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比賽決定命運】
深沉的夜,皇宮內一重重拱門及宮闕回廊間,不僅有固定站崗,也有定時巡視的侍衛,尼丹國上下皆知國主心系國事,不近女色,殿前也只有幾名宮人守夜,無嫔妃侍寝。
此時,深宮內院寂靜無聲,拓跋鴻也已就寝休息。
夜風輕拂,月光突然被雲層掩沒,潛伏在屋瓦、陰影四處的黑色身影正屏息等待巡夜侍衛經過,随後一道道黑影驀地在夜色中飛掠,齊齊閃入國主的寝宮。
但衆人才剛竄入屋內,幾道劍氣突然從四面八方襲來,衆人暗暗叫糟,急急要閃身,但一個高吭哨聲陡起,皇宮內起了一陣騷動,接着,不管是守衛還是巡夜的侍衛,好像是守株待兔,沒有人出口喊“刺客”,卻齊齊的往黑衣人的方向跑來。
“該死,我們中計了,快閃!”黑影中一人怒叫。
其它同夥只能邊打邊走,各自散開突圍。
驀地,一個高大身影仿佛鬼魅般近身,襲擊其中一群人,揮拳就打。
即使他們五對一,但來人身手不凡,身形飛掠極快,他們這些自認高手中的高手竟備感吃力,只能狼狽的互相幫襯,至少讓其中兩人能穿屋越牆的逃走,一路在夜色的掩飾下,坐着備妥的快馬,迅速往近郊奔去。
“什麽?根本沒能進到國主的寝宮?該死的,那些人到底是哪裏來的?”拓跋佑怒不可遏的掃掉桌上的茶杯,乒乒乓乓的碎了一地。
其中一名幸運逃脫的黑衣人,吞咽了一口口水,拱手道:“那個……屬下不知道有沒有看錯,但最後一名與我們對打的人,不管是那挺拔身形,還有面巾下的那雙桃花眼,小的都覺得很像福王,可是,衆所周知福王不會武功——”說到這裏,他頓時後悔自己為什麽要提這件事了。
本以為主子會狠狠的踹他一腳,沒想到,他竟然黑眸一眯,面露思索。
會是福王嗎?他曾被傳是無憂閣閣主,但這個消息從未被證實,甚至,還被崇寧王朝的老百姓當成笑話來看,但一個人是可以藏得很深,尤其外在愈是吊兒郎當的人,更讓人忌諱。
“暫時先別輕舉妄動,咱們得從長計議。”拓跋佑做了決定。
銀月再度從雲層後方探出頭來,整座皇城再度籠罩在柔和的月光下,皇宮恢複平靜,刺客們的屍首也都處理了。
此時,在燈火通明的寝宮內,拓跋鴻坐在椅上,魏蘭舟坐在他的對面,四大暗衛站在他身後,聽着拓跋鴻對主子也加入這場夜鬥,大表不滿。
“你身份尊貴不說,還有多少大事等着你去做?尤其是鳴淵那裏……若你在我這裏出了事,我怎麽向他交代?”拓跋鴻真是氣壞了。
魏蘭舟倒是一臉的無所謂,“今晚的事,我的人已确切掌握,根本沒引起多大騷動,宮裏有大半以上的人都睡着沒醒,像小楚楚跟三小厮都睡死了。”
聞言,四大暗衛飛快的交換一下目光,這四人明明是被點了睡穴,免得他們起來湊熱鬧,這還是主子下的指示。
魏蘭舟繼續道:“至于我,動動筋骨也好,不然日子過得太輕松,一旦回京,又得在人前裝個貪生怕死又風流好色的閑散王爺,不趁這時候動動,一身骨頭都要松散了。不過,你這裏我是真不宜久待了,早點走,你好處理一些事,當然,我的人會留下一些,當你的後盾。”
“謝謝,你明天就走?”他問。
“對,比賽結束就走。”他笑。
第二天,就是兩個女人比賽的日子,而且也是使團将離開尼丹國的日子。
這還是一大早,三小厮偷偷跑去跟楚心恬說的。
因為昨晚皇宮出現刺客,為免夜長夢多,波及到他們使團的安危,魏蘭舟決定免了歡送宴席,在比完賽就直奔碼頭,所以這會兒很多行李物資都正陸續送到船上。
她的東西也都打包好,但就不知是可以帶走,還是會被留在皇宮?
