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五月的西北開始進入一年之中最風和日麗的時節,荀紹終于将西北全境的軍隊都重新調派完畢,并且提拔了一批心腹将領。

此時魏國的使臣進入雍城,開始與晉國談判。

荀紹為了彰顯軍威,親率五萬兵馬往雍城進發。

雍城與涼州距離不遠,一天一夜的路程。荀紹向來行事迅速,下令軍隊連夜進發,到雍城後再休整。

行到雍城外圍時已是深夜,忽有士兵禀報說前方山間有異動,荀紹擔心是魏國搞鬼,當即調撥人馬前去查探。沒多久消息傳回,對方竟然是晉軍。

荀紹心中詫異,親自趕去查看。伸手不見五指的山林,沒有火光,只隐隐有馬蹄聲傳出。荀紹派人進去喊話,裏面的行軍動靜才總算沒了。

山中很快有幾匹快馬馳出,為首的竟然是那相看相厭的紅臉副将。他一眼見到火把照映下荀紹的臉,呵呵笑了兩聲:“我們不就是借道過一下嘛,荀将軍居然這麽小氣,還調了兵來。”

龍亭搶話道:“我們将軍帶兵是要去雍城,倒是你們,鬼鬼祟祟的鑽山裏幹什麽?”

紅臉哼了一聲:“大将軍是不希望勞煩你們荀将軍,經過西北還特地繞道,誰知道你們不領情。”

荀紹問:“大将軍現在何處?”

“還在山中啊。”

她心中有些數了,上次并肩作戰,看周豐容一切如舊,還以為是早就不介意之前的事,今日看來,他心裏應該還帶着尴尬,不然也不用避開官道,連通知也沒一聲。

“你去跟大将軍說,我在這裏等他,請他一起去雍城休整,等天亮再出發也不遲。”

紅臉沒應聲,人卻已經打馬回山中去了。

片刻後周豐容自山中出來了,還是和以往一樣玄甲肅穆,但今日這場景怎麽看都有些像鬼鬼祟祟被逮着了,他沒說話,火光下的神情很不自然。

荀紹上前行禮,盡量表現得一點也不驚奇:“大将軍途徑西北可是要回都了?既然如此怎能不讓末将一盡地主之誼呢?此番作戰也有大将軍的功勞,如今全被末将一人占了,心中正有愧呢。”

紅臉聽她語氣謙卑有禮,心中很舒服,再去看周豐容,他的神色也自然了不少,良久,終于擠出句話來:“那就有勞荀将軍了。”

荀紹伸手做請,落後半步,讓他領頭,周豐容卻道:“不必拘禮,荀将軍上前同行吧。”

她也不矯情,打馬上前,與他并駕齊驅,趕往雍城。

全軍安頓下來已快天亮,荀紹和周豐容在太守府上安頓,各自分頭休息。

也就睡了一兩個時辰,荀紹就被竹秀叫醒了,說是朝中使臣到了,派人來請她去見。

荀紹一邊洗臉一邊道:“我只是來監督魏國使臣的,沒打算參與兩國談判,這個朝中使臣還擺什麽排場,好歹我也是個将軍,就這樣被他招之則來揮之則去?”

竹秀想了想:“那我就回話說你要接待大将軍,這樣對方也不算沒面子。”

荀紹點頭:“也好。”

用罷早飯,荀紹去軍營巡視了一圈,然後去看望周豐容。

大約是行軍疲憊,他到此時才剛剛起身不久。荀紹見他未着盔甲,似乎不像要馬上出發的樣子,一時也不好發問,便拐着彎問了句:“大将軍在雍城可有什麽安排?”

周豐容想了一下,淡淡道:“我還是第一次在雍城逗留,荀将軍若有閑暇,不妨帶我四下看一看。”

這本也應該,荀紹抱拳應下。

用罷午飯,荀紹褪下戎裝,換了身胡服,去請周豐容出門,發現他也恰好換上了胡裝。她自己白衣黑馬,他是黑衣白馬,場面說不出的滑稽。

太守得知兩位将軍要在城中游覽,連忙要派人随行伺候,但周豐容婉言謝絕了。荀紹領着他先去了附近的大山,正是昨晚他企圖穿過去的那座。

“這山叫矮駝峰,因為形狀看起來像駝峰,不過可算不上矮,大将軍若是想抄近道回都,走這條路很容易迷路,西北地形很複雜的。”

周豐容點點頭,認認真真地做個觀光客。

雍城的歷史比不上涼州,更比不上涼州更西邊的敦煌和西海,但這裏多年經歷戰亂,城毀了重建,重建了被毀,毀掉再重建,就會留下很多稀奇古怪的遺跡。

二人走回城中,周豐容忽然指着前面問:“那是什麽?”

