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這段時間，葉石唯甚覺無趣。
新同桌啞巴是個數學白癡，偏偏還要問自己低級的數學題，煩不勝煩。
往日上課一起偷偷八卦的周言現在也離自己十萬八千裏，傳個紙條都嫌遠。
老同桌潘芳芳雖然學習上的問題很多，但知道自己這樣的天才不屑于回答幼稚問題，也從不敢問自己，每每碰到疑問都是找林天意的，無聊的時候聽聽她們搞笑的一問一答也算是個消遣。而且，心情不好的時候，逗逗林天意也是枯燥學習中的一種樂趣哪。
可惜，這一切都随着新學期的開始煙消雲散了。
語文課上被叫起來背課文的時候，再也不能聽到她的輕聲告密了；數學課上在解出答案時，再也不能與她私底下争論不休了；英語課上聽寫單詞時，再也不能看到她斜睨着自己做的小抄時那副小賊樣了；自然科學課上與老師閑侃時，再也不能看到她驚嘆自個的學識淵博了。
她現在，離自己太遠。
以至于，他努力擡頭，也只能看到她嬌小的背影。
這一種感覺，真是讓人煩躁的糟糕，極其糟糕。
千辛萬苦才背下一篇文言文想找人炫耀下時，環顧周圍，無人可以傾聽；絞盡腦汁才解出一道難題想找人得瑟下時，側身四顧，無人可以分享；竭盡全力仍看不懂英語閱讀想共找人勉下時，轉眼八方，無人可以理解。
真是難以言喻的寂寞啊！
這邊了無生趣中，那邊卻風景依舊。
裝着路過，葉石唯偷偷瞥下林天意的方向，也不知道她下課了在做什麽呢。
在與新同桌聊天？嗯，看起來還聊得正歡。
見此情形，葉石唯忽然就有些心裏不痛快。他不自覺地抽抽鼻子，有點憤憤然，忍不住腹诽，和一根木頭，有什麽可聊的！
葉石唯越看越覺得這畫面和諧得刺眼，勉強給自己找了個借口，直覺自己是因為一上午加一頓飯的時間閑着沒事幹了，才會覺得心頭悶得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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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決定打消自己心裏奇怪的想法，還是找時尚的英語老師聊聊天來的靠譜。
正在與張青勵同學交流學習的林天意忽然感覺耳朵一熱。
是曬到太陽了嗎？
林天意摸摸發燙的耳朵，嘟哝了下繼續話題。
“村裏有個姑娘叫曉娟，長得好看又性感，一雙美麗的大眼睛，頭發黑又長……”還沒到午自習的時間，教室裏的同學們已經開始昏昏欲睡，只聽一首熟悉的八班自創曲遠遠地從走廊盡頭似有若無地飄了過來。
“童鞋們，今天下午英語課不用聽寫單詞，大家可以放心咯！”沒一會兒，葉石唯把玩着手裏的英語課本走進了教室。
有同學如此詢問：“包大人所言屬實？”
聞言，葉石唯藐視地瞄了他兩眼，癟了癟嘴道：“爺的情報什麽時候錯過？包大人包打聽。咱曉娟姐姐說了，下午講新課，還要講解昨天剩留下來的完型，沒時間聽寫了。”
“哦耶！”教室裏立刻傳來一片此起彼伏的歡呼聲。
葉石唯直到這會兒才扔掉了內心湧起的惆悵，真正地露出了點笑意：“爺為了你們的福利，英勇地犧牲了色相，現在頭疼腳酸的怎麽辦？”
“來，來，小的給您敲敲背，大人辛苦了！”周言立馬狗腿的上前接駕。
這人還真是無時不刻地占據住班裏的至高地位啊，整個一三天不打，上房揭瓦的貨，就不能指望他消停個一天半天。見此景，林天意不由無奈地搖搖頭。
不過，知道下午不用聽寫，瞬間壓力驟減啊。
誰都知道張老師的嚴格程度是當年曾老師的十倍之巨，而且，其随心所欲之能力真是只能用一句話來形容了，那就是“只有你想不到的，沒有她做不出來的”。
比方說，張曉娟在聽寫單詞“university”的時候，她不僅要求同學們寫出它的複數形式、近義詞，還要求大家聽英文，寫中文，把“小學”、“初中”、“高中”這幾個相關詞寫下來。更過分的是，她一個興起還會要求大夥兒順便寫下自己所在學校即“瀝水初中”的英語翻譯。