楚心恬深吸口氣,看着眼前的食材,她卻有些無法專心,心一直很浮。
她是絕對不能輸的,她想回到京城,但讓她糾結的是,若她贏了,真的要跟魏蘭舟要那個獎賞嗎?
一旦恢複自由身,她不再是他的丫頭,他會再來找她吃點心、他們會再見面嗎?
回頭想想,從穿越至今,這個不受控的王爺竟然是跟她一起經歷最多,讓她又哭又笑的男人,這一刻,她很想大哭,因為她舍不得他……
這太離譜了,她不是只要默默的喜歡他嗎?但萬一、萬一她輸了,得永遠留在尼丹國怎麽辦呢?
她不要,她不想一生都沒機會再看到他,雖然他有時真的很過分,但他也做了很多暖心的事……
她低頭看着手上的面粉,第一次不知道自己到底在做什麽,又想要什麽?
萬一輸了,要求他帶她上船嗎?理由呢?說愛他?然後來一場不在乎天長地久,只在乎曾經擁有的戀愛?趁他還愛她的時候,兩人好好相愛一場,待他厭了,就一拍兩散?
還是,她就入境随俗接受古代三妻四妾的觀念,把自己的一生交付給一個多妻多妾的男人,替他生娃兒後,讓他繼續播種,生下更多的娃兒,也同時看着他納進更多美人,又替他生更多的娃兒,就此人老珠黃的過一生?
光想,她就渾身打冷顫,太可怕了!看着揉得亂七八糟的面團,她放棄了,打算先走去透透氣兒。
她走出廚房,一路往居中的花庭走去,擡頭看着藍藍的天空,燦爛的陽光,今天,是決定命運的一天。
“福王是個很好的人。”
身後突然傳來一個男性嗓音,她先是一懵,一回頭,竟然是國主,她連忙屈膝行禮。
拓跋鴻示意後方的宮人退下後,他走到她身邊,朝她微微一笑,“有些事,福王自己說不出口,也可能能說的人不多,但我多次走過死亡幽谷,都是福王将我救出,他之于我,是救命恩人,也是可以用生命交付的摯友。”
她靜靜的聽着,不懂為什麽他會突然跟她說這些話。
他溫和一笑,“我讓你感到困惑了?我從不是多事之人,但為了福王,我樂意破例,我想請你耐着性子聽我說個故事。”
他示意她跟他一起走到前方的亭臺內坐下,開始娓娓道來他跟魏蘭舟的所有故事,包括京城圍獵被刺殺、包括手足兄弟對他的一次次劫殺,再到他回到國內,在內鬥與根基未穩的雙重憂患下,魏蘭舟的一次次救援。
“為什麽跟我說這些?我只是個丫頭。”她忐忑難安,知道這麽多絕不是好事。
他微微一笑,“你不是丫頭,自從福王将心給了你後,你就是他最重要的人,既是他最重要的人,也是我這一國之主要護全之人。”
“國主……”她震撼極了,魏蘭舟告訴他的?他把他的心給了她?
“幾年前,我也曾交付真心給一名女子,只是,因為我不曾掩飾我對她的心,讓外人都知道她是我的軟肋,讓她身陷險境,最後香消玉殒,也因此,我不再讓任何女子靠近,回國當了國主,不選後妃,還得了個不近女色的明君虛名。”他嘲弄道。
“這事福王也知曉,所以,他或許是以另一種的方式來保護你,而這種保護不只保護你的安全,也在保護你的心拓跋鴻頓了一下,再看着她說,“也許,明明可以認認真真的告訴你,他有多在乎你,但卻用一種不正經、吊兒郎當的态度,讓你不得不懷疑他的真心,那麽,你或許便會阻止自己去愛他,如此一旦有了生離死別,你将不會太傷心。”
她明白,一對戀人或夫妻,若有一人離去,往往留下來的人比較可憐,“聽國主這麽說,一直有人要王爺的命嗎?”
