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1)
挂了電話,陳錯就擡腳往停車場走。剛剛還一臉冷酷的陸少坤,現在慌忙地喊住她:“你去哪?”陳錯回頭,十分記仇道:“當然是留位置給你們解決家事啊,不然我這個外人在這裏,你們實在不方便談話。”
陸少坤一窒,更無奈了。他冷着臉,要跟着陳錯一起走。哪知道陳錯擡腳一攔:“你怕什麽?”陸少坤瞪她:“我怕什麽!”
陳錯點頭:“你不怕就在這裏等他,等他下來,你們好好談一談,說說心裏話。難不成你們要老死不相往來一輩子嗎?”這句話顯然刺痛的陸少坤,他臉色難看,陳錯見人停了腳步,這才松了口氣。
她把手機扔回包裏,将車鑰匙在食指上轉了幾圈。陳錯明面上潇灑,實際也怕。怕什麽,怕陸峥跟她生氣。陸峥是個好脾氣的人,幾乎都不惱她。
陳錯平日裏也算是仗着陸峥寵她,會鬧點情侶之間的小脾氣。但都不過火,畢竟陸峥都不跟她認真生氣。而陸峥和陸少坤之間的事情,就像一道未愈合的陳年舊傷,更像逆鱗,碰一下,佛也要發怒。
這次幾乎算是她出面,讓這兩父子總算面對面了,但這同樣也有多管閑事之嫌。以己度人,這事要是攤在陳錯自己身上,再喜歡都要生氣。
因為陳錯是陸峥的女朋友,是很親近的人,就是因為是親近的人,才會産生背叛感。
陳錯繞過小區綠化,最後又蹲着挪了回來,小心翼翼,好似做賊地窺望着陸少坤的方向。
陸少坤自陳錯走後,就明顯地手足無措起來,來回踱步。突然陸少坤身子一定,擡腿就要往外走時,陳錯心裏一急,這是要走了嗎,陸峥還沒下來呢。
這時樓道裏走出了一個身影,陸峥揣兜走向這邊,面無表情。陳錯看着陸峥臉色,心裏漸漸往下沉。她這次也許真的多管閑事了,陳錯惱恨地抓着自己的頭發,心想着,要是陸峥要說分手,她是不是該把自己也許可能懷孕的事情說出來,挽留一把。
本以為兩個男人見面會像仇人一樣劍跋扈章,沒想到兩個人的氛圍卻沒有她想象中的那麽僵硬。
陸峥和陸少坤坐在長石板凳上,也不知道說了什麽,陳錯使勁将腦袋往那邊湊,都沒聽見一言半語。不過從陸少坤的表情來看,兩個人的對話應該挺平靜的。
陸峥寡言少語,偶爾點頭,看一看陸少坤,最後說了幾句話,兩人起身,分別。整個過程都沒有超過十分鐘,還是很冷淡,近乎像陌生人的相處方式,不似父子。
陸少坤離開了,陸峥在原地站了一會,突然朝陳錯藏身的地方走來。陳錯吓得要命,想起身就跑。可蹲得有點久了,起得太猛,血一沖,就覺得眼前一黑,頭暈眼花。
陳錯身體一晃,就被人從後方摟住了。陸峥胸膛支撐着她,在她耳邊沉沉來了一句,跑什麽?陳錯當場就想喊饒命,最後還是耷拉着腦袋,跟小學生一樣掰扯着手指頭:“我錯了。”
陸峥繼續問:“錯了什麽?”陳錯不自在地用腳踩了踩地:“不該沖動喊你下來。”陸峥跟陸少坤的矛盾已經維持了很多年,哪有可能因為她就能輕而易舉地化解。
