該把他綁回來交給他。可是……以她的武功,她能輕易制伏對方嗎?她若是因為有所顧忌而被對方鑽了空子呢?也許掉落懸崖的就是她了。事情發生了就是發生了,如果和假設有什麽用呢。

“世清,讓我給你說——我殺了卓世益。”

卓世清的身子突然一僵,旋即,他将她抱得更緊了些。“你又在開玩笑吧。世益好好地在房裏養病呢。”

胡侃侃觑了個機會,掙脫了他的懷抱,連退數步,正容說道:“我說的是真的。”接着,她簡明扼要地把今天下午的事情經過敘說了一遍。沒有加油添醋,只是純粹敘述。說完這些話,她已經沒有勇氣再留下來了,一溜煙地跑開了。

卓世清像一座石雕似的立在蒼茫暮色中,一動不動。

作者有話要說:

再有幾章就完結,越到結尾越卡。虎摸諸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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