聽她這麽問,他反而一臉詫異,“你不是知道他是無憂閣閣主?他告訴我,他跟你說了,他是朝廷跟許多江湖人的眼中釘,他們都想要他死。”
“本王告訴你一個天大的秘密,本王真的是無憂閣閣主,是聽當今皇上,就是本王的堂弟的命令在辦大事的!”
她突然想到那一句話,原來這事是真的,不能怪她啊,魏蘭舟說話老是不正經,她真的很難分辨哪些是真哪些是假……
“什麽時候變得這麽多話了?”魏蘭舟略帶嘲弄的聲音突然響起。
兩人頓時一怔,他們說得太專注,竟然沒發現不知何時魏蘭舟也走上亭臺,也因為是他,守在另一邊的宮人并未阻攔。
“我只是希望你們可以得到幸福,即使短暫,但曾經擁有總比從來沒有、永留遺憾的好,這是我的切身之痛,也是我此生最大的遺憾。”拓跋鴻說得真切。
但這一席話卻讓他們兩人尴尬了。男女告白本該是當事者雙方的事,而拓跋鴻代魏蘭舟說了那麽多,現在還杵在現場,是要他們怎麽辦?
魏蘭舟沒法苛責在感情上只有一次經驗的好友,只能轉移話題,讓他跟小楚楚都自在點,“你準備得怎麽樣?可別輸了,丢了本王的臉。”
“才不會,我很努力。”她不自在的道,看着他的俊臉,心兒撲通狂跳,該死的,就說不該知道他那麽多事,她好怕拉不回自己的那顆心!
“為本王而努力,光想,本王就覺得幸福了。”他又吊兒郎當起來。
拓跋鴻瞪他一眼,搖搖頭,再看着她笑道:“他就是這樣,你明白了吧?”
“明白了,只是……只要想到福王府上還有一百多名美妾,我就覺得還是當朋友就好……我要回廚房忙了。”她終究還是說了真話,然後向兩人都行個禮,轉身離去。
“你真是的,一定要用這種吊兒郎當的一面對她?還有,怎麽不解釋真正跟那上百名美妾在一起的從來都不是你——”
“行了,還有些正經事要跟你說。”
魏蘭舟笑笑拍拍他的肩膀,話題轉為另一件事,他們要離開的事,已經傳到劉耿跟岳威的耳裏,兩個老家夥跑到他們的船上要制止他們離開,他的人将兩人綁了丢到某艘無人船裏,等到船開後,讓他派人再去松綁。
“至于翼王?”魏蘭舟看着他,希望他沒有心軟。
拓跋鴻苦笑,“他再也出不了夏宮,在他如你所言,起了殺我之心時,我在夏宮內外早就布置好人手,他再也出不來了。”他将他軟禁了。
兩個時辰後,在金碧輝煌的大廳內,桧木長桌上放着兩道剛出爐的點心,同樣散發着讓人垂誕三尺的香味。
拓跋彩月做的是一種類似蒸餃類的東西,大小約一個手掌,內餡是豬絞肉、蛋及幾種海貝類調味,擺放在一如海貝的瓷碟上,色香味俱全。
楚心恬做的卻是現代人才知道的千層派,但這并不是她原先設定要做的點心,而是臨時轉念才更改的,外表圓形呈現金黃色,泛着蛋黃的香氣,這一道甜點并不是為讨好魏蘭舟而做,而是為了向他表達她的心思。
由于她的表情有些嚴肅,搞得氣氛也緊張起來。三小厮互看彼此,他們原本不緊張的,想也知道獲勝的一定是小楚楚,可是也不知怎麽,看她的表情,竟讓他的一顆心提得高高的。
拓跋彩月也被弄得得緊張兮兮,事實上,她壓根沒想将楚心恬打敗,她是要當紅娘,不是要棒打鴛鴦,她心裏的人從來都不是福王!