所以說，對于這些初二的孩子們來說，聽寫是一件多麽恐怖的噩夢啊。
每每握着筆無從下手的時候，林天意只能兩眼淚汪汪地耷拉着腦袋瞅瞅張青勵同學，仿佛在說“貢獻下你的智慧吧”。
而如此的情狀反複幾次之後，張青勵也能做到跟林天意心有靈犀，總是能及時地把聽寫本大發慈悲地挪到林天意手邊。
因而，每回在英語課前，如果有人肯稍微留心下兩人之間的對話的話，總能聽到如下固定模式。
“等下聽寫的話，就靠你了。”
“你又沒背下來？”
“不，我已經把這一單元的課後單詞背下來了。真的，我已經自己默寫過一遍了。可是你知道的，張老師總有辦法聽寫些我不會的。”
“好吧，那你看仔細寫，別又抄我的還抄錯字母。”
“我已經很努力的看了，可是這麽斜着看看不清楚啊。等下你得再拿過來點，字也寫得再大點。”
“再拿過來就該被發現了……好吧我盡量寫得再大點清楚點。”
“嗯嗯，你真是太好了，那我英語課就靠你了啊！”
“哎，你自己英語也要用點心啊。這樣長久以往是不行的，你是打算要一直靠我了？”
“沒辦法啊，我也想靠自己，可是我背完單詞沒一會就又忘了嘛！哎呀我不管啦，反正先靠你過了今天再說！別忘了字寫大點奧！”
“林天意同學，你很有發展成為老太太的潛力，我已經知道了，你不用一直唠叨了哪……”
“呀呀我這就是再強調一下嘛！張青勵大俠請見諒哈！”
其實，林天意剛開學與張青勵坐同桌的時候，是不敢随意地跟他閑扯的。在她的印象裏，他一直獨來獨往，也不喜歡參與班級活動，甚至連葉石唯他們男生最喜歡的籃球也不經常打，總是很安靜的一個人待在教室裏，或讀書，或睡覺。
所以，她理所當然地認為這是一個孤僻而稍稍內向的人。也是因此，在新學期的開學第一天，他的主動插話讓她感覺異常詫異。畢竟，在這一天之前，林天意是無論如何都想象不出來張青勵竟然也可以有這麽俏皮的舉止的。
回憶一下，這學期開學的頭幾天，兩個人基本都沒講過幾句話。
最常說的那幾句就是：
林天意躊躇：“麻煩讓下位子，我要出去。”
張青勵面無表情：“唔。”
林天意不好意思：“我回來了。”
張青勵繼續面無表情：“哦。”
……
林天意尴尬地搓搓手：“不好意思啊，我又要出去下了，你再挪下位子吧。”
張青勵一如既往的面無表情：“嗯。”
這樣每天重複幾遍諸如此類的話以後，連這幾句基本用語都可以自動省去了。
因為，每當林天意側過身子準備開口時，張青勵已經能很自發地站起來，走到座位外側。
“你怎麽知道我要出去啊？”林天意不由得疑惑。
張青勵稍歪着頭俯視着林天意驚訝的表情，淺淺地勾了勾嘴角：“你每天這個時候都要出去灌水的。而且，我都看到你要站起來的姿勢了。”
“呃……好吧，”林天意不好意思地讪笑一下，“我是不是出去太多次了，不會影響到你學習吧？”
“呵呵，那倒不至于。我現在讓你，過兩星期我們就換到隔壁小組去了，到時候我還得從你那走，所以這會兒我得賄賂好你，不然到時候你不讓我走怎麽辦？”
汗！張青勵這算是在開玩笑吧？驚悚啊，全身上下透着“正經”兩個字的他這會兒看着貌似也很好說話嘛！林天意深感意外。
話說之前一直擔心他有點自閉來着。
“你在幹什麽？”看到林天意一個勁手忙腳亂地背單詞，翻原文，張青勵不免有點好奇。
“背單詞啊！等下不是要聽寫嘛！”關鍵時刻被打斷，林天意還是好性子地回答。
聽林天意這樣一說，張青勵就更疑惑了：“可我看你昨天晚自習時都已經背出來了，怎麽現在還看？”初二開始，學校就規定同學們一律參加晚自習。
“那是昨天背的，背過就忘記了嘛。而且張老師聽寫單詞好恐怖的說，根本準備不好。”林天意終于擡起頭，委委屈屈地看了看張青勵，大吐苦水：“如果可以少上一節英語課，我寧願多上兩堂體育課。像你這樣英語好的人是無法理解我內心的苦悶的。”在林天意心裏，體育訓練也是很辛苦的。
