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晚自習鈴聲早已響起,金立勝始終沒有放人的意思,大家只能繼續裝木頭。
“今天就檢查到這裏,有些同學不要以為我沒問你,就是沒問題的了。自己回去都好好想想,這樣忽悠老師到底有沒有意思。作業是做給自己的,成績也是自己的。你們弄虛作假,老師我随便刮一眼就能看出來,剛才是給你們點面子,沒有接着問下去,自己要知道自己的能力……”金立勝話語沉重,腳下的步子也一踩一個聲響,聽得同學們的心也跟着緊張地一上一下。
擡頭望到牆上挂着的時鐘上顯示的時間也已經不早了,金立勝擺擺手:“那今天就先到這裏,希望大家都能把學習重視起來,我說的不僅僅是數學,其他科目也是一樣的。行了都回去吧。” 接着,就大步推開前門而去。
“好險啊!今天什麽日子哪,驚恐不斷。算了還是回家洗洗睡吧。”有驚魂未定的同學發出感慨,自然引來衆人共鳴。
同學們叽裏咕嚕地腹诽完,便都三五成群地離開了。
葉石唯更是急急忙忙地趕回自己的座位,随手把手上的作業本扔到抽屜裏,就喊上周言一起沖回寝室去了。
一直到教室裏沒幾個人了,林天意還坐在那裏,手裏翻着點什麽。
旁邊整理好課桌準備離開的張青勵看林天意今天反常地遲遲不離開,不禁有些奇怪,就問:“咦,你怎麽還不走?馬上就要熄燈了。”
“啊,沒事,我剛想起來這裏有道題我好像做得有點問題,再看一下。”林天意掩飾着舉起手中的習題冊,沖張青勵笑笑,“你還不走嗎?”
“哦,就走了。教室裏好像都沒人了,那你等下走了記得關好門窗。”
林天意點點頭,目送張青勵離開。
看到他跨出前門,轉眼就消失不見了。林天意趕緊左顧右盼,确定教室裏已經只剩下自己一個時,這才悄悄地擡起屁股,煞有介事地往下瞄了一眼。
果然……
幸好剛才坐着沒動啊。
不知道這種狀況應該怎麽辦,林天意郁悶地想了一會,便拿起桌角上還沒喝完的水杯,往凳子上的那一處倒了幾滴水,然後抽出幾張紙巾,急急忙忙地擦去。
“呼……”做賊似的處理掉血跡,林天意也不好意思直接把這些作案的紙巾留在教室,就把紙巾裝進一個袋子裏包好,放到褲子口袋裏,再從書包裏摸索出一包小小的蘇菲,貓着腰離開座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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鬼鬼祟祟地走到後門口,林天意探出頭看看整個走廊空蕩蕩一片,早無人煙,才放心地小跑着奔向旁邊的衛生間。
幸好任愛愛先前就交代過林天意如何使用這個東西,林天意即便是沒吃過豬肉也見過豬跑,手忙腳亂地把它貼好。
等到林天意慌慌忙忙地跑回教室,在轉彎進教室的時候又差點跟一個人迎面撞上,她當場就吓得“啊”一聲驚叫出來。
“叫什麽,大驚小怪!”對面的男生蹙了蹙眉,松了眉頭複又蹙起,“你怎麽還在?”
林天意這才緩過神,驚魂未定地看向對方,只見對面男生大秋天的晚上還出了一頭薄汗,嘴裏也喘着粗氣,手裏甩着本雜志一個勁地扇着,可見是熱壞了,此人正是方才早已跑得沒影的葉石唯。
林天意尴尬地沒話找話:“你剛才不是走了嗎?怎麽又回來了?”
“吶!”葉石唯揮揮手裏的書,“剛才忘記拿了。”
“唔,那你快走吧。”林天意往旁邊站了站,給葉石唯讓路。
“嗯那我先走了。你也要走了吧?”
