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陸恒沒有直接回府,繞路去了永康伯府,同永康伯沈宿講明了事情原委,至半個時辰後離開沈家。

這日黃昏後,沈家大門緊閉,沈宿命人将沈明月綁了,三房一衆人全部叫到了沈家祠堂,當着沈家的列祖列宗,沈宿動了家法,沈明月被打去了半條命,任沈澤怎麽求也沒心軟。

當晚,沈明月被送去鄉下的莊子,這事兒處理的隐秘,也沒幾人知道,對外只說沈明月離府養病,便算是給陸恒一個交代。

那劉章遭了頓毒打,自知理虧,又得知沈明月被送出燕京城,自是樂大于氣,只将此事揭過。

陸恒回府後,當先遣府中幾個護院出去,拿了柳裁縫和許癞子到正院的明間,按住人用棍子打。

滿院子都是兩人的哀嚎聲,下人們都顫顫巍巍,随即有婆子偷偷去安福堂禀報,陳氏在屋裏坐不住,忙過來,就見陸恒端坐在堂上,神情陰翳。

那柳裁縫和許癞子背上被打出血,撐不住暈了過去。

陳氏思前想後摸不準這鬧得哪一出,原想說笑的心思壓下,挑了個位置坐倒,問道,“瑾瑜,這兩人犯了什麽事?”

話剛落,陸韶安從祖堂裏跛着腳出來,身後香雲理了理鬓發,托着陸韶安的胳膊肘嬌聲道,“老爺慢點兒。”

陸韶安拖着跛腿,一屁股坐到上首,橫着眼瞪陸恒,“敢情我剛回府,你就到我這院裏找不自在!”

陸恒半分眼神沒給他,只和陳氏道,“我知道母親管家辛苦,這底下人背後饒舌,母親是看不到的,今兒我替母親管一管這些奴才,好叫他們都把嘴閉嚴了,省得在外編排主子。”

陳氏臉上尴尬,僵笑了兩聲,“打也打過了,他們也不是家生奴才,趕走就行了。”

陳氏管着陸家這些年,在下人裏素有善名,這府裏上下無不稱贊她賢惠寬厚,就是遇着做錯事的,她也不定會嚴懲,除非是那等想爬陸恒床的奴婢,被她知曉了,直接叫來人牙子賣遠,旁的什麽,她也就睜一只眼,閉一只眼。

“轟出去,”陸恒道。

那兩人便被拖走扔出陸府。

陸恒這番做為,其實是打陳氏的臉,但她人前裝慣了好性兒,自不可能表露。

倒是陸韶安擱邊上道,“這個家由你母親在當,你插什麽手?”

陸恒眼尾從他掃過他身邊的香雲,涼道,“我不管你屋裏有什麽人,陸家有陸家的規矩,你若不服,咱們就開祠堂請族老。”

陸韶安被嗆的半天說不出話,他屋裏有幾個通房,都是陳氏私下塞給他的,今天陳氏給的香雲最得他心意,他倒是動過擡她做姨娘的心思,這下被陸恒給堵回去了,他還丢不起這個人。

只急赤白臉的由香雲攙走。

陸恒也起身沖陳氏拱了拱手,離開了明間。

剩陳氏一人糟心,陳氏揮揮手讓那些下人散走,留了個信任的婆子,讓她去找柳裁縫那兒打聽,随即便要走。

恰時香雲過來,紅着眼給她請安,“老夫人……”

陳氏有些許不愉,但還是笑道,“瞧瞧這可憐勁兒,老爺見了不得心疼死。”

香雲哭哭啼啼。

陳氏安撫她,“這大白天的哭什麽呢?瑾瑜也就是那麽一說,讓你做姨娘還不是老爺一句話的事兒,你只管哄好老爺。”

香雲一顆心勉強放下,旋即告訴她,“老夫人,老爺在外頭養的外室住在小葫蘆巷裏。”

——

這頭陸恒折回院裏,西廂房的門大開,李媽媽在裏頭說話,教些禮儀,讓餘晚媱跟着學,李媽媽教的很細心,餘晚媱哪裏不對的都被扳正了。

陸恒看着她從開始生疏到逐漸熟練,她的腰肢款款,行走時猶如燕京士族貴女們,不低頭也不擡頭,自帶着矜持與貴氣,可是她臉色很差,那幾步路平生出倔性,仿佛她真是個有氣節的女人。

他站在院裏的梅花樹下,瞧她被李媽媽訓導,李媽媽說一句,她聽一句,李媽媽持着尺子敲她的腰和肩,她便挺直背,收起腰腹,那把尺子才移開,又在她身體的其他地方敲打。

時間很漫長,天欲黑時那房檐上的厚簾布終于放下來,李媽媽出了屋,悠閑的往院外走,經過東牆的梅花樹,陡聽一聲,“你明兒不用過來教她了。”

那聲音清冽淡漠,李媽媽乍一聽還當是梅花成精,半晌才回神是陸恒,連忙給他行禮道,“世子爺,再有兩日就得去英國公府,夫人還得抓緊……”

那樹下的人冷着一雙眼盯她。

李媽媽頓覺後背發寒,道一聲,“奴婢這就告退。”

然後便急忙走開。

陸恒慢步到西廂房前,霜秋正招呼丫頭在挂燈籠,瞧他過來,忙敬聲問,“世子爺是來找夫人?”