魏蘭舟看着楚心恬的樣子,也覺得哪裏不對勁,她不會以為他會讓她留下吧?
因為他是判官,所以,兩小盤點心已經送到他身前的小桌子。
拓跋鴻身為國主,身前也有兩小盤。
兩人在衆人的目光下開始品嘗,第一口兩人眼睛都一亮,一甜一鹹,味道各有風味,但小楚楚的不管外型或口感都特別令人驚豔,算是前所未見,很想讓人一口一口的塞滿嘴。
魏蘭舟擡頭看着她,笑道:“小楚楚,本王說話,你贏了。”
“王爺真是徹底的大偏心!我不管,就算輸了,我也要吃吃看你這東西是什麽味道。”拓跋彩月是半點傷心也沒有,只是看着楚心恬,覺得她好像哪裏怪怪的。
“胳臂本來就是往裏彎,有小楚楚的日子,本王在船上的日子才不寂寞,還有美食可吃。”魏蘭舟也是笑着說,但在看到她一張凝重的臉蛋時,笑意漸收。
“太好了,太好了!”三小厮開心的拍手,用力拍手,但突然也不拍了,因為小楚楚的眼眶紅了。
“怎麽了?你贏了,為什麽要哭?”拓跋彩月真的搞不懂,而她的問題也是衆人的問題,包括很緊張的潛伏在外的四大暗衛。
楚心恬做了一個大大的深呼吸後,這才開口,“不管是任何點心或佳肴,都是以食物的原味來烹調最佳,而且,一個人的情緒能翻轉一道菜的味道,如果心情好,粗茶淡飯也好吃,若是心情不好,山珍海味亦猶如嚼蠟。而一道點心也能傳達創作者的情緒——”
每個人都看着她,也被她沉重的情緒感染,覺得心情也跟着沉重起來。
“這是一道要一層層慢慢煎烤而成的千層派,外表看似簡單,其實制造過程繁瑣,就像是一個人……”她突然直視坐在前方的魏蘭舟,“每個人看着他,都自以為知道他是什麽樣的人,然而,錯了,他只是把真正的自己藏得很深,深得讓人看不透。”
她眼眶微微一紅,“即使有個人很有心,也很用心、很努力的一層一層去剝開,想看到最裏層的樣子,但命中注定,那個人怎麽努力也辦不到,因為中間有太多的障礙,不是可以跨得過去的。”
她直視着他,他的一切都太複雜了,愛情從來不是單方面的事,他似是而非的告訴她一些事,不夠坦承,代表在這段感情上他還有猶豫,才會無法完全對她坦白。
而她只是一個卑微的丫頭,她沒打算跨進他那複雜的世界,即使他自以為給了他的心,她也婉拒接收。
他明白了。魏蘭舟微闇的眼眸靜靜的凝睇着她盈盈的大眼,心中沉甸甸的。
他抿抿唇,擠出笑容,“既然勝負已分,小楚楚要跟我上船,上船前,你先說你要的獎賞,國主跟彩月公主就當個見證人,別說我堂堂王爺虧待了你。”
“王爺,她剛那意思——”
“公主,別再說了。”魏蘭舟打斷拓跋彩月的話,笑看着楚心恬,“快說,我們還得趕着上船呢。對了,栀子,先派人去将小楚楚房裏的行囊送上船。”
“呢,是。”栃子有氣無力的點點頭,聰明如他也聽懂小楚楚的話,他走了出去。
拓跋鴻輕嘆一聲,他好像幫了倒忙。
“我、我要脫離奴籍,恢複自由身。”楚心恬開口了。
拓跋彩月愣了一下,馬上暴怒了,“你等等,這什麽獎賞?所以,你真的是看不上王爺,要離開他身邊?!”