林天意還是沒動,随口敷衍:“嗯嗯,我拿下書包就走。”
看到葉石唯難得聽話地走了,林天意這時才真正地松了口氣,回到座位拿起書包,又手忙腳亂地關好門窗,才迎着走道上幽靜的燈光走向樓梯口。
可惜,故事并沒有就這樣結束。
今天注定是林天意生命中不平凡的一天。
還沒走到樓道口,燈突然就熄滅了,整幢教學樓霎時間黑沉沉一片。林天意猛地吓了一跳,這會兒忽然就想到了老丁前段時間提過的“節水節電”運動。
這段時間,學校正在組織這個“節水節電”運動,晚自習結束20分鐘後,教學樓的燈就會自動熄滅,所以要求同學們及時回寝室的回寝室,回家的回家,不準在學校裏逗留。
而且剛剛張青勵還提醒過自己了。可惜林天意那會兒一直心神恍惚,壓根沒記到心裏去。
沒想到今天金阿牛因為檢查作業本而拖堂了,林天意又硬是忍着等到大家都走了,才敢處理個人問題。這樣等她走的時候竟然就到了熄燈時間了。
林天意現在念的初二八班在四樓,她回頭望望教學樓外,前面那幢初三的教學樓已經黑乎乎一片,在往下看,僅有遠處的草坪上還稀稀疏疏地點着幾盞節能燈,顯得整個校園更加幽暗空曠。
林天意不敢再想下去,趕忙拽緊了書包帶子,摸到樓梯口站了會兒,打算适應下黑暗再往下走,忽然就模模糊糊地感覺從樓梯下似乎陰沉沉地飄上來一個身影。
因為視線昏暗,此時教學樓又靜悄悄的,林天意的膽量本來就不是很大,這時便感到有些莫名的害怕。
不同于白天的熱鬧,現在這裏一片黑暗與寂靜,讓林天意不由得回想起白天女生們聊過的那幾個鬼故事來。林天意使勁捂住自己微微張開的嘴巴才勉強控制住自己的心神,終究沒有沒出息地叫喊出來。
“還在幹什麽,等我來叫你啊!”
突如其來的一句話就如一道光一樣洋洋灑灑地照亮了此刻林天意內心有些惶惶的不安。
林天意這時才覺得自己的呼吸恢複了正常,随即便仔細辨認了下這個聲音的來源,這可不正是剛剛某人那青春期特有的公鴨嗓嘛。
林天意第一次發現,葉石唯的這種由于處于青春發育期而發出的破嗓音居然也可以如此動人,讓人感覺到溫暖。
“來了來了。”知道上來的那個暗影是葉石唯後,林天意的膽子立刻大了起來,也不再覺得黑壓壓的樓道陰森可怕了。現在再眯眼瞅瞅這個緩步上來的身影,林天意慢慢地勾起了嘴角。
沒一會,林天意适應了黑暗,就用右手扶着扶手,一雙眸子死死地盯着樓梯,摸索着往下走去。
葉石唯看林天意下來了,就一邊轉回身把玩着手中的雜志,一邊走得緩慢。
待他走到下一層樓時,葉石唯發現落在後面的林天意還沒跟上來,就忍不住有點擔心地扭回頭看了下,只見林天意正不緊不慢地跟在自己後頭,中間始終隔着大概四五步臺階。
葉石唯突然就為這中間不遠不近的距離感到有些不舒服。
在昏暗的樓道上,四周萬籁俱寂,空氣中只回蕩着兩個人清淺的腳步聲和微弱的呼吸聲,葉石唯走着走着就有一點兒心猿意馬。
他就着那麽一點沖動,忽然就止住了腳步,趁着林天意還沒有回過神來,就倏地轉身上樓梯大跨一步,伸出右手一把果決而溫柔地扯住她空餘着的左手,趕在林天意反駁自己前氣息不穩地開口:“你是不是有色盲症啊,走得這麽慢,我領你走好了,省的你摔下去。”
說完,就小心翼翼地扶着林天意的瘦弱的小手一步一步緩緩地往下走去。
在葉石唯的右手搭上林天意左手的瞬間,林天意忽然就覺得自己的左手燙得要命,心也“噗通噗通”地跳得飛快,仿佛随時都能蹦出來。
林天意從來不知道自己是那麽的敏感,完全不用看都能知道葉石唯的手是那麽的溫熱,那麽的……
她深吸一口氣,努力壓制住內心忽如其來的旖旎,視線飄渺不定,久久才嗫嚅着雙唇聲若蚊蠅地回應:“哦。”也不管葉石唯能不能聽到。
事實上,葉石唯聽到了。顯然這一片幽靜使得兩個人的一絲絲聲音都放大了無數遍,林天意的這一聲糥糯的“哦”聽得葉石唯心都酥軟酥軟的了。
兩個人都默契地假裝沒有注意到中間交疊着的手,只雙雙默默地數着腳下的臺階,一步一步相攜着走樓梯。
下了快兩層樓,林天意漸漸地感覺到一種難以言喻的尴尬,但腦中一片空白,又好像充斥着什麽亂七八糟的東西,使得她此時毫無頭緒。
