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比朋友還生疏。◎

陸衍擡起頭,露出清晰的五官。兩個人就這麽隔着一張餐桌,目光不偏不倚撞上了。

餘笙怔忪,他看她時,深邃的眼睛裏仿佛蘊藏着說不清的光澤。

就還挺尴尬的,她以為他不在家。

猶豫間,她好像聽到自己肚子叫了一聲。

更尴尬了。

陸衍将剛出鍋的面條放餐桌,随手拎了拎腰間的圍裙,撫平邊緣折痕,他認真看着餘笙,問她:“一起吃?”

視線再次交彙,這回餘笙沒有避開,坦然迎上,“好,麻煩了。”

她笑笑,自然放下電腦包去洗手間。她不喜歡用洗手液,手指反複沖洗了幾次,抽紙擦幹。她看向鏡中的自己,蒼白的熬夜臉,滿是倦意。

餘笙重新打開熱水,洗了把臉。等她回到餐廳,餐桌上放着兩碗一模一樣的面條,面對面擺放的位置,陸衍卻不在。

她腳步轉了個彎去廚房,陸衍這會兒正卷着衣袖洗鍋,似乎是聽到她的腳步聲,他倏地轉過頭來,“很快就好。”

他沒有說讓她先吃。

餘笙點點頭,目光在廚房掃了一圈,發現除了正在洗的鍋,沒什麽是她能幫忙的,“你會做菜?”她從前沒有見過他下廚,沒話找話。

陸衍專心洗鍋:“嗯,會一點,不多。”

餘笙又點頭,後知後覺他看不到,她“嗯”了一聲,頓覺懊惱。

還是特別尴尬。

兩人領證兩年,比朋友還生疏。

陸衍洗完鍋,擦手時,擡頭沖她笑了笑,“吃飯了。”

餘笙如釋重負,等他出來,她跟他并肩一道回,兩人間隔了半個手臂的距離。

她拉開椅子落座,這才低頭細看自己跟前的面條。面上撒了蔥花,蓋了個瞧着就很脆的荷包蛋,然後是兩顆牛肉丸、兩顆魚丸、兩根蟹肉.棒、兩片午餐肉。料很足,除了荷包蛋,全是雙數,跟強迫症似的。

撲鼻的香味,比機場關東煮的殺傷力還強。

餘笙拿起筷子:“謝謝。”

陸衍擰開礦泉水瓶,仰頭喝水。

餘笙先嘗了口面條,不經意間擡頭,眼前一幕刺激得她差點被口面給噎了。

他微仰着頭,喉結緩緩滑動,很欲。

她別開視線,又吞了半顆牛肉丸。

兩人各自吃面,食不言。

餘笙很少跟陸衍一起吃飯,領證後,她忙餘氏上海的分公司,他在北京,本就是異地,她忙,他更忙。不見面的時候,他倆是陌生人,見了面也是無話可說。兩人說是夫妻,實則平時的聯系連朋友都談不上。

這也是她這幾個月猶豫是否要結束這段婚姻的原因之一。

沒有感情的婚姻注定不長久。

餐廳安靜,兩人嗦面的聲音一個比一個斯文,餘笙吃了幾口就沒什麽胃口。她不挑食,不過,陸衍大概鮮少下廚,這面煮得也是中規中矩,加上她餓過頭,其實也就是一開始嘴饞。

出于禮貌,她放慢了吃面速度,一顆魚丸分了三口,等他一起吃完再放筷子。

等他的間隙,她悄悄觀察着對面的人。他換了居家服,灰色系的,整個人顯得柔和不少,又恢複成那個精致從容的陸總。真的很難将他跟照片裏因為匆忙出門,直接在睡衣外頭套上毛衣大衣的人聯系起來。

算算時間,他應該是從機場回的家,有點奇怪。

“今天要上班?”陸衍冷不丁問。

餘笙詫異,她跟他很少聊工作,行業不同,沒什麽共同話題,“嗯,處理點事。”

陸衍多問了兩句:“上海分園?”

