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明蕙讓林寧山等了一分鐘, 把睡衣換成了可以見客的裙子才給他開門。

房間裏沒有椅子,明蕙讓了一半床讓給林寧山。明蕙的背靠在床頭,把畫紙放在膝蓋上, 林寧山給她講從樣稿到建模再到成形的過程,這感覺讓明蕙感到了久違的熟悉, 當年她就是靠在谷垛上聽林寧山給她講各種她不知道的東西, 有的她聽了就知道了, 有的怎麽都聽不懂。但那時她并不在意自己聽不聽得懂,她只是喜歡聽他說話。明蕙并沒設計首飾的經驗, 畫着畫着就畫出了一顆飽滿的大麥穗。

林寧山給明蕙講3D打印如何應用到衣服上,明蕙對建模産生了興趣,

林寧山對明蕙說,等她考完駕照,她想學什麽都什麽可以, 學服裝建模, 或者其他的, 她可以去旁聽課,他也可以請人專門一對一教她。

“我新裝修的房子缺一個主人, 只能是你。你不去,就只能空着。”

明蕙本來在畫麥穗,現在這紙上多了很尖銳的一豎。明蕙仍握着畫筆, 在紙上随意畫着。她拒絕了第一次,他又提第二次, 她感覺自己不拿畫筆的手被抓得很緊,她很想用力地回握他, 但她聽到自己的聲音說:“我還是更喜歡在我自己的房子待着。”

明蕙仍感到自己的手被緊緊抓着, 林寧山并沒有放松的意思。

“你可以有不止一個房子。我想和你一起生活, 如果你暫時不願長期和我一起生活的話,那我們就分房住,兩個房子離得也不近,只要能住在一個城市就好。”

明蕙聽林寧山對她未來的規劃,他要投資她開一家店,做她的合夥人。他說他這人把感情和投資分得很清,他想投資她,只是因為她的才華。

明蕙很佩服林寧山的眼睛,他長了一雙慧眼,好像就只為發現她的才華。她內心也認為自己是有一些才能的,但黯淡了這麽些年 ,只有從另一張嘴親口說出來,她才能真的再次确認。

“謝謝你,不過投資就不用了。我這個小店開起來用不了多少錢。”明蕙笑着說,“等我要真做大了,到時候你再投資把店面做大些。”

“你聽我說完,”林寧山打斷了明蕙的客套話,“你如果不願做我的愛人,成為我的法定繼承人,那我就指定你為我的繼承人,房子反正都是你的,你不如早點兒過來住,一年過來住一兩個月也行。”

“別開玩笑了。”

林寧山笑着跟明蕙分析,他并沒有跟她開玩笑。他的第一順序繼承人是配偶、父母和子女。他沒有子女,以後也不會有;他們家老頭子一般狀況下不會比他活得長,即使比他活得長他也不會留給他一分錢,老頭子有的是錢;如果明蕙不願意做他的妻子,他想不到自己能和誰生活,那他也就沒有配偶。第一順序沒有人繼承,輪到第二順序,他倒是有弟弟,但他弟弟過得很好,還有他老子的大筆財産繼承,他從來都不是個錦上添花的人,也就不準備留給自己弟弟。

在他生前或者死後,他都準備把他的財産給那些有才華卻困于經濟不能實現才華的人,明蕙完美符合這一條件。有緣人就在眼前,他不準備舍近求遠。

林寧山仍笑着:“這是你應得的。我從來都不如你。我現在暫時看着比你成功些,只不過是因為我比你幸運。而這幸運是你給我的。”在再遇明蕙之前,他把他的所有成功歸于努力,連天賦占的比重他都給刨除了。他沒意識到每分付出都有回報,也是幸運的一種。因為有回報,便愈發努力付出。如果他像明蕙努力幾十年都見不到成果的話,他早就自暴自棄,現在明蕙都估計見不到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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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別這麽說。”即使是安慰她,明蕙也覺得這話過分了,他不需要這樣自貶。抛開他的天賦不談,她見過他是怎樣用功的。他白天在地頭從早做到晚,到了夜裏偷着看書,然後第二天再偷偷講給她聽,那些高數物理她根本聽不懂,她拿不懂的問他,他也很耐心地給她講,講了她也不能完全聽懂,因為不懂的太多根本問不過來,到後來她只是靜靜地聽着。她那時很願意聽他說話,懂不懂的并不怎麽重要。