Advertisement
她這樣做太不對了,簡直像是絲毫不顧慮陸峥心情。陳錯用濕漉漉的眼睛,一副可憐樣請求原諒。陸峥瞧着她那模樣,依然面無表情道:“我又沒怪你,你道歉做什麽。”
陳錯看着他的臉色,心想這還叫沒怪啊,臉上都沒笑了。陳錯絞盡腦汁,想要再努力一把,撒撒嬌。但她實在不是這個風格的女人,之前的對象,她也從來不管對方到底生不生氣的。
如今有了重要的人,才深知撒嬌這一技能的重要性。幸好陸峥也沒有表現出責怪的意思,只說時間不早,趕緊去上班。
陳錯得寸進尺:“不怪我了?”陸峥嘆了口氣:“他都來了幾趟了,也該見一面了。”陳錯愕然瞪眼,因為陸少坤每次都沒有出現在陸峥面前,她以為陸峥是不知道的。原來陸峥是知道的,只是不見而已。
陸峥說完以後,又露出了些許茫然的表情:“他也老了。”
是啊,當年高大嚴肅,古板執拗,有着曠闊肩膀的男人,确實老了。鬓間長出白絲,臉上有了皺紋,連氣勢都不如當年強硬。
陸峥看着懷裏的陳錯:“快去上班吧,我真的沒有生氣。”
陳錯一步三回頭地走了,拍攝的間隙,剛想掏出煙來抽,又想到自己那些古怪的反應,她害怕真的懷上了,那抽煙就是作孽,萬一孩子畸形了怎麽辦。
一時間,她不由心亂如麻。她沒想好,如果真的有孩子了怎麽辦,她會打掉嗎,陸峥會不讓吧。然而對于孩子的話題,也許是因為陸峥家庭的緣故,他在孩子的問題上非常嚴肅,說不定并不會歡迎這個孩子的到來。
她要說嗎,還是不說,一個人偷偷驗孕,等确定了再說?
正苦思冥想,最後拍攝的模特站在她旁邊,熟練地拿煙分給她。她們合作過幾回了,模特已經跟她相熟,見她不要,還奇怪問:“怎麽了啊,難得見你不要。”
陳錯張嘴想問問女模特的意見,又看到對方年輕的臉。當模特的年紀都小,她拿這種沉重問題問小姑娘不合适。所以她搖搖頭,又不說了,直把小模特的胃口吊得高高的,說她要說不說的,讨厭死了。
拍攝結束,陳錯決定致電自己的老友兼經紀人,等那邊一接,張嘴就打得對面一個措手不及:“小春,我可能懷孕了,怎麽辦?”
肖春啞了半晌,最後不可置信地吼回來:“你說什麽!!!!!”陳錯将手機拉遠了離開自己,等那邊吼完了再放回耳邊,不緊不慢道:“激動什麽,我有男朋友,有性生活……”
肖春立刻打斷她:“你可閉嘴吧,我也有男友和性生活,也沒鬧出人命啊!你男朋友不做安全措施的嗎,你也由着他亂來?!”
陳錯心虛回想,亂來的好像是自己,她那時想着不過一次,怎麽會就那麽巧,更何況還在安全期,最後也被陸峥強迫着洗幹淨了。
如果不是身體有反應,她都快忘了這回事了。陳錯氣弱道:“這不是還沒确定嗎,我說不定只是腸胃出了問題。”
肖春問她身體有什麽反應,陳錯一一說了,肖春認真道:“趕緊去醫院。”陳錯望着不遠處搬着器具的工作人員,小聲問:“我該告訴他嗎?”
