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到了後半夜,荀紹又睡不安穩。應璟不斷地給她擦臉擦手,讓她身上的溫度降下去,等到她再安分的時候,他便繼續摟着她說話。

其實他也不知道這樣管不管用,只是希望她能聽見這鼓勵罷了。她那麽要強,一定不會在他面前示弱,就是硬撐也會醒過來的吧。

天光将亮時,荀紹終于醒了過來,迷迷蒙蒙地睜開眼睛,意識還不清楚,發現應璟就躺在自己身邊,睜着眼睛看着自己,一時更是如墜雲裏霧裏。

應璟并沒有說什麽,但眼神發亮,充滿了喜悅,擡手覆住她的額頭試了試,又将她收進懷中:“好了,沒事了。”

他嗓音低啞,有些疲倦的意味,荀紹摸摸仍舊有些僵硬的臉,沒說什麽,只伸手搭上了他的腰,算是告訴他自己已經無事。

應璟一根弦緊緊繃了一夜,到現在才算松弛下來,不知不覺便睡着了。

一直到過了辰時,軍醫們都已起身,不好直接進來探視,便叫來個婢女,讓她去看看将軍的現狀。

誰知婢女一進去,就見寧都侯和定遠将軍相擁而眠,誰都沒醒,眼珠子都驚得要掉下來了,連忙捂着嘴悄悄退了出去。

後來是荀紹先醒,她已經盡力不吵醒應璟,可他睡得太淺,稍稍一動他便睜開了眼睛。

他和衣躺了一夜,因為炎熱,感覺很不舒服,一起身便微微蹙着眉,“好像不早了。”他起了身,去桌邊喝了口涼茶,對外叫來軍醫,讓他們為荀紹診治。

軍醫們進來時個個臉色古怪,也不敢多看二人。雖然說這些日子以來,兩人關系已經算是昭然若揭,但直到今日婢女撞見這幕才算是徹底坐實。畢竟兩位都是高官,大家只能揣在心裏,當做什麽都不知道。

每個軍醫都診了一遍脈,都表示沒有大礙了。但應璟不放心,追問了好幾次,是不是真的确定之後不會再發熱了。

軍醫們連連稱是,就差立軍令狀了。

曹敦也記挂着荀紹的病情,荀紹剛吃完早飯他就過來了,一見她人已清醒,用粟特語叽裏呱啦自言自語了一大堆話,然後告訴荀紹說:“我向真神禱告過了,他一定會保佑你長命百歲的,所以你就原諒我吧,我也不希望你出事的。”

荀紹一邊揉着還有些腫着的臉,一邊點頭:“放心,我知道不是你的錯。”

曹敦深邃的眼睛眨了眨,走到床邊握住她手道:“太好了,我還有機會是不是?”

荀紹揉臉的手頓了一下:“啊?什麽機會?”

應璟過來扶她躺下,順帶抽走曹敦的手:“沒什麽,你好好睡一覺,到晚上再喝一次藥。”

“哦,好吧。”剛好荀紹也覺得累了,乖乖躺了下去。

應璟提着曹敦的後領将他拽出門,小聲道:“秦城的疫病已經控制住了,阿紹也熬過這關了,曹大人你勞苦功高,稍後我朝必有重謝,但料想曹國境內必然也有許多大事等你回去處理,本侯就不多留曹大人了。”

曹敦對他怒目而視:“你這是過河拆橋!一見我對女将軍示好就想趕走我,你以為我不知道?”

應璟“嗯”了一聲,一點也不否認。

“哼,”曹敦抱起胳膊:“你不會忘了吧,你自己說過,如果這次我能治好女将軍,你就是欠了我一份人情,現在看來,女将軍已無大礙,你這份人情也欠定了吧?”

“那又如何?”應璟挑眉:“你有什麽需要我幫忙的事不成?”

“自然,我說過我去洛陽是有事的,你忘了?所以你是趕不走我的。”

應璟眼珠一轉:“若是涉及朝政之事,我可不能保證兌現諾言。”

曹敦擺擺手:“你放心,和朝政無關,嚴格來說,其實就是樁私事。”

“什麽事?”

“嘿嘿,等回了洛陽再告訴你。”

八月初,封閉了将近一月的官署終于解禁。

裏面一個将軍,一個侯爵,還有一個外國高官,動向自然備受關注。當日幾乎秦城所有官員都到齊了,太守并駐軍副将顧司淩領頭,齊齊守在門外等幾位大人物出來。

還沒等到大門開了,卻聽身後馬蹄陣陣,衆人轉頭一看,原來大将軍也來了,趕忙紛紛上前見禮。

周豐容看了一眼大門:“還沒出來嗎?”