“遇到你是我最大的幸運,你每天撐着下巴瞪着大眼聽我說話,讓我覺得我所有的一切還是有價值的。你不知道你給了我多大自信。我知道我來晚了,但我覺得來得及。給我一個機會吧。”他比別人更明白,自信自卑都是一種境遇,而不是單純的心理狀态。他自卑的時間太短暫,以至于他大多時候都忘了這件事。

“你當年已經幫我夠多了,你教我認字……”

“我從中得到的快樂不比你少。”

後來林寧山有了許多聽衆,但他總是懷念他在鄉下唯一的聽衆。那時如果沒有她,他簡直要憋壞了。他當時并不覺得自己講得多麽有價值,但明蕙期待的眼神總是讓他講得更多。

他有時也想明蕙會不會以同樣的眼神看她的丈夫,他從未問過明蕙這個問題,當年寫的信裏也沒問過,甚至除了那一封新婚賀信,他從來沒在信裏提過明蕙的丈夫。吃醋是她丈夫的義務,而他的義務是不讓她的丈夫吃醋,他在信裏始終和明蕙保持着距離,不使用任何可能導致誤會的字眼。他也确實做到了不讓人誤會,明蕙的前夫還給他寫了封感謝信,感謝他送的新婚禮物以及給明蕙送的書,信裏說,書不光明蕙看,他也看了,以後他們還會把書留給他們的孩子看。寫這種字斟句酌的信對他是種煎熬,但在國內的時候,他總是忍不住寫。剛出國的時候,他甚至覺得自己獲得了解脫。

他拿自己和明蕙結婚了也不一定幸福來安慰自己,畢竟他父母的前車之鑒就擺在那裏。好像為了證實這一論點,他的女友沒一個和明蕙相像。但是自始至終也沒論證成功這一論點。

“你給我郵了那麽多書,是我自己不夠……”他給她寄的書,有些是舊的,有些是新買的,他在新書上面也做了筆記,用最通俗的語言,只為她能夠看懂。她和他既沒有血緣關系,也沒有契約關系,他對她已經做得足夠多。

“每個人擅長的不一樣,如果我跟你學做衣服,我一定是你最壞的徒弟……別為我找理由了,以我們的交情我以前做得遠不夠。如果你現在不想和共同生活的話,我們可以先合夥做做生意,我不是個做賠本生意的人,我知道你有才華。別急着拒絕我,你先考慮考慮。”

明蕙還沒回答,林寧山又說道:“我老了,經不起拒絕了。”

他完全放棄結婚生子是在回國後,工作忙是一件好事,既給了他不成家的借口也幫他抵抗了孤獨。他一個人做完手術躺在醫院病床的時候也沒覺得孤獨,因為還有一堆工作等着他,他根本沒有時間想別的。他忙着做出成績,他沒後代,能讓他在這個世界上留下痕跡的只有他做出的成果。他至今還保持着年輕時的體形,固然是自律,但另一方面也是恐懼。凡人都怕老,他比一般人更恐懼和厭惡衰老。他的基因到他就終止了,再也不會延續下去。固然他有成就,但所謂的成就也是要更新的。一般人被攻擊老女人老頭子,還可以回擊“我孩子比你更年輕”,一代還有下一代,總有更年輕的。他到六十歲,身邊最厭惡孩子的人為了生一個孩子和幾十年的妻子離了婚,暫時從衰老的恐懼裏掙脫了出來,并聲稱“人類對繁衍的追求,源自基因對衰老的恐懼”,并勸他也趕快找人生一個。

他無法想象他和誰有一個孩子,這比想象他在這個世界徹底消失不留一點痕跡還要困難。倒是有一年,看見十七八歲的大學新生,他想着明蕙的孩子也該這麽大了。

他是見到明蕙才知道,明蕙和他一樣沒孩子,也沒伴侶,她和他一樣,要獨自面對衰老和死亡,以前的遺憾不能通過代際轉移來彌補,所有的理想只有靠自己完成。不同的是,她沒他幸運,她的事業才剛發了一個芽。

他問明蕙:“你怕老嗎?”

