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犯人被移交給了廷尉,案情前後的情形也上報了朝廷,荀紹沒有親自參與。

初夏的洛陽叫人舒适,她換上将軍朝服,入了宮。

禦花園裏百花争豔,半支蓮、千日紅、茑蘿、茉莉,香味混合在一起,一派郁郁芬芬的深宮繁華。幼帝身邊的小太監李園在前面領路,一面笑眯眯地和荀紹說着鈴铛在宮中的表現。

“荀小公子聰慧過人,和陛下相處也很好,将軍放心。”

荀紹雖然正直,這種時候也知道該怎麽做,從袖中取出塊成色極足的玉佩塞進他手裏:“有勞李公公多多照拂了。”

“将軍客氣了,這都是應該的。”李園眼睛都笑成道縫了。

穿過禦花園,到了清昭殿外,忽見宮人們正在左右奔走,一片混亂。

李園快步上前一問,原來幼帝見今日天氣晴好又稍有微風,忽然來了興致,拿了心愛的紙鳶出來玩,可惜兩個半大孩子不會放,又不肯讓宮人幫忙,最後就眼睜睜看那紙鳶一頭栽到了宮殿頂上。

荀紹上前見禮,幼帝無心理會,抱着胳膊在一旁生悶氣,鈴铛撲上來叫了聲“姑姑”,指着房頂道:“他們還要去搬梯子,太慢了,姑姑你上去拿下來不就完了?”

荀紹笑笑,提息終身一躍,攀到了頂上,一眨眼的功夫就将紙鳶取了下來。

幼帝看呆了,仰頭看看屋頂,又看看荀紹,一臉不可思議:“你剛才那招式怎麽使的?再使一次!”

荀紹忍俊不禁,一手攬住他道:“陛下恕臣失禮了。”說完帶着他躍到了宮殿頂上。

“啊啊啊啊……好俊!”幼帝激動地朝下面的鈴铛揮手。

李園在下面急的呼天搶地:“哎喲陛下,您趕緊下來啊,若是被太後知道了那還得了啊!”

荀紹聞言,不敢再讓幼帝多待,提着他又落到了地上。

幼帝心情大好,對荀紹态度也親昵起來,興高采烈地道:“不錯不錯,朕今日方知荀将軍果然武藝高強。”

荀紹忍着笑道:“謝陛下誇獎。”

鈴铛沖過來拉着荀紹的手:“還是姑姑厲害,以後我也要學這功夫。”

幼帝臉上露出糾結之色,“朕……能不能學?”

身後有道柔柔的聲音道:“陛下乃九五之尊,手下千軍萬馬,何需親自學這些?”

荀紹轉身,原來是永安公主。

“今天趕巧了,來見陛下,竟然遇到了荀将軍。”永安公主笑着上前,對荀紹道:“那日匆匆一見,未能詳敘,今日不知将軍是否有閑暇呢?”

荀紹讪笑了一下:“但憑公主安排。”

二人向幼帝道了別,一同走入禦花園深處。荀紹身形高挑,又着了武官官袍,站在繁花叢邊,更顯得公主嬌柔。

“這次子岸遇到了大麻煩啊,不過本宮聽說将軍在西北積極捉拿兇手,給他幫了大忙。”

荀紹道:“還人清白,本就應該。”

永安公主笑了笑:“荀将軍為人正直,果然不假,否則又豈會以名節擔保子岸無恙呢。”

荀紹蹙眉:“不是臣以名節擔保,臣只是敘述事實。”

“說起來真是多虧了将軍這個‘事實’,如今太後不再防着本宮,又開始防着你了。本宮想趁此機會和子岸成就良緣,這可全都是将軍的功勞啊。”永安公主微微舒了口氣:“子岸艱辛多年,若能得到驸馬之位,也是多了一份保障。”

荀紹默不作聲,她知道自己不需要開口,只需要接受這個消息,否則公主何需拐彎抹角地傳達給她。應璟對公主向來順從,也許二人早就敲定了吧。

出宮時已經過了午時,荀紹尚未用飯,竟也沒覺得餓。快到宮門,後面忽然傳來叫喚,她轉頭一看,居然是許久未見的郭公公。

“荀将軍,太後剛看了您遞上來的證據,說有些事情要親自問一問您。”

荀紹暗暗苦笑,今天真是黃道吉日,剛應付完公主,又來了更棘手的太後。

到了壽安宮,發現等她的不止太後一人,老丞相和周豐容竟然也在。

荀紹恭恭敬敬見了禮,垂頭站着等問話。

“荀将軍,哀家看了你遞上來的折子,物證沒問題,人證也在審,寧都侯若真能擺脫嫌疑,你功勞很大啊。”

荀紹如何聽不出她語氣中的嘲諷,裝傻說:“太後謬贊。”

太後意味不明地笑了一聲:“不過以荀将軍一貫的作風,人證物證都需要徹查才是。”

“作風?”荀紹微微擡頭:“還請太後明示。”

太後的手指搭在桌沿,似笑非笑地看着她:“老丞相和大将軍都是知情人,哀家有些醜話也就直說了。你在都中時便惹了不少風波,如今又用名節替寧都侯擔保,其中可有私心作祟?”