餘笙沒想到這壞事都傳到他那兒了,略無奈地看過去,“差不多,郊區分校近期動工,這兩天就得解決。”

餘家做教育,餘氏旗下一所幼兒園因為疫情沒能及時給家長退費,這本來不是什麽大事,開個家長會說明情況再後續統一退費就成,偏偏招生跟園所鬧不痛快,工作擺爛不說,家長溝通更是問題頻頻,最後,家長招來媒體,堵在園所把事兒給鬧大了。

最近教育局、民管中心都來檢查,她一個頭兩個大,最關鍵的是郊區新校區即将動工,一個弄不好,引資就是個大問題。

這兩年教育行業不好做,要不是因為這個,兩年前她也不會跟陸衍領證。

“嗯,下周我回北京。”陸衍沒有多問,跳過這個話題。

餘笙也不指望陸衍幫忙,他問了,她就随口這麽一說。聽他說後邊行程,她好奇問:“上海的工作結束了?”

他半個月前來的上海,不巧,來的第二天她就飛柏林。

其實她本來想問的是他回北京後,什麽時候再來上海,她想跟他聊聊離婚的事情。

陸衍沉吟片刻:“不是,下周姑父大壽。”

餘笙就不知道怎麽接話了,他倆雖然領了證,但領證前陸衍提出隐婚,她答應了。所以,就連她閨蜜都是小半年前才得知她已婚的事情,至于爸媽那裏,她壓根沒提過這事。她想,陸家也是。

沒人知道她是陸太太,就像今天所有人都以為姜聞樂是陸衍伴侶的不二人選。

餘笙糾結如何開口提起結束他們的婚姻,一時心事重重。

陸衍以為她是累了,匆匆吃完面條。

“我來吧。”餘笙等他吃完,主動洗碗。

陸衍看她一眼,恰好她也看他,她猝不及防撞進他眼睛裏。他眼底波瀾,壓着她看不清的情緒。

看不懂,那就只當沒看到。

陸衍不肯讓她動手:“不用。”她等會兒要上班,他為她考慮,“去休息吧。”

餘笙道謝,回到屬于她的次卧。大平層房間不少,她住次卧,他在主卧,從他們領證一開始就是。主打一個互不幹擾,各自安好。

她在次卧洗手間洗完澡,換上舒服的居家服。坐到書桌前,她思索怎麽開口說離婚。

餘家跟陸家家境懸殊,陸衍當年提出各取所需,她取的是餘氏,他求的什麽她至今沒懂,也沒問,只近年陸續聽說大約跟姜聞樂有關。

三個月前,她無意中看到過一份離婚協議,落款是陸衍的名字,這場婚姻大抵也對他造成了困擾。

這兩年陸衍帶給餘氏的利益足夠多,遠遠超越了他們當年婚前談妥的條件。她如今投桃報李,主動結束這段關系,是她應該的。

下了決定,餘笙心底舒口氣。

離她出發上班不到三小時,她取出行李箱中的日記本,照例記錄今天的瑣事。下筆時,她想起今天這一系列波折,畫了個哭臉。

今日心情陰有雨。

寫完日記才過了二十來分鐘,餘笙睡不着,也看不進資料,她索性靠坐在沙發刷手機。心血來潮在微博搜索框輸入姜聞樂的名字,又是一條“爆”字熱搜。

姜聞樂堂哥姜聞禮帶着官方認證的大號發了張和姜聞樂的合照,配文:【接機女神妹妹。】

跟陸衍同在“想嫁top榜”前列的姜聞禮一發微博,評論區整齊列隊叫“老公”,頗有娛樂圈打call那味。

照片裏,姜聞禮身着黑大衣,清隽英俊的輪廓讓人嗷嗷叫,官方打臉:疑似陸氏CEO接機姜聞樂。

餘笙從專業角度,只覺得陸氏的公關業務能力真的不太行。

此地無銀n百兩。

陸衍收拾好回房,拉開門到主卧陽臺,大平層主次卧都連着陽臺,正對着江景。他略一側頭,暖黃色的燈火穿過隔壁小陽臺。

她也沒有睡。

他看了很久,姜聞樂來電,對方風風火火,“滿意了?給我哥那姜扒皮什麽好處了?”

“至于嗎?我都不在意,他們愛寫就寫呗,你一單身狗是怕誰看到?”她不理解的是他一開始都撤幹淨他們緋聞了,之後還要來個“合照解釋”,簡直就是多此一舉,“我哥也真是,非拉着我來拍照,還要我轉發,你說你到底給他送了多少好處?”

她覺得按照她哥那胃口,陸衍就是典型的傻子,“陸衍你說!你被誰魂穿了!”