明蕙想對林寧山說他還不太老,就算老了也有許多年輕人崇拜他羨慕他。她是第一次聽他服老,她聽出了他的傷感,可這句話現在說卻是所答非所問,于是她只說自己。

“怕能怎麽辦?該來的總是會來的。”最怕的時候已經過去了。她剛絕經的時候那陣才叫怕,有時站在陽光底下,眼淚都會不自覺地流出來。她自己都納悶,絕經不過意味着生育能力的結束,她得知自己不能生孩子的時候也沒這麽難過。等她發現自己比之前更容易乏,才意識到絕經還意味着加速衰老的開始,她之所以會不受控地哭,可能是因為她的身體比腦子提前預知了這一點。

“在這次見你之前,我非常怕老,怕得都睡不着覺。但見到你,我突然就不怕了。”他之前從沒和其他人說過他的恐懼,因為太丢臉了。他回國後始終單身,身體的欲望卻常年伴随着他,高強度的工作和運動幫他部分解決了這一問題,但有時還會困擾着他,今年開始,這個問題好像不能稱之為一個問題了。他清楚地感覺到自己的身體在走下坡路,跟年輕人打球,腳跟不上手,只能勉強靠經驗和戰術贏球,再過幾年,連贏球都不能了。他的精力一天不如一天,以前能夠連軸轉而現在前一天休息得不好,第二天都會乏,但是不湊巧他還失眠了,他開始固執地不服用安眠藥,妄圖用工作和運動抵抗失眠。可是即使不服用安眠藥,他的記憶力也一天不如一天,衰老就是眼睜睜地看着自己擁有的東西一點點失去,直到最後和肉身一起消失。記憶力一天天衰退,但過往關于明蕙的記憶卻更加清晰。他要見她一面,在他變得更老之前。

林寧山從沒跟人講過他的恐懼,于是別人便認為他沒有恐懼。他跟明蕙講他的恐懼,講他身體的變化,他刻意掠過了身體欲望的消退,不講不是羞于啓齒,而是現在說起來很像是騷擾。

“在我有老人味之前,你能親一親我嗎?”

明蕙說不出拒絕的話,不知是不是她的錯覺,她甚至覺得這一刻的林寧山有些卑微。但她也說不出好。林寧山的手指撫過她的臉,眼睛定在她臉上。明蕙并沒有被長時間觀察的經驗,她閉上了眼睛,林寧山并沒有親她,他撫摸着她的臉貼着她的耳邊說着她不太懂的話,聲音很低,像是呢喃,她知道是英語,卻不知道是自己給林寧山寫的信。她的耳朵被這些話刺得發癢。她不能再忍受這長時間的沉默,在林寧山的臉上飛快親了一下,算是回應了他的要求。

林寧山笑:“不是這樣的。”

明蕙沒問到底是怎樣的,他用行動告訴了她。不是蜻蜓點水,是晚風輕拂過樹葉。很久之後,風停了,明蕙的睫毛像樹葉微微顫動着,林寧山湊在明蕙耳邊,低聲說:“趁我還沒有老年斑,親親我吧。”他請求的樣子簡直像個賴皮的孩子,但當他還是個孩子的時候,他很有大人樣,也沒請求過別人親他,他只是看着比他小的弟弟在母親懷裏被親着。也許在他更小的時候也被母親這麽親過,但他忘了。他是家中長子,承擔了父親所有的期待,母親被剝奪了所有管教他的權利,只好把寵愛留給弟弟。他對母親說的最後一句話是,他會照顧好弟弟的。他出國的時候,他的弟弟在醫學院讀二年級,只比他矮一點兒,再也不會被其他混混欺負。