肖春都不用想,就知道陳錯說的他是誰,她篤定道:“肯定要說,這也是枚試金石,這個男人要得不要得,都能測出來。要是不能要,你也好趁早收心。”
陳錯想着這話倒說得輕巧,陸峥也說過了,因為他父親的原因,如果他不能給予孩子一個好的環境,何必要生一個孩子出來,讓他或者她,來這個人世間辛苦一回。
并不是怕有孩子,而是對孩子重視,所以不能輕易要孩子。如果陸峥說不要,其實她也能理解。
也怪她任性了,要不是她想當然,如今也不會出現這樣的窘境。
回到家中,陸峥已經做好了飯菜,情緒還是淡淡的,也許還在在意早上的事情,但并不願意跟陳錯發火,只能自己調節,沒有往日那麽熱情。
陳錯一看陸峥這樣,心裏就委屈,她其實也怕得要命,萬一真懷孕了,要堕胎,對她身體來說傷害巨大。而且她自己都沒做好準備,迎接一個小生命的到來。
心情不好,臉上就顯現出來了。陸峥很快就感受出來,以為陳錯還在因為早上的事情低落。他便說:“真的沒事,我跟爸這麽多年僵下來,一時半會也好不了,你今早讓我下去,我并不覺得生氣。你別多想。”
陳錯得了安慰,又覺得該反思反思自己,但是接下來的事情,卻不知道怎麽去開口。
她想了想,最後慢慢道:“我最近胃口不太好。”陸峥怔了怔,看了眼桌子上的菜:“我給你做個開胃點的粥?”陳錯搖搖頭,最後嚴肅地望着陸峥:“我……差不多快兩個月,沒來月經了。”
她話音剛落,就緊盯陸峥的臉。生怕從男人的臉上,看出什麽不對勁的表情。可陸峥就跟傻住了一樣,直直地望着她,好半天才猛地起身,走到陳錯面前,手要伸到她肚子上,又停住,忐忑的要命,最後一抹臉,蹲下身子,小心翼翼道:“你……懷孕了?”
陳錯看他一系列反應,并沒有害怕又或者苦惱的情緒流露出來,這倒是讓她放心了許多,她搖搖頭:“還沒呢,我得去醫院才知道。”
陸峥抓着她的手:“軟軟,我們去醫院。”
陳錯反手拉住他,搖頭道:“等會,陸峥。”她叫了他全名,很認真的。
她問:“如果我真懷孕了呢?”
陸峥眼神一點點熱了起來,滾燙又鮮明的,有慌張,更多的卻是深沉的執着。她聽見他說,那我會娶你,軟軟。不是因為孩子所以要娶你,是因為要娶你,所以才想要我們的孩子。
醫院裏人很多,尤其是婦科,更是直接從科室排到走廊上。大肚子的沒大肚子的,有男人陪着的,獨身的,到處都是。
陳錯和陸峥去拿了號後,就看着擠滿人的走廊發怔。自從知道陳錯有可能懷孕之後,陸峥整個人就繃得很緊,來的路上,是陸峥開的車,小心翼翼地駕駛,簡直是公路模範。
陳錯本來還緊張着,被陸峥這樣一逗,都覺得放松下來了,她像個男人一樣哄着自己緊張的妻子:“沒事,哪有那麽容易流産,你放松一些,別孩子還沒出來,你就給自己整成産前憂郁了。”
陸峥無可奈何地看着她道:“別亂說。”到了醫院,發現要站着等後,陸峥更是送陳錯去附近的店裏坐下來等,他自己過來排就好。
陳錯好笑道:“別逗了,哪有你一個大男人自己排婦科的。”但陸峥執意,陳錯只好乖乖去附近的一家咖啡廳坐一坐。
陸峥一走,肖春的視頻通話就來了,陳錯一接通,就見肖春的視線從屏幕那頭視線追到她四周,梭巡一般走了一圈,這才問:“不是在做産檢嗎?你男人呢,分手了?”