拓跋鴻也很訝異,他沒想到她的要求是自由,他相信大部分的女人應該是會巴着魏蘭舟,求個名分當他的女人,那是一輩子享用不盡的榮華富貴。
“小楚楚,我們還真有默契,早就想到你要的是這個”
在衆人錯愕的目光下,魏蘭舟從懷裏重出一張寫好的信封,俊美臉上已經恢複原有的笑意,“看看,日期押上了,永久有效。”
她難掩驚訝的看着他,再緩緩伸手接過他手上的信封,抽出來一看,裏面有一張五百兩的銀票,她詫異的擡頭看他,這麽多錢?
“看看本王寫的信。”他笑道。
她深吸口氣,再打開信來看,喉頭卻梗住了,他給了她自由,她再也不是丫鬟,而且從上船的那一刻開始,她會是船上的客人,不需再當廚娘,但她可以任意使用廚房,在船上的食宿全免……
他什麽都替她想到了,看着上面押的日期,她想到他上回賴皮,只限當日有效的字據……她眼淚突然滑落。
“不會吧,本王寫得這麽感動,讓你熱淚盈眶?本王可舍不得。”說着,他大手一攬就要将她擁入懷裏,但動作只做一半就停住了。
“你竟然沒說不要?那本王真的抱了。”
他笑咪咪的真的要抱,她卻尴尬的退開了,但一剛開始,她真沒想要拒絕的。
“去洗把臉,我們先上馬車,你待會兒過來,蓮子——不,诃子,你端盆水過來給她,再一起跟她上車。”他說。
诃子愣了愣,還沒回答,主子已經跟着國主一起走出去,他只能去端水。
蓮子看着楚心恬,本想說什麽,但還是跟着主子走了。
拓跋彩月氣呼呼的看着默默低頭将銀票跟信紙放入信封,再揣入懷裏的楚心恬,“你這算什麽?你知道我有多麽羨慕你嗎?你有一個把你把放在心上,在乎你的男人,但你卻不要,你竟然不要!”
“公主,你可以争取的,我知道你喜歡王爺——”
“狗屁!”
楚心恬詫異的看着竟然爆粗口的公主。
“很訝異嗎?你不覺得我不像一個公主?哪個公主會喜歡窩在廚房,那是下人待的地方,但我為什麽喜歡?因為國主,他日以繼夜的處理國事,吃都不正常,我舍不得他,把時間花在廚房裏,只為照顧他的身體——”拓跋彩月氣到眼眶都紅了,“對,我愛他,我跟國主并不是親兄妹,只是一個因緣際會下,讓前國主收為義女,封了公主,我本來就可以愛他,可是他在回到尼丹國之前,心裏就有個女人了,他當我是妹妹,永遠也不會愛我……”
拓跋彩月坐在椅上痛哭失聲,這也是诃子端盆水回來後看到的情形。
他傻眼的看向站在一旁的楚心恬。
她搖搖頭,不知道該說什麽,愛一個人不容易,不愛也不容易,愛情從來沒有道理可言,不是苦苦壓抑或把持就能将愛情關在心門外的。
蔚藍天空下,拓跋鴻率領衆人到碼頭送行,站在岸邊朝船首的魏蘭舟探揮手。
楚心恬就站在魏蘭舟的身後,她注意到拓跋彩月沒有出現,倒是王樂兄妹竟然從人群中擠到最前面,用力的朝她揮手。
她眼眶微紅,伸手朝他們揮了揮。
魏蘭舟也看到他們,朝他們揮揮手後,一聲令下,船工動起來,起錨開船,緩緩的離港。
海浪滔滔,船上所有奴仆待從已經全換成魏蘭舟的人,按理,氣氛會比先前來時要輕松榆快,魏蘭舟不必再扮演放蕩好色的王爺,四大暗衛可以不必再暗中守着楚心恬,也不必避開哪個太後或聶相的耳目,三小厮醫學的課程也可以光明正大的上……但船上整個氛圍卻是又悶又沉重,讓全船的人都戰戰兢兢、小心翼翼。