林寧山沒有再重複他的請求,只是等待着。她十六歲認識他時,他就是沉穩的青年;到了六十歲,反而露出小孩子的賴皮相。明蕙的手指落在林寧山的白發上,此時她竟覺得他有些脆弱,原來他真的很怕老啊,她撫摸着他的頭發輕聲對他說:“等到你有老年斑,還得好些年。”她并沒有親她,只是幫他梳理着頭發,怕老,又固執地不染發,真是倔。

明蕙掠過了他依然很挺的鼻子,去撫摸他眼角的皺紋,他和她一樣不年輕了。她正打量着他,燈突然關了。這個人啊,他肆無忌憚地看她的皺紋,她剛要仔細看一看他,卻不讓看了。

明蕙幾乎要笑了,她是真信他因為怕老睡不着覺了。她在他的眼角皺紋上親了親,于是風又來了,明蕙也學着回應他。

他們彼此極其有耐心地描摹對方的輪廓,這在明蕙來說是極自然的,但對林寧山來說卻需要克制。他這個年紀再表現得像個毛小子般急躁,明蕙大概會覺得他是個不正經的老頭子。

他們騰出嘴來說話,林寧山告訴她,他的身體還好,去年還跑過全程馬拉松,在區裏拿了名次。他省略了他跑完休息了一個禮拜才緩過勁兒來。明蕙對他說:“一般年輕人也比不過你。”

林寧山的手臂肌肉很結實,雖然穿着衣服不太看得出來。明蕙的下巴被林寧山的頭發蹭得發癢,她撫摸着他的頭發,以一種她自己都沒意識到的溫柔。

這次和上次完全不同,明蕙也奇怪,林寧山竟能對現在的她産生這方面的熱情。倒退二十年這都是極有可能的事,但現在她自己都覺得不可思議。不知是他不夠老還是她不夠老。但為了避免尴尬,她假裝這件事不存在。

明蕙在溫柔和另一種感覺交替中,睡着了。林寧山聽到了她均勻的呼吸聲,在她額頭上親了親,不帶任何欲望的,他想自己應該僞裝的很好,明蕙應該沒有感覺出來。

明蕙醒來時,感受到了後窗透過的日光,她從來沒有這麽晚起過床。林寧山已經做好了早餐,其中一樣是煮玉米,玉米是從老陳家掰的那幾個。

飯桌上還有豆腐,賣豆腐的人恭維了林寧山幾句,并請他一定要在村裏多住些日子。林寧山感受到了人家的熱情,多買了幾塊豆腐,除了桌上的拌豆腐,冰箱裏還有好幾塊。

明蕙因為掰了鄰居老陳的玉米,從院裏摘了豆角就馬上給她送去了。從醒來到現在,她腦子裏充斥着林寧山說的事,如果這時候她再認為他只是客套,那她也太遲鈍了。去城裏和他一起住,他投資她開店,對她是很有吸引力的,但她六十歲了放棄她辛辛苦苦經營的家去另一個地方重新開始?如果不成功呢?林寧山當然是很寬容的。但他既然口口聲聲地說相信她的才華,她便不能輕易地讓他的相信落空。而且她搬去了他的城市,她的母親怎麽辦?她母親這個歲數,随時都可能離開她,現在她好歹能隔幾天便去探望她,如果她在村裏開店,生意好了,她還能要求自己和兒子一樣輪流把母親接到家裏住。可如果她搬遠了,何談盡孝?