不怪肖春這樣誤會,陳錯要是攤牌了,男方卻讓女方一個人去做檢查,意思已經夠明顯了。肖春在那裏腦補到氣炸,撸起袖子就想從家裏殺過去把陸峥弄死。
陳錯趕緊解釋,并不是肖春以為的那樣,他們兩個好着呢,還将昨晚陸峥對她說的話,害羞地重複了一遍,臉上全是甜蜜,秀了肖春一臉。
肖春吐槽歸吐槽,心裏也是為陳錯高興的。開心過後,難免回到現實問題,如果陳錯真的懷孕了,接下來該怎麽辦?不管從工作方面,還是私人方面。
其實對于懷孕,陳錯到現在都沒整理出個确切的心情來。她身體裏真的有一個小生命了嗎,所謂偉大的母愛,對孩子的向往,說實話她現在真的毫無這些感覺。
對于肖春的問詢,陳錯沒有立刻答話,只過一會才道:“走一步,算一步吧。”
和肖春通完電話後,陳錯又有一股強烈的心情,想給張雅寧一個電話。這是從她以為她也許懷孕之後,就有的沖動。
人不管長到多大,在父母面前,仍舊是個孩子。她驚慌的時候,就想去找張雅寧,想張雅寧抱抱她。但張雅寧要是知道她鬧出人命了,肯定給的不是抱抱,而是一通狠罵。
張雅寧和克洛伊最近好像戀情告急,果然克洛伊在危機時候的抛棄,不管什麽理由,都是對他們兩個之間感情上的致命打擊。陳錯想,也許這就是紮克想要的結局。
如果她繼父的兒子如此反對張雅寧嫁過去,就算真的成了,她也怕張雅寧受委屈。
也不知道是不是母女之間的心靈感應,她在想張雅寧,張雅寧也在想她,并且将電話撥到了她手機上。
自從張雅寧接受陸峥後,常叫陸峥過去吃飯。幾次接觸下來,張雅寧比她還要喜歡陸峥,每次都做許多菜,熱情招待。
陳錯還要吃醋,因為張雅寧早年苦過後,後來就很愛惜自己,基本不進廚房。為了陸峥,還特意下廚房做了道材料十足的佛跳牆。
在香氣四溢的廚房裏,陳錯抱着手,一臉吃味地看着張雅寧:“你現在對他比對我都好,我不高興了。”
張雅寧放下廚具,将手在圍裙上擦了擦,說了一句讓陳錯瞬間淚目的話。
張雅寧說,如果陳錯以後跟陸峥結婚了,她對陸峥好點,是因為希望陸峥,下半輩子,在她不在以後,都能對陳錯好一點。
陳錯一聽就急了:“別說這樣的話,你年輕着呢,出門大家都覺得我倆是姐妹,什麽在不在的,那麽吓人。”
張雅寧回身,柔軟地笑着抱住陳錯,低聲地說我的乖囡,長大了。
那日的溫情脈脈仿佛還在眼前,陳錯接到張雅寧的電話,聲音都放軟了很多。張雅寧聯系她就是找他們去吃飯,午飯,她記得今天他們都有時間。
陳錯想了想,現在時間還早。懷孕檢測結果也要過一段時間去拿,就答應了。等陸峥電話她,讓她過去,陳錯就把吃飯的事說了。
一見陸峥更緊張的表情,陳錯趕緊拉住陸峥的手:“不管懷沒懷孕,都不許跟我媽說。”
陸峥無言道:“該告訴伯母的。”陳錯瞪眼:“你敢,你要是告訴她了,她會多生氣。”陸峥不贊同:“遲早都要知道的。”陳錯自暴自棄道:“那就等那時候再說吧。”
懷孕檢查有幾個項目,血檢,b超和尿檢。陸峥陪她跑了幾個地點,除了最後一個,陳錯得自己進女廁所。可偏偏就是陸峥不在的廁所,竟然出了意外。
有個穿着女裝進來的變态,偷拍女生上廁所。陳錯還在醞釀感覺,就看到門下伸進了一只手,拿着手機。陳錯直接一腳踩了下去,把變态的手踩住了,大聲喊陸峥的名字。