每個人都知道問題出在艙房往上升等到上層寝樓,身份也從廚娘變為客人的小楚楚——不,現在不能喊這個名字,要叫“楚姑娘”。
不僅三小厮、四大暗衛要這樣叫,連這船上最大的主子魏蘭舟也這麽喊她。
就算楚心恬自己不在意,尴尬的說沒關系,照舊喊着就行,但主子沒改口,誰也不敢改口。
還有就是楚心恬做的點心——雖然變成誰也不能使喚的船客,她還是喜歡到廚房做東做西,做出的點心也很多樣,因為這一回廚房裏多了許多尼丹國的香料或調味品。但她做的東西,三小厮吃了,四大暗衛吃了,甚至船上的其它人也都吃了,獨獨魏蘭舟不吃。
長卿曾私下跟她說了一句話,“王爺在聽了你做千層派說的那一席話後,雖仍能笑着跟你說話,看似不在乎,其實是不想讓國主跟彩月公主擔心他或自責。”
她的話傷了他!也是,他是多麽出色的人,能屈能伸,把一個浪蕩王爺扮得那麽成功,私下卻是他人眼中的魏魔頭或魏神仙,一個無憂閣閣主。
是她不夠勇敢,他的世界充滿女人,充滿算計,充滿危機,她,一個穿越而來的現代魂太理智,只想過單純的人生。
但想是這樣想,她真的好懷念過去在船上與他共度的點點滴滴,那些好氣好笑又心驚膽顫的歲月。
回不去了嗎?她坐在臺華的艙房窗前,望着漆黑的海平面,再低下頭,看看桌上放着的白玉瓷瓶,她又吃完一瓶了,若是依上回病發的天數預估,這兩日又是孤單寂寞覺得冷的鬼日子……
上一次,他是真的有到她艙房來看她吧,那時候不确定,但在經過這麽多時日的相處後,她幾乎可以确定了。
但又如何?他最近在船上就算與她迎面遇見了,也只是點頭就越過她。
兩人變得好疏離,是她将他推開的——想到這裏,她眼眶紅了起來。
大半夜了,她睡不着,起身走出艙房外,一名守夜的丫鬟馬上走過來,“楚姑娘,您需要什麽?奴婢去拿就行。”
“沒有,我只是想去廚房走走,你不用跟的,我想一個人。”
她實在不習慣有人侍候,但魏蘭舟卻派人随侍,任她差遣。
她獨自走過長廊,卻發現魏蘭舟寝樓的燈仍是亮的,她站定,咬咬下唇,她想見面,想好好說說話,這樣的疏離,讓她心裏難過。
但她要說什麽?她越過艙門發愣着,沒想到門突然打開,魏蘭舟走了出來,但他看到她,只是點了個頭,就站在欄杆前,望着大海。
她應該要走開的,但她還是忍不住走到他身邊,“我要去廚房弄點吃的,你要不要吃一些?”
“我不餓。”他說,但目光并未轉到她身上。
她強忍着形容不出的傷心,深吸口氣,“你是不是氣我了?上船以來,你待我跟以前都不一樣,你也很少笑,如果是因為我說的話——”
“沒有,跟楚姑娘沒有任何關系,只是楚姑娘也知道我的身份,我回國後要處理的事情太多,楚姑娘就別多想了。”他說得淡淡的。
他還是沒有看她,甚至一口一句楚姑娘,她想哭,她想念小楚楚……
她忍着不哭,擠出笑容,輕聲的道:“那……我不打擾‘王爺’了。”
就泾渭分明吧,他們總是會分道揚镳的,淚水從眼眶迸了出來,她的心怎麽這麽痛呢?