林寧山好像意識到了她的擔憂,對她說:“今天咱們去看看你媽媽吧,她在一個地方待久了,也許想換換地方,不如……”

明蕙搖搖頭:“換不動了。”她母親的身體雖說硬朗,長時間遠行是不可能的,她以後有了車只能帶她去周邊轉轉。至于去新的地方,她自己都未必适應,何況她的母親?這裏縱使有千百種不是,也是她們熟悉的地方,在這裏她們已經形成了一套處事規則。這套好不容易研究出來的規則,到新的地方就失效了。

明蕙給老母親打電話,得知兄嫂上午不在家,去駕校之前特意去看了母親,把她做好的衣服拿給她。

明蕙給母親穿上衣服,一顆一顆給她系扣子,明老太太向一旁的林寧山誇耀:“我們家明蕙從小就手巧。”

林寧山補充道:“現在手也很巧。”

明老太太點點頭,對着林寧山表示同意。

“有人給明蕙算了命,說她有晚運,一年比一年好,離誰近就旺誰,我覺得這說的還挺靠譜。別說別人,就說我吧。沒我們家姑娘,我能穿上這麽好的衣服嗎?肯定不能啊。我年紀一把,身體還能這麽硬朗,就是托了我們明蕙的福。”

林寧山并沒提他和明蕙的事,只是請明老太太去他家住幾天。

“我當年在村裏,沒少受您照顧。您一定別推辭。”

“這麽客氣幹嘛,當年你也沒少幫我們啊。你以前給我們寄的錢和黃油可頂了大用了。現在小孩兒對黃油不新鮮了,我們當初哪見過黃油哪。你的好心我心領了,可我這腿腳不行了,哪都去不了了。”說着明老太太又感嘆起來,“我們明蕙啊,長着一雙大腳,走得比男的都快。我們村裏有相面的看了明蕙的腳,說這是一雙能走四方的大腳……”

“媽……”這些封建迷信明蕙聽得實在尴尬,可又不好說別的。明老太太對這些迷信,完全是有選擇的相信,好的全都信,差的全不信,她說這些都是算命看相的随口瞎編,就是戳穿母親的期望。

“千萬別信父母在不遠游,要我,我就希望孩子年輕多走一走。明蕙啊,我這雙眼睛看不清了,你就幫着我多看看,你看的就當我看的了。養孩子不就為這個嘛,我實現不了的,你能替替我……”大兒子兒媳說的明蕙和林寧山的事,她只信三分,感情的事成不成的都不重要,她就希望明蕙別老在一個地方憋着……

明蕙偏過臉,她的母親啊……她越是越這樣說,她越是得趁能陪着她,多陪她幾年。林寧山說的都是真心話,她也幾乎被打動了,但是她的母親絕對比林寧山更需要她。至于她的事業,最穩妥的還是一步一步來。

出了大門,林寧山對着明蕙笑:“能不能讓我離你近點兒,也沾沾你的運氣?”

“你一科學工作者,怎麽還信這個?”

“這不是迷信,是我的經驗告訴我的。”

林寧山沒提起昨晚的事,他得給明蕙考慮的時間。而且他有種預感,他催得越緊,明蕙就越可能拒絕。

練車歸來,明蕙請林寧山幫忙把她的縫紉機搬到廂房。

“為什麽要搬?”

“放在西屋,免不了要打擾你。”

“說來你可能不相信,我喜歡聽縫紉機的聲音,太安靜了,我反而不習慣。”

明蕙因為有顧客急着要她做的連體褲,午飯一結束就開始了工作。林寧山好像并沒有撒謊,縫紉機聲并沒有打擾他工作。他正在電腦上進行戒指建模,他在紙上畫的草圖很簡單,就是一朵很胖的雲,他所有的靈感都來源于這朵雲。

兩個人整整一下午都沒有互相打擾,明蕙做好了連體褲,林寧山也在更改幾版後定了稿,他并沒有把定稿給明蕙看,他希望明蕙最終看到的是成品。

明蕙問林寧山在做什麽,林寧山笑道:“你以後就知道了。”

晚飯時,林寧山邀請明蕙一起在院子裏看紀錄片。

明蕙抱歉地笑了笑,她這兩天得把顧客要的連體褲趕出來。好不容易有了生意,她一定得抓住機會,不能讓生意跑了。

“既然你親自穿的衣服賣得這麽好,要不你把衣服都試穿一遍,我給你拍照存檔,需要打廣告的時候就拿出來。”