接下裏的事真是好一陣熱鬧,陸峥把女裝變态制伏之後,醫院的保安來了,扭送着那變态,要将他暫時看管起來,直到警察來。
陸峥看着旁邊淡定的陳錯,臉上的表情簡直跟身在火場沒差了,又或者說更嚴重一些。他将陳錯渾身上下都看了一遍,就差沒拉着陳錯去做一遍全身檢查了。
陳錯心寬地拍了拍陸峥:“放心啦,沒事。”見她這麽淡定,圍觀的群衆們就有人說,這姑娘不簡單啊。陳錯配合着警方,把事情經過說了一遍,再去把自己沒做的尿檢給弄了。
等一切完事,陳錯正準備拉着陸峥,去張雅寧家吃飯。一看自己的男朋友,顯然還沒從剛剛的意外中緩過來。陳錯嘆了口氣,踮起腳尖,伸手攬住陸峥的肩膀,用力地捏了捏對方上結實的肌肉:“放心啦,再大的風浪我都經歷過,這點小事,沒被吓到啦。”
說罷她還嬉皮笑臉地拉着陸峥的手,按在自己小腹上:“我還好好地兜着我們的小寶貝哦,爸爸黑臉的話,小心寶貝兒出來以後,不親近你。”
這話總算是将陸峥逗笑了,他沉沉地吐了口氣,轉而問起了陳錯,更大的風浪是指什麽。今天的意外勾起了陳錯記憶裏的一件往事。
她高中的時候,張雅寧剛好要做一個小手術。那天她去醫院看張雅寧,在廁所的時候,有個男孩子闖了進來。那孩子看起來很慘,鼻青臉腫的,驚慌得像個小動物一樣。
陳錯當時沒選擇叫出來,因為她直覺這個男孩不是壞人。果然,後來有三個大男人沖進來,要抓那個男孩。那男孩明明傷痕滿身,卻想着護着她。
怎麽護,他自己都自身難保了。也許是男生的奮不顧身,也許是因為那明明怕得要命,卻仍然堅強的眼神,不知道是戳中了陳錯哪根神經,她為一個陌生的男生,連害怕都忘記了,後來她成功逃出來,引來所有人注意。
之後她還偷偷去看過那男生一次,陳臺演跟男孩家長接觸過,跟她說男生沒事,但具體詳細的,卻也不多說了,只是讓她不要瞎打聽。
她聽話去沒再多去打聽那男生的事情,只在那次唯一一次偷看裏,看見男生艱難地用纏着繃帶的手,給趴在病床的女人,應該是他的母親,披上了外套。
真是個溫柔的男生呢,陳錯當時心想。說到這裏,她還開玩笑道:“要不是我當時的爸爸絕對不許我去看他,也許我會早戀呢,我對他感覺還蠻不錯的。”
她以為她會引來陸峥吃醋,又或者是配合着她的玩笑說下去。卻不想,陸峥表情變得非常奇怪,像震驚,恍然,錯綜複雜極了,又跟不認識她一般,将她望着。
陳錯被這樣的眼神望着,以為自己的玩笑開得太過火了,但反省了一下,又覺得并沒有很過分,陸峥這是什麽表情?
陳錯不解道:“你怎麽了?”
陸峥深深吸了口氣,搖頭:“沒什麽,伯母不是讓我們去吃飯嗎,快去吧,一會還要回來拿體檢報告。”一路上,陸峥顯然沒有來時的專注,有些走神,心事重重。陳錯以為陸峥還在因為剛剛那個女廁變态煩心,就想着法子開玩笑。
然而陸峥的回應都十分不誠懇,陳錯後來也就不哄了,到了張雅寧家,就去對她媽撒嬌去了。跟張雅寧黏糊夠了以後,才發現陸峥不在客廳,在她房間。
陸峥手裏捧着一本相冊,正在認真看。陳錯帶過陸峥進自己房間,但陸峥不怎麽碰她的東西,對她很尊重。當然,就算陸峥要看,其實也沒什麽,兩個人都在一起了,哪有那麽多計較。
陳錯湊過去,一看陸峥翻的那頁,正是她高中的照片,馬尾,黑鏡框,醜死了。她臉一下紅透了,拿手去擋:“別看了別看了,好醜。”