顧司淩回道:“看日頭已快到辰時,應當就要出來了。”

周豐容點點頭。

其實荀紹今日早就起了身,也已做好準備,只是臉還微腫,叫她有些不舒服。她雖然不在意容貌,到底也是個将軍,若是一副狼狽模樣出現,不知道讓軍士們看了會不會心生幻滅。

應璟在案前寫信,按照荀紹的吩咐,一封寄去涼州給霍江城報平安,一封寄回洛陽給竹秀報平安。

等他都忙完了,走去裏間,卻見荀紹仍舊磨磨蹭蹭的,心思一轉就知道她在想什麽了,笑道:“要不要給你找塊紗巾遮着?曹敦他們國家的女子便都這樣出門的。”

荀紹搖頭:“我若這樣出去,指不定又被認為有多嚴重,他們又得七嘴八舌地過來詢問。”

應璟道:“那就走吧,沒什麽好猶豫的,你養到現在又能活蹦亂跳了,還擔心臉上這點腫退不掉?”

荀紹對着銅鏡摸摸臉,心想自己好歹也是個将軍啊,臉本來就生的不夠兇悍,現在這樣出去,簡直是一副可憐相,你這個文人如何能懂!

好在她不是個優柔寡斷的人,被應璟左右幾句話一說也就下定了決心,叫上曹敦一起出了門。

下人們都感覺像是坐了一個月的牢一樣,現在終于能出去,喜不自勝,直到見到外面全是官員,才慌不疊地行禮。

周豐容一直緊盯着大門,從他得知荀紹也被感染後就心生內疚至今,若不是他将這事丢來西北,這事也不會輪到她頭上來。

應璟走在前面,身上的白衫已經不再雪白,也有些皺了,但姿容優雅一如平常。荀紹緊跟在後,清減了不少,臉雖然還有些腫,下巴卻都尖了,原本就高挑的身姿被貼身的胡服一襯,更是纖秀。

周豐容直到此時才算徹底安心,內疚卻絲毫沒有減少,衆人紛紛行跪禮時,他下了馬,上前抱拳見禮。

和應璟無非還是那些客套之言,到了荀紹這裏,她回禮道:“末将無能,沒出得半分力還險些将自己搭進去,如今又驚動大将軍親自前來處理,實在慚愧。”

周豐容沒想到她會這麽說,想到她在鬼門關前都已溜過一圈,喉間哽了一下,低聲道:“你不無能。”

荀紹擡頭看他,忽而想起自己的臉,忙又垂頭避開他的視線,幹笑道:“叫大将軍見笑了。”

周豐容怔了怔,這才發現她的臉似乎有些不同,“沒什麽,你人沒事就好。”

應璟不動聲色的瞥他一眼,周豐容也沒再說什麽,仍是那副沒什麽情緒的臉,甚至叫人覺得剛才的話是出自另一個人口中。

顧司淩将府邸騰出來給荀紹養病。她身體底子好,只要用對藥,好起來很快,如今已能每日練武。

應璟出了官署後就開始收到來自洛陽的各種折子,事務積壓了一堆,此時忙得昏天黑地,一時也沒時間陪她,但只要有閑暇,總會坐在她旁邊。

曹敦最閑,閑到可以鑽一切應璟的空子,只要他不在,他就湊到荀紹身邊。荀紹感激他此番相助秦城脫困,自然也樂意與他接觸。

“女将軍,你去過曹國沒有?”

荀紹搖頭。

“那你想不想去啊?”

“嗯……還挺想去看看的。”

“那你跟我一起回去吧。”

荀紹搖頭:“我是晉國将領,哪能随便跟你走。”

曹敦先是嘆氣,接着又有點高興,至少她沒說因為應璟才不肯跟他走啊。

在他努力嘗試各種方式拐帶荀紹都未能成功後,要回洛陽的日子也到了。

應璟手上的事情實在太多,不得不回去,何況如今周豐容在這裏,荀紹剛好可以借機回洛陽調養,一舉兩得。

荀紹對此并無異議,找了個日子在顧司淩府上設宴,邀請了周豐容和秦城官吏,也算是借機辭行。

她自進了官署後就沒沾到過酒,早就饞了,可應璟一直在席間提醒她,說她身體尚未痊愈,不能碰酒。

二人關系匪淺,在座的都有數,只不過礙于荀紹前面兩次無疾而終的姻緣,也不敢妄加揣測,更不敢随意拿來打趣,對國舅這種顯而易見不加遮掩的舉動也只能當做看不明白。

曹敦就比較明顯了,一直故意說些風涼話,要麽就唉聲嘆氣破壞氣氛,忽而轉頭舉着酒杯去向周豐容敬酒,發現後者一言不發正在喝悶酒,繼續唉聲嘆氣。

直到宴席散了,荀紹忍了一晚上,回房的時候終于忍不住問應璟:“曹敦今天怎麽了?”

應璟笑笑:“這時候覺得你在情事上遲鈍些還是有好處的。”

“……”

應璟牽了她的手,邊走邊道:“我以前覺得,與周豐容相比,我可能處處都不如他,但我至少有一點比他好,那就是眼光。”

荀紹反應過來,不好意思地幹咳了一聲。

應璟意味不明地笑了一聲:“如今看來,他連眼光也好起來了。”

“嗯?”荀紹沒聽清楚,“你說什麽?”

應璟握着她的手緊了幾分:“我說,反正你我已有肌膚之親,不如找個日子把事情定下來吧。”

作者有話要說:周末到了,大家要好好休息呀,群麽~╭(╯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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