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連着幾天林潤都往青蘿山跑,拿着羽氅漫山遍野大喊大叫,有時叫來了黑瞎子,追的林潤到處亂跑。芳娘是知道林潤心思的,她每天看着林潤抱着羽氅出去,裹成團子兩手空空回來,泥爪子扒在桌沿,可憐兮兮望着她喊,“娘親我餓,想吃肉。”
連着幾日沒野果子吃,芳娘心裏不太舒服,她放下手裏兔皮出門,過了會端上一碗溫着的兔肉,關了門窗坐在林潤對面,看林潤狼吞虎咽的樣子心疼道,“慢點吃。”
林潤遞了一塊兔肉送到芳娘嘴邊。
芳娘咽了咽口水,把肉推回去,端着面子說不要。可林潤不依,他硬是把肉塞到芳娘嘴裏,見芳娘吃了才低頭繼續。
“這幾日你待在家裏,指不定你爹要找你。”芳娘說這話心裏沒底氣,她打小就伺候林老爺,那人是怎樣的脾氣她是最清楚的,過了秋就不愛出門,什麽事都不管,再來念書的事多不會在秋冬,一般人家都是開春拜師。
“他還要再罵我一頓不成。”林潤不喜歡這個一家之主,聽到芳娘說的擱下碗來,指着自己手上條條道道,這是那天被林老爺用竹笏打的,他當時跪在書房外的青石板上,邊上站着的全是他讨厭的人,等着看他笑話。手上受了整整三十下,林潤硬是一滴淚都沒落,回去倒是芳娘哭成了淚人。
“亂說什麽,他是你爹,生你養你的爹。”芳娘順口勸道。
林潤一下子來勁,站起來和芳娘争執,“生我的是娘親,養我的還是娘親,他就給了我一個名字,按輩分排來的名字。”
林潤說完也不看芳娘的表情,抱起放在凳子上的羽氅就沒了人影,只剩芳娘一人呆坐在屋裏。
“可他還是你爹啊,将來不靠長輩兄弟扶持,難不成還真要去求沒影的仙。”
林潤是不知道芳娘心裏的打算,他又抱着羽氅出門去,避了他人耳目跑到青蘿山上,顧白待過的大樹底下生悶氣。
他不喜歡家裏頭的人,除了滋弟同他好點,其餘人就和夫人一個樣,都是瞧不起他。每每看到那些鄙夷的眼神林潤心裏就難受,他哭過氣過,也向芳娘發洩過,日子久了化作另一種想法。
我以後要活的比他們都好,當大官掙大錢。
那時的林潤是這樣想的,可見了顧白的風采後林潤心中另一種念頭慢慢升起,他想跟仙人一樣厲害,一出手就能殺了一只兔子。他要是跟仙人學,以後厲害了是不是能出手殺三只四只兔子,這樣娘親就不用餓肚子了。
他得承認這會自己只想學殺兔子的手藝。
林潤抱着羽氅想了會,又打起精神去尋顧白在哪?離那件事已經好幾天了,林潤知道他要找的人很有可能已經不在青蘿山了,但他還是想試試。
萬一遇到了呢?
“仙人,仙人你在哪?”
閉目假寐的顧白只當沒聽見,繼續運轉體內靈氣,打坐調息。
“仙人……”
跑了大半天的林潤累的坐下來,臨水的溪邊帶着濕氣,石頭打上寒氣,坐上去有股冷意,林潤打了個寒顫,還是舍不得把羽氅放開手,當做坐墊用。
這是仙人的東西。林潤把臉埋在羽氅裏,深深吸了口氣……然後打了噴嚏。
挺癢的。林潤揉揉鼻子,閑着無聊去數上頭有幾個墨羽。
一根仙人衣服羽毛,兩根仙人衣服羽毛,三根仙人衣服羽毛……林潤數着又把那根撿來的羽毛拿出來看,捧在手心傻笑。
仙人的,仙人的什麽……林潤還沒想好取什麽名字,手裏的羽毛便被風刮跑,落到水面上順着溪流一起跑了。
林潤見了扔下羽氅就跟着跑,也不知這根羽毛被施了什麽法,漂的比林潤還快,林潤只能跟着跟在後面跑,邊跑邊追,從溪石灘追到河流中,踩濕半身衣服也沒追到羽毛,反倒因為濕了衣服怕冷起來,抱着胳膊瑟瑟上岸。
沒了……林潤扁着嘴站在原地好一會,哀悼完和自己有緣無分的羽毛後,拖着濕漉漉的身子往回走,等他垂頭喪氣回到溪石灘上,見到空空如也的巨石時,直接哭了出來。
羽毛沒了,仙人給的衣服也沒了,他以後還怎麽找仙人。