明蕙之前也想過,但因為不好意思作罷了,她一件件換了衣服來試,讓林寧山給她拍照,未免有些……但昨晚讓他們的關系更進了一層,而且在成功面前,不好意思得靠邊站。現在她太需要生意的成功了,證明自己,獲取收入,順便證明林寧山的眼光很好。跟這些一比,別的都不算什麽。

林寧山本來提議的是去外面拍,明蕙随時可以在房車上拉上簾子放衣服。但明蕙并不想這麽麻煩,她問林寧山:“今晚你忙嗎?不忙的話就幫我拍些照吧。”

明蕙想的是,不用找專門取景的地方,找面白牆拍就可以了,這樣看着比較直觀。

林寧山在硬件條件很簡陋的情況下,換了屋頂的燈泡,又從他的車裏拿了燈來勉強充作打光燈。然後他很知趣地對明蕙說:“我去隔壁,你換好衣服就敲門,我馬上過來。”

明蕙看着林寧山把拍照這麽當回事,她有些遲疑地問:“我是不是應該化一化妝?”他這麽費力幫她,而且,她也希望第一次拍就拍好。

“我覺得你這樣就很好。”林寧山并不是恭維明蕙,他是真覺得她現在這樣就很好。

明蕙笑一笑,即使林寧山這樣覺得,但別人不會這麽認為。

她回到自己的卧室,拉開抽屜,找出許久不用的口紅眉筆鴨蛋粉。好幾年前買的了,超市櫃臺促銷貨,大概是因為太便宜,才鬼使神差地買了,應該是過期了,但大概還能湊合着用。她讓林寧山先忙他的,不用管她。明蕙在鏡前審視着自己的臉,她先拿出筆在紙上囫囵畫了一下,仿佛她的臉是一張白紙,她要在上面作畫,提前打張草稿。明蕙在化妝之前,已經在心裏打好了底稿,口紅要怎麽塗,眉毛要怎麽畫。這幾樣裏,她最常用的只有刮眉刀,平常去一去雜眉,其他幾樣幾乎沒用過,但因為她這幾年總是畫花草塗色,輪到在自己臉上作畫時,也很有層次感。她畫的是淡妝,以明蕙目前的認知,這個年紀要是濃妝豔抹可就跟妖怪差不多了。

化好妝,她突然覺得她的頭發未免太敷衍了。她從桌底翻出一本時尚雜志,尋找頭發的靈感。她找到一個不複雜的發式,在紙上畫了幾遍搞懂了是怎麽盤的,等她盤好頭發,看着鏡中的自己,一時覺得有點兒陌生。

她上一次鄭重地打扮自己還是老三結婚的時候出席他的婚禮,她自己化完妝老曾很委婉地提醒她:“你這樣別人是會誤會咱倆關系的,要不你再變一變?”老曾從來不會很強硬地命令她,只會很委婉地建議,明蕙想着這是老曾兒子的婚禮,既然老曾和老曾兒子都不需要她這麽正式地打扮,她自己就更沒必要了。她卸了妝,素着臉穿一件不太顯腰身的旗袍,雖然還是不是很像新郎的母親,但新郎和新郎父親也說不出什麽了。

她換上了她自己做的牛仔裙,在敲門之前,她立在門前,猶豫了幾分鐘,她覺得她這發式配這身牛仔裙太正式了,但是已經弄好了,再卸掉重來也夠麻煩的,她深吸一口氣,敲了門。

林寧山看見明蕙,沖着她笑了笑,他覺得剛才的明蕙好,現在也很好。明蕙剛才看自己,是看部分,譬如頭發怎麽樣,眉毛怎麽樣,但林寧山看她,始終是在看一個整體。兩個明蕙都讓他很舒服,新的這個他之前沒看過,于是在拍照之前,多看了幾眼。

明蕙注視到了林寧山的目光,他的打量并沒有讓她不舒服,他從來沒以一種審視的目光打量過她。他的眼睛很會長,尤其是年輕的時候,他只适時地看到了她的才華,而不是別的。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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