姜聞樂一頓輸出,總算想起最關鍵的點,靈魂發問:“對了,你來機場幹嘛?你都來機場了,也不知道來接接我?”她真的很委屈了。

她居然是在營銷號的八卦裏才看到陸衍也在機場,都傳他是來接她的,她還真希望是的呢。

陸衍等她說完,也不解釋,眸子卻一點點柔軟下來,“非單身,謝謝。”

秒殺姜聞樂。

她張了張嘴,被堵得啞口無言。

什麽意思?非單身?有女朋友了?

謝謝是謝謝她配合?

姜聞樂傻眼:“诶,不對啊,幾個意思?”

她剛想追問,對面一句:“還有事?”

姜聞樂噎了噎:“沒。”

陸衍這話夠委婉,禮貌地要她挂電話呗。

姜聞樂氣呼呼挂了電話。

陸衍随手将手機擱小茶幾,他摸出煙盒點上煙,但沒抽。

江風吹散了煙霧,空氣中淡淡的煙草香,他黑眸眯了眯,看的是隔壁小陽臺。

夜幕下,夜燈映出了昏黃倒影。

姜聞樂挂電話後,久久沒能回神。她越想越不對,撥通閨蜜肖雨陽電話說了一通。

肖雨陽是被電話震醒的,昏昏沉沉間,“你怎麽想的?”

姜聞樂臉色一變:“什麽我怎麽想的?是他怎麽想的。”

肖雨陽失笑,被寵大的小公主啊,當然驕傲。

她小心翼翼問:“你還喜歡他?”這個他是陸衍。

電話裏是蔓延的沉默,肖雨陽換個問法:“放下不?”

還是沉默。

肖雨陽起來開了燈,靠坐在床頭,她提醒道:“咱也不能當三啊。”

剛才姜聞樂完美複述了陸衍的“非單身,謝謝”。

她話落,得到姜聞樂一聲“呵呵”。

肖雨陽怔住,姜聞樂冷哼:“什麽叫當三?藏着掖着的,也不知道是什麽上不得臺面的東西。”

他們講究門當戶對,這話說實在的,挺難聽的。

聽得肖雨陽都心塞,她只能勸:“陸衍既然護得這麽緊,八成是心尖上的人。”她之前從未聽到過關于他有主的風聲,“不然怎麽連你哥都不知道?”

這麽一推敲,她算是理解了陸衍今晚又是撤熱搜,又是“合照解釋”這一出的用意,不就是怕某位誤會。

姜聞樂并不認同:“切,真要保護,能這麽藏着掖着不讓她見人?上不得臺面的東西,我第一個不認。”

肖雨陽想說閨蜜太單純。

姜聞樂這下也不困了,戰鬥力十足,“陸衍最近有沒有什麽不對勁的地方?”

肖雨陽在陸氏行政部門上班,離陸衍不近,但也不遠。

姜聞樂自認自己是有眼線的人。

肖雨陽回憶,沒找出什麽不對勁的地方,要說有什麽不對,“他最近倒是對餘氏教育挺關注的。”

她聽說陸衍昨晚開着線上會議,不對,應該說是今天淩晨,大家開着會呢,他忽然臨時中斷了會議,連着他今天上午的行程都被延後。

肖雨陽一開始不覺得有什麽,陸衍那樣的人随時變動行程都是常事,直到看到營銷號爆料陸衍接機姜聞樂,她也只當是兩人的關系擺在那,最奇怪的卻是他之後多此一舉的辟謠。

姜聞樂腦中搜索了下餘氏教育,沒什麽印象,她只聽過餘氏教育的餘笙,還是因為那丢臉丢到太平洋的事情,“餘笙?”餘氏有點錢,但在他們那個圈子裏壓根排不上號,“不可能。”

她一臉認真:“就那個被退過婚的西貝貨,哪能入陸衍的眼?”

“要真是她,我讓我哥立馬把餘氏教育給收了。”姜聞樂一點不放在心上。

肖雨陽苦笑,不知道怎麽說。

姜聞樂轉眼就忘了餘笙,只叮囑道:“你給我去查查,陸衍女朋友到底是誰!”

肖雨陽松口氣,好歹閨蜜沒鬧,她保證道:“放心,包我身上。”

早上七點,餘笙起來收拾自己。連軸轉近兩天,她化了淡妝壓下疲憊。等她拖着收拾完不久的小行李箱到餐廳,陸衍意外地還在。

他坐在餐桌,對面放了份同樣的三明治和一杯牛奶。

顯然,他是在等她。

餘笙将電腦包挂行李箱上:“不上班?”她想什麽就問。

結婚兩年,他們一起吃早餐的次數還沒有她去做保養多。

陸衍看着她,嘴角噙着笑,“上午沒事,順路送你。”

餘笙拒絕的話在嘴邊,想了想,“謝謝。”

陸衍點頭,看了她兩三秒,他移開目光看手機。

等餘笙吃完,陸衍穿上外套,視線落在她的行李箱,“要出差?”