這樣疏遠又難熬的日子又過了幾日後,這一日,夕陽西下,天際及海面上染上了橘紅色霞光,風景極美。
驀地,波浪的聲音變大,船上的侍衛船工全繃緊神經,紛紛奔上甲板,随即看見在船的前後有幾艘小舟迅速往他們這艘樓船馳來。
接着,就見到無數個連繩爪勾如蛛網似的從各小舟投射過來,“砰砰砰”的勾住船身,整船晃動起來,接着,一群黑衣人手持刀劍,順着爪勾飛掠上甲板,與侍從及船工們打了起來,刀劍交擊。
寝樓裏,魏蘭舟幾乎是在第一時間就沖到楚心恬的房裏,他也早已猜到這一趟返程會比來時更為兇險,太後一派絕不希望他們安然回京。
“怎麽回事?”楚心恬也吓到了,這艘大船竟搖晃起來,從窗外看出去還有火光。
接着,又是刀劍锵锵聲,但她沒有機會再多想。
“抱着我。”他沉聲說。
她還沒反應過來,兩名黑衣人突然沖了進來,舉劍就刺向他們,魏蘭舟黑眸掠過一絲陰鸷,一手抱着她,另一手以難以想像的速度閃過兩把劍後,再連拍兩掌,兩名黑衣人竟然就這麽被拍飛出去,還吐出兩道血箭!
她詫異的看着他,她從不知道他會武功!
“王爺,快出來,船上被放了火,咱們得棄船。”長卿突然飛掠進來大吼,外面已是一片煙霧火光了。
“他們是不想讓本王回京了!”他咬咬牙,抱着她要離開,卻是想到什麽,又返回艙房,“小楚楚,你的藥呢?”
一聽到久違的稱呼,她不禁哽咽,他竟然還記得她的藥……她忍着想哭的沖動,指着放藥的地方,他立即放開她,走過去從木盒中拿起兩瓶塞給她,“你收好,兩個月後,我們應該已回到京城,你的藥不會斷。”
“王爺,快點。”長卿忍不住催促,外面打得昏天暗地,三小厮已經讓他們的人先抱着掠往岸上,但敵方的人數實在太多。
魏蘭舟抱着楚心恬,一個疾行飛掠就跨越海面到達對岸,四大侍衛也跟着飛掠過來保護,但他們沒想到竟連岸上也埋伏了刺客。
看着黑壓壓的一片,魏蘭舟氣笑了,“真沒想到本王在他們眼中這麽厲害,派了這麽多人來圍殺!”
她緊緊的貼靠在他身上,他低頭看着她驚慌的臉,一擡頭,俊臉上已是冷峻,他接過決明丢給他的劍,舉劍應戰。
但來人實在太多,魏蘭舟身上沾了許多血,死在他劍下的也不知多少。
楚心恬狼狽的靠在他身後,到處都是屍首,濃濃血腥味不時撲鼻而來,令她幾度欲嘔,魏蘭舟知道她不纾服,只能用更快的速度殺人。
驀地,在一片慘叫和殺戮聲中,他突然聽到她悶哼一聲,他迅速的回頭一看,一手推出一掌,将那名該死的刺中她肩上的刺客打飛出去。
接着,他臉色陰沉,全身瞬間散發出吓人的戾氣,他努力的把将她護在身後,幾次驚險避過刀劍,長卿等人也過來護衛,但刺客像殺不完似的一波波湧上,偏偏他們一時無法突圍,只能眼睜睜的看着更多的刺客殺過來。
楚心恬覺得自己不太對勁,她開始發冷,這種感覺太熟悉,她寒毒要發作了,再過一會兒,她全身将變得如鉛一樣沉重,畏冷發顫……不行,她不能成為他的負擔!
她突然使盡力氣的推開他,迳自往另一邊跑,“保住自己!”
魏蘭舟沒想到她會推開他,再回頭看,另一名刺客已經飛掠向她,他将劍朝刺客的胸口方向直直射去,但同時,刺客的劍也已經刺向她——
她險險避開,一個轉身往後跑,沒想到腳下一個踩空,她臉色倏變,整個人往山谷墜去!
魏蘭舟感到他的心跳正重重撞擊他的胸腔,想也沒想的飛身過去,一路撂倒好幾個人,跟着跳下。
“王爺!”
“王爺!”
幾個驚恐吼叫此起彼落的響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