那是一棟樓閣,高約十丈,似乎有些年頭了,孤零零杵在一堆新建的房屋中便顯得尤為突兀。周豐容問的是閣樓二層欄杆到門邊的一道裂口。那裂口十分平整,像是被刀劈了出來,就這樣留着,不修也不重建,不知道是什麽意思。

荀紹道:“這是百年前留下來的了,當時這裏的守将是我祖上荀霄,他看似文弱,卻天生神力。敵将被困,躲在這樓裏,他遠遠擲了兵刃過來,将門劈開,斬了敵将。”

周豐容了然:“原來是為了彰顯荀氏軍威。”

荀紹搖頭:“我以前也以為是這樣,後來聽父親說了才明白,一直不修這樓是要表示我荀氏決心,但凡我晉國土地,片瓦不遮賊寇,定叫他有來無回。”

周豐容側頭看她,荀紹只是很平靜的敘述,但神情認真,叫人信服。

前前後後逛了有一個多時辰,二人策馬回太守府,半道中忽見遠處車馬辘辘,看陣仗正是朝中使臣。

“看方向是從官署而來,今日的談判應該已經結束了。”

荀紹向周豐容說了一句,勒馬停了,打算等對方車駕過去再走,哪知那車駛到面前忽然停了。

一只手緩緩揭起簾子,荀紹瞥了一眼那修長手指,覺得這畫面分外熟悉,陡然回味過來,打馬小跑過去,笑道:“沒想到你居然親自來了。”

應璟探出半邊身子,朝周豐容那邊迅速一瞥,沖她道:“是啊,本侯不是邀見了荀将軍?只是将軍太勢力,不是一品高官都不肯見呢。”

“誰叫你賣關子的,直接說是你來了不就好了。”荀紹笑着退開一些:“寧都侯請先回去休息,我們稍後再敘。”

“也好。”應璟遠遠朝周豐容拱了拱手,坐回車內,下令繼續前行。

雍城太守壓力很大,偏遠邊陲難得來大人物,本來以為以後把荀紹這個定遠将軍伺候好了就行了,沒想到夜裏撿着個大将軍,傍晚冒出個寧都侯,城裏城外還駐守着好幾萬兵馬,簡直就是當頭罩下了一座大山啊。

慶幸的是,這三位大員并不需要他鞍前馬,各自都有安排。

應璟住在雍城駐軍副将吳忠的府裏,荀紹第二日一早去見他,他人不在府中,而是在養馬場裏喂馬駒。

“怎麽你今日不用談判了?”

“魏國要贖回段宗青,被我駁回了,在跟我較着勁呢。”他拍拍手,走出馬廄,迎着陽光舒展了一下筋骨:“每年就這時候最舒服,不如出去騎個馬吧。”

荀紹看一眼他的腿:“你舊傷沒事嗎?”

“天氣這麽好怎麽會有事。”應璟說着話,眼睛卻緊緊盯着馬廄旁被圈着的一匹棗紅馬。

荀紹順着他視線看過去,那馬連馬蹄鐵都沒打上,缰繩馬具一概沒有,分明就是才抓回來的烈馬,她沒好氣道:“你這不是想騎馬,是想馴馬吧?”

“被看出來了?”應璟笑眯眯地看她一眼:“我難得回西北,心癢難耐,你別說出去,我悄悄馴服了它再牽回來。”說着伸手拿了欄邊一卷繩子就去打開了圈門。

荀紹哪裏來得及阻止他,那馬撒蹄狂奔而出,險些沖到她。應璟問了句“沒事吧”,話還在耳邊,手中繩索已經套住馬頭,人跟着翻上了馬背。

她連忙跟上,那馬繞着開闊的馬場左右狂奔,毫無章法。馬背上的應璟褒衣博帶,廣袖迎風招展,像是狂風巨浪上的一葉扁舟,随時都有可能被颠落下來,看得人心驚膽顫。

人的速度哪裏追的上烈馬,沒多久荀紹就看不見應璟人了,猶豫了一下還是決定回去騎馬來追。

走到半路,忽聞身後馬蹄陣陣。她轉過身,就見應璟遠遠馳來,到了近處,俯身伸手:“上來。”

她下意識伸出手臂,人就被他拉上了馬。

風刮大了一些,鼻尖彌漫着沙棗花的香味。烈馬即使被馴服後速度仍舊不減,沒有馬具,坐在上面很不舒服,但這感覺叫人暢快。

應璟任由馬四處亂跑,一路大笑,還是頭一次在人前這般放縱。

荀紹拍他的肩:“快到城裏了,你慢點兒,別沖着人。”

應璟順勢将她的手拉下按在自己腰邊,又舒暢地笑了幾聲。荀紹見他玩得開心,唯有無奈。

周豐容去營地看了看,剛剛回城,老遠便看見那同乘一騎的二人,不禁勒馬停住。

豔陽高照,草青土黃,背景單調,馬上那對人便看得尤為清晰。

他早就看出二人關系匪淺,昨日見二人當街說話也很親昵,但他好像到現在才看到全部。

作者有話要說:今天卡了一下,終于拖着日更君爬出來了~ヾ(≧へ≦)〃

寫完我才發現有首歌特別适合國舅,咳咳——

套馬的漢子你威武雄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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