知道她從柏林回來,他特意将回北京的行程壓到了最後一天,這個星期他可以在上海陪她。

餘笙也看過去,自己拉起拉杆,“不是。”她斟酌措辭,總不能說她是早有準備想把東西都搬回自己公寓。

最為難的時候,手機鈴聲救了她。

餘笙抱歉地看了眼陸衍,接通電話。卓琳來電,跟她說公事。

陸衍見狀,替她拖着行李箱,也幫她拎好電腦包。

兩人到玄關,他先換鞋,替她擋着門。

餘笙邊對卓琳交代,邊思索着等會兒怎麽跟陸衍解釋行李箱的事情。有些事早晚得說清楚,拖泥帶水不是她的性格。畢竟餘氏這兩年從這段婚姻裏獲利不少,同理,現在該是她為陸衍付出的時候。

陸衍耐心等她講電話,等她換完鞋,他側身給她讓路。關上門,他三兩步到電梯,先按下電梯鍵。

“嗯,我知道。”

“可以,你通知下去。”

電梯鏡面映出餘笙姣好的面容,工作中的她氣場全開,陸衍對着電梯看得目不轉睛。

直到電梯上來,他伸手擋着門,“小心。”另一手虛扶她。

卓琳清楚聽到電話裏傳來的男聲,低沉而溫柔的嗓音,簡直長在她心巴上了。

關鍵是,他一大早就在餘笙身邊,他們餘總什麽時候找男朋友了?!

餘笙聽出卓琳沉默的意思,不動聲色瞥了陸衍一眼。

他正伸手摁電梯,仿佛沒意識到他剛才在她電話裏出了鏡。

“繼續。”餘笙清了清嗓音。

卓琳回神,壓住八卦的小心髒繼續彙報。

電梯門緩緩合上,陸衍側目瞅了瞅餘笙,捏緊她的行李箱拉杆。

陸衍的車在地庫,他先給她開車門,等她上了車,他将她的行李箱搬後備箱。他上車時,她仍舊在打電話。

她緊鎖的眉宇,他真想伸手撫平。

陸衍無奈嘆氣,俯身越過中央扶手箱。

在他靠近的一瞬,餘笙呼吸一滞。

陸衍自顧自上手,左手覆上她手背。她一只手捏着安全帶卡扣,大約是因為電話那頭的工作,遲遲沒有動作。

他掌心的溫度猝不及防燙着她的手,她低頭一看,忘了自己拎着安全帶卻沒扣。

陸衍将她緊張的情緒悄悄收入眼底,他稍稍用力,握住她的手直接扯過安全帶。

“吧嗒”一聲,卡扣進洞。

他坐回去,手仍握着她的,“冷?”她手涼,他另一只手也握上,漢堡包似的将她的手夾緊。

無比自然的動作,仿佛就是單純地給她暖手。

餘笙盯着被裹緊的手,熱度直到心口。

電話那頭的卓琳:“……”又來了又來了,到底是誰?!

餘笙再次輕咳,卓琳悻悻開口,“好的呢,餘總。”

陸衍松手,眼底笑意彌漫。

餘笙結束工作電話時已經快到她公司,她看着窗外的街景,眼睛忍不住又從車窗尋找陸衍。

他雙手握着方向盤,哪怕等紅燈也沒有挪開手。

開車見人品。

無論是長相還是性格,他都無可挑剔。所以,她實在想不明白,兩年前他為什麽會在她最狼狽的時候,提出領證這明顯對他而言是純虧本的生意。

車轉了兩個彎,到餘氏教育上海分部。

陸衍停穩車,在她下車前,提議:“行李箱如果不急,下班我來接你。”

言下之意就是行李箱放他車上,他下班接送她。

繞來繞去,還是繞不過行李箱的話題,餘笙看着他,他也是。

她思索片刻:“好,麻煩了。”現在确實不是談話的好時機。

陸衍解鎖,餘笙下車關門。

他坐在駕駛座,目送她進入大廈旋轉門。

作者有話說:

笙笙:該怎麽不傷他面子地提離婚呢?【苦惱臉.jpg】

小陸:??!【委屈臉.jpg】

PS:每章留評都有紅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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