都城的風波是指她先後與幼帝和周豐容那訂了又毀的婚事吧。如今這意思再明顯不過,她已成了為人不齒的笑柄,先是勾搭大将軍不成,便又和國舅糾纏不清了。

荀紹以前覺得應璟言過其實,太後并沒有他說的那般不通人情,但她今日才知道,太後記仇的本事比誰都好。

“臣所做一切都無愧公道,太後盡可去查,臣無話可說。”她掀了衣擺跪下:“此案結後,臣自請調回西北駐守,以示清白。”

她會這麽說倒讓太後沒想到,她還不想打壓荀紹,畢竟這是份力量。但她也絕對不希望荀紹和應璟站到一處去。今日也是出于點醒的目的,只是她習慣了高高在上,說話難免刻薄。

殿中氣氛有些尴尬,還是老丞相打破了僵局:“太後還是趕緊派人徹查吧,寧都侯謙謙君子,定然不會因私憤而謀害魏國使臣,一定要還他清白才好。”

太後幹咳一聲,順帶略過了荀紹,“也好,丞相言之有理。那便這麽辦吧,都退下吧。”

荀紹沒得到答複,滿腹窩囊地出了殿門。

老丞相先一步走了,周豐容與荀紹同行,快到宮門口時,忽然道:“你不用回西北駐守,若是介意太後的說辭,我可以去解釋,你我的事錯不在你。”

荀紹怔了一下,擡頭正對上他的臉。他有些不自然,抿了抿唇道:“你若真像自己說的那樣無愧公道人心,又何必因為太後的懷疑而離都?這段時間相處,我覺得你為人灑脫,若真這麽做了,倒不像你了。”

周豐容還是第一次跟她說這麽長一段話,荀紹有些受寵若驚:“大、大将軍的教誨末将銘記在心。”

周豐容原本還有話說,見她這般拘謹,最終也沒開口。

太後所謂的徹查無非是走個過場,她還沒能在應家物色好得力之人,暫時還不能将應璟扳倒。何況真要扳倒他,僅靠這件事也不夠力度,連老丞相都态度暧昧,她又能如何。

應璟雖然被禁足,卻并未斷了消息,荀紹搜集到的證據他都仔細看了一遍,覺得此事解決的實在太順利,只怕未必就這麽簡單。但不管如何,他的禁令能解除了。只是這次辦事不力,被罰了一年俸祿,範一統因此念叨了好幾回。

荀紹收到消息後,獨自在後院開了壇酒喝了,猶豫着要不要回西北。

周豐容說的雖然有道理,但永安公主的意思已經很明确,一句證詞就引出這麽大反應,她得避嫌。

酒至半酣,耳邊傳來腳步聲,她以為是竹秀,倚着廊柱頭也不回地道:“別急,等我想好了再告訴你要不要回西北。”

“你要回西北?”

她愣了愣,轉頭一看,應璟站在身後。

“不勞寧都侯關心。”話說出來就後悔了,她從不會用這種陰陽怪氣的語調說話。

應璟沒做聲,緩緩走到她身前,背對她看着院中的池水,手指把玩着折扇上的墜子。

“我與公主結識是在老太尉府上。當初我初回都,得不到任何機會,應家也無人幫我,我只有去求和伯父交好的老太尉。當時家母剛剛過世不久,我心情抑郁,便與他說了一些往事。不想那日公主也在,與其夫人隔着一扇屏風聽得清清楚楚。沒多久,我忽然得到了先帝召見。後來聽老太尉提及,才知道當時是公主心懷同情,替我在先帝面前說了不少好話。”

荀紹不料他忽然說起與公主的舊事,當初公主還說是他親口告訴她的,原來是這麽回事。

應璟轉過身:“雖然後來因為太後幹預,我必須出使西域三載,但若無公主相助,我連這個機會也未必會有。”

“所以你才在她面前一直那般順從?”

“是。”

荀紹勾勾唇角:“挺好啊,公主對你有提攜之恩,又深情一片,如今終于苦盡甘來能共結連理,實在可喜可賀。”

“共結連理?”應璟眼珠一轉,笑道:“你是為這個才要回西北的?”

荀紹冷笑:“我要回西北是我的事,與你何幹?”

應璟走近幾步,放柔聲音:“那日其實是我自己在敷藥,公主忽然來訪,我未及遮掩,她非要幫忙,這才讓你看了笑話。有時連眼見都未必屬實,又何況是耳聽來的消息?公主其實從未對我言明過什麽,又何來的共結連理之說?你別生氣了。”

荀紹倏然起身:“我沒生氣!”

“真的?”

她咬了咬牙,手緊捏成拳:“我氣的是我自己,我不希望自己變成現在這樣,心胸狹窄,斤斤計較,我覺得分外厭惡!”

“你沒有變,只是你心裏多了牽挂而已。”應璟微微笑起來,走近一步:“阿紹,這牽挂可是我?”

“胡說八道!”荀紹震怒,抽出腰間軟劍揮了過去。

應璟并沒有退後,手中扇柄擋開了這招。荀紹震怒,再不客氣,揮劍又襲,二人在狹窄的回廊上你來我往,一個勢如雷霆,一個波瀾不驚。

荀紹心中氣惱憤怒層層疊加,出了狠招,應璟原本還格擋,此時忽然垂了手。她一驚,連忙收勢,劍尖險險停在他眉心前半寸。

應璟靜靜地看着她,迎着劍尖就朝她走來,荀紹連忙退後,他竟不依不饒,仍然往前。

“你想死嗎?”

“你忍心殺我?”

“你……”荀紹的背已經抵着柱子,恨恨地扔了劍:“若非念在你有官爵,我……”

應璟已到了她身前,手扣住她腰,低頭輕笑:“哪裏變了,還不是這麽嘴硬?”

作者有話要說:日更君今天好乖,準時出來了喲~~~╮(╯▽╰)╭

應璟:不留言對得起我傲對冷劍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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