張青勵被她面上的痛苦表情給逗笑了：“其實吧，曉娟姐姐只是要求嚴格點，也沒你說的這麽可怕吧。”
“不不不，你不懂，我一看到她就跟小偷看見警察一樣心慌慌啊。算了不說了，我還是接着再背會吧。嗯，我繼續了啊！”林天意覺得自己是沒法跟張青勵同病相憐感同身受的，還是繼續苦逼的背單詞來得實在些。
又是一堂英語課，又是一次沒有新意的聽寫。
“The last one，salesgirl，salesgirl。”
女售貨員……究竟是salsgirl，salasgirl還是salesgirl來着？
林天意苦惱地皺皺眉頭，越想越拼不出來了。
聽寫錯誤後果很嚴重啊，得罰抄錯誤單詞20遍的說，時間緊迫，林天意咬咬牙，沒骨氣地決定在顏面與成績上保全第二個。
感覺到有什麽東西在戳自己的手肘，張青勵扭過頭，一臉疑惑。
“salesgirl怎麽拼寫？”林天意一邊盡力無視自己的羞愧感，一邊悄聲問道。
“s-a-l-e-s-g-i-r-l。”
“聽不清楚啊大哥！”林天意努力領會，也聽不清張青勵說得究竟是什麽。
瞄一眼曉娟姐姐沒有注意到這邊，張青勵就把自個的本子挪了過去，擔心林天意找不到單詞，還好心地拿筆點了點salesgirl所在的位置。
臺上的張曉娟見大家寫得差不多了，就說：“OK! Now please hand on your books, be quick!”
聽到張老師已經開始催促，林天意趕緊急急忙忙手忙腳亂地把單詞抄好。
話說林天意從小習慣了做一個乖學生，從不幹壞事，第一次弄虛作假還覺得有點內疚，感到渾身難受。
但俗話說得好，凡事有一就有二，作弊過一次，第二次、第三次做起來就駕輕就熟了。
而經過這一堂堂艱苦的英語聽寫，林天意跟張青勵也發展出了濃濃的同學愛。
能坐張青勵的同桌，其實真的很好有木有！
思及此，林天意總覺得張青勵是個人才，怎麽看他都沒複習英語，英語還能那麽好呢？
“哎，張青勵同學，”林天意拿筆戳戳張青勵的手肘，崇拜道，“你英語這麽好，請問是怎麽做到的啊？為什麽我學過就直接忘記掉了。”
張青勵歪着腦袋想了會，方才琢磨着說：“我英語很好嗎？還可以吧。大概是因為我小學念的是外國語學校，學英語比較早吧。我看你們這邊讀小學好像都沒怎麽學英語的。”
“哇，外國語？你什麽小學出來的？我們這邊有這樣的小學嗎？”林天意任是在腦中把本鎮、隔壁鎮、隔壁的隔壁鎮都搜索完，還是想不起來這塊兒哪裏有個什麽外國語小學。
看出林天意的疑惑，張青勵旋即解釋：“我不是H市人，我老家在S市，前頭我爸媽工作忙，經常出差，家裏沒有管我。我爸媽就把我送到這邊來了，讓我堂姐照顧我兩年。”
“原來是這樣。啊對了我想起來了，我初一那會還聽人說你雙休日都不回家的，他們都猜你……”後半句就不太好聽了，林天意直接過濾，接着道，“嘿嘿，是這樣的啊。所以你現在都待在學校裏？那你不去堂姐家住嗎？”
張青勵想了想，覺得對林天意也沒什麽不能說的，就略略低下頭，聲音越發壓低地悄聲說道：“其實我堂姐你認識的，她就在我們學校。”
誰啊？林天意完全沒有頭緒。
“咳，就是張曉娟張老師啦。你都沒注意到我們同一個姓嘛。”
什麽！這也太驚悚了吧？
完全沒有想到啊。
這兩個人竟然會是堂姐弟？
“所以，”林天意捂住自己因驚訝而張大的嘴巴，顫顫巍巍地指着張青勵，“你們兩個英語都這麽好，是因為遺傳嗎？”
“呃，”張青勵覺得自己要被打敗了，重點是這個嗎，怎麽又偏題了，“反正她的确是我堂姐。不過這個事情你別說出去，我就只告訴你一個人了。保密啊！”
“嗯嗯。”林天意用兩個食指交叉封住自己的嘴巴，表明自己一定會保密。
這個秘密來得太洶湧，林天意覺得自己得好好消化消化才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