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陸峥眼裏那股子失望,打得陳錯猝不及防。她不認為自己說的有錯,她是真的在擔心照片的事情。她不是不信陸峥,是更怕史少傑控制不住情緒。如果當年,許家和史少傑的恩怨真的很深,那誰能阻止這場報複。也許現在将史少傑的事情上報,還有能夠挽回的機會。可這樣,必定是毀了史少傑。

這些話,陳錯再也無法說下去了,說不出口。可陸峥這樣說她,她也委屈。他們倆不同立場,本就沒法從對方角度來考慮,能說什麽呢?而且,史少傑用她來要挾許家,如果史少傑真的沒打算對她下手,何必在便利店等着她。可這些猜測,她沒法去跟陸峥去争論,不管她說什麽,陸峥都不想聽。

她只能忍着心裏難受,轉身問許家:“你願意幫史少傑瞞着嗎?”許家苦笑着點點頭,然後對陳錯道:“謝謝你,錯姐。”陳錯剛說好,身後的腳不聲已經遠去了,她回頭,只能看到一抹衣角快速閃到了牆角後方。如此迫不及待地離開,甚至不想同她說聲再見,滿是距離感的分別。

陳錯心塞得喘不上氣,只能揉揉生疼的額角,問許家:“你和史少傑究竟怎麽回事,能給我好好說說嗎?”許家滿吞吞揉了把眼睛,胳膊上的傷口還蹭到牆上的灰,他說好,陳錯卻沒馬上拉人到一個安靜地方說清楚,而是先去藥店買了消毒水,創可貼。再買了半打啤酒和一些下酒菜,随意在街邊找了個長凳,就坐下了。

她點煙,一口氣吸了半根,煙霧彌漫,等許家咳嗽起來,才将眼斜斜一送:“說吧,當年都幹了什麽混賬事了。我剛剛都沒弄明白你究竟對人家做了什麽,你看我幫你說話,被喜歡的人怼成什麽樣子了。”剛剛情況一團糟,她先聽自己被人用來要挾許家,又聽當年許家對史少傑做過不好的事,再聽許家裸照被拍。

一樁樁一件件,都是事。她彈煙灰,将發攏到耳後,靜等許家将過往盡數說出。許家說了,沒有隐瞞亦沒有美化,錯了就是錯了,都鬧到現在這個地步,哪怕他暗戀陳錯,也沒必要再欺瞞。那就是一場殘忍的霸淩,仗着無知,糟踐別人的一生,卻不知後果。直到他們倆重新撞見,一切因果卷土重來,他被打被拍,都是因為他欠下的債。史少傑唯一不該的,就是拖陳錯下水。他前思後想,還是去通知了陸峥。

因為史少傑是陸峥的徒弟,也救過陳錯幾次。這件事,他只能同陸峥求助。如果說最後真的照片洩露,他是個男人,影響沒那麽好,也沒那麽壞。陳錯聽完他的話,好半天才出聲。而她只是咳了一下,聲音沙啞,許是被冷的,又或者是被煙熏的。她唇峰抿住,線條很冷。

陳錯望着不遠處街道上零星路人,看樹葉緩落,被車碾過。就在許家以為陳錯再也不會理會他,甚至後悔當時幫助他時,她似回憶起往事,語速緩慢道:“我有個朋友,女的,床上那些照片被傳了出去,自殺了。”許家身體一僵,惶惶擡起眼,他才明白,為什麽當時,陳錯會這樣為他出頭。

大概是猜到他在想什麽,陳錯搖頭道:“你和她一點都搭不上邊,她是無辜,你挺活該。”許家眸子黯了下去,他難受地雙手重重握了握,沒有說話。陳錯繼續道:“我很讨厭那個男人,我花錢請了律師,找了她家裏人,想要那個男人進監獄。可惜……”她的聲音頓了頓,再開口,便冰冷起來:“她家裏人嫌她的事丢人,不願意鬧的更大。”

陳錯眯着眼,将剩下的煙碾息在一邊:“我不希望我身邊的人再出這樣的事,但許家,史少傑也許做的不對,卻也情有可原。你能做的,不是被動挨打請求原諒,而是想着,該怎麽去補償。哪怕史少傑嫌你惡心,讓你滾,都得忍住。當然,你也可以馬上離開劇組,陸峥如果能夠處理掉這些照片,你完全可以當作無事發生,甚至連這個人都不用再想起。也能更卑鄙一些,去告訴史少傑的上級,讓他們開除他。”

許家整張臉都被羞辱得通紅:“我知道我當年做的過份,可不代表我現在沒有是非觀,我怎麽可能再去害他!”他眼睛因為被激怒,而又亮又深,可陳錯卻在他這樣的眼神裏,點點頭:“成,你臉皮厚點,也別太厚,別在人家面前瞎晃,自己斟酌着補償,別一頭勁的瞎搞,省得添亂。”

而這邊的史少傑,沒有回宿舍,沒有回營地。他腦子全是懵的,空白,還有疲累。當年父母得知他被人欺負,被退學。不是沒想着鬧過,可是他們平民百姓,怎麽鬧,鬧給誰聽。現在的事,也許上微博鬧一鬧,會有轉機。可史少傑沒有這樣的機會,他馬上要高考了,被毀容,被退學。

耳垂上的傷口蔓延到臉頰,每天都是燒心的疼,還有強烈的不甘與憤怒。就因為他窮,因為他成績好,因為他性子古怪,從不肯任由那些人抄他的作業。所以被堵在廁所打,作業不見,衣服被潑墨水。老師不是沒想管,可是老師的幫忙,就是火上澆油,讓欺淩燒得更猛。

直到有了那所謂的謠言,說隔壁班的有個女生喜歡他。他甚至連那女的長什麽樣都沒見過,卻成了動了大佬的女人。不過是一群毛都還沒長齊的高中生,就敢自稱大佬。這些事在現在的史少傑想來,都有幾分可笑,又可恨。他強大了自己,現在別說一個所謂的“大佬”,十個他也能打過。

可有什麽用呢,他保護不了那個備受欺淩的曲傑。曲傑是懦弱的,固執又別扭的。史少傑不是,史少傑重頭來過了,哪怕高考失利,最後家裏人求了關系,将他送進軍隊,現在成了消防官。可史少傑臉上,永遠留了曲傑的傷疤。那疤就像一條毒蟲,時時刻刻往他肉裏鑽。

母親的哭嚎,父親的苦悶,亂起八糟的新學校環境,周圍注視在他臉上傷口的異樣眼光。他多少次夢到許家,将煙頭燙在他身上。可他動不了,一點都不。直到在隊裏埋頭訓練,直到認識了陸峥。陸峥是多麽強大的人,就像一塊巨石,只要站在他身邊,好想就不會被風雨所撼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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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一直想要成為這樣的人,陸峥下的命令,他比誰都遵守的嚴格,他追随着他,視他為偶像,也同陸峥說過以往的心事。陸峥聽完以後,只是捏着他的肩膀,低聲道:“過去了,你現在是誰都欺負不了的史少傑。”陸峥還同他說,如果遇到那些人,他還是動不了的話,他來替他動。

就是這樣的陸峥,卻在他告訴他,許家就是那個人的時候,對他說了不行。

原來一切都不過只是說說而已,怪他把話當真,直到心中巨石,轟然倒下,化作塵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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