哪知道陸峥抓着她的手,一把将她拉了過去,緊緊抱着她,臂膀都快将她勒疼了,她聽見陸峥在她耳邊沙啞道:“不醜,是我見過最好看的姑娘。”
來張雅寧家前,陳錯千叮咛萬囑咐,讓陸峥千萬別在張雅寧面前說漏嘴了。別看張雅寧溫溫和和的一個人,說不定能從廚房裏拿出把菜刀往桌上一剁,這飯誰也別想吃了。
婚前懷孕,天大的事。懷了要不要結,結的會不會太倉促,穿婚紗會不會大肚子,親戚間的閑話會不會多,陸峥家裏會不會看不起陳錯。
這些都是父母才會操心的問題,兩個年輕人倒想的簡單,懷了就領個證,在一起,一輩子。
陸峥倒是想認錯的,就算陳錯說再多次都是她自己任性,也是他縱容的。他該負責,不應該頭腦發熱不戴套。
然而陳錯一副陸峥要是敢說,她就跟他沒完,因此在飯桌上,陸峥埋頭吃飯。那飯相意外地合了張雅寧的心,覺得女婿喜歡自己的手藝,有品味。
陳錯偷眼看陸峥,發現自從剛剛在房間出來以後,就魂不守舍的,不知道在想什麽。難道是在擔心結果的事?這時張雅寧将一塊炸魚放進她碗裏,一看到這炸魚上的油,陳錯就覺得胃裏發酸,被膩到了。
她皺眉:“媽,你做飯油是越來越重了啊。”辛辛苦苦在廚房裏忙碌的一早上的張雅寧,眼睛一瞪:“胡說什麽呢,你不愛吃就別吃!”
陳錯剛想順着張雅寧哄幾句,陸峥就擡手将炸魚從陳錯的碗裏夾了出去:“伯母,她最近腸胃不太好,醫生讓她忌口,不是你做的不好吃,是她不能吃。”
陸峥還沒在張雅寧面前說過這麽多話,說罷,他兩三口将炸魚吃了,點評一句:“很好吃,伯母手藝越來越好了。”
張雅寧倒沒有懷疑什麽,反而說陳錯挑食,轉而笑咪咪地又夾了筷炸魚給陸峥:“還叫伯母啊。”
陸峥一下停了動作,擡臉,神色變了幾變,最後紅着耳朵道:“媽。”
張雅寧诶了聲,笑得溫柔。陳錯看看張雅寧,又看陸峥。果然,不管張雅寧外表保養的多年輕,芯子裏還是一聽到英俊的大小夥子喊自己媽就高興的女人,這到底是什麽惡趣味啊。
下午時,從張雅寧家離開,再到醫院。路上陸峥接了個電話,沒有說太多內容,只簡單嗯嗯兩聲,說好。等陸峥挂了電話,陳錯試探性問:“是工作上的事嗎?”
如果是工作上的事,哪怕再不願意一個人去拿結果,她也會讓陸峥去的。畢竟自己也是經歷過兩場火災的人了,消防員對于火場被困者的重要性,她還是能夠感同身受的。
幸好陸峥放下電話後,說不是,是家裏來的。陳錯看陸峥臉色,沒有多問。上次陸少坤的事情,她已經夠尴尬了,她覺得她還是不要太多過問陸峥家裏的事好了。
哪知道陸峥扶着方向盤,對她說,剛剛的電話是楊雪,讓他這周帶陳錯去吃飯,她聽說陳錯生日快到了,給她準備了禮物。
實際上,陳錯從來都沒去過陸峥家,這感覺和張雅寧讓陳錯帶陸峥回來吃法是不一樣的。還是見家長,但又不是一般意義上的見家長。
她懷疑地問陸峥,是不是已經把她可能懷孕的事情說了,陸峥當然說沒有。其實陸峥認為說了也沒關系,但他并不想讓家裏覺得他們是因為孩子結婚,他遲早都要娶陳錯,孩子只是讓這件事情提早了一些。
他其實沒有跟陳錯說過,他是個很較真的人,從跟陳錯戀愛開始,他就想到以後會結婚。這也是一開始他不願意同意陳錯追求他的原因。