連日來的委屈在這一刻發洩出來,林潤蹲在地上放聲大哭,在被夫人責罵時沒有哭,被用竹笏打手時也沒有哭,可是丢了不屬于自己的東西,林潤哭得比誰都委屈,都要傷心。
他真的想再見仙人一面,哪怕學不到東西,把衣服還給仙人也好。
[未來是會被過去影響的。]
顧白還記得系統離開之前說的話,不過這個孩子将來會成了誰,他所能做的,就是不去幹涉對方的人生,讓其自由成長。
手中的羽氅被無名靈火舔舐,很快就成了一堆灰燼,落在荒草堆裏,風一吹什麽也找不到。顧白抖抖手,轉身自溪邊離去,回到山洞。
那日清晨醒來顧白是有打算離去的,因傷勢過重,無法催動飛劍,顧白只好棄了這個想法,轉而觀測起青蘿山的地勢走向來。
按常理來說修士一般是不在凡人聚集的地方修煉的,那兒靈氣雖有,但過于稀少,比不上深山老林裏頭藏着的靈氣,若是運氣好,興許還能遇到好東西。
顧白最終待的地方是一處山洞,青蘿山有一處懸瀑,下方盛着葫蘆形的幽潭,當日顧白順着懸瀑來到此地,觀此地風水不俗,草木脫俗,起了心思往幽潭裏尋,結果探路的靈符在潭底找到一個通道,下接無名山洞。
那山洞裏有冰花芙蓉玉,列屬上品,能在凡人聚集之地遇到冰花芙蓉玉實屬難得一見,冰花芙蓉玉能蘊養道體,對修士來說有益無害,若說有什麽不足的,就是此物過于溫和,起效沒一般靈藥快。
可對身中劇毒的顧白來說冰花芙蓉玉只能暫時緩解情況,他在洞裏的清池泡了幾宿,也只是好了劍傷,沒解體內之毒。
無奈之下顧白只能死馬當活馬醫,将淩長老贈予的香囊擲入水中,合成藥池後再行運功。三周天後顧白臉上有了一點喜色。
體內凝固的毒化去了一部分,即使只有一點點但也是好兆頭,這意味着顧白能繼續修行,重踏仙道。
被人這樣對待,他總得回敬幾分。
憶起東海秘境裏的一幕幕,顧白恨得咬牙切齒,他自問不曾虧待別人,平生最對不住的人是陸漣,這還是陸漣多欠他的份上,哪知跑出來的一個林玄雨,二話不說就發瘋。
他日要是再遇,就只有你死我活的份……
今日治療結束,顧白睜了眼離池休息,他自己泡在水裏大半天沒什麽感覺,只是背上羽翼經常吸足水,要做起落湯雞來。顧白又舍不得動用靈氣,所以這幾天療傷結束,餘下的時間都在梳理翅膀,簡稱擦翅膀。
擦完翅膀又收走林潤手裏的羽氅,顧白回到山洞休息,山洞簡陋,只劈了石床做落腳點,夜裏顧白便是在此側身閉目,過着苦修士的日子。
他剛一閉眼藥池那邊就開始不安分起來,先是一根白羽浮出水面,蕩着圈子靠在岩石邊上,過後水面咕咚咕咚響起,從地下冒上幾個大氣泡,有什麽東西要從下面上來,被驚醒的顧白冷面站在水邊,長臂一撈,從水裏帶出一個東西來。
是個人,還是他認識的。
顧白心情不太好,不明白這孩子是從哪裏冒出來的,他都燒了羽氅還能扯上關系。莫說有緣,簡直就像孽緣。
縱使心上一萬個不喜,顧白還是給林潤做了急救,換了新衣裳好生照顧。
一個孩子,能威脅他多少。
顧白這樣想着,低頭見林潤悠悠轉醒,不冷不熱道,“醒了就回去。”
哪知林潤歡天喜地拽住顧白衣角,張嘴就是哭,“仙人,仙人……”
他哭得厲害,話也說不清,只知道喊仙人仙人,顧白被吵的沒辦法,從儲物袋裏摸出一只荷包,捏起一枚糖塞到林潤嘴裏,總算止住哭聲。
林潤臉頰一邊含着糖,一動不動盯着顧白,好似怕顧白再從他面前消失了。
“怎麽來的?”顧白把餘下的糖一齊塞到林潤手裏。
“下山的時候見到仙人的羽毛,想去拿,掉到瀑布裏。”林潤不知道自己命大還能撿回一條命,只開心這幾日的辛苦總算沒白費。
顧白望着地上四處飄落的羽毛,大約清楚了一個道理。
他是會掉毛的。
“仙人這糖真好吃。”林潤戀戀不舍回味嘴裏的甜味,想再吃又舍不得。
“嗯,它們都喜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