她只得使勁地琢磨着說出點什麽來好打破這種暧昧的氛圍。好半晌,她總算是憋出了句話來:“對了,今天下午丁老師檢查課桌的時候,你的書藏哪了?”嗯,這個問題很安全,也很正常,林天意表示很滿意。
葉石唯聽了就輕輕地笑了一下:“還能藏哪,當時我們不是站着麽,我把它塞在後背衣服裏了。”
“是這樣啊。”林天意在腦中模拟了下這個場景,覺得有點好笑,微微地抿了抿唇,這倒的确是一個好辦法。畢竟,丁老師一直把注意力放在抽屜跟書包上,根本不會想到還會有同學把書藏到身上去。
林天意以前一直抱怨每天要爬四樓很累,但今天,她第一回覺得這條樓梯是如此短,甚至還不夠他們聊第二個話題,教學樓一樓的大門就在眼前了。
兩個人似乎這才意識到現在的情景有多麽惹人遐想,忙慌慌地同時分開了手。
林天意想要開口說點什麽打破這個尴尬氣氛,不過還沒等她想起說什麽來,葉石唯就打破了寂靜:“哎呀,寝室門要關了,我先走了啊!你路上注意點。”
然後也沒等林天意回答,葉石唯就急急忙忙地扭頭跑開了。
林天意瞅着遠去的葉石唯跑步都能同手同腳差點把自己給絆倒,便不自覺地翹起了唇角暗笑不已,倒是沒了剛才心裏的那絲不自在。
趕緊半跑着奔到學校門口,遠遠望到父親正站在校門不遠處等着自己,往日不茍言笑的他這會兒表情有點焦慮,林天意趕忙跑到他面前,歉疚地解釋:“今天拖堂,然後就晚了些。”
縱使親密如父親,林天意似乎也有了自己的一點小秘密。
回到家,林天意略略有點不好意思的跟林母報告了下女生的那些尴尬事情,任愛愛欣慰的以一副吾家有女初長成的模樣交代了女兒幾句,還經驗老道地為女兒煮了紅糖水。
深夜靜靜地躺在床上,林天意半睜着眼眸看着透過窗簾隐隐照進來的月光,翻來覆去地睡不着。
其實,剛才林天意是故意走在葉石唯後面的,那時候倒不是因為尴尬,而只是因為褲子上有點痕跡,雖然已經熄燈了,周遭都是黑漆漆的應該也看不清楚,但林天意還是臉皮子薄,不好意思走到葉石唯前面去。
而今天也不知道是怎麽回事,以往行動都雷厲風行的葉石唯今個晚上走得格外緩而慢,林天意只得更慢得在後面亦步亦趨地跟着。
哪知道人家以為自己看不清楚路,硬是好心地牽着自己走。
林天意回想起那個場景,心裏就不免起了一絲漣漪。
林天意緩緩地舉起自己的左手,對着月光細看,又從被子裏伸出右手輕輕地撫上去,細細摩挲,此時此刻似乎還能感覺到上面殘留的溫度。
那是葉石唯的溫度。
他是一個真正的熱血青年,可以幾天不吃飯,卻不可以幾天不碰球。
林天意有次路過籃球場就駐足看了一會,雖然她不懂籃球,當她還是能感覺到球場上的葉石唯跟教室裏的葉石唯是不一樣的。
教室裏的他,狂妄自我,唯我獨尊,但林天意總覺得他有點心不在焉,仿佛身邊的東西都引起不了他的注意。而球場上的他,青春洋溢,目光堅定,無時不刻不吸引着圍觀女生的目光,當然,也包括她的目光。
林天意忽然就覺得,他那時所追逐着的籃球也許不僅僅只是一個球,而是一個夢想。林天意不由得又想,這真是一個奇怪的人,他可以激情四射地對着一個籃球揮灑自己的汗水,卻不願意對不關心的事物投去一絲半點的感情。
記得他的右手玩過籃球,也轉過水筆。
曾經,林天意看着他一面用右手純熟地以各種姿勢把玩着水筆,一面旁若無人地挑眉指出金阿牛板書上的錯誤,那時她就覺得這個姿勢由他做起來真是帥呆了。
而今天,這只手竟然就這樣牽住了自己的左手,是那樣的溫暖有力,那樣的讓人心動。林天意甚至能感覺到那一根根指節滑入自己的手心,捏住自己的手指時心裏蕩起的那一陣陣波瀾。
想到此,林天意開始有一些心裏發慌,這多像最近看的小說裏男女主角身體接觸時的那種心慌意亂啊。
她又羞又驚地摸摸胸口,神經兮兮地半爬起來瞧了瞧房門。
房門關得緊閉,屋外漆黑一片。林天意确定無人可以看見自己這副異樣,方才放心地仰躺回柔軟的床上,獨自品嘗這一份說不清道不明的甜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