因為他的計劃裏,并不願意讓一只飛鳥住進他心裏。但一切都那麽的自然,兜兜轉轉,還是陳錯。這如果不是命運,又是什麽。
……
到了醫院,陳錯已經出了一手的汗,緊張的。她想将手從陸峥手裏抽出去,但卻被握得更緊,陸峥不讓她抽開。他用緊握的雙手告訴她,不管什麽結果,他們一起面對。
他們倆一起去拿了檢查結果,等報告的人也同樣很多,幾家歡喜幾家愁,那份報告捏在手上的時候,輕飄飄的,卻代表着更多的份量,例如是否擁有了一個小生命。
陳錯捏着不敢看,最後還是陸峥先看。陳錯偷眼看陸峥的表情,卻見陸峥什麽表情也沒有,望着那份報告,一字一句地讀者。
陳錯最後急了,最後湊過去一看,結果是她沒有懷孕,她肚子裏沒有孩子,她沒有闖禍。明明該是這麽想的,在懷疑懷孕到等待結果,她想了很多很多。
比如懷孕時的辛苦,生的艱難,養孩子的煩惱,可這一切一切,在得到結果時,卻讓人覺得渾身一松,卻不是那種松口氣的松,是悵然若失,松了勁的松。
陳錯勉強地笑了笑,眼睛發酸。其實他們還年輕,現在也不是懷孕的好時候,可陳錯就是覺得失望。陸峥捏着那份報告,轉身抱住了陳錯。
陳錯輕輕地捶了一下陸峥的肩膀:“現在好了,我們都不用怕了。”
陸峥手在她發上輕輕拂過:“我沒有怕過,軟軟,別難過。”
他知道她難過,因為什麽心理準備都做好了,相當于接受了會擁有一個孩子的心理,現在卻被告知沒有了,肯定一時間很難轉過彎來。
陳錯将那點濕潤擦去,她還沒那麽脆弱,又不是流産了,只是一場烏龍而已。陸峥拉着她去檢查了腸胃,果然是因為腸胃問題,拿了幾盒藥和那幾張體檢報告回去。
陳錯一回去就睡了一覺,她覺得頭疼。等一覺醒來,她隐約看到客廳裏有光,順着門縫望去,陸峥坐在沙發上,拿着那幾張報告單在看,臉上還是什麽表情都沒有。
其實陸峥和她一樣,只是他慣來情感少外洩,比她能扛得住。
肖春給陳錯打了電話,問結果,陳錯說沒有懷孕,肖春長長地松了口氣,說太好了。很快,她看出了陳錯的情緒低落,馬上就疾言厲色道:“被傻了,沒中标還不好啊,婚前懷孕你一切鬧着玩啊,別鬧啊,今晚記得吃好一點,好好慶祝一下。”
陳錯都不想跟肖春講話了,她不懂她,她蔫蔫地挂了電話,陸峥這時敲了敲門,喊她出去吃飯。飯桌上很清淡,照着醫生的囑咐來。
兩個人用了靜默的一頓飯,晚上睡前,陳錯騎到陸峥身上想做,不想戴套。陸峥牢牢掐着她的腰,讓她別鬧。
陳錯抵不過陸峥的力氣,突然松了勁,峥個人都趴在了陸峥身上,眼淚就這麽出來了,她哽咽道:“你還說是因為想娶我才要孩子,現在孩子沒了,你不想娶我了吧。”
她知道的,陸峥和她認識還不到一年,怎麽會輕易談到婚嫁。如果意外有了孩子,必須要提前也是沒辦法的事。
現在這個催化劑沒了,陸峥也不會娶她了。其實她不止是孩子的準備都做好了,和陸峥結婚的心理準備都做好了。
她一心鑽進死胡同裏了,覺得陸峥不想娶她,所以現在堅持用套,因為是怕再來一次意外,就要結婚。她胡思亂想着,越想越跑偏,委屈,眼淚掉個不停。
陸峥沉默地接受她一切指責,同她道歉,都是他的錯,別哭了。陸峥的手指在她臉上輕輕揉着,卻也沒說出更多的所謂承諾。
其實說了,陳錯也不信,這種時候的話,都是哄人罷了。