陸恒擺一下手,霜秋便會意,繼續幹手裏的活兒,陸恒挑起簾布入房。

餘晚媱住的西廂房在陸府的幾位主子裏不算大,中規中矩的布局,外間放了張窄榻,是丫鬟守夜睡的地方,他進到裏間,在屏風前定住,隔着屏風聽到低低咳嗽聲。

裏頭秀煙喂了些水給餘晚媱,褪掉她外穿的秋香色束腰夾襖,小心撥開貼身的對襟衫,就見那肩頭腰側都起了淤青,秀煙本來生氣想罵兩句李媽媽,但聽見有人進來,便當是霜秋,喊道,“霜秋,你去櫃子那兒把藥箱搬來。”

陸恒轉到櫃子前拎了藥箱進屏風,一眼看到餘晚媱伏在湘竹暖榻上,衫衣半敞,她身上有大大小小的青烏,腰間兩塊最是顯眼,本來腰就細,皮膚又白,傷的分外顯眼,她半枕着頭,細頸垂下,眼睫覆蓋着眼眸,也不知她是醒還是睡。

陸恒把藥箱遞給秀煙,秀煙畏畏縮縮喊了聲世子爺,餘晚媱便似被驚醒,極快的揪緊衣衫,欲起來。

陸恒別開臉,繞回屏風外,坐到杌子上,“搽藥吧。”

秀煙應着是,把餘晚媱按回榻,找出藥膏給她抹,屋裏靜谧,只有秀煙時不時問兩句哪兒疼,聽不到餘晚媱的回答聲。

屏風上面繡了幾朵芙蓉,裏頭女人的影子投印在屏風上,恰好她是側着頭的,柔和的輪廓很清晰,烏發半散,芙蓉似戴在她發間,她支着身,羅襟輕解,任由秀煙抹藥,或蹙眉,或咬唇,在這屏風上異常生動,好似比那繡成的芙蓉還要嬌豔欲滴。

那婢女按着她的腰肢,大抵是疼的,她趴在引枕上,影子在顫,透着朦胧風情,恍若回到了床笫間。

她總是沉默且柔順的。

秀煙抹好藥,趕忙起身,陸恒從屏風移開目光,秀煙出來沖他福了福身便匆忙到外面。

裏間一時沉默,餘晚媱正猶豫着要不要起來。

陸恒開口了,“沈府的事我知道了。”

餘晚媱扣緊指節,心一下子揪起。

然而陸恒沒再說什麽,擡步走了。

餘晚媱愣住,竟摸不準他什麽意思。

——

陳氏沒在明間逗留,回了安福堂,婆子從柳裁縫處打聽到消息,回來再傳給陳氏,這時李媽媽也把在檀棠院遇到陸恒的事說了,陳氏憋着火,命人去陳府,請陳肅的夫人劉氏過來一趟。

“大爺有那麽多庶女,個個兒乖的像兔子,當時我就說挑個庶女送來給世子,又沒說要名分,你偏不同意,非要在外面找不三不四的女人,現在好了,這女人花樣多,世子都被她勾上手了,你再來找我有什麽用?”劉氏半埋怨道。

陳氏親自給她沏茶,“瑾瑜的性子嫂子不了解,陸家太爺有祖訓,他最聽這些,又怎會願意收通房,我璎兒身子骨快熬不住了,英國公夫人是疼愛她,可一直也沒将她認回去,只能這麽等着,自打瑾瑜中了進士,京裏不知多少姑娘盯着他,我若不提前找個沒依靠的擋住,怎麽能替璎兒保住這世子夫人的位置?”

劉氏沖她笑,“我還不知道你,打的一手好算盤,即叫這兒媳生娃給璎兒治病,又能讓璎兒好生安養,她畢竟是英國公夫人的親生女兒,這好日子還在後頭。”

陳氏笑着說是,随即道,“只是這外來的丫頭到底成了禍害。”

劉氏手打着手,嘆氣,“近來查的緊,大爺在江都的鹽運上使了不少銀子,府裏上下也要吃喝,我哪還有心思想什麽法子呢。”

陳氏将早備好的銀票塞給她,“鹽官雖利大,終究是斷頭錢,你提醒着大哥,是時候抽手了,免得後患無窮。”

“府裏虧空太多了,外頭又缺錢,這也是沒辦法的事兒,這些年虧的有你接濟家裏。”

劉氏收好銀票道,“要我說你那兒媳不能留,若能死在英國公府上,沒準英國公夫人一愧疚,就認回了璎兒,再将璎兒許配給世子,豈不是兩全其美的好法子?”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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