她哭着,将這幾天的擔憂害怕,失落難過,都通通哭了出來。她确實需要好好發洩一番,因為這次的意外,讓她一直承受着巨大的心理壓力,哭着哭着,陳錯就睡了過去。
等再次醒來,已經是第二天早上了,陸峥已經休假結束,回隊裏去了。哭過一場之後,陳錯也覺得自己昨晚有些無理取鬧了,但情緒發洩過後,心情明朗了不少。
陳錯在家中收拾了一下,就準備去醫院看望李家友。小姑娘離開了那鬼地方後,情緒已經好了許多,加上複檢雖然辛苦,但一點點恢複知覺的下肢,給了她無限希望。
陳錯帶了花過去,李家友還在花上嗅了嗅,對她露出明亮的笑容。這笑讓陳錯想告訴陸峥,他做的一切都有意義,他救了一個姑娘,一個曾經和他一樣受苦,身在地獄的姑娘。
陸峥不止是在救一個人,也是救他自己,心理上的救贖,一切都是那麽不一樣。
離開的時候,李家友的母親拉着她的手萬千感謝,感謝她給她提供的幾位媒體朋友的聯系方式。如果不是有這個渠道,這件事也不會能成功被鬧大,他們甚至連起訴學校都無法做到。
陳錯心情就像一個氣球,直線上升。她給陸峥編輯了長長的一條短信,在結尾處,她留了這樣一句話,陸先生,願你在今後的救人戰場上,為國勇往直前,為我平平安安,你的軟軟,敬上。
陸峥把陳錯帶回家的那天,陽光正好。他拉着陳錯的手,走過那鋪着小石塊的花園。花園裏的植物,都是楊雪精心伺侯的,郁郁蔥蔥。
小時候陸峥時常帶着小夥伴,将楊雪的植物糟踐的不成形。楊雪被氣得直哭,陸少坤出馬,将陸峥打了一頓,押着他,讓他給媽媽道歉。
其實小時候,雖然陸峥也怕陸少坤,但父子倆的關系,并沒有那麽壞。陸峥指了指好幾處小時候留下的痕跡,漸漸的,他神色也沉了下來。
陸家是帶花園的小別墅,建築物有一定年紀了,翻新過幾次,但許多東西,都留了下來,例如陸峥小時候給寵物狗親自做的木屋,小籃球場,牆上他帶着人胡亂塗鴉的畫。
陸峥每次回來,都想例行公事一樣吃完飯就走,根本不會停留太久。但這次帶陳錯來,倒能夠好好看了。剛開始只是想分散陳錯緊張的心情,到後來,往事浮上心頭,難免深陷情緒。
陳錯感覺到了,她重重地握了握陸峥的手,把人從回憶中拉了回來。陸峥看陳錯,陳錯拉着他的手,輕輕晃了一下,還拍拍他的肩膀,她是那麽敏感,懂他的情緒,不用說太多,只用小動作,屬于她的方式,溫柔地安慰他。
楊雪靜心準備豐盛的一桌,飯後,她拉着陳錯到小房間去,給她翻了本相冊,讓她看陸峥小時候的樣子。從陸峥年幼時,少年時,一路看過去。陸峥的模樣一點點變化,這種感覺非常奇妙,引得陳錯看了又看,都快舍不得撒手了。
楊雪含笑望她,還給了她一枚手镯。據說是家傳的,看起來很貴重。陳錯沒想收,哪知道楊雪竟然抛出驚人之語,她說陸峥都問他們要了戶口本了,她能收。
陳錯驚訝地瞪大眼,楊雪一看她表情,就明了自己好像說漏嘴了。她生硬地轉移話題:“啊哦,那個可能是他們單位有用吧,阿姨我可能弄錯了。”
陳錯驚訝過後,倒淡定下來,配合着慌張的楊雪,說是,也老實地配合着楊雪,将那手镯戴到手上。
屋裏是一對婆媳,屋外是對父子。陸少坤将陳錯帶來的禮物,一瓶酒,放進了酒櫃裏